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旧情
路瑶下意识就把脑袋缩回了帐篷。 待了两秒后觉得不对, 又重新走出去。 薛晗听到动静后转身, 问了她一句：“干嘛去？” 路瑶指了指不远处的移动厕所, 薛晗就明白了。他起身扔掉树枝，冲她一扬下巴。 “一起去。” 路瑶没有拒绝，一个人在这种地方上厕所, 她确实有点怕。 岛上的夜风有点凉，路瑶裹着外套还直哆嗦。看一眼身边的薛晗，就穿了件短袖。 她没话找话：“你不冷吗？” “烤火，不冷。” “所以你特意到我们这里来烤火？” 说话的时候路瑶看了眼远处的帐篷。薛晗的帐篷离她们那顶比较远, 他那附近也生了堆火，却偏偏跑她们这儿来取暖。 怎么看怎么奇怪。 薛晗没回答, 只是替她拉开了厕所门：“进去, 带纸了吗？” “带了。” 路瑶进去后过了几分钟, 出来的时候发现薛晗还在。他很自然地冲她伸手：“给我点纸。” “你没带吗？” “没有。” 路瑶无奈, 把剩下的半包纸巾都给了他。 薛晗不让她走远：“在门口等我，很快。” 说到做到，不到一分钟人就出来了。 两个人又找了地方洗手, 这才并肩走回那堆篝火旁。 薛晗主动邀请路瑶坐下来烤火：“省得你抖得跟风中的落叶似的。” 路瑶犹豫了几秒, 点头同意。两个人就坐下来边烤火边闲聊。 一开始说的还是跟训练营有关的事儿。 路瑶最关心的就是明天的活动：“不会还这么变态？” 她今天攀岩的时候全身的肉都在抖, 有那么一会儿她真想两眼一闭从上面跳下来算了。 就算连值十个住院部的大夜班，她也没这么累过。 她抬起手看了看：“这会儿还在抖，有点控制不住。” “你常年缺乏锻炼，一下子这么强度的训练上来，吃不消很正常。不过明天跟今天不一样……” 路瑶拍拍胸口：“谢天谢地。” “但比今天更麻烦。” 薛晗说完这话, 成功地在学霸脸上看到了痛苦纠结的表情。 他真的很少看到路瑶这样。印象里她永远自信满满，不管干什么都游刃有余。上一回见她这样还是高一那年学校运动会。她当时要跑四百米，那脸拉得老长。后来要不是自己在那儿带她跑，就凭她那破体能，非得个垫底不成。 但那次痛苦的程度远不如这一次。 路瑶无奈地望着他：“可以不参加吗？” “最好还是参加。明天分组搞野外生存，得自己去找食物。你要不参加只能留帐篷里，一整天没东西吃不说，脱离大部队在这野地里，万一遇到危险都没人救你。” “会有蛇吗？” “虽说开发过了，太危险的生物不会有，但谁也保证不了万一。所以你……” “那我明天能不能跟你一队？” 薛晗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问：“能问问为什么吗？” “我……不想和马教官一组。” “你也看出他对你有意思了？” “本来没有，但刚刚吃饭的时候他喝多了，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我想和你一组会比较……” “你就不怕我比他更过分？” 薛晗突然凑近到路瑶跟前，两人的脸近在咫尺。彼此在对方的眼睛里都能看见自己的倒影，呼吸时睫毛微颤的幅度也看得一清二楚。 呼吸交缠在一起，像一股暗流在不停地涌动。 路瑶在短暂的惊慌后很快镇定下来，随即露出一点笑：“你不会的。” “何以见得？” “直觉。” 薛晗不屑地笑了，重新和路瑶拉开了距离。他说话语气淡漠：“什么直觉。你什么时候也会用这么不严谨的态度来讨论一件事情。像你这样的人，不是什么事情都该算到万分精确才对吗？” 路瑶不理会他的挑衅，只是又问一遍刚才的问题：“所以我能不能跟你一组？” “可以。” “那先谢谢你。” “不用客气。你回去睡。” 路瑶也不想再待下去，起身的时候又问他：“你不睡吗？” “晚点再说，你先去睡。” 路瑶只能先走，走进帐篷前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薛晗又捡起树枝开始拨弄那堆柴火，坚实的背影透着几分孤凉。 