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不远处的贺兰叶一怔,想起当初贺兰寒对她的担忧,特别是她家中过往的那件旧事,再看看如今赤清棉的洒脱,着实佩服。 而眼下赤清棉走到贺兰寒跟前,眉眼间难得有一丝得意洋洋:“如何,是不是出乎你的意料?” 贺兰寒嘴角一勾,认真点头:“是有些。”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也知道你为何担心,不过当家的,日后我不会再让你担心,我不是以前那个要你操心的赤清棉了。” 赤清棉认真说道。 而贺兰寒露出了一个笑容来,带着一丝欣慰:“恭喜。” 赤清棉被一众少女们簇拥着进去休息,贺兰寒也跟着转身,贺兰叶发现没有一人注意到悄然走过来站在廊檐下的柳倾和。 他面带疲倦,见着贺兰叶终于在赤清棉离开后注意到了他,懒懒抬起手朝她招了招,温和说道:“我把人给你送回来了。” “多谢。”贺兰叶上前拽着他,只见他已经有些摇摇晃晃,不免心疼,低声道,“先回去睡一觉。” 柳倾和自然不会拒绝。 这些天中,赤清棉每日都能保证四五个时辰的休息,在最佳的状态给官家医治,而他不同,这些天几乎没有合眼的时间。再加上之前的那三天,他硬生生熬了八天时间,纵使铁打的人,也受不得这种强度。他早已经疲惫不堪,可是在禁宫之中,他是陛下的守卫,还要在一干人中小心周旋保护赤清棉,他根本不敢有一丝松懈,强行紧绷着神经至今,看见了贺兰叶,才稍微敢松口气。 一回屋里,柳倾和倒头就睡,一贯警醒的人睡得沉沉,叫都叫不行,也是让人很容易就能看出他印刻到骨子里的疲累。 贺兰叶没有吵他,让他睡了整整一天,入了夜他醒来,才把温着的鸡汤去了油给他吃些暖胃。 柳倾和话都没有多说两句,吃完了一盅汤,勉强去洗漱了一番,倒头继续把这些天的觉补回来。 过了一天时间,贺兰叶听闻外边传言,说是已经封王的二皇子奉旨去皇陵守年,而三皇子则奉旨代天子祭祀。 与此同时,陛下在封印前上朝,忽地提及将近二十年前的一桩旧事,念及当年御医所院首郝正连无辜受冤,感慨一番,随即赐郝氏后人白银万两,赐郝氏后人御医身份,同时宣布,从佑胥二十三年起,女子亦可从医。 这一番赏赐别说别人,把赤清棉自己都吓了一跳。不过她反应的很快,知道这里头不单单只是因为她的医术,只怕是还有人在其中帮了她一把,官家只怕是看在别人的面子上,才格外有待于她。 一想到这,赤清棉在自己房中捣鼓了两天,最终弄了五个药瓶,趁着家中挂红灯拉彩绸的时候,悄悄把贺兰叶拉到屋后墙壁,神神秘秘塞给她药瓶:“给,都是好东西。” “赤姐姐,这些是什么?”贺兰叶有些懵。 她这两天也忙,还有一天就要过年,家中大小的事情多要她操持,忙得她晕头转向,把赤清棉的事情已经抛之脑后。 眼下忽地被拉出来,贺兰叶倒也有些好奇,为何塞给她这几个药瓶。 “柳公子帮了我的忙,助我家平反,我没有别的可谢的,也就是做药还行,你莫要嫌弃。”赤清棉说道。 贺兰叶有些不解。 赤清棉直接说道:“我知道你哥哥担心我,怕我冲动坏事,严重些平白送了命去……我都知道。我也放下了,只过好日后就行。原本我已经把过去的旧事打算彻底埋藏,不再提及,在官家面前也没有半分言语。可如今官家愿意提及当年的事情,平反我家冤屈,其中柳公子只怕助力不少,我是真的感激。” 