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梦
爱的反面是漠视，恨的反面同样是漠视。眼不见, 耳不听, 是处理事端中最自我、最便捷的方法——只需要管好自己就行。 像醍醐京弥这样会招来祸患的人, 想完全保护另一个人的话，需要做的, 也不过是管好自己而已。 这一点他做的很好，他把自己爱的人从自己的生命中彻底剐了去，没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他是奇点, 他的天职就是毁灭, 毁灭在他“视线范围”内的一切物质。 但就算他想要毁灭什么, 也确实得有东西供他毁灭才行。 所以当他失控之后，他第一时间想到的, 就是启动安全设置, 将想要保护的事物从自己的认知中抹去—— 那些带着长长前缀的、涵盖他泰半生命的定义, 全都被他自己粉碎殆尽。 “真可怜, ”太公望看着醍醐京弥，眯起眼睛, “他已经不记得你们了。” 醍醐京弥却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可怜。 毕竟——他几乎什么都不记得了。 “看不见你们的模样, 听不见你们的声音, 碰不到你们的身体。” 但他还记得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比如太公望。 记得他的名字，记得一些断断续续的互动。 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不断上浮，却无法引起他的一丝悸动。 “到底还是太年轻, ”太公望摇了摇头，“不过, 以他的水平，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 一期一振试图引起醍醐京弥的注意，伸出去的手竟然直接穿过了醍醐京弥的身躯。 他们就像活在了两个世界里一样，根本无法互相接触。 “……竟然会是这样。”三日月宗近看着那些同伴们徒劳无功的试探，眸色更深了：“你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反正不会是讨人喜欢的角色，”太公望耸了耸肩，“他已经很虚弱了，也许会就此消散也说不定。等到他继续虚弱下去，完全无法支撑的时候……” 会死。 “他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全部，现在，轮到你们做选择了。”太公望竖起一根手指，放到唇边：“怎么样，要不要豁出性命，赌一把醍醐京弥的心性？” 小狐丸大怒：“你这家伙！你早就知道了——” “选择？”三日月宗近冷笑，“像你这样的聪明人，哪里会把选择的权利交给别人？你把他陷入死地，还故意留出一条精心设计的生路，我们除了往那条路上走，别无选择！” “不怪我呀！”太公望摆了摆手，表情很是无辜，“害他到这个地步的，是亚当.加达蒙吔？” “……” “况且，如果是醍醐京弥的话。”太公望终于摆出了那副冷漠的表情，看得人不寒而栗。“他一定会赞同我的观点：” “不过是技不如人而已。” 能量守恒，潮起潮落之时，必然有一方要行向负的那一面。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必然要压缩其他生物的生存空间。 到底，醍醐京弥之于大多数人，不过是陌生人而已。 陌生人没有对他温柔以待的义务。 黑暗铺展，收拢万物。 醍醐京弥正在做梦，梦里什么都有。 “醍醐学长！”女孩子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那个，那个，请收下！”她向他深鞠躬的同时，递出一个盒子，“情人节巧克力！” 然而醍醐京弥眉毛都没抬一下，绕过眼前这个女孩子，向自己的目的地继续前行。 “哎——果然是醍醐学长，一点希望都不给留！”等他走开一段距离，一群小女生聚在他身后，窃窃私语。“谁叫醍醐学长是出了名的冰山美人嘛……” 虽说是“窃窃私语”，但实际上，她们讨论的声音很大，这些话语准确无误地传递到了醍醐京弥的耳边。 “也不知道醍醐学长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天知道……” “感觉只有夜间部的大人才配得上醍醐学长。” “是哦，我一开始看到醍醐学长的时候，还以为他是夜间部的学长呢。” “啊，对对，我们也得赶紧准备去迎接夜间部的各位大人才行！” 