跟从前那个中二少年完全不同了。 第二天天没亮，一帮人就被人从被窝里吵醒，直接就在营地前列队集合，整装待发。 林璇一脸没睡醒的样子，还在那儿打呵欠。头发也乱糟糟，没化妆的脸显得气色灰败，典型的劳累过度的状态。 偷偷看旁边的路瑶，倒是一脸的精神，显然昨晚睡得不错。 路瑶向来觉浅，看来昨天真是累狠了。 一共三个教练，带男女二十个学员。马教官习惯性地往路瑶这边走，想把昨天他手下的人都给带上。 刚走两步叫薛晗拦上了：“分我两个女的，一帮大老爷们儿没劲。” 马教官想歪了：“你小子，动什么歪心思呢。” “这鬼地方能有什么歪心思。男女搭配没那么累。就算我没关系，组里几个男的也得给点福利。把那两女的给我，挺能咋呼的。” 他顺手点了路瑶和林璇，就跟随意在路上点了两个陌生人似的。 马教官一愣，想拒绝没来得及说，薛晗已经自顾自去招呼那两人了。路瑶和林璇立马跟上，进了他的队伍。 事已至此，他再去要人反倒显得刻意，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三组队员往不同的方向出发，路瑶他们一开始就进了密林。 一群人全都没吃早饭，刚开始还有点劲儿，走了一会儿都有些受不了。 密林路难走，还容易受伤，关键是走了半天什么吃的都没找到。 “早知道我们该去河边的，搞不好这会儿都有烤鱼吃了。” “你以为叉鱼那么容易，那鱼又不傻。” “就是，再说鱼能有几两肉，能吃得饱嘛。” “那也好过在这儿挨饿啊。” 抱怨的话渐渐增多，路瑶是一堆人里最安静的一个。 能摆脱马教官和薛晗一个队伍，她已别无所求。她早就做好今天饿一天的准备，等明天回了市里再好好吃一顿也不迟。 她手里拿着个棍子，一路拨开脚下的杂草和荆棘，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很稳。 她现在不想其他，就想平平安安熬到明天早上就行。 脚是一早就疼了，但疼久了反倒没了感觉，其他人在那儿抱怨的时候，她忙着追赶大部队，尽量不让自己拖后腿。 走了许久太阳终于升了起来，透过树林的枝丫照在身上，有点燥热。 路瑶觉得口渴，刚想去包里拿水，面前一瓶水递了过来。 薛晗问她：“怎么样？” “还行。” “是不是比昨天要好点儿？” “是，习惯了。” “你这是学霸的通病，”薛晗数落她，“以前只知道学习不知道锻炼，上了社会光有头脑不行，身体也得好。你这身体你们医院那工作强度，你受得了吗？” “还……行。” 有时候累惨了好几天回不过神来，路瑶也知道自己体能是差了点。 “虽说这次你是被林璇诓来的。不过我倒觉得这不是件坏事儿，你是该锻炼锻炼。等明天回去你去报个健身房，好好练练。” 路瑶以前觉得去健身房比做人体解剖还要费劲儿，但经过这两天的折磨，她倒想通了。 “是该报个。” “坚持去，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事儿你得学林璇，你看她多精神。” 前头两三米的地方，林璇正跟几个男的说笑，那笑声一起，能惊起林中一片鸟。 她就是那种越累越精神的典型。 路瑶很羡慕她：“她一直体育挺好。” “你也可以练，比考清华北大容易多了。徐凌光教你读书，以前没管过你锻炼？” 不知为什么，听他提到徐凌总觉得怪怪的。 路瑶摇头：“没有，他不管我这些。” “他自己是个书呆子，又把你培养成了书呆子。你们还真是绝配。” 路瑶心想这哪跟哪儿啊。 徐凌都结婚了，这话要是让嫂子听见可不得了。 她正想解释几句，前头突然有人喊薛晗过去。 一帮人围着他哀求：“薛教官，给我们点吃的，太饿了。” “一帮大男人，走这么点路就喊饿。” “我们跟您不一样，我们没经验啊。” “我也不是天天在这里住。” 话是这么说，到底还是想办法弄了两只野兔过来，又找了处溪水，一堆人开始生火做饭。 一想到马上就有兔子肉吃，人人跃跃欲试。 路瑶却满脑子都是刚才薛晗抓野兔时的样子。 记得他以前连鸡都不敢杀，看见小强还得强装镇定。那时候他觉得薛晗有点娇气，有钱人家大少爷的通病，想不到现在这么厉害，简直脱胎换骨。 