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作局
“刘妈妈?”徐丘松对后宅之事并不关心,但刘妈妈照料了徐锦瑟这许多年,他确是识得的。 此刻瞧着那躲在徐锦瑟身后的妇人,确实眼熟,便也无心追究,只挥了挥手,道:“即是你的奶娘,那就——” “老爷!”云姨娘突地叫了起来。那尖利到有些的声音让徐丘松诧异回头。 “老爷,刘妈妈当初可是私逃出府的!便是老爷夫人宽厚,未将她当做逃奴对待,也不该如此轻易就叫她回来!一个私逃奴仆,非但没受责罚、还要继续在小姐身边当差,如此行事,如何能够服众?” 又对徐锦瑟道:“刘妈妈从小将小姐奶大,小姐自是惦念于她。但她犯下大错,不能这般轻易放过。二小姐一向最……” “姨娘。”徐锦瑟不耐她说教,直言打断道:“刘妈妈是我奶娘,且当日是受那陈景政惊吓,才会躲出府去。如今她既能回来,给她一个改过机会,也未为不可。” 云姨娘心中一沉——这可是徐锦瑟头一回当众顶撞于她! 她蓦地转头,直盯向刘妈妈! 似是感受到了她的视线,刘妈妈猛地打了个哆嗦,又朝徐锦瑟身后缩了缩。 这该死的老货!到底跟徐锦瑟说了多少!云姨娘顿觉一阵心烦意燥,忍不住闭了闭眼。 徐锦瑟却不再看她,而是捧着那凤尾草,对徐丘松道:“父亲,刘妈妈是我的奶娘,而且……是坐了长公主府的车驾回来的。” 她意有所指的瞧了一眼那马车,车夫适时的探出头来,朝她一点头。 徐丘松立即正色起来。 徐锦瑟这才徐徐道:“父亲今日如此暴怒。知道的,道父亲心疼大姐,这不知道的……兴许会误以为父亲对长公主的赏赐有所不满。” “这、这……”徐丘松气势顿时一弱。思及刚刚怒气攻心,全然不顾长公主府的车夫还在场,便要发作了徐锦瑟,心中不由有些忐忑。 “为父怎会对长公主的赏赐不满,长公主有所赐,阖府都感激不尽,哪里还敢有所挑剔。” 鸿雁上前一步道:“老爷有所不知,亏得这位车夫大哥热心帮助,我们才能将刘妈妈带回来。” “小姐过誉,鄙人做得都是分内之事。”那车夫遥遥朝鸿雁拱了拱手,“长公主若知道小姐与奶娘团聚,也定会为小姐高兴。” “长公主厚爱,锦瑟愧不敢当。”徐锦瑟朝行宫方向遥遥一福,算作对长公主的感谢。 “小姐刚刚还与奴婢道,要好生谢谢这位车夫大哥呢。”鸿雁悄声道。 “正该如此、正该如此。”徐丘松连连点头,神情已是松动许多,再不见初时的暴怒。 徐锦瑟心中暗叹晏庭曜这时机挑得甚好。 这般将刘妈妈送至她身边,让长公主府的车夫亲眼所见,既能让徐家人有所顾及,又可借势让刘妈妈留在自己身边。 这般思虑周全,可说是将一切都考虑进去了。 至于买通车夫、与她们串供……鸿雁做得甚是娴熟。也不知晏庭曜挑选侍女时,究竟进行了怎样的训练。 不过——晏庭曜这时机固然挑得好,这番事情能成,也得还感谢她的父亲,委实是个唯利是图之人。 今日徐锦华这般惨状,他暴怒之由也不过是攀上二皇子的通天之路被拦腰斩断。眼下自己得了长公主厚爱,在父亲心中,这说话的分量,自然同以前不一般了…… 想到此处,徐锦瑟垂头一笑,轻声道:“父亲,长公主赏赐的花草娇贵,在这儿吹着冷风,想是不大合适的。” 徐丘松立即会意,点头道:“既是如此,你快带它回去,好生供奉起来。” 徐锦瑟道:“那刘妈妈……” 徐丘松大手一挥,“还在你身边伺候就是。你只管把长公主的花草侍弄好。” “老爷!”云姨娘还待再说,徐锦瑟立即道:“这长公主府的车夫——” “为父自会好好答谢。” 徐锦瑟这才朝他福了一福,也不管惊惧的徐锦秋和兀自缩成一团的徐锦华,带着鸿雁、荷香与刘妈妈扬长而去。 这般怡然之姿,落入周围仆妇眼中,众人便心知,这徐府的天,怕是要变了…… 唯云姨娘看着她的背影,眼中一片阴霾。加之耳畔又传来徐锦华撕心裂肺般的哭嚎,登时觉得心肺同时疼了起来,忍不住弯下了身子…… *** 却说徐锦瑟带了人回屋,刚一进门,刘妈妈便惊惶一般奔向墙角,缩了起来。 