醍醐京弥依旧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直到突然被学校理事长——黑主灰阎一把拖入了办公室。 “小京啊，现在心情怎么样？”黑主灰阎对醍醐京弥上下其手，“今天情人节吔，有收到巧克力吗？有吗有吗？” “有巧克力，”醍醐京弥一把揪住黑主灰阎的后领，往外拖，“但没收下。” “哎？小京你也太冷淡了，那些巧克力可包含了少女们满满的爱啊！” “不需要。” “你也是爸爸自满的孩子啊，我真的好担心你是个性冷淡——” “……闭嘴。” “咳咳，言归正传，”黑主灰阎清了清嗓子：“你还适应最近的学园生活吗？有没有想起了什么？” “不适应。”醍醐京弥毫不犹豫地回答。“没有。” “不适应？难道是，校园欺凌？！一定是他们嫉妒你的美貌和才华——” “没有，”醍醐京弥直接打断他的话，“我是觉得，我不需要上学。” “不可以，高中生必须要上学才行！” “可我觉得我都可以大学毕业了。” “哎呀，别想太多，你这张脸，怎么可能是社会人嘛！” “……” “而且，你什么都没想起来之前，爸爸一点也不放心把你一个人放在外面。” “……” “对了，今天夜间部那边一定会收到一大堆巧克力，风纪委员的压力会很大，你能帮忙吗？” “不……” “你忍心你可爱的弟弟妹妹受到疯狂粉丝的摧残□□吗？” “有零在……” “合群一点啦，小京！” 黑主灰阎不达目的不肯罢休，醍醐京弥只好顺从了他的要求。他慢吞吞地拿出风纪委员的袖章，戴在左臂上，前去和黑主灰阎口中的弟弟妹妹锥生零、黑主优姬汇合，希望自己的出现不要造成更大的骚动。 “哇啊，京弥哥！”黑主优姬高兴地跑到他身前，“还戴上了风纪委员的袖章……你也是来帮忙的吗？” 醍醐京弥只点了点头。 “太好了！” 这所黑主学院分夜间部和日间部两个部门，夜间部的学生们都是吸血鬼，只在夜间活动；日间部的学生们都是普通人，对此却一无所知。无知者无畏，这些日间部的学生们对夜间部的俊男美女们怀着极大的热情，每年情人节的盛况都愈演愈烈。 简直就像少女漫画里演的那样呢。 当醍醐京弥出现的时候，果然造成了更大的骚动——这些女生们直接把黑主优姬挤开，簇拥到了醍醐京弥身边。 “不要挤！”黑主优姬在汹涌的人潮里挣扎，“请保持秩序！” 没人听她讲话，不少人还趁机用力撞她。按照她们的话说，谁叫这个女孩子仗着自己和理事长的关系，当上了风纪委员呢。 醍醐京弥叹了一口气：“请保持秩序。” 果然像少女漫画里演的那样，他这话一出口，女生们一下子就听话地安静了下来——但也只有一瞬。 因为，夜间部的学生们出现了。 刺耳的尖叫声让醍醐京弥皱起了眉头。 不适应。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才对。 天空。大地。飞鸟。走兽。 风在他的脚边打转，卷过早樱的花瓣，四下飞舞。 一切都让他觉得陌生，陌生到遥不可及。 他所看见的事物，他所听到的声音，他所触碰到的一切，真的存在在他面前吗？ 他是真的活着的吗？ ——不行。 他感到一阵头痛，伸手扶住额头。脑海中仿佛有钟在敲，震得他无法思考。 ——不能想起来。 “你没事？”锥生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还是回去休息……” “不，”醍醐京弥抬起头，“不用。” “不要逞强！” “没有，谢谢。” 锥生零露出一个不高兴的表情：“……随你。” 忽然，耳边的鼓噪声越来越大，他听见锥生零敌意满满的声音：“你们过来干什么？！” “喂，你这是什么语气？！”金发蓝眼的吸血鬼蓝堂英挑衅地说，“我们可是好心！” “你们快点进入校舍才是好心！” 但很显然，对方不是这么想的。 “身体不舒服吗？”夜间部的领袖，纯血帝王玖兰枢向醍醐京弥伸出手，“要不要到校舍里休息一下？” 锥生零直接替醍醐京弥反驳：“不用！” 玖兰枢却没有收回自己的手。 “谢谢，”醍醐京弥深吸一口气，“多谢你的好意。但就像零说的那样，你们走快一点，对我们的帮助更大。” 至少那些花痴的学生们就不会聚集在这里了。 “什么话！”蓝堂英一脸不忿，“竟然敢拒绝枢大人的好意！” 然而却是他的“枢大人”叫住了他：“英，不得无礼！” 蓝堂英虽然不服气，也只能闭口不言。 醍醐京弥却若有所思。 这位纯血帝王，对待自己的态度，实在是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