真有点好奇他在美国经历了什么。 林璇走过来抬手在路瑶面前晃了晃：“亲爱的，你看什么呢？” “看薛晗。” 路瑶回答得十分坦然。 林璇眼睛立马亮了。 ------ 八卦的气息在空气里回荡。 林璇拿手肘捅捅路瑶：“亲爱的，有情况哦。” “有什么情况。” “你跟薛晗啊。你们两个不会是要……”不学无术的林璇想了半天，总算想到个合适的词，“旧情复燃啊。” “没这回事儿。我就是看他怎么烤野兔。他那样子像是很有经验，在美国的时候应该常去野外活动。” “你看你对人这么关心，敢说没点心思。” “真没有，就朋友。” 林璇信了她的鬼。 “老实交代，你俩昨天晚上是不是在帐篷外面……” 路瑶疑惑看她：“你怎么知道？” “哼，姐姐我可不是吃素的。知道你们俩肯定没好事儿，我就没睡熟。” “难怪你今天没精神。” “那都是替你们操心的。” 路瑶冲她微微一笑：“那你以后可以不用操心了。” “为什么，你俩又好上了？” “没有，薛晗他有主了。” 这比林璇发现自己跟陈见宇睡在一张床上还要吃惊。 就冲薛晗从前厚着脸皮追路瑶的劲儿，林璇还以为他得为她守身如玉一百年呢。 “什么情况，说说呗。” 路瑶就把看到他手上戴戒指的事儿说了。 “在哪看到的？不会是故意气你的。” “在医院，他送个吸入煤气的小姑娘来急诊，我们就说了几句话。” 其实还一起吃了顿饭，但路瑶决定不说。 对林璇还是要有所保留才行，她太能咋呼了。 果然一听小姑娘三个字，林璇就炸了：“天哪，连孩子都有了？那孩子多大？” “七八岁，不是他的，说是朋友的。” “呼，吓死我了，我还当他行动迅速快如闪电呢。” 话虽如此，到底还有些纠结。 “他怎么可能结婚了呢？” “要没结婚哪个男的会随便戴个戒指出门，还是上医院这样的地方。” “说得也是。哎哟我去，那陈见宇还带他去那种地方玩，人家老婆不得劈了他。” “何以见得是陈见宇带他去的？也许是他带人家去也未可知。” “不能。” “有什么不能的，相比起薛晗，我觉得陈见宇还更单纯些。” “他哪里单纯，”林璇不屑，“就是个色狼。” “那房间本来就是他订的，是你不小心睡了进去。” “可他订房间是为了玩3p。” 声音有点大，附近的几个男生似乎听到了，好奇地转过头来朝她们两个女生瞧。 路瑶赶紧示意林璇小声点。 林璇就跟她咬耳朵：“所以说，陈见宇更糟糕。” “半斤八两。” 林璇有些沮丧。 本来薛晗回来，她一心盼着看场破镜重圆的完美大戏，谁料守身如玉的那个居然是路瑶。 她连徐凌都没要，偏偏薛晗名花有主。 真是造化弄人。 倒是路瑶心情丝毫没受影响，吃东西的时候也很积极。野兔味道不错，只抹盐也带着一股碳烤的香味儿。 组里男生对两个女生都很照顾，把最大最好的留给她们。 大家吃饱喝足重新上路，继续往目的地进发。 三组人员虽然出发方向不同，但终点都一样。路瑶她们这条路直径距离最短，但路势最不平坦，一会儿上山一会儿下山，很多地方甚至没有像样的路。 只是一些人工走出来的野路罢了。 路瑶还是不习惯走这种路，加上体力渐渐透支，在下山的某一段路里不小心摔了一跤，摔破了两条腿。 荆棘割破了她的小腿，血慢慢地流了下来。 林璇急了，赶紧招呼薛晗过来。 倒是路瑶一脸镇定，冲奔过来的薛晗道：“没事儿，就是划破点皮儿。” 这皮划得有些严重。 不仅小腿多处划伤，两个膝盖也磕破了皮。 薛晗随身带着急救箱，马上找了处相对空旷的地方，给路瑶挑了块高度合适的石头，让她坐上来。 然后他蹲下来给她处理伤口。 路瑶有点别扭，一想到他可能已婚，她就觉得这样不合适。 “我自己来。” “你懂什么。” 语气有点冲。 路瑶依旧心平气和：“我是医生，这是我的专业……” “别吹了，我看你手法还不如你们院的护士来得高明。” 薛晗一下说中了关键。 医生平日里主要负责看病治疗，像急诊这种忙到飞起的部门，医生是没时间亲自给病人包扎伤口的。 路瑶无言以对。 薛晗动作娴熟，边包边解释：“你不用有顾虑。我是你们的教官，你们每个人受伤我都会处理，不单对你一个人特殊。” **的话不带一丝柔情，这下该没有顾虑了。 