第五十二章
车子平稳地驶在公路上。 加长款的保姆车里空调吹得温度正好, 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有些不真实起来。 郝云一直和林俏并排坐着, 眼神戒备地看着郑朗宴。 郑朗宴高大的身子有些拘束地坐在座位上。 一路无言。 他抬头就能瞥到林俏坐得很直的身体。她比从前更瘦了, 只是一直保持着形体训练, 而且也长开了些,显得玲珑有致。 郑朗宴目光沉了沉,看着她包裹着身体的黑色简约款小裙子,忽然觉得胸口发闷的难受。 手里捏着手机, 郑朗宴目光有些无处安放,他垂下来盯着手机,接着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指纹解锁,长指在上面飞快的轻点。 开车的司机接到郑朗宴私人秘书的电话时, 有些惊讶地“啊”了一声。 那边很快公事公办地问, “你戴蓝牙耳机了吗?” “戴着了。” “很好,你等下讲话也注意一点, 不要让林小姐听出来。现在我说, 你听着,然后照做。” 司机从后视镜看过来的时候, 车里的三个人各自沉默着, 他犹豫了一下。很快想到总裁秘书交代的话,提高些音量,开了口。 “郑总, 您现在有个紧急会议, 需要回公司。可能来不及去林小姐的学校了。” 郑朗宴沉着脸, 几乎是立刻下决断:“先送她回学校。” 司机听着他低沉果断的声音,又马上想起来秘书刚刚交代的“不管总裁现在口头命令是什么,都要死守必须带着他们马上回公司这一条”的话,欲哭无泪。 “可是,这个会真的很急,如果您现在不马上回去的话……” 好在林俏及时开了口。 如果不是她……他真的要编不下去了。 司机心有余悸地想。 “没关系,你们有要紧事,把我放下个路口就好了。我可以打车回去。” 郑朗宴委屈又受伤的目光看她一眼,很快黑眸带着些压抑沉沉的看向前面的司机。 他抖了抖,几乎是立刻反应了过来,马上拔高音量,蓄足了演技。 “不行啊林小姐,你是不知道,下个路口那里很难打到车的,天气又这么热,我们还没走多远,你现在下车很容易被记者堵着。而且总裁的会真的很急——” 林俏一阵沉默。 过了几秒,郑朗宴有些挫败,似乎是想用尽赌注给彼此下了最后一剂猛料,他刚准备沉声开口,那边忽然传来林俏轻轻柔柔的声音。 “那,先去公司。” 郑朗宴愣了一下,目光看向林俏,手还紧张地死死捏在一起,几乎要压抑不住自己的激动。 林俏目光终于从司机身上收回,看向他:“我没有什么急事,等到了公司再想办法也可以。” 听着她真实温柔的声音,郑朗宴松了一口气。 他沉着声音开口,问:“你回了学校打算做什么?” 林俏语气也淡淡的,她不可避免地看到了郑朗宴胸前的领带夹,对比他昂贵的西装,让她有几分陌生感。 “休息,没什么事要做。” 几乎是立刻,郑朗宴有些急促地接着她的话说:“办公室有休息间。” 林俏格外亮的大眼睛看着他,郑朗宴几乎有些无处遁形,声音闷闷的接着说:“……你可以先在那边休息。” 郝云戒备地拉着林俏的衣袖晃了晃,用眼神严肃提醒她。 她刚准备开口,手机却适时响了起来。 郝云接了起来,说了两句话,马上有些紧张地提高音量,质问对面几句。 挂断电话,林俏有些紧张地问:“云云,扇子他……怎么了?” 郝云神色有些慌张,一面伸长手臂拍了拍前面司机的椅背:“我要下车,放我下来。”一面回她,“他们医院有人闹事,不小心伤到他了。” 林俏立刻有些紧张:“严重么?” 司机有些犹豫地看着郑朗宴,得到他点头应允后,把车靠边停下来。 “他说不严重。可我不放心。” 郝云打开车门,“我朋友说了过来接我,我在这等着就行。” 她弯身走了出去,扶着车门,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头:“俏俏,你要不要跟我走?我送你过去。” 郑朗宴目光沉沉,带着十二分委屈,看向林俏浅淡的目光和脸庞。 林俏摇了摇头:“你快先去看扇子,有什么事我们电话联系。” 郝云下车后,车门很快合上,宽阔的后面只剩两个人。 司机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抹了把额头的汗,看着后面郑朗宴肃然的神情和一直盯着林俏的目光,满脑子都在难以置信地回想,刚刚总裁秘书专门打电话过来,让他配合演一场戏的话。 车子一路飞驰而过,很快停在星联大楼下。 