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071
陆葳跟沈初然带着小陆苼匆匆赶到医院。 “怎么回事？” 陆葳看向护士, 蹙眉问道。 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他不只是变得成熟了，就连性子也比之前内敛清冷了许多。 “我也不太清楚，病人她自己办好了出院手续，就直接出院了。连个招呼都没跟我们打。” 看护的护士一边说着, 一边递给陆葳一封信。 “我们在她病床上发现了这个。” 陆葳接过信, 展开。 看清上面的内容后，一直蹙起的眉头又缩紧了一些。 “小葳，我走了, 不要找我。 苼儿就麻烦你照顾了。 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 他们说, 自杀的人会没有来生。 我跟阿诚已经定下了来生，不想让他白等一场。 我做完了自己该做的，就会回来的。 勿寻 勿念 ” “阿姨她……走了？” 沈初然面露担心。 “你说, 她一个人，身体又不好，会去哪里呢？” 陆葳俊脸微沉, 眼神里同样生出一抹担忧。 “我会派人找她的。” 小陆苼那双大眼睛红红的，还有一些肿。 他仰着头，瞅瞅陆葳，又看看沈初然，眼神里带着几分懵懂。 “妈妈是不是嫌苼儿不听话，不要苼儿了？” 小陆苼红着一双眼，怯生生地开口问道。 稚嫩的声音里透着几许惶恐, 不安。可怜兮兮的，让人听了就心疼。 沈初然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将他搂在怀里，柔声安慰着。 “苼儿这么乖，这么懂事，还这么勇敢，妈妈怎么会舍得不要你呢？” 她蹲下身子，双手捧着小陆苼的脸颊，认认真真地说道。 “妈妈只是太累了，想要出去散散心。等她不累了，就会回到苼儿身边了。所以，妈妈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苼儿要继续这么听话。这样，妈妈在外面，才不会担心。” “嗯。” 小陆苼听到她的话，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会听哥哥还有仙女姐姐的话，不让妈妈担心。” “好孩子。” 沈初然眼睛涩涩的，在小陆苼的头顶上怜爱地亲了一下。 陆葳派出去很多人寻找，可是，找了十多天，依旧没有许冰如的下落。 半个月后，陆葳收到了一封只有署名，却没有地址的来信。 “小葳，不要再找我了。 我很好，勿念。” 短短的十几个字，却让陆葳跟沈初然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看样子，阿姨应该还在A市。她知道我们在找她，却不出来跟我们相见，或许，她有自己的苦衷。” 沈初然看着陆葳，缓缓说道。 “或许。” 陆葳走到窗前，看着楼下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 “陆葳，你别太担心了，阿姨肯定会没事的。” 沈初然走到他身后，搂着他劲瘦的腰身，脸颊在他背后轻轻蹭了蹭。 陆葳抬起双手，覆上她的手背，紧紧地包裹在掌心里。 “然然，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得下去？” 他低声说道，略显沙哑的嗓音里透着几许感动，还有不加掩饰的浓浓倦意。 沈初然柔声嗔怪着。 “傻瓜，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而且，你不是一个人。你有我，有苼儿，还有很多关心你的朋友。” 她说到这里，微微顿了一下。 片刻过后，继续开口，只是声音明显低沉了几分。 “阿姨也会在某个地方，默默支持你的。” 路威国际董事长陆明诚因病去世的消息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铺天盖地般地席卷而来。 几乎各大电视台、电台、报刊杂志全都争相报道这件事。 就连一些网络平台也不放过机会，纷纷大肆报道。 路威国际的当家人没了，整个公司就像是一只无头苍蝇一样，瞬间陷入了困境之中。 投资公司纷纷撤资，银/行方面也在不停地给他们施加压力，催还贷款。 更重要的是，那些公司里的元老级人物也是惶惶不可终日，都在暗地里找下家，把手中的股份出售，变现。 几乎一大半的企业全都停产，成千上万的员工跑到总部楼前，静坐示/威，讨要薪水。 更有甚者，有的员工几乎拖家带口，连年幼的小孩子，年老的老翁老妪都从老家接过来。 一坐，就是一整天。 曾经辉煌一时的路威国际，现如今，几乎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离破产，倒闭，也就是一步之遥。 “然然，我想把公司卖掉。” 