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光流
萤火一样的微光在光脉中静静流淌，如梦似幻。 ……哒。哒。哒。 围棋在棋蛊中拨弄的声音传来。 棋盘浮现在审神者眼前, 对面跪坐着一个人。 明日香。 他能从她身上窥见塔矢亮的影子。 这一次, 眼前的棋路无比清晰。 醍醐京弥沉吟片刻, 接着，从身旁出现的棋蛊中摸出一颗棋子, 和对方下了下去。 直到终盘，一切都结束了。 明日香露出了一个少年式的微笑。 笑过之后，棋坛贵公子的残像从明日香身上褪去, 眼前的棋盘也随之消失不见。 “京弥哥, ”明日香的精神恍恍惚惚, “我好像很高兴。但是……” “眼泪自己跑出来了。” 她的表情并没有想哭，但她的眼泪停不下来。 “好孩子。”醍醐京弥伸出手, 拍了拍她的头顶。“抱歉。还有, 谢谢你。” 明日香趴下来, 把脑袋放在他的膝盖上。 “真是的, ”麻仓好踱步而来，“竟然又是你来扮演救世主的角色, 神秘侧没人了吗？” 醍醐京弥仰起头, 倒看着站到了自己身后的前任通灵王： “谁知道呢？” 麻仓好从后面伸出手, 一手绕过他的脖子，一手抬高他的下巴：“这种事情，你管不过来的？” “到底遇到了。这么好的机会, 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自找麻烦的机会主义者。” “也说明我天赋异禀，不是吗？” 其他人想介入也没这份实力和眼力。 “外星好玩吗？” “不怎么好玩。多古拉星上面剩下的只是一堆废墟而已, 所有人全部迁移走了，坐标都没留一个，无从追寻。” “为什么？” “因为女娲的动静太大了，她不允许在这个范围内有外星生命存在，干扰地球的发展。”麻仓好评价道：“真是个狂妄的家伙。” 接着，他露出一个恶意的笑容： “我讨厌比我还要狂妄的存在。” “既然你也讨厌她，那就太好了，”醍醐京弥接口道，“那么，可以拜托你帮个忙吗？” “好啊。”麻仓好毫不犹豫地回答。 他放开审神者的下巴，看向虚无的前方，挑起眉毛。 “让我看看，这么多年过去，地球精灵……有什么长进！” 地球精灵曾经是他的东西。 有这份因缘在，他就不会对地球精灵置之不理。 就算他不想要这颗星球…… 也容不得她被女娲如此玩弄！ “请。” 由于地球精灵的自我意识还未完全觉醒，麻仓好捕捉不到地球精灵的心声。于是，他挑挑拣拣，选出了一个人。 这个人和地球精灵有着极近的联系，他们有着同一个父亲，同为那位父亲的试验品。 名字叫做，曳士.鹫宫。 源源不断的心声传来，幻影在他们面前一幕幕浮现： “好漂亮的眼睛……” 这是被野狗撕咬，濒临死亡的少女，在死前的最后一句话。 听闻在这句话的曳士心有所动，下意识将少女复活。 少女忘记自己已经死过一次的事实，不断成长。这过程中，她的目光追随着曳士，感情愈加深厚。 曳士也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放在她身上，被她吸引。 然而…… “自从你死去，我让你复活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我的手脚、是我思考的延长，”曳士用悲伤的眼光看着少女，“因为构成你的人是我。” “你跟我的界限太过暧昧，那究竟是你自己的心意，还是被我创造出的虚伪生命的影响，我无法确认……” 一开始，只是一份微不足道的期待而已。 希望在他看着她死去的时候，她能再次说出那句话，仅此而已…… “现在，我希望你从我面前消失。” 少女的身体开始剥落，化作片片灰烬。 “我喜欢你。” 曳士转过身，踽踽独行。 麻仓好嗤笑一声：“太渺小了。” 因为太过渺小，连重要的人都不敢分心守护。 他收回分散出去的超能力，把自己完完全全献给了妹妹光流。 “我必须要保护光流才行。”光流的另一个哥哥戒这样说。 可是他们的母亲却开口：“你必须要杀死光流才行。” “那，你的愿望是什么呢？”曳士递给戒一把钥匙。“你希望什么？想要什么？守护光流的力量吗？” 戒摇了摇头。 “我能代替光流吗？”他问，“我想代替她忍受痛苦。” 曳士笑了起来，十分满意： “好。” 曳士的确是距离地球精灵最近的人了——他花了大量时间陪在这个妹妹身边，给她打造了一个温馨的实验室。 但本质上来说，那还是个实验室。 那个名叫光流的小女孩只凭借本能活着，任谁都可以摆布，让麻仓好大失所望， “无聊！”他完全不体谅地球精灵的不谙世事，“明明拥有那么强大的力量，那么庞大的知识。” 