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危机
刘芸嘉这话一出,霎时间便在室内炸开了锅。 闻清慧恨极她口无遮拦,此刻却也无法发作,只得丫鬟道:“如此慌张作甚!此乃皇家行宫,一个大活人如何会不见!可问清楚了!” “回小姐,是那吴新班的班主找了来,说他们唱完了戏准备收拾物什,不想散场时才发现原先台上的武生没了踪影。因是在行宫中,不便走动,便来求主家帮忙寻找。” “好好的人怎么可能没了踪影!那武生若不能飞天遁地,定是走不出宫门!叫掌事的婆子带几个人去找,勿要叫他们惊扰了诸位小姐!”闻清慧面色微微发白,心知此事如果处理不好,不止今日宴会成了笑话,说不定连她都会沦为京中笑柄。 那丫鬟领了命立即下去,闻清慧勉力露出笑容,对诸人道:“那戏班子出了些状况,烦请诸位小姐在此等候片刻,想必用不了多久便能将人找出来。” 在座诸人听得这话,忍不住议论纷纷。 “好好一个人,怎么会不见的?这里可是行宫呐,万不可能随意出入。再说,人不见了,又能藏在哪里?” 安平郡主的脸色变得极为不好,沉下声道:“闻小姐,你的人为何还不回来?” 闻清慧愣了一愣,正待再遣人去问,恰看到那原先给徐锦瑟引路的小丫鬟进了来,立即招她过来问话。 那小丫鬟不明就里,只以为自己腹痛怠慢了贵客事发,小姐欲加责罚,脸色瞬间煞白,一过去就跪了下来。 闻清慧倒叫她这动作闹得一惊,心霎时就沉了下去。 “你奉命去为徐家小姐引路,缘何归来却不见小姐踪影?” “小姐、小姐恕罪——”小丫鬟便连声音都在发抖,“奴婢腹痛难耐,怕耽搁了事情,半途托了洒扫的姐姐替奴婢……” “你找的那人现在何处?” 不待她说完,安平郡主突地发问。 “那人、那人该是带着徐家小姐去厢房更衣……了……”小丫鬟越说声音越低。突地,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惊道:“难道徐小姐还没回来?”后厢房距此不算太远,只是更衣的话,算算时间,怎么也该回来了啊。 “替你的人是谁?”闻清慧立时问道。 “那位姐姐好像是新来的,奴婢先前没见到过,仓促间也未及问清名姓。” 听得这话,闻清慧心中登时咯噔一下,连忙唤人去后厢房查看,同时吩咐了婆子去车驾处寻找鸿雁。 这一番变故,叫众人心中都泛起一丝阴影。 闻清慧不得不出言安抚道:“许是新来的丫鬟认不得路,叫徐小姐绕了远,我这边遣人带她回来。” 众人皆道:“即是如此,闻小姐快使人去寻。” “是了,梅坞这么大,说不得是迷了路呢。” 那说话的小姐说完便掩住口唇,显是自己都不信如此牵强的理由。 闻清慧还待开口,安平郡主却已等之不得,竟是排开众人朝外走去。 闻清慧连忙跟上,道:“还请郡主见谅。” 安平郡主猛地顿足,道:“你的人找到徐小姐了吗?” “这——”闻清慧一顿,就见她派去找徐锦瑟的人快步走来,低声道:“小姐,徐小姐不在后厢房中。” 去寻鸿雁的人也在此时回来,禀道:“小姐,车驾处的人说,鸿雁早已拿了衣裳走了,可我问了一路,没人见过她。” 到了这地步,诸人心中俱都浮现一个念头——徐锦瑟,定是出事了! “说起来,徐小姐刚走那武生便下了台,说不得两人出门的时间挺近呢。”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句,正落到刘芸嘉耳中。 她眼前一亮,便如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一般,大声道:“你们说,徐小姐迟迟未归,是不是和那武生失踪……有点儿关系?” “住口!”安平郡主厉声斥道:“刘芸嘉!光禄寺少卿便是如此教导你的吗!无凭无据便敢信口开河!也不怕污了大家的耳朵!” 