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蒋三舅咬着牙,没有说话。 林秀儿的女儿苏颜带着一儿一女偷渡来港,却跌落山崖,小儿子抢救无效死亡,苏颜带着女儿谢长安被遣返大陆,最终缠|绵病榻两年,撒手人寰,留下谢长安像乞丐似的流浪了一年,他在查谢长安的资料时早就知道了。 只是不知,背着儿子的苏颜不是不小心摔落山崖,而是死在林家的阴谋下,死在小小年纪的姜韶华手上的。 难怪谢长安有了意中人章不见在身边,生活也富足,却还是千方百计想着报仇。 任谁亲眼看到自己母亲和弟弟被推下山崖,最终得了那么惨烈的结局,都不会放下仇恨。 蒋明华滔滔不绝地发泄|了一通,再次拉住蒋三舅,“三哥,就算是韶华杀了苏颜和谢平安,那也不能叫我们韶华偿命啊,我们韶华的命金贵,谢平安和苏颜只是贱命一条,哪里能给他们偿命?我们要找到苏颜的墓,拿她鞭尸……” “去了的就去了,说什么鞭尸……”蒋太太无力地摆摆手。骤然知道外孙女姜韶华曾经做过那么恶毒的事,她的感觉有点不好。 蒋三舅听不下去了,说道,“我最近都在忙这件事,你们耐心等着。很快,就会有满意的结果出现。” “那好,你一定要好好处理这件事。”蒋明华抹了把眼泪说道。 蒋三舅深深地看向她,看了几眼,说道,“明华,DNA检测有点问题,我需要重新拿你的东西做DNA鉴定,你把你的牙刷给我。” “怎么又出错了?”蒋明华咕哝了一句,就起身走向自己的房间,“查清楚一点也好,谢长安那个贱人,怎么有资格和我们韶华混在一起?” 蒋三舅没有说话,他拿了蒋明华提交的牙刷,然后去了蒋太太那里,趁着帮蒋太太按摩头部的功夫,拿了蒋太太不少的皮屑。 下楼时,正好看到蒋先生风尘仆仆的赶来,他的脸上,带着伤感。 蒋三舅顿住了脚步,上前扶住蒋先生,“爹地,你怎么也来了?” “我怕你|妈咪多想伤身,就来了。”蒋先生说道。 蒋三舅看了看自己年迈的父亲,伸手去拔他的白头发,一边拔一边说道,“爸,你该染发了,白色的头发又冒出来了。” “别拔,我染就是了。你拔了一根,到时出好几根白头发。”蒋先生摆着手阻止蒋三舅。 蒋三舅还是拔了足足四条白发,确保发根那里有毛囊,这才对蒋先生道,“那你先陪我妈咪,我先忙去了。” 出了公寓大门,他小心翼翼地把白发装进透明的证物袋里。 回到实验室,蒋三舅将蒋先生、蒋太太、蒋明华和姜韶华共四组比对物一一做好标记,想了想,又拿了属于谢长安的比对物做好标记,一起交给甄医生,让他进行两轮鉴定,确保结果不会出任何的差错。 做两人的DNA鉴定一般需要几天,快的话1-2天,这次做得多,时间估计会更长。 蒋三舅很急,因此拜托甄医生尽快做鉴定,钱不是问题。 在等待鉴定的时间里,蒋三舅给远在港岛的蒋大舅打电话,让他看住苏家人和姜家人,不允许任何人离港,最好暗中将人控制住。 对此,他给出的理由是极有可能有巨大的变故,叫他一定要看住苏家人和姜家人。 得了蒋大舅一定会看好两家人的承诺,他又让蒋三少奶奶领着保镖,找个借口将蒋太太和蒋先生从公寓中带走,只留蒋明华自己待着,并叫人暗中看住。 蒋三少奶奶知道厉害,很快找了借口带走蒋太太和蒋先生,同时留下人稳住了蒋明华。 等待的日子格外漫长,只是两天功夫,蒋三舅却觉得仿佛是一辈子。 蒋三少奶奶知道他的压力,专门来陪他。 可惜就算她陪着,蒋三舅一夜之间,也仿佛老了十岁。 认贼作妹,把仇人捧在手心,给他们荣华富贵,却杀死妹|夫,暗中为难逼|迫外甥女……任凭哪一件,都叫人饱受良心的折磨,而蒋三……包括所有的蒋家人,却做尽了这几件事。 眼下还未得到证实,可是一旦被证实了…… 蒋三少奶奶打了个寒噤,不敢再想下去了。 两天后的晚上八点,结果终于出来了。 蒋明华和蒋太太通过检测复杂的X染色体遗传标记,确定有亲缘关系也就是血缘关系,但可以确定,不是亲子关系。 也就是说,蒋明华不是蒋太太的亲生女儿,但是两者有些血缘上的关系。 蒋明华和谢长安不是亲子关系,亲缘关系由于隔得远也不确定。但蒋明华和姜韶华确定是亲子关系,蒋明华是姜韶华生物学上母亲的可能性高达99.9999%。 这说明,蒋明华和姜韶华是母女确认无误,可以排除谢长安和姜韶华被抱错。 蒋先生和蒋明华不是亲子关系,甚至连亲缘关系都没有! 这可以证实,蒋明华不是蒋先生的女儿! 谢长安和蒋先生的鉴定由于隔了一代,又是不同性别,无法通过Y染色体遗传标记检测确定亲缘关系。 但是谢长安和蒋太太,性别相同,所以可以检测X染色体遗传标记,得出两者具有亲缘关系,也就是说,谢长安和蒋太太,具有血缘关系。 蒋三舅拿着几分报告看了又看,在心里算了又算,这才拿着谢长安和蒋太太的鉴定结果问甄医生,“这两人之间有亲缘关系,是不是说明,她们之间有可能是外孙女和外婆的关系?” “这不好确定。不过可以肯定,她们之间一定有血缘关系……”甄医生说道。 蒋三舅不死心,继续追问,“就这么近的血缘关系,有可能是外婆和外孙女吗?” “从医学的严谨性上来说,我只能说有亲缘关系。但是不用出报告,我可以说一下见解。这两者之间,的确有可能是外孙女和外婆的关系。”