林俏之前因为段毅格的缘故来过几次,还不算陌生。 两人相携下车,林俏跟在郑朗宴身侧进去,一楼大厅的人很快都好奇地看过来。 郑朗宴凌厉的视线瞥过去,一干人立刻收回目光忙自己的。他带着林俏往专用电梯走,秘书她们刚好迎上来。 “郑总。” 郑朗宴点点头,带着林俏一路上顶楼,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门关上,其他人被阻隔在外。 郑朗宴办公室格外宽敞明亮,偌大的落地窗那里,阳光肆无忌惮地洒进来。 他穿着高定西装站在光里,和这里的风格融为一体。 林俏看着他的背影精悍而挺直,站在光里,仿佛随时可以遮风挡雨。 郑朗宴很快转过头来看着她,引着她走到一边的休息室。 回过头来,一手拉着门把手,垂眸看着她:“你在这里休息一下。” 看林俏目光如水地看着自己,郑朗宴吞咽了一下,几乎是立刻补充:“我去开会,你不要走。我开完会就过来……送你回去。” 郑朗宴神色紧张地看着林俏,低沉的声音莫名地强调:“休息室里什么都有,有事喊张秘书。你等着我,不许走,知道吗?” 林俏静静地看着他。找不到理由,他低沉的嗓音含混地说:“万一碰到记者,欺负你怎么办。” 林俏有些无奈的仰头看他:“郑朗宴,快去开会。” 许久没有听她这样软着嗓子喊自己名字,郑朗宴愣了一下,就听到林俏继续说:“你放心,我不走。” 像是被她的声音蛊惑,郑朗宴浑浑噩噩地走出办公室,绕进旁边的卫生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好久才回过神来。 镜子里的自己穿着笔挺西服,领带被扯松一些,胸膛后知后觉地剧烈震颤着,仿佛知道自己为谁而跳。 郑朗宴猛地拨起冷水开关,飞快的掬了几捧水拍在脸上。 隔着水珠看镜中的自己,视线清明起来,呼吸和胸腔却越发燥热沉重。 他抬手狠狠地锤在盥洗台上。 跟着泄愤一样把整条领带都扯开来。 郑朗宴转过身来,倚着墙壁站着,闭上眼,仰着头粗重喘息两下,心底的愤愤一霎弥漫上来。 他就不该说自己要开什么鬼会。赖在办公室,林俏赶他也不走,也许就能一直看着她。 或者他现在就回去,告诉林俏会议突然取消了? 有个这个念头,它就开始肆无忌惮地滋长。 郑朗宴站直了,张开眼睛,唇角刚刚勾起一瞬,口袋里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郑朗宴愣了一下,抬手接了起来。 “郑总,刘远在楼下,说是想见您。” 郑朗宴脸色很快恢复如常,周身气场疏离而冷漠。 他捏着领带上那个小小的领带夹,随意地问:“哪个刘远?” “是最近筹拍《南京十二年》的刘远导演,他说您刚刚见过他的。段总也在。” 郑朗宴迈出去的长腿一顿,想到那个人给林俏的难堪,眼眸一下子冰冷到了极点。 “让他到二号会客厅来。” “好的。” —— 偌大的会客厅里,段毅格闲闲的坐在一侧,长腿随意搭在前面的桌下,一脸讥讽的笑,看着对面刚刚还气焰嚣张的男人。 “怎么,刚刚不挺横的吗?螃蟹改道走了?” 刘远马上讪笑一下凑近些:“不是,段总,这,误会,误会啊。” “哎哎,离远点。我晕螃蟹。”段毅格嫌恶地皱了眉,唇边的笑更嘲讽了,“误会?你这意思是,我们林姐儿辛苦面试的角色被挤到十八线,你当面侮辱她说她没后台,这是误会,这他妈误会可大了。” 刘远面上顿时变得难看。 他有些急促地给段毅格解释:“不是,段总,您也知道,权大一级压死人。我是搞艺术的,很多时候身不由己,其实我个人很欣赏林俏的。” “你可拉倒,搞艺术和多少女明星搞床上去了?你他妈行为艺术啊!” 刘远被他毫不留情的说中,脸色都涨红了。可他为了自己好不容易折腾起来的事业,只得装孙子。 “不是,段总,我这不是也不知道林俏是您的人啊,这要是知道,我就是有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动她啊。” 段毅格霎时笑出了声,他看着门口一晃而过的身影,看戏一般向后倚着:“可别。这话你就抬举我了,要我的人,根本不用这样大费周章。你可是动到我们宴哥放在心尖上的人了,自个儿是死是活听天由命。” 下一秒,会客厅的门被猛的推开来。 男人阴沉着脸,身形高大挺拔,换了新的领带,依旧小心翼翼夹着那个旧的领带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