到了这般地步,安平郡主反走了回去,在位上坐下,道:“传我的命令,叫行宫中的侍女进梅坞来找!不管是谁,总不会在这行宫中失踪,定是还在某处!把闻家的丫鬟都集中起来,叫那引路的丫鬟一个个去辨认,务必找到引路之人!” “再将那班主传来,我倒要问问,偌大一个人怎会消失无踪的!” 此言一出,在座诸人暗暗交换着眼神,都道看来徐锦瑟与安平郡主交情甚深,竟能得郡主这般照拂。 事已至此,闻清慧心知若徐锦瑟真出了事情,此事决不能善了。忙叫人在厅内架起屏风,传了那班主,在屏风外回话。 “小姐,请小姐做主啊,我那清泉儿今天是头一回登台,不想便叫人蒙了去,若是找不回来,我这班子都要撑不住了。”班主一进门,便哭诉起来。 “叫人蒙了去?人是如何不见的?你便能确定他是叫人蒙了去?”安平郡主问道。 “这、这——”班主被问得结舌,好一会儿才道:“清泉头一回登台,又是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若没人蒙了他去,缘何会不见踪影?” 安平郡主冷笑一声,“一个戏子,在行宫中没了踪影,不怕冲撞了贵人,查抄了你这戏班,你倒要来问我们要人,真是好胆!” 一句话问得班主冷汗直下,再不敢推托。 安平郡主朝身边侍女使了个眼色,那侍女上前问话,几句话便叫班主将那武生之事和盘托出。 那武生名叫清泉,是吴新班台柱程素淮的徒儿。前些时日,清泉终于将程素淮那一手飞剑入鞘的功夫练成,又赶上近日程素淮感染风寒,开不了嗓。可点明了要他登台的场子已排到了月后。在班主急央下,程素淮特准了清泉提前出师,顶替他上台。 谁曾想,这第一次登台,便出了这种事情。 班主尽心培育清泉十几年、满以为终于等到他能上台做摇钱树的时候,没想到竟出了这种纰漏。 “那依你所见,他会去何处?”侍女问道。 “我那清泉儿,素日最是勤奋,平日除了练嗓、连门都甚少出去,若是、若是……”说到此处,班主顿了一顿,终究惧于安平郡主强势,没将那“若是无人蒙骗”咽了回去,改道:“还请小姐做主,清泉若是出了事,我们素淮这绝技眼看便要后继无人了。” 安平郡主指尖点着桌案,隔着屏风看那班主一揖到底,只默然不语。 她不说话,其他小姐们也不敢出声,唯刘芸嘉忍不住嘀咕起来,“这倒也真是巧了,两个人都挑在这个时候……”谁想话刚出口,恰逢安平郡主视线扫过,吓得她立时噤若寒蝉。 可她不说了,却碍不住其他人私下交换着眼神。 见着众人反应,安平郡主的心便是一沉。这刘芸嘉屡次开口,引得众人都将徐锦瑟迟迟未归与那戏子失踪之事联系在一起。 未知徐锦瑟被何事绊住了脚步。 若是有人设计…… 安平郡主皱起了眉头,今日之宴乃是她邀徐锦瑟同来,那人胆敢在此行这放肆之事,分明便是不将她放在眼中! 思及此处,她重重一拍扶手,正待开口,却依稀看到门口处,有人款步而入,身旁还跟着一个丫鬟。 众人齐齐抬头,正见徐锦瑟从门口处走入。 她见着厅内情形,显是颇为惊诧,“这人是谁?怎么会在此处?”又见屏风后隐隐透出众人身影,忍不住问道:“出了什么事情吗?” 众人齐齐瞪大了眼睛,刘芸嘉更是失态道:“你、你怎么回来了?” 徐锦瑟不明所以的道:“我换完衣裳,自然就回来了啊。” 众人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的衣裳已不是先前那件了。 “这、你不是没去后厢房吗?”刘芸嘉脱口而出。 徐锦瑟忍不住笑了出来,“刘小姐说话真有意思,不在后厢房,我去何处更衣呐。是不是还得要证人才行?” 她往身后一瞥,随在身后的丫鬟立即上前道:“奴婢是厢房门口遇到徐小姐的。”这丫鬟正是先前闻清慧遣去后厢房寻徐锦瑟的那个。 刘芸嘉张了张嘴,还待说话,安平郡主却是再忍不住地站起身来,几步绕过屏风,拉住徐锦瑟道:“你没事便好,那不相干的人不必理会。” 这话说得情真意切,徐锦瑟愣了一愣,才道:“我没事的,谢郡主关心。” “那带路的丫鬟呢?