陆葳看着沈初然，突然开口说道。 沈初然闻言，神情微怔，继而快速反应过来。 “为什么？这可是陆叔叔一辈子的心血。” 陆葳垂眸，唇角微微勾了勾。 “是啊，这是他的心血，就像是他的另外一个孩子一样。” 沈初然面带忧色。 “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陆葳沉重地摇头，淡粉色的唇瓣微张。 “其实我们都很清楚，现在的路威国际，不过就只剩下了一个空壳。” 他环视着整个偌大的办公室，想象着陆明诚在这里办公的样子，面上一阵动容。 “老头儿他一辈子都爱面子，也一直热衷于公益。你看看楼下那些人，我不希望他不在了，还被人戳着脊梁骨子骂。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找个体面的解决方法。” “你想好了？” 沈初然问了一句。 “嗯。” 陆葳点头。 “既然这样，那我支持你的决定。就给陆叔叔挣一个身后名。” 没过几天，路威国际被收购的消息传开。 对方的身份很隐秘，自始至终都没有露过面，全权委托给律师跟手下的人处理。 各家媒体全都挖空心思想收集点儿材料，最终只是查出来，那是一家刚成立不久的公司。 对于其他的，却是一无所知。 陆葳把钱款还了银/行的贷款，对其他投资公司造成的经济损失，他也悉数偿还。 同时委托律师给那些失业的员工补发拖欠的工资，还有慰问金。 其实公司已经易主，很多事情都已经跟他没有关系了。他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 可是，他还是固执地做着这些。 路威国际被收购的新闻消息渐渐被陆葳的这一举动给盖过去。 当有记者采访他的时候，他只是对着镜头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只是希望我家老头儿能够走得安心一点。” 贺家。 贺铮看到这则新闻，“砰”地一下将电视机关上，遥控器扔到一边。 “在收购路威国际这件事上，我们比别人晚了一步。没想到，他陆明诚临了临了，还得让别人念着他的好。” 他一脸怒气，气冲冲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 “爸，您也别太为这件事费神了。就算是收购了路威国际又能怎么样？反正它现在只是一个空壳子了。” 贺子骁在一旁安慰着。 贺铮闻言，微微一怔，随即欣慰地笑了。 “嗯，你说的对。看来，你这段时间，学得挺快。陆葳那小子就算是再怎么折腾，也翻不出什么水花来。” 他说到这里，阴恻恻地看着贺子骁，开口道。 “陆明诚死了，路威易了主，接下来，到了我们贺家大展身手的时候了。” 陆葳把名下的房产还有汽车都卖了，在青大附近买了一套房子，带着小陆苼住了进去。 “小鬼，喜欢这里吗？” 陆葳看着小陆苼，低声问道。 房子是两室一厅，对于两个人住，已经足够了。 可是，跟之前的陆家别墅比起来，却是天壤之别。 陆葳最担心的，就是小陆苼不能适应这种巨大的落差，不喜欢这里。 “喜欢。” 小陆苼懂事地点点头，嫩生生地回道。 “只要跟哥哥在一起，我都喜欢。” 这一刻，陆葳突然间有些心疼。 其实，小陆苼才是最不幸的那个人。 他的年纪还这么小，却要承受着这么沉重的一切。 命运对他何其残忍？ 陆葳将他抱在怀里，轻声安慰着。 “哥哥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保护你。” “陆葳，我考虑了很长时间，觉得，还是把这些东西还给你比较好。” 沈初然将手中的木盒递到陆葳面前。 “这是什么？” 陆葳神情一紧，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地攥紧。 “这是阿姨送给我的那套翡翠首饰，还有……还有情人节那天，你送给我的玫瑰花。” 沈初然如实回答。 “我不明白。” 陆葳的意识蒙蒙的，心脏也在一瞬间收紧，面色发白，似乎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一般。 沈初然见他这副样子，知道他会错意了，娇嗔地瞪了他一眼，连忙开口解释。 “你胡思乱想什么呢！我是觉得，现在你跟苼儿，比我更需要这些东西。这套翡翠，原本就是属于阿姨的，你把它拿回去，就当是给苼儿留个念想。” “这朵玫瑰花呢？你还给我，是什么意思？” 陆葳凝眸盯着她，沉沉地开口问道。 “陆葳，你的心意，我明白就可以了，不需要这些东西来点缀。现在，你跟苼儿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我只是希望，它能真正发挥自己的价值。” 沈初然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 “它的价值，就是留在你身边。” 