赤清棉的话提醒了贺兰叶,她这两天都没有过问赤清棉入宫就诊的那事,什么都不知道。 “赤姐姐太客气了,他会这样做,自然是因为这是赤姐姐该得的。”贺兰叶摇摇头,说道,“虽然你回来的快,看起来轻松,只怕其中也不少凶险。赤姐姐拿命信任他,他拿出点态度来才是。” 赤清棉眸色一动,却忽地对她笑了笑:“若说凶险,你家那位才叫个凶险。” 贺兰叶眼皮一抖:“……哦?” “你啊,也别操心这些事了,回去问问他。”赤清棉硬把药瓶塞给她,轻松笑了笑,“我也休息了两天,有的是精力来帮你忙。” 赤清棉说干就干,拉扯了芸娘几个常常管事的来,围着平氏周氏询问,分派了任务下去,人多而不乱,瞬间就把贺兰叶肩上的担子接了过去。 贺兰叶得了空,抱着那五个药瓶子回了屋,她还是在意刚刚赤清棉所说的话,想去问问柳倾和。 柳倾和自从回来,睡了一天一夜,人精神也没有缓好,基本不出门,窝在房中恢复精气神。这会儿贺兰叶推门进去时,柳倾和正伏在案几上,摇笔不停。 听见贺兰叶的脚步,柳倾和手一顿,抬起头来冲着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回来了?” “嗯。” 贺兰叶把五个药瓶递给柳倾和,盘腿坐在了他对面,手撑着腮朝他努努嘴:“赤姐姐给你的谢礼。” 一说谢礼,柳倾和了然:“不过我该做的。” 不管赤清棉是否答应他在先,人家愿意,就是帮了他大忙,他趁着官家高兴,顺势替她把这件心头沉甸甸的事情解决了,也是应该的。 “唔。”贺兰叶给了药瓶,随后才问着赤清棉之前说到的,“赤姐姐说你这趟有些凶险,怎么回事?” 见她问了,柳倾和也学着她手撑腮与她面对着面,笑吟吟道:“算不得什么,凶险的事情我见多了,还不是都没有事。” 贺兰叶不语,只静静看着他。 柳倾和见糊弄不过去,只得说道:“你也该知道此事事关重大,赤大夫进宫是我一手举荐的,她又是个女子,当日的确有不少人趁机朝我发难。只是有官家在前,我倒也轻松躲过。” 他能够以稚子之龄进入陛下眼中,多年栽培把最紧要的位置放给尚未及冠的他,这份信任与看重让他无后顾之忧的为官家效力。他在暗中效力保护官家的同时,在明面上,官家也会维护于他。 此次不单单是官家中毒,其中还隐隐涉及到了皇子,其中凶险又怎是以往能比拟的。柳倾和这一次都为自己捏了一把汗,还好官家用人不疑,给予了他足够的信任,这才给了赤清棉一个用武之地。 之后的天子之怒,就与他无关了。从官家被拔除了毒素休养两日有了精神清算,他就告了假,送赤清棉出宫,自己准备好好休息休息。 这一次他在其中的位置也让官家心知肚明,大手一挥,痛痛快快给他批了假,准许他在家中好好过年。 他说得轻巧,贺兰叶可不是容易被欺瞒的,根据外头流传出来的什么二皇子造贬斥,三皇子代天子祭祀,以及朝臣中一种风雨飘摇的不稳定,她都知道这桩官家中毒的背后,涉及深厚。柳倾和一个暗探,要在夹缝中保全自己的同时确保赤清棉无误,的确艰难。 贺兰叶不说话,只朝他勾了勾手指头。 等柳倾和以为她要说话,探过身来,贺兰叶抬手搂住他的脖子,轻轻在他额头碰了碰:“……辛苦你了。” 柳倾和抬臂抱着怀中少女,侧脸在她肩窝蹭了蹭,似撒娇道:“的确有些辛苦,夫君多疼我一些。” 说的是让贺兰叶多疼他一些,可最后,疼得还是贺兰叶。 除夕当天,临阳城中街东西市人满为患,车水马龙,嬉笑热闹的声音此起彼伏。一年到头,辛苦忙碌的人们都暂且放下了肩头的重担,祭祖过后扛着稚儿幼女,牵着妻子一家出门。 