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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名嘴(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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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是怎么见面的?    这个问题单阳之前问过很多遍, 每次缪谦修都生气地避而不谈。好, 也许确实是他忘记了, 但是这并不能算完全是他的错?单阳也觉得奇怪, 他的记忆力一直很好,哪怕是只见过一面的人, 他通常也会记得。但对于缪谦修, 他完全没有印象, 搜遍大脑的所有角落, 一丝一毫也没有。    说不定是缪谦修自己记错了。    田螺姑娘以身相许,过了数年,忽然发现报恩报错了人。单阳希望这种乌龙故事不会发生。就算发生了……什么都已经发生了,田螺姑娘想反悔也晚了。    “我真的不记得了, 我错了, 求求你好心告诉我。”单阳主动认错,又亲了一口缪谦修的脸颊。    也许是气氛太好, 缪谦修破天荒的没有回避这个问题。他轻轻拧着眉, 似乎在思考怎么开口。“你知道金元宝今年几岁了吗?”他话题一转, 忽然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单阳一愣。他还真不知道,之前倒是问过,但缪谦修没告诉他。单阳以为是他自己也不清楚,毕竟猫成年之后体型形态改变不会太大。像金元宝这样的流浪猫,如果是成年之后被人收养的, 就连医生也不太好判断它的具体年龄。    没想到, 缪谦修很肯定。“十岁。”他说道。    单阳诧异, “十岁?”他以为元宝最多是六七岁的大叔猫,没想到已经到了十岁的高龄。真看不出来啊,平时那么爱撒娇,总把自己当成小奶猫,实际上却已步入老年。    缪谦修转过头,定定地看着他。    单阳忽然福至心灵,“所以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十年前?”    缪谦修没有反驳。    单阳呼了一口气。    十年之前,他应该还在上大学,大概是大三结束了。那个时候发生了什么呢?    大学四年是他过得最煎熬的一段时间,人生规划与现存专业的冲突,对于性取向的疑惑,交织在一起,叫嚣着要一个答案。在大学之前,单阳只是多少明白自己对漂亮的男孩和女孩有同样的关注。他并不觉得这不正常,因为他从未心存进一步的想法。他的情感萌芽比同龄人来得要晚很多很多。    大二时,他认识了一位实验室的师兄。按照小清新浪漫的说法,这位师兄是他的初恋。但是恋爱的这个过程却没有多少浪漫的成分。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实验室度过的,跑程序,修bug,写论文,冲在寝室,实验室和食堂三点一线之中。不到半年时间,恋情便宣告夭折。师兄要毕业了,而他并不在对方的人生规划里。    那时候同学之间很流行申请美国留学。单阳也跟风过,甚至着手准备过申请材料。但他很快就忘记了,现在想来,只记得在文书里头,经常会出现一个问题,问你人生中最大的挫折是什么。单阳还年轻的时候,绝对会觉得刚认清自己的取向就失去了进一步交往的机会是一件值得悼念的人生困境。人生若是由后往前过,都是笑话。    但对比失去初恋这种模糊的感情,可能会失去父母的亲情这件事情显得更加可怕。单阳在网上搜索过不少案例,听论坛里的人说自己亲生经历的出柜风暴,只觉得恐惧。那时候的他,坚定地认为自己肯定不会走到这一步。如果有一天,他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人,一定会跑得远远的,藏得好好的,不让父母发现。    一说起哲学,大家都知道有三个问题,我是谁,从何而来,往何而去。大多数人说到哲学三问,多多少少都带着调侃或是嘲笑的意味。他们觉得这些问题是毫无意义的。只有真正经历过个中挣扎的人才会明白,不清楚自己是谁,是一个多么令人恐惧的事实。不明白自己的存在根本,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失去了生活的意义。    单阳的父亲原来是哲学教授,在他很小的时候,单父就曾尝试引导他对周身世界进行思考。我的存在应该由何决定?我喜欢的能成为我的一部分吗?我是代号还是代号是我?物质的我,意识的我,本我,超我,真的存在一种定义是可以界定一个人的吗?    哪怕时至今日,单阳依旧没有答案——当然不仅仅是他,人类种群自身也无法回答。但他已经知道,什么样的生活对他而言才是有意义的,也始终朝着这样的方向前行。    而那个时候的他,三观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几乎是重塑性的。也正是那段时间,单阳最终决定,要放弃本科方向,从事真正能让他燃烧发光发亮的行业。