陆葳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灼烫。 “然然，虽然我现在给不了你最好的，可是，我不想委屈了你。你能明白吗？” “我明白，可是，我想帮你。” 沈初然嘴唇抿紧。 她看着面前日渐消瘦的这张俊脸，心里生疼生疼的。 他今年才二十岁，只是一个还没有完全长大的孩子啊！ “听话，收回去。” 陆葳抚摸着她的脸颊，将眉间的褶痕帮她抹平。 “然然，我是一个男人，照顾好你跟苼儿，这是我的责任。你只要陪在我身边，这就已经足够了。至于其他的，你不要担心，全都交给我。” “对不起。” 沈初然知道，自己刚才的做法，对他是一种不信任，更是一种侮辱。 他是一个男人，他需要的不是怜悯，也不是同情。 而是默默地陪伴，与支持。 她牵起陆葳的手，轻轻晃了晃。 “是我不好，你别生气。” 陆葳抱住她，在她耳边低声呢喃道。 “我没生气。你以后别再这样做了，要不然，我会觉得自己很没用。” “谁说的？我喜欢的男人，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他有担当，有爱心。不会逃避现实，更不会推卸责任。陆葳，你要相信，最坏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沈初然偎依在他的怀里，柔柔地说道。 听到女孩儿的话，陆葳的心里暖暖的，仿佛一瞬间，盈满了勇气与无畏。 他想，有她陪伴在身边，即使发生再困难的事情，他也不会畏惧，退缩。 陆葳不放心小陆苼一个人住在那个陌生的房子了，从宿舍里搬了出来。 顺便，也把小强给带上了。 “葳哥，以后有什么用的上我，你吱一声，我立马就到。” 赵立强帮他把东西搬到楼下，面露不舍地开口保证着。 “也算上我一份。” 魏克礼也在一旁说道。 “谢了。” 陆葳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心头掠过一丝暖意。 “本来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发生这样的事呢？” 赵立强一时受不了，背转过身去，肩膀一颤一颤的。 魏克礼心里也难过，却比他要克制很多。 “行了，事情都过去了，你就别再提了。” 他担心会让陆葳想起伤心事，暗暗踢了赵立强一脚。 赵立强收住声，抬手抹了抹眼泪，垂着脑袋转过身来。 陆葳抿紧嘴唇，眸子暗了暗。 面上却是一片平静寡淡，看不出丝毫的情绪。 “呵！这是干什么呢？” 突然，刺耳尖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语气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赵立强跟魏克礼神情一凛，蓄势以待地紧紧盯着对方。 陆葳背对着那人，面上的神情没有丝毫的波澜。 贺子骁走到陆葳面前，眉眼间尽是春风得意。 “怎么？在学校里住不下去了，想要搬走？要我说，你应该逃得更彻底一点，直接辍学不好吗？你一个丧家犬，怎么还有脸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大家面前？” 赵立强一听，心里腾地生起一股怒火，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 “你他妈地说什么呢？！说谁丧家犬！” 小强见状，也在一边怒吼着，用牙齿撕咬着贺子骁的裤脚。 “我警告你，如果你嘴巴里再不干不净，当心我揍得你连你老子都认不出来！” 赵立强怒视着对方，一脸的愤愤。 贺子骁见他们人多势众，眼睛里露出一丝慌乱，面上却是强装镇定。 “你这个死胖子，你放开我！” 赵立强最受不了别人说他胖，他一听，心里的怒火又升高了几分。 “艹！老子今天不揍得你满地找牙，都对不起身上的这堆肉！”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来。 贺子骁见状，瞳孔倏地一缩。 “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打人可是犯法的！你如果敢动我一下，我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嘿！” 赵立强啐了一口。 “老子今天还就不信这个邪了！” “强子，放开他。” 陆葳走过来，拦住赵立强作势就要揍下去的拳头。 “葳哥……” 赵立强面露不解。 “放开他。” 陆葳又重复了一遍。 赵立强心有不甘，愤愤地松开手。 “贺子骁，虽然我落魄了，可是，在我眼中，你依然什么都不是。” 陆葳平静地看着贺子骁，眼神中透着肃凛。 他的语气平稳低缓，却又夹杂着不容忽视的震慑。 “我最近心情不好，奉劝你一句，不要招惹我。