省得她回头心里还要有负担，觉得是做了对不起徐凌的事。 这个路瑶，有时候就这点让人讨厌。 他这么说路瑶没办法反驳，只能任由她给自己清理伤口。很快薛晗包扎妥当，冲她道：“起来走走。” 路瑶却没法儿走。 小腿上的伤好说，忍忍就过去了。可膝盖处有伤，一起就拉扯肌肉和皮肤，害她只能一瘸一拐往前挪。 路瑶有点无奈，回头看薛晗：“教官，能给做副拐杖吗？” 薛晗简直想打她。 “没有，要不我背你。” “不用不用。”拒绝得太快怕他觉得没面子，路瑶又补充一句，“你是全队的灵魂，你要累倒了我们就都完了。” 立马就有人过来附和：“是这么个道理，薛教官你还是别太累得好。” “就是，小路我们背就行。” “兄弟你行吗？” “什么意思，哥们平日里健身不断，你看看这肌肉。” “刚才你不还喊累嘛。” “谁喊累了，我那是活跃气氛。再说小路才几斤重，背她还不跟玩儿似的。” 那人还认真了，跑到路瑶面前蹲下，就要她上自己身。 路瑶哪里敢，立马摆手：“不用不用，我让林璇扶着点就行。” 薛晗看这帮人趁机吃豆腐的嘴脸实在难看，想了想还是给路瑶临时做了个拐杖。 他手法很快，砍树枝剥树皮搭架子缠带子，所有事情一气呵成，没多久就捣鼓了个简易版的拐杖出来。 林璇简直看呆。 “薛晗你行啊，你这几年在美国到底怎么过的，给咱们说说呗。” 薛晗没理她，把拐杖给了路瑶后收拾了一下，把生的火彻底扑灭，然后招呼众人继续赶路。 因为路瑶的伤，下午他们的行进速度慢了一些。还没走到营地，天就彻底黑了。 天一黑，害怕的情绪犹然而生。 路瑶还好，医学院几年下来见惯了尸体。林璇却不然，怕得一直扯着路瑶的衣服不放，说话牙齿还打颤儿。 “瑶瑶，你说这地方会不会有……” 那个“鬼”字还没出口，一团亮光突然出现在面前。摇曳的光中薛晗的脸被照得有点白。 “这地方没那种东西，你安静点。” 林璇吓得差点尖叫，想叫又不敢，硬生生给忍了下去。 她强忍的结果就是路瑶好好的一条胳膊，给她拧得青一块紫一块。 “这个薛晗，上辈子一定跟我有仇。” 路瑶揉着胳膊劝她，又听林璇吐槽了一路。 又走了近一个小时，总算到了营地。 那会儿队伍里的人除了薛晗，人人都是一副快升天的模样。 不管男女都立马席地而坐，甚至直接躺下，什么吃的喝的都不重要，他们现在只想睡觉。 营地里也没有东西吃，只是搭了一排的帐篷。 薛晗环顾四周，发现他们居然还是第一队到的。 他叫过两个身强体壮的男生，和他一起把火生起来。又把一路上打到的野味开膛破肚清洗干净，开始给众人做晚饭。 路瑶席地而躺，从来没有这么不讲究过。 什么细菌什么污渍这会儿全都丢到了脑后，她几乎可以就着月光和星光立马睡过去。 可林璇还在她耳边叨叨：“你说这个薛晗，怎么就脱胎换骨了。他从前也是什么都不会的主儿。” “大概是国外待久了，练出来了。” “美国也不是野山沟沟。你看他做菜那架势，多熟练。哎哟，他在放血。” 路瑶撑着身体坐起来，看薛晗给打到的野鸡放血。见惯了血的她一点儿不怕，反倒看得饶有兴致。 放血烫毛洗干净，最后扔进锅里煮。 锅是口大铁锅，底下火烧得正旺，那一锅水不停地沸腾着，很快远远的就有肉香味传来。 原本都累瘫的众人，闻到那香味又来了精神。 忙活到一半的时候，另两个队伍也陆续赶到。 马教官过去拍薛晗的肩膀：“还是你小子厉害。我们队伤了三个，可把老子累惨了。” 帮着做饭的一个男人就跟马教官道：“我们队也有人伤了。” “伤的谁？” “路瑶。” 顺着他的手指过来，马教官一眼就看到了风尘仆仆的路瑶。 累了一天人有些狼狈，但那种骨子里的清纯却是掩盖不住。马教官立马过来关心她的伤势。 “要不要给你再上点药？我那儿有好药。” “不用了。”路瑶边说边往旁边挪，“我已经好多了。” “彻底清洗过吗？当心发炎。” “薛教官给洗过了，应该没事儿。” 路瑶往旁边挪一寸，马教官也跟着移一寸。两个人一个挪一个追，看得林璇直撇嘴。 该积极的没动静，不该积极的跟牛皮糖似的。 真是冤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