怎地没跟来?”安平郡主问道。 “此事正好叫闻小姐知道。”徐锦瑟携着安平郡主回了屏风之后,才道,“贵府的丫鬟不知要带我去哪里,竟险些绕出了梅坞。幸而遇上了来送衣裳的鸿雁,才找了个借口折返回来。但那丫鬟见势不妙,竟然溜了,我们主仆二人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找着后厢房所在。” 闻清慧眉头微蹙,道:“徐小姐放心,我已叫那小丫鬟去辨带路之人了,待找到后,定会给徐小姐个交代。” 徐锦瑟正要回答,安平郡主却拉了她的手,微一摇头,道:“最好是这样。” “我会来这里,在场的诸位小姐会来这里,便是对闻小姐、对闻家的信任。若是连在行宫中都会生出这等不明不白的事端,日后,谁还敢再赴闻家的宴。” 这话已经近乎敲打了,闻清慧登时一凛。不想还未开口,便见一丫鬟飞奔而入,道:“小姐,不、不好了,通苑走水了!” “什么!?”闻清慧猛地抬头! “怎、怎会走水了!”刘芸嘉惊呼气来。 坐上诸人纷纷起身,簇拥在一起。虽不如刘芸嘉那般失态,却也忍不住现出惊惶之色。 一时间,慌乱的情绪在厅中蔓延开来。 安平郡主厉声道:“都乱什么!通苑离这里远着呢!此处常年有侍卫把守!不待它烧起来便会被扑灭!” 这一番训斥,反消弭了众人慌乱的情绪。虽还有人小声议论,却不似先前那般惊慌失措。 安平郡主招了先前问话的侍女进来,吩咐道:“你去看看,通苑火势如何,若人手不够,便叫侍卫进来灭火!” 侍女应声而去,唯留那班主候在屏风外,冷汗涔涔而下。 行宫走水、清泉失踪,这听着便极为凶险。若是一个不好,被牵扯进去,怕是整个戏班子都要搭进去了。 幸而那火势果如安平郡主所言,不多时便被扑灭,并未蔓延开来。加之通苑位于梅坞西北角,离众人所在之处实有段不远的距离,小姐们所在的厅中更是连丝烟气都未嗅到。 听到侍女带回的消息,众人齐齐舒了口气。 只那侍女禀完消息后,又附在安平郡主耳边低语了几句。 安平郡主面色一变,道:“闻小姐,这梅坞虽予你使用半年,却仍旧是家母行宫的一部分。我欲去看看通苑情况,你既算半个主人,便陪我一道去。” 闻清慧闻言立时便点头道:“郡主思虑周祥,我自当前去。” 又对诸人道:“今日事情纷乱,扰了大家的雅兴,先给诸位小姐陪个不是。只待下月再开宴会,弥补今日之失,还望诸位赏脸。” 众人纷纷应下,闻清慧又安排了丫鬟代为送客,才跟着安平郡主一起往外走去。 众人便也跟着起身,准备离开。 虽也有那好奇的,但碍于安平郡主在此,只得暂时按下心思。 唯刘芸嘉有些不甘,嘟囔一句“我那丫鬟青瑶还没回来呢。” 她声音极小,安平郡主却好似听到了一般,回头道:“刘小姐的丫鬟既还没回,便与我们同去。” “欸?”刘芸嘉还没想清这两句间的关系,便被侍女簇拥着跟上了安平郡主与闻清慧的步伐。 只不知为何,徐锦瑟也同她们一道去了,还有那吴新班的班主,不知为何也跟在了后头。 待走近通苑,一股焦糊味道便扑面而来,刘芸嘉忍不住用以袖掩面,却见安平郡主与闻清慧已是当前走了进去。 徐锦瑟落后一步,也是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 她也只得跟了过去。只心中忍不住嘀咕,通苑走水,闻清慧算半个主人便罢,郡主非要叫上自己作甚。还有那青瑶,叫她跟着徐锦瑟,现在徐锦瑟都回来了,她却不知跑哪里去了,真个是不省心。 正这么想着,却听身边突地响起一声惊叫,刘芸嘉被吓得猛一哆嗦,便见原在身后的班主嗷的一声扑进苑中,口中直呼:“清泉!清泉儿你怎么了!” 刘芸嘉这才看见,院中仰躺着一男一女。那班主正扑在男子身上哀嚎,显然这便是那失踪的武生了。 可那女子瞧着……怎地有些眼熟? 刘芸嘉正自疑惑,便见有侍女得令,将那女子上身架了起来。 