他重新选课,利用课余时间尽可能地参加相关的社团和实习,将所有精力都转向了未知的方向,斩断了其他的退路。    缪谦修居然这么早就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吗?    “我十二岁之前,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孩。”缪谦修盯着天花板,语气平缓,似乎只是在说一个不相干的故事,“我哥很厉害,几乎实现了所有大人对于一个小孩的期待。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对我没有任何要求,我只需要每天都玩得开心就可以。”    单阳看过缪谦修父母的照片。他和哥哥都长得更像母亲,一位温柔聪慧的美人。    “我十二岁那年中秋,下了一场暴雨,我发烧了。家里的司机都放假了。爸爸开车送我去医院,我和妈妈在后座。雨特别大特别凶……”    单阳下意识地握住缪谦修的手。他的手很凉。单阳想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但缪谦修摇了摇头。    一个酒驾司机临时变道,在交叉路上与缪家的车相撞,造成车辆严重侧翻失控。大雨延误了救治。酒驾司机与缪父当场死亡。缪母重伤,在送医院的抢救过程中不治身亡。缪谦修由于被母亲护住重要部位,经抢救最终脱离危险,活了下来。    “从那之后,我变得有些奇怪。杜医生说,病因很复杂,也许并不是单一性质事件,有可能是遗传性的,生物性的,或者是外界压力。但对于我而言,所以一切,都发生在十二岁以后。    我还记得我哥背着我从葬礼回来的那一天,也下着同样的暴雨。我给我哥撑伞,伞太大,我力气不够,他大半个身体都淋湿了。回到家后,我哥对我说,从今天开始,他会照顾我,我可以和以前一样生活,想做什么做什么。他只比我大五岁,看起来却很成熟,很像爸爸。我在心里嘲笑他自以为是。”    缪谦修抿嘴笑了笑。    “我什么话也没说,上楼回到自己房间,打算去洗个热水澡。我发现我常用的那块毛巾并没有放在我习惯的位置上。我忽然崩溃了,用洗手液砸碎了镜子,尖声大叫,用一种我从来没有发出过的可怕的声音,尖叫了整整十分钟,像个怪物。    我哥冲上来,把我抱住。我知道他很害怕,他浑身都在抖。但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觉得我的生气是情有可原的,因为有人碰了我的毛巾,没有把它归位。但所有人都不理解。    情况时好时坏,我的情绪似乎一直很不稳定,一头怪物。一直到十八岁,我才知道,我病了。”    单阳紧紧地抱住缪谦修,他并不喜欢怪物这个词。这种力量带来的压迫感很容易令人心安。缪谦修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下去。    “吃药之后,情况有好转,但是不稳定。我觉得很烦,一切都没有意思。我哥问我想要什么,我什么都不想要。吃饭令我恶心,走路令我恶心,上学令我恶心。所有事情都很费力气,很繁琐。只有我的坏脾气上来时,我才感到轻松。我会发怒,大声宣布我的不满。但那个时候,时间又过得太慢了,完全无法满足我想要奔跑前进的愿望。我想翻滚,翻滚,不停地翻滚,像一个发条玩具那样一直动下去。    我又静不下来了。    于是有一天,又到了中秋,又下起了暴雨,我决定趁着别人不注意,自己出门去。我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不想呆在房子里。天气很冷,我只穿着短袖短裤,直接冲进雨帘里。雨太大了,街上都是水。我走了一会儿,鞋掉了。”    单阳一愣,忽然想起点东西来。    十年前的中秋节期间,X市曾经有过一场由台风引发的超大暴雨,十二小时内降雨量达到历史峰值,学校还因此停了两天课。    单阳对此印象深刻,因为正是暴雨前一天,他的初恋宣告破碎。    他那时在地方电视台找到一份实习工作,上班地点很远,单次得花两个小时,单阳每次去都得骑半个多小时自行车,再换乘公交。暴雨一来,新闻栏目都在争相报道汛情实况。单阳跟着摄像大哥出了两次外景,晚上九点多才回到大学城。    河水暴涨,灌进城里来,街上都是齐腰深的水,连公交车都走不动,行人淌水而过。单阳绕开自己常走的道,选了另一条水不那么深的路。    只要抓住一个点,记忆的思绪被剥离开,渐渐呈现出清晰的画面来。    单阳想起来,那条路上,行人不多,他遇见了一个奇怪的人。那人看起来年纪不大,衣着单薄,浑身裹着泥浆,一个人站在雨里,双臂抱怀,佝偻着背,瑟瑟发抖。他头发很长,紧紧贴着脸,低垂着头,看不出五官来。    单阳觉得有些怪异,却并没有理会。经过那人身旁时,听见一声细小的叫声,像是猫叫。    他没忍住,回过头。    那个人怀里真的抱着一只猫。一只巴掌大的小猫,毛上沾着不知是血还是泥浆,被雨水冲刷着,无助地叫唤。    单阳忽然觉得不忍心。大概是潜意识里觉得,这样抱着一只小猫的年轻人不会是坏人。于是他毫不犹豫地走过去,问,你需要帮忙吗?    那个年轻人不说话,也不抬头看人,只是搂紧了怀里的小猫。    