却活得像个傀儡一样。 就在此时，醍醐京弥开口问道： “可是，你的愿望呢？”他看着曳士，“是那位被你复活的少女吗？” “这个嘛，”曳士垂下眼帘，“她从来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可我看她好像对你来说很重要？”都说了喜欢吔。 “她到底重不重要……我也搞不清楚。只不过，一旦到了非要取舍的时候……”超能力者无奈地笑了笑，“我是一定会舍弃她的。” 一边说着喜欢，一边把力量从对方身上抽离。 连她最后那抹温柔的心意，也无法接收到。 “那就是为了，”醍醐京弥吐出了地球精灵人格化的名字，“光流？” 曳士闭上眼睛。 “我希望……能让光流离开这个鸟笼。”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女娲利用，失去自由，无法解脱…… “即使我死……” 矜宫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实际上，他知道得比谁都清楚。 为了让和自己同样处境的光流活下去，他已经拼尽了全力。 自由，不过是更高层面的奢望。 “我明白了，”醍醐京弥点了点头，“你的愿望，我已经听到了。” “你想要实现他的愿望吗？”麻仓好忍不住摇头，“地球精灵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由的价值。” 那个名叫光流的小女孩，就算脱离了女娲的控制，还会落入别人的控制之中。 “这个嘛，其实可以理解，”醍醐京弥歪了歪头，“地球精灵还是个孩子。” “数十亿岁的孩子？” “别着急，等着看。”醍醐京弥梳理明日香的头发：“明日香，你觉得这故事如何？？” 明日香呆愣愣地：“什么？” “大反派阿修罗姆的领导人居然是个妹控，为了妹妹在全世界挑起战争……噫，有点耳熟。”醍醐京弥的语气古怪：“我该说果然如此吗？顺带一提，他对他弟弟可真是如寒风般凛冽，连洗脑的手段都用上了。” “……哎呀，”明日香哭笑不得，“被你这么一说……一下子就变搞笑了呢。” 可是现实一点也不搞笑。 曳士控制下的阿修罗姆做出了不少激进的决策，直接间接造成了高达上百万人的伤亡。 “好多陌生的概念……自由啊，女娲啊，地球精灵什么的……我都搞不太懂。”明日香的话锋一转：“可是光流的愿望是什么呢？” “这个人为她做了这么多……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闻言，醍醐京弥就笑了。 “果然，”他拍了拍她的头，“不愧是你。” “哎？我说了什么吗？” “不用再说了，你只需要用力想。” “用力想？” “是的，在心里用力想。只要你这么做了，就一定能传达给光流，”醍醐京弥顿了顿，“这是只有明日香才能办到的事情。”麻仓好只能听，不能传达。“去问。” “问问光流接下来想怎么做……还有。” “她有什么愿望。” 明日香顺从地闭上眼睛。 “好。” 碧色头发的小女孩漂浮在培养槽中，听到了明日香的问题。 ——“我的……愿望？” 地球精灵作为光流的这一生，只在两件事上表达了自己的意愿。 第一件，还在孕育中的她，克制了自己将母体营养独占的想法，让戒作为自己的哥哥，平安降生。 第二件，在醍醐京弥出现在感知范围内的时候，想要再见他一面。 而现在…… 明日香向她询问“未来”。 噗通！ 有什么东西好像从她的灵魂深处复苏了。 光流是地球精灵的人格化，拥有整个星球有史以来无尽的知识，她有能力自己决定自己的事情，她可以做到，她只是没有意识到。 明日香的问题，是一个契机。 其他人问的，是表层的人类光流。 明日香问的，是深层的地球精灵。 光流要给出答案的话，就必须发掘自己作为地球精灵的本质，自行完善自己的价值体系，决定自己的偏好，对各种概念主动做出利己的判断。 包括善恶，包括情感，包括自由。 在此之前，她只不过是个人形外壳而已。 这就是—— 星辰的自我意识觉醒。 噗通！ 霎时间，光流的形态转换，被疯狂科学家调整出来的**分解消散！ 源源不断的雷声停了下来，云雾消散，天朗气清。原本被排开的海水倒灌进来，拍上裸露的大陆架。 作为人类的光流死去了。 可随着她的死去，有什么东西仿佛睁开了眼睛，这片大地，这片海洋，这片空气…… 这一刻起，地球，苏生了！ 无数人心有所感，潸然泪下。 明日香听见地球精灵的心声，听见上亿年来，生命的喜乐悲欢。 如此宏大，如此丰沛，如此美丽…… 她无法保留这记忆，但这一刻的感悟，已经深深烙在她的灵魂深处。 “……谢谢。” 光流降临在明日香身上，出现在醍醐京弥眼前。 觉醒了自我意识的她，再也不会被他人摆布，不管对方是谁。 从此，她飞出了鸟笼。 光流用明日香的脸，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再次道谢：“谢谢你们的帮忙。” 麻仓好冷冷道：“你现在这样，才像点样子。” “噫，”光流后退一步，就像犯错被家长逮住一样，拖长腔调，“是——” “其他的事情，就看你的决定了，”醍醐京弥冲着她颔首，“支配这个地球，是你的权利和义务。” “嗯呐，我会加油的！”光流用力点了点头，“我喜欢哥哥，喜欢大家，喜欢现在的一切……虽然这时代的工业污染有点严重。” “唉？很严重吗？” “超——严重的！”光流用手画了个大圆，“不过，对我来说这没什么，只是对人类来说，环境可能不太友好……” “果然，地球才不会在乎那么一点点污染，”醍醐京弥了然，“想必全球变暖也对地球没什么影响？” “当然啦，只是冰川期末的自然现象而已啦，我都经历过好多次了。” “……人类果然是自作多情呢。” 对地球来说，人类真是太渺小了。 “嘿嘿，我也喜欢现在的生态啊，如果能保存久一点，也不错啊。”光流的拳头握得像猫一样：“但是，女娲就很讨厌了，老是指手画脚的。我比较喜欢自由生长，不喜欢太规整的园艺，何况，女娲的设计也并不规整。” 真是贴切的比喻。 “所以，女娲的事情，我也会帮忙，”光流十指交握，举在胸前，全身散发圣洁的光芒，“接下来，就轮到呼唤其他人了。” “大家……醒来。” 全世界的生命被串联在了一起。 内外表里，过去现在。 随着光流的呼唤，神秘侧开始复苏。 “这一觉，睡得可真久……” “啧，老子那家伙还在睡。” “比预计的要早一点，太公望那小子做了什么吗？” “大概……” “啊，”申公豹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原来，那个奇点，醍醐京弥出现了。” 空气陷入短暂的寂静之中，又迅速热烈起来： “我勒个去这什么几率啊？我们中大奖了喂！” “真没想到落点是我们这边。” “哈哈哈真是太有缘了。” “稍微同情下其他平行世界中的兄弟姐妹们……” “没什么好同情的？又不是没有其他后手。” “说的也是。他就是个特别特别稀奇的吉祥物。” “哎呀，打完让他帮忙抽一发卡，说不定能入手SSR。” “……游戏公司早倒闭了，笨蛋！” “重制，重制！” “我看你很快就会被新游戏吸引注意。” “别谈游戏了，快点准备，这一次，一定可以彻底解决掉女娲……” 就在大家一边讨论一边活动筋骨的时候，小辈们也纷纷被大佬唤醒。 “呐，藏马，”浦饭幽助撞了撞妖狐的肩膀，“醍醐京弥……就是你老爹，居然回来了吔？” 藏马扶额：“……他不是我父亲！” “哎？不是吗？” “他只是我的养父而已。” “这不是差不多吗……” “不，差很多！” 虽然能见到故人他是会觉得很高兴啦，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对醍醐家的庇护早已结束，不想再多个长辈出来压自己一头。 浦饭幽助左顾右盼：“啊，飞影，你要去哪里？” “……回魔界。”接下来，已经用不到他了。 “对哦，等解决了女娲，被分离出去的次级位面也能再度融合回来了……” 所以说，神秘侧真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只不过是像平安时代末期一样，陷入低潮，默默休养生息而已。 世间万物都是这样，起起落落。 就大环境而言，没有谁是不可或缺的。 藏马抬眼：“不留下来看结局吗？” 飞影头也不回：“已经注定了的结局，有什么好看的。” 另一边，被这群古代人形自走兵器势在必得的女娲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脸色铁青，抓紧离开。 她倒是想趁机给坏事的审神者来一记狠的，只不过兽神官就在他身边，她不敢。 “嘁，还是走上了这一步吗？”太公望挠了挠头，“我就是不想用这个方法，才想着要忽悠他的啊。” 虽然太公望嘴上说，闭合醍醐京弥的五感是为了让审神者对他感恩戴德，实际上嘛……谁知道呢？ “为什么不想用这个方法？”杰洛士歪了歪头，“明明这样一来，才皆大欢喜嘛……女娲除外。” “可我真的懒得打架，这下好了，又得去拼命了，”太公望看一眼女娲消失的方向，“如果他肯牺牲的话就好了，我就又可以偷懒睡大觉了……哎。” “……呵呵，你的个性果然很适合当个魔族。” “谢谢夸奖。” 