中街两市都没有了禁令,由官府出面摆开了各式玩耍摊子,以供消遣。 贺兰家中的少女们可待不住,纷纷来央求贺兰叶,想要去临阳城的年市玩耍。贺兰叶自然没有阻拦,反而抽出了银票递给她们,叫她们想去的只管放肆玩的开心。 最终以芸娘赤清棉为首的西姜少女们带着秦雪阳并桃儿杏儿一道出去玩,而青年镖师并山匪汉子们也都有些跟了上去保护。 等天色近黄昏,玩得开心的少女们身后跟着累得半死不活的,手上提着大包小包的青年汉子们回来了,用过晚膳后就在一排排房中搭起来了十几桌叶子牌骨牌的,四个人一桌子打起了牌来。 除夕守岁,大家都又是兴致高昂,一圈圈牌打得毫无困意,越打越精神,还各个都想着花招来,试图让着牌打得更惊险有些。 贺兰叶与柳倾和,贺兰寒与秦雪阳一桌,四个人你来我往,各有输赢。 秦雪阳手中捻了张牌,竖起耳朵听背后那桌子苏双双提议的输的贴纸条,低头看看自己的牌面,眼珠一转,笑吟吟道:“我见她们都有彩头,我们干巴巴的倒也无趣,不若也来点添头,输的做些什么?” 贺兰叶刚要讨银子放桌上,闻言手一顿,左右看看:“你想要什么添头?” “不若就……”秦雪阳怕贺兰叶输,不敢玩的太大,也怕亲昵的不适合她,思索了下,说道,“赢的人给指定之人脸上添笔画,如何?” 这桌子上一个是贺兰叶的亲兄,一个是她夫君,可她与这两个人没有什么关系,若是指定之人的话她就可以指定贺兰叶,能避开那两个。 这个主意简单倒是简单,不过也是个玩法,桌上三人都没有反对,默认了去。 一局结束,赢得不是颇有胜算的秦雪阳,而是旁边不吭声的柳倾和。 “随意指定皆可?”柳倾和赢了后揉揉手腕,嘴角噙着笑悠哉得很。 秦雪阳鬼点子多,指着贺兰寒道:“你倒不如指定寒哥哥。他是你舅兄,你也就这种时候能放心大胆报复了。” 贺兰寒不置可否,推了手中必输的牌,抱臂等着。 贺兰叶也觉着有些意思,若是柳倾和真的给她哥哥脸上涂弄,她也要出出主意才是。 眼见着自家小姑娘眼神兴奋看着他,柳倾和眸光一闪:“那就选你。” 贺兰叶嘴角笑容一僵,极其无辜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无比纳闷:“我?” “当然。”柳倾和从旁边去过沾了墨的笔,笑吟吟在贺兰叶脸上凭空比划着落笔位置。 他又不傻,秦雪阳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少女,他自然不和她玩,而贺兰寒,的确这次能光明正大报复着玩,可好歹亲大舅哥,日后相处多得是,现在得罪倒是容易,之后可就不好办了。 思来想去,一桌子他能欺负的,还真只有自己家小姑娘。 贺兰叶视线集中在柳倾和停在空中的鼻尖,都要看成对鸡眼了,有些担心提醒着他:“别瞎涂画。” 柳倾和嘴角一勾,探身落笔,在闭眸忐忑的贺兰叶脸颊上,轻轻一点。 柔软的笔触转瞬即逝,贺兰叶怕柳倾和没有涂画完,没有动,等柳倾和提醒她,才微微睁开了一直颤抖的眼皮。 “你给我涂在哪里了?”贺兰叶不敢乱摸,盯着柳倾和的眸,试图借用他的瞳来看自己, 旁边坐着的贺兰寒把柳倾和的全动作看在眼中,啧啧有声。这个妹夫能成功,只怕小心眼儿不少。 秦雪阳本来还想看柳倾和笑话,等他乱涂贺兰叶的脸惹她时,故意来嘲笑他,却不料柳倾和居然这么狡猾! 贺兰叶捧着柳倾和的脸,左右都看不见,有些纳闷。 