单阳觉得奇怪,但并不害怕。他知道附近有医大的附属动物医院,示意年轻人跟自己走。那人没有拒绝。    单阳将自己的伞让给对方。虽然在这样狂暴的大雨下,有伞或是没伞根本没什么差别,但雨伞多少能给虚弱的小猫提供一些遮护。    年轻人依旧沉默着。    医院里没什么人,只有几个值班的学生,碰巧有一个单阳的同学,以前跨校社团认识的朋友。他来熟人帮忙给小猫做了检查,说是外伤,可能是车祸导致的,虽然不算太严重,但猫太小了,不太好治疗和包扎,而且免疫力不强,很容易感染,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    “你这猫捡来的,也太脏了,脸糊得都看不出品种了,说不定很丑呢,要养吗?看起来也就是两个月的样子。”    单阳只是笑笑,没说什么,转身去垫付医药费。付费时,小护士需要登记,单阳留了自己ID名字和学生卡。又问道小猫的名字,单阳也不确定,随口说了一个。    再回来时,那个年轻人仍旧垂着头,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连姿势都没换过。他的腿很长,占据了半个走道。鞋子大概是走丢了,光着脚,指甲缝里都是泥,脚踝上还有几道新鲜的血口子。他身上脏得很,浑身湿哒哒的,发梢还滴着泥水,和那只可怜的小猫倒有几分相似。    单阳想过去说点什么,又不知怎么开口。这时他的电话响了,是他的大学室友林子豪,一个人在寝室胃病犯了,找不到人送他去医院,问单阳什么时候回来。    单阳赶紧往回赶,刚走出医院门口,总觉得不放心。他想了想,进了医院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一个热饭团和一瓶水,又抓了一盒创可贴和一双拖鞋,重新冲进了医院。    那个年轻人就像是石雕一样,坐立在长椅上,身下的水渍已经染成一片。    单阳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听不见也不会说话。他把自己的外套和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留在长椅上,还掏空了口袋里的零钱,塞给年轻人。    “吃点东西,脚上的伤口先冲一下。创口贴是防水的,之后要再给伤口消消毒。”单阳轻声说道,他语速很快,也不管对方是否在意,“一会儿小猫出来了,你们俩都需要热乎乎的窝。别忘了联系家里人,别让他们担心。有什么事都先回家再说。”    年轻人似乎抬头看了他一眼。单阳没在意,转头迅速冲进雨帘里,很快就消失了。    ——等一下!    至此,单阳的记忆都差不多拼凑起来了。他惊讶道,所以那只黑乎乎的家伙就是金元宝吗?    缪谦修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长。    “所以金元宝真地是我取的名字啊。我在想什么?为什么要给一只小花猫取名叫金元宝?”单阳在脑海里搜索半天,不得其解。    “重点是金元宝吗?”缪谦修气呼呼地打断他。    呃……单阳咧嘴笑了笑,乖觉地凑过去,轻轻顺了顺缪谦修的头发。“对对对,重点是你。我居然都不记得了,是我的错。”他话锋一转,“不过,也不能算大错。毕竟那天天那么晚,雨那么大,突发事件那么多,你的头发又那么非主流……呃,总之,在匆忙之下,我一时记不得人脸,也是很正常的,对不对?”    缪谦修哼了一声,显然不太满意。“你帮别人付了医药费,都不想着要还回来的吗?”    单阳从来不把这些东西放心上。他第二天倒是回去过一趟,想看看昨天垫付的钱够不够,要不要再补上,被告知猫和人都被接走了,医药费一点都不缺。他就将这件事情完全抛诸脑后了。    “帮了别人不讲回报,你是猪吗?”缪谦修毫不留情地敲了他脑袋一下。    单阳捂着头揉了揉,忽然顿悟了。所以这一切真的是田螺姑娘报恩的故事是么?    “不过我也就给了你一个饭团一瓶水。”    这买卖也太划算不过了。    缪谦修斜乜他一眼,懒得解释。    除了饭团和水,还有他的外套,伞,创可贴,拖鞋,纸巾,和一百二十八块钱。在当年,对于一个普通学生而言,这是一笔不小的金额。很少有人会这样倾囊相授却不求回报。    更重要的是,他让缪谦修和金元宝都活了下来。    连缪谦修自己都说不清楚,那天他跑到机动车道是为了什么。金元宝的出现是一个意外。一只出了车祸的小猫,在大雨滂沱之中,除了等死,似乎毫无出路。    缪谦修盯着那只小猫看了许久,终于捡起它,抱着它。那么小小的一只,似乎只要用力一捏,就会永远闭上眼睛。    可是它仍旧不停地挣扎,似乎并不知道自己肯定会死。    杜医生说,只要往下走,一直走,总会找到令人欢喜的东西。    缪谦修一点都不信。    他心想,我能做什么呢,我什么也做不了。在这个世界上,我谁也救不了。    然后,能救他的那个人便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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