随着光流的呼唤，全世界出现了奇异的景象： 天空像是被罩子罩住了一样，闪现出一片片半透明的六边形轮廓。世界各地，无论表里，均出现了白色的光柱，冲天而起。 整个地球不断转动，白色的光柱连点成线，形成了繁复华丽的纹路。 看着眼前的景色，醍醐京弥说不出的感动。 “真是……盛大的叫早服务。” “啊，京弥哥哥，”念念有词的光流忽然停下来，冲着审神者开口，“有件事，我忘记说了。” “……你这咒语还能中断？” “哎？这不是咒语啦，我只是在叫他们的名字，”光流摆了摆手，连姿势都不保持了，声光特效也消失了，“叫醒他们不必出声的。我只是觉得，刚才那样做比较有仪式感而已……” 醍醐京弥瞬间眼神死：“好，我也干过这种事。”在伪装英灵的时候。“所以，你忘记了什么事情？” “嘿嘿，”光流把手背到身后，“是你的逆风啦。” 醍醐京弥沉默了三秒。 “等一下哈，你难道不照顾一下我这个恩人的吗？！” “我也想照顾啦，”光流把脑袋转到一边，“可是啊，星轨是我的监护人哦？” 天大地大，监护人最大。 “离我成年还有好久好久，”光流比划了一下，“用人类来比喻的话，我还在学爬呢。没有星轨监护的话，我的轨迹可能就已经不小心乱掉，和哪颗星星同归于尽了也说不定。” “……轨迹，很难控制的吗？” “是的啦，我们星星的时间和你们人类的时间不对等，”光流描述，“学习的内容也不一样。小到如何通过调整核心温度，控制岩浆，形成规律性的板块运动，造出新大陆；大到如何估算自己爆掉的时间，做好准备收拢星云团，从能量宇宙中汲取能量形成新的星星等等……” 醍醐京弥的脸色还好，麻仓好倒是因为完全听不懂，彻底黑了脸。 “所以说，不好意思啦，”光流双手合十，“只能给你一个小时的跑路时间。” “……” 醍醐京弥还能怎么办呢？ 当然是体谅我们这颗小星星的身不由己啦。 本来计划，像是找太公望麻烦啦，见见可能存在的故人啦，统统破产。 “绝对是主人干的？”山姥切国广喃喃道。 目睹了雷霆的平息、光柱的升起，刀剑付丧神们下了结论。 “绝对是他干的没错。”小龙景光的眼睛里精光一闪。 “真是……大场面。” “这样一来，一切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是吗？” “是的。” “已经没事了吗？”勇基听着他们的对话，“可是明日香她……” “没关系，”小龙景光看向明日香，“她的灵魂已经归位，只是太累了，睡着了而已。” “太累了？” “因为她是个心电感应能力者嘛。” 醍醐京弥听着这样的对话，睁开了眼睛。 “主人，”五虎退惊喜地说，“你醒啦？没事了吗？” “嗯，”醍醐京弥坐起来，“已经没事了，让你们担心了，很抱歉。” “太好了！” “好了，我们要准备走了，”醍醐京弥拍了拍手，“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哈哈哈，猜到了，”小狐丸抬头看向天空，“又是逆风？” “没错。” 鸣狐的小狐狸甩了甩尾巴：“哎？这岂不是连结局都看不到吗？” “结局已经注定，”醍醐京弥同样抬头看向天空，不过并非自己的头顶，而是决战的方向，“反正我也掺和不进去。” 如同小龙景光所说，他的实力太弱了，完全是灰尘级别的。 能唤醒那些大能者，就是他的胜利。 “勇基，这次多亏了明日香。”他们必须得走了，醍醐京弥只能急匆匆地交代：“她要再过一会儿才会醒过来，不要担心。” “……哈。” 勇基嘴上应承，但怎么可能不担心。 “我们必须现在离开，请帮我们向她告别。” “以后可能会有很多神秘侧的人士前来拜访……不要害怕，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来感谢她的。” “除了那些人之外，她还将得到光流……也就是整个地球的庇护。” 勇基越听越难以置信：“喂喂，这太夸张了？” “一点也不夸张，”醍醐京弥摇了摇头，“这是她应得的。” 勇基摸不找头脑：“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简单来说……” 醍醐京弥摸了摸口袋，只掏出一大堆没什么纪念价值的玩意。最后，他还是取下自己的发带，系在了明日香的手腕上，留下一个简单的灵术，祝愿她身体健康。 “她帮忙拯救了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