这会儿秦雪阳有气无力对贺兰叶指了指自己左眼下方的位置,提醒道:“他给你眼下点了一颗痣。” 贺兰叶眼睛长得圆润可爱,而她左眼下增添的这一点墨色,意外给她带来了不少艳丽的风情,多了一些她所没有的妖娆。 柳倾和但笑不语,只看着贺兰叶的眸中一片温柔。 接下来只要是柳倾和赢了,指定的都是贺兰叶,第一次给她点了颗泪痣,第二次开始笔锋落在她腮侧,不多几次,本看着零乱的腮侧墨迹,居然勾勒在了一起,柳倾和居然在贺兰叶的腮上,凭借墨汁一点点给她画了一个庇佑之意的玄鸟! 同桌上的秦雪阳顶着额头的王八眼神极其不痛快,开始挑拨身侧沉默的贺兰寒:“这个人心思沉重,肯定不是个什么好人!寒哥哥,你可要擦亮眼睛,别让这么会撩拨姑娘的家伙娶了我们阿叶。” 脸颊被秦雪阳糊了两坨墨的贺兰寒冷哼了声。 一桌子四个人,脸最没法看的是柳倾和,被秦雪阳与贺兰寒联手画成了一个乞丐。最好看的是贺兰叶,眼角泪痣,腮上玄鸟,带有神话般的玄奥,又有人间气息的俏皮,根本不像是被惩罚的涂画,而是被人用心妆点了美貌。 一夜的时间在打牌中过得太快,茶壶的水连番添了多次,糕点汤圆接连空碗。大家兴致不减,天色微微发亮都还玩得开心。 就在贺兰叶又一次接受柳倾和对她脸上涂画时,筒着袖子的老金走到他们桌子来,低声对贺兰叶道:“当家的,刚刚我出去开门,发现门外头有人……许是找你的。” “谁?”贺兰叶有些诧异,推开柳倾和的手问道。 大过年的,各家都在家中团聚,谁会在这个时候来找她? “那人没有说,看见我了就说就请当家的出去相见一趟。”老金迟疑了下,说道,“那人看起来倒是眼熟,依稀是当家的好友,却记不得是谁。” 贺兰叶这下更是纳闷了,她起身与柳倾和他们说了句,跟着老金走了出去。 她的那些子好友,大多是官宦子弟,规矩都重,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来找她,怕不是佟彩?可佟彩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来找她,有什么急事? 一盏盏红灯笼高高挂在檐壁枝头,贺兰叶从温暖的房中走出,顶着寒风走了一路,也思考了一路,等到了后门,老金开了门栓,推开门,贺兰叶抬眸看见斜倚着门外石壁的那人时,大吃一惊:“齐世子?!” 在门外寒风中穿着一件单薄外衫,衣带宽松显得他憔悴消瘦不少的青年,赫然就是齐洵。 只是,变了许多。 在贺兰叶印象中,齐洵是那个意气风发的侯府世子,而眼下戴着兜帽的消瘦青年,眼如一潭死水般沉寂,抿着干枯的唇,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以前的骄傲模样,反而有种遭受重击过后苟延残喘的绝望。 这让贺兰叶喊出他之后,居然有些怀疑,眼前的人真的是齐洵么? “齐世子今日来此,可有何事?”贺兰叶不禁微微皱眉,只看着齐洵在寒风中不知被冻了多久浑身僵硬的模样,心有不忍,赶紧侧开身邀请道,“不管齐世子有何事,先进来喝杯茶暖暖身体才是。” 齐洵苍白的手僵硬着缓慢拨下冻得发硬的兜帽,他对着贺兰叶缓慢摇了摇头沉默许久,而后用干哑僵硬的低声断断续续说道:“我来……求你。” 作者有话要说:齐洵:下线许久的我齐汉三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