那神态怎么看都不正常。 荷香惊道:“小姐,这是……” “没什么。刘妈妈想是遭了什么意外,以前的事儿都记不得了。”徐锦瑟淡淡道。 “什么?”荷香倒抽口气,回头看向刘妈妈。 只见她畏畏缩缩躲在墙角,眼神惊疑不定,偶尔与人视线相交,便立即哆嗦着埋下头去,一副畏惧的模样。 “这、这……刘妈妈怎会变成这样?”刘妈妈这般,简直与从前判若两人。若不是脸上那烫伤的疤痕,荷香简直都不敢认了。 “也是冤孽啊。”提起这个,徐锦瑟也是一阵头痛。 晏庭曜传来的那纸条倒将一切都说了明。刘妈妈当日私逃出府,是带了儿子去逃赌债。只她一个乡下妇人,儿子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没多时便被找了上。 还不上债,刘妈妈那脱了奴籍、将来能考上秀才的儿子,便在她眼前被殴打致死。刘妈妈为护儿子、被砸中了脑袋,醒来之后又见儿子已然殒命,整个人就变得疯疯癫癫起来。 晏庭曜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沦落到靠在破庙周围乞讨度日的地步了。 也不知晏庭曜做了些什么,叫刘妈妈在人前能够听令行事,但一到人后,便又恢复成这般疯癫模样。 不过…… 徐锦瑟从鸿雁手中接过茶水,润了润干咳的喉咙。 刘妈妈虽不记得,有人却是记得的。 她垂下眼眸,回想起云姨娘见到刘妈妈时流露的愕然之态——若是运用得当,刘妈妈即使不开口,也能替她将当年真相翻出来! 至于该如何去做,她要好好儿想上一想。 徐锦瑟以手支颌,视线不经意扫过桌上那盆凤尾草,突地意识到哪里不对——徐锦华闹出这般事情,她竟没有见到魏氏! 徐锦瑟突地一凛,沉声道:“荷香,母亲在哪?我们姐妹回府,连父亲都出来了,缘何不见母亲?” “夫人三日前偶感风寒,前天夜里起了高烧,已经一天一夜没醒过来了。”荷香道。 不好!徐锦瑟抓着茶盏的手指猛地一紧。 魏氏的身子怎会突然羸弱至此?这在前世根本没发生过! 如此一来,便容不得她不多想了。 徐锦瑟握着茶盏,心思瞬间转了几转——事不宜迟,看来这局必须尽快设下。 若是迟了,恐生变化! *** 徐锦华房中一团混乱! 司琴、侍书围在她身边细语劝说,徐锦华却只蜷在床上,抓着大氅蒙住头脸。 若劝得狠了,她便胡乱拿了东西砸来。 就这一会儿,司琴与侍书身上便多了几处伤口。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侍书用眼神询问司琴。 司琴只摇头。 她虽跟着徐锦华去了赏梅宴,却只在客房中伺候。徐锦华落水后是直接由长公主府的侍女送走的。她们这些丫鬟都是另乘了马车回来。只知大小姐身上出了变故,详细缘由却还不知。 两个丫鬟的举动落入徐锦华眼中,直如那行宫之中,惊恐远离的男男女女。徐锦华藏在大氅之后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疯狂! 她猛地伸手,抓向司琴脸颊!那尖利指甲登时在司琴脸上勾出几道长长血痕! 司琴惨叫一声,捂住脸颊,只摸到满手鲜血! 侍书被惊得连连后退,正撞上进屋的云姨娘! “啊!啊——” 徐锦华发出尖利到不似人声的嚎叫! 云姨娘怒道:“你们是怎么照顾小姐的!” 连忙上前,给徐锦华捂住有些松动的大氅。见徐锦华怨愤目光直盯着两个丫鬟,大怒道:“还不快滚出去!照顾不好小姐、还在这里碍眼!” 侍书被吼得打了个哆嗦,突地清醒过来,推着兀自看着满手鲜血愣住的司琴出了房门。 待房门阖上的一瞬,徐锦华突地伸手,抓住云姨娘衣袖。那大氅顺势落下,露出她布满斑驳疤痕的脸庞。 徐锦华却全然不似之前的癫狂,只以冷酷至极的声音道:“刘妈妈……回来了。” 云姨娘猛地抬头,正对上她寒潭般幽暗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