否则，就算是我一无所有了，对付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说到这里，握起拳头，伸到贺子骁眼前。 “至少，我的拳头，要比你的硬很多。” 贺子骁眼睛眯了眯，退后两步。 “陆葳，你现在，也就只剩下这个了。” 他嗤笑一声，目光扫过在场的三人，转身准备离开。 魏克礼身体微微动了一下，把脚伸了出去。 贺子骁一时不察，被绊了一下，摔了个狗吃屎。 赵立强见状，突然转怒为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魏克礼也是忍着笑意，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贺子骁又羞又怒，讪讪地从地上爬起来，低声咒骂了一句，匆匆离开。 “葳哥，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揍他？” 赵立强看向陆葳，纠结着刚才的事情。 陆葳眼睑微垂，看着手掌，神情里闪过几分萧索。 “那是因为，拳头，是最没用的，它解决不了任何的事情。” 赵立强挠了挠脑袋，似懂非懂。 “葳哥，我觉得你变了。” 他仔细瞅了瞅陆葳，突然蹦出来这么一句。 魏克礼也插了一句。 “是，我也这么觉得。” “葳哥，你变瘦了，得多吃点肉。” 赵立强愣愣地补充着。 “……” 魏克礼无语望天。 自从陆明诚去世之后，陆葳就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非常紧张。 白天上课，晚上把小陆苼接回家之后，就去打工。 即使到了暑假，他也忙得像个陀螺似的。 沈初然见他的房间里除了医学方面的书籍之外，又新增了很多经济学类的工具书，心里微微惊讶。 “你什么时候也对我们的课程感兴趣了？” 晚上，等陆葳回到家，她一边帮他擦头发，一边状似随意地问道。 陆葳沉默着，毛巾覆盖着他的脸，看不到面上的情绪。 “然然，如果我以后当不成医生了，你会怎么样？” 沈初然将心中的错愕压下，柔声笑了笑。 “反正你还是你，当然是跟现在一样咯！难道因为你不当医生了，我就不喜欢你啦？我又没有职业歧视。” 陆葳听到她的话，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陆葳，你当初，为什么选择学医？” 沈初然给他擦拭着头发，问得也很随意，就像平时聊天一般。 “当时，我妈妈就是死在我面前的，血流了一地。我那时候小，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等我慢慢长大了，我才知道，医生，是可以救人的。” 陆葳静静地坐在床边，缓缓说道。 声音里透着一丝寂寥，还有几分悲伤。 “你喜欢做医生吗？” 沈初然循循问道。 “与其说喜欢，不如说，这么多年下来，成为一名医生，已经是我心里的一个执念了。” 陆葳的语气里，染上了几许虔诚。 沈初然知道他这段时间承受了太多，他把所有的事情都放在心里，迫切地逼迫着自己快点成熟起来。 她绕到陆葳面前，缓缓蹲了下来。 “陆葳，人这一生，能够有自己执着的事情，是很不容易的。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清楚，不要一时冲动。但是，如果你一旦做出了决定，就要全力以赴。至于我，你不用太担心。反正，只要你还是你，我就一直陪在你身边，永远做你背后的那个女人。” 陆葳弯下腰身，炽热的双手捧着她柔腻的脸颊，温柔地摩挲着。 “明明比我还要小，怎么说出来的话这么老气横秋的。” 沈初然闻声，黛眉轻挑。 “怎么？不爱听？” 陆葳探身，两人的额头碰在一起，姿势格外的亲昵。 “爱听。哪怕说一辈子，我也听不够。” 沈初然心满意足地笑了笑。 “这还差不多。”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我上辈子，一定就是人们所说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那种人。前半生，做尽恶事；后半生，心怀慈悲。所以，他们惩罚了我，同时，也把你赐给了我。” 陆葳搂着女孩儿，低声诉说着。 “那我上辈子是什么？” 沈初然乖巧温顺地靠在他的颈间，促狭地眨了眨眼睛。 “你是天上的仙女。” 陆葳吻了吻她的额头又亲了亲她的眼睛，柔声呢喃着。 沈初然摇摇头。 “我不是仙女。如果你是做尽坏事的恶人，那我就是你手中的那把屠刀。如果你是普渡众生的活佛，那我就是你指间的那串菩提。” 这天，陆葳跟沈初然带着小陆苼去看电影。 没想到，刚出小区门口，就被一伙人围住了。 “小子，没想到，咱们又见面了。” 为首的那人穿着一件黑色T恤，头发剃得很短，满脸的横肉。 他的胳膊上纹着刺青，一副不好相与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