熟悉的面孔突地眼前晃过,刘芸嘉失声道:“青瑶!”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青瑶双目紧闭,显已失去意识。 安平郡主冷笑一声,“你的丫鬟怎么会在此,我们也很想知道。”安平郡主来时,特意叫上了刘芸嘉,也是因着有人识出了青瑶的身份。 “这、这——”刘芸嘉张目结舌,显不知如何回应。 好在安平郡主也并不指望她回答,只看了一眼门前侍卫,那侍卫便上前道:“禀郡主,属下等扑灭火势,便发现这二人倒在屋中,身上并无外伤,想是被呛昏了过去,待会便会醒来。” 安平郡主微微颔首,又有一名侍女上前道:“启禀郡主,通苑起火,能及时发现,幸赖徐小姐的丫鬟鸿雁姑娘。” 在她身后,鸿雁走出,朝安平郡主行礼。 安平郡主问道:“你是如何发现通苑起火的?” 鸿雁道:“奴婢伺候小姐更衣之后,便将脏污的衣裳送回车驾。在回去途中恰经通苑,看到里头起了烟气,这才觉着不对,立时叫了梅坞中的姐姐们。也亏得姐姐们反应迅速,和侍卫大哥一道将火灭了,才没酿成大祸。” 安平郡主道:“原来如此,你可发现有什么异处?” 鸿雁略一沉吟,道:“侍卫大哥撞门时,大门紧闭,从内里栓上了,不知这算不算异处。” 从内里拴上?安平郡主与闻清慧对看一眼,均是神情凝重。 鸿雁却趁机与徐锦瑟交换了个眼神。 原来先前徐锦瑟被人关入院中,又遇烟雾熏缭,险些失去意识之际,幸遇循着标识寻来的鸿雁。鸿雁当机立断劈开了门锁,将徐锦瑟救了出去。 主仆二人循着来时路找到了梅坞的厢房,徐锦瑟更衣后便伪做无事一般回了厅中,鸿雁却是假借送衣服的时机去处理那昏迷在院中的男子。 不想刚一走近,竟见到一道人影从通苑中飞驰而出! 鸿雁立时上去阻截,没想到那人身手利落,比之鸿雁都不弱下风。二人缠斗起来,一时难分胜负。须臾,通苑之中火光四起,鸿雁被火光所惊,一时不慎叫那人逃了去。 鸿雁追之不及,又顾及火势,只得先寻人救火,这才有了后来之事。 如今想来,该是那人在二人离去后又折返回来,放了这把火。 火灭之后,鸿雁才发现,青瑶竟也在院中,且被那人与男子一道扔在了房门口,瞧着倒像从房中逃出时,被烟气熏昏在门前。 加之院门又是从内里拴住,倒像是…… 鸿雁正自沉吟,便听侍卫禀报道:“院门从内里拴住,属下破门而入时,这一双男女双双倒在房前,属下斗胆猜测,他们是在逃出之时,吸入过多烟雾才导致的昏迷。” “逃出?这么说,起火之时,他们便在房中?”闻清慧忍不住问道。 失踪的武生与小姐的丫鬟一同在偏僻的通苑中被人发现,偏又走了水,这事儿怎么听都略显诡异,偏又发生在梅坞,叫她这个主家无论如何都难辞其咎。 “一定!一定是这武生挟持了青瑶!”刘芸嘉急急抬头,“青瑶只是奉命为我取个东西,怎会出现在这里?一定是这武生见色起意劫持了她!” 班主闻言,急道:“小姐莫要胡言,清泉儿不是那种人!” 若被坐实了此事,日后京中还有哪家敢请吴新班唱戏?刘芸嘉这话,简直是绝人生路。 被逼到此处,班主顾不得身份之别,怒道:“便不说清泉有没有那胆量,这梅坞中婢仆遍布,若是挟持,怎竟无人发现?小人不才,若如此论下,说不得是这丫鬟蓄意勾引,叫清泉这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上了当才是!” “你、你——” 刘芸嘉何曾听过这般市井之言,险些叫他气得仰倒。 闻清慧也蹙起眉头。盖因这班主之言,委实粗鄙。 正待开口,却突听得一声微弱口申口今,却是青瑶幽幽转醒。 刘芸嘉大喜,立时问道:“青瑶,你快告诉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被人劫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