甄医生说道。 蒋三舅捏着报告的手发白,手背上青筋毕现。 送走了甄医生,蒋三舅咬牙坐着。 蒋三少奶奶也知道这次的检查结果意味着什么,想说些话安慰蒋三舅,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许久,她道,“现在怎么办?要和老爷奶奶说吗?” “你觉得我该说吗?”蒋三舅红着眼睛问。 蒋三少奶奶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说了怕他们承受不住打击,不说的话,又没有理由对苏家和姜家出手,且也太对不住……” 对不住她真正的小姑子了……她想说这一句话,但是却说不出口。 现在已经很对不住她了。 杀了她的丈夫,逼|迫为难她的女儿,将害她和幼子惨死的人奉为座上客,让那些人享尽荣华富贵。至于缺心眼地将她留在大陆,让她跟个奴婢似的侍候自己母亲一个洗脚婢的女儿这样的小事情,就不要提了。 蒋三少奶奶觉得,如果自己是那个小姑子,永远不会原谅蒋家人。 死了,做孤魂野鬼都不肯靠近蒋家的祖坟,除非是来掘蒋家的祖坟才会靠过来。 蒋三舅捂住脸,不断地抽|搐,发出粗细不一的抽泣。 蒋三少奶奶能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到。 他不能原谅自己,曾经那样欺辱过孑然一身的外甥女;不能原谅自己,曾经把害自己妹妹和外甥惨死的人奉为座上客,给他们荣华富贵和好生活;不能原谅自己,和家里人图谋,杀害了为妹妹被劳改的妹|夫;不能原谅自己,一直苦心孤诣地谋夺妹|夫一家留给唯一血脉的遗产。 蒋三舅失声痛哭起来。 有人用力推他,“老三,你哭什么?快醒醒……” 蒋三舅睁开眼睛,看到将太太比梦里年轻一些的面容,有些怔愣,不知今夕是何年。 “做了什么噩梦了?我在隔壁房间都听到你哭,跟孩子似的,哭得特别大声。”蒋太太问。她没有说的是,蒋三舅哭的音量和小孩子的哭声一样,但是哭声里的痛楚和悔恨,却闻所未闻。 蒋三舅慢慢地坐起来,打量着四周,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来,先喝口水。”蒋太太递了杯水过去,“心里有什么难受的,一定要和家里人说。如果在大陆这里做得不开心,那就不要做了,我们回港也也能好好发展的。” 蒋三舅接过水杯,一饮而尽,把杯子放好这才看向蒋太太,打起精神应付,“妈咪,我只是做了噩梦,和工作的事无关,你先回去休息。” 蒋太太见蒋三舅一副不愿意自己留在这里的模样,便站了起来,“那妈咪先回去,你万事不要多想。你要记得,一切都会过去的。” 蒋三舅没有说话,一切都会过去的,那只是一句空话。 如果他做的梦是真的,那鸠占鹊巢的惨剧是真的,那什么都不会过去。 蒋三舅闭上眼睛,将梦里发生的事又过了一遍,梦里那种痛楚和悔恨重新在心中蔓延,进而蔓延到四肢百骸。 那么完整的梦,就连DNA鉴定的基因位点的各项数值仍然历历在目,而他过去从来没有看过DNA鉴定报告,且据他所知,现在鉴定DNA的技术还很粗糙,绝对没有梦里那么精准。 一切都不像梦。 此外,他很清楚地记得,梦里是2005年,不是如今的1995年! 不可能有那么真实完整的梦,梦里的一切,倒像是真实发生的,而他只是在梦里回忆了一遍。 可是他为什么会有这么荒谬的回忆,还是10年后的回忆? 难道是志怪小说里写的前世今生? 蒋三舅努力回想着梦里的一切,然后和这辈子发生的事对比。 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妥。 梦里,姜韶华初来港岛进入蒋家的时候,是怯生生的,操着大陆的语言,带着深深的自卑,和圈子里其他女孩子无法友好相处。她苦学本地语言,却在最初带着口音,被圈中的女孩子取笑,回到蒋家时总要哭一场或者伤感一场。 而现实中,他清楚地记得,姜韶华初来港岛,就能说一口流利的港岛话,当时大家都还因此赞她天资聪颖。 蒋三舅十分确定,姜韶华或许有些小聪明,但是绝对不可能天资聪颖。 而且,现实中,小时候的姜韶华说话的动作神态以及语气,都十分像梦里长大以后的姜韶华。 此外,姜韶华知道谢家的宝藏,千方百计想办法让蒋家人杀掉谢长安——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意思却是差不多的。姜韶华还曾拿过蒋家的钱,专门到京城去买地买房子。 只是小孩子的姜韶华变了模样,会梦里那个小孩子不会的语言,还好像先知似的,知道很多东西! 蒋三舅面沉如水。 谢长安见到蒋三舅有些吃惊,她虽然是蒋三舅的外甥女,但毕竟性别不同,刚生完孩子要喂养,不适合和蒋三舅见面,按理说蒋三舅也该知道这一点且避开才是。 可是蒋三舅却来了,一直坐在不肯走,拿眼睛打量她的脸。 谢长安有些扛不住正要开口赶人,章不见就先开口了,“三舅,你找长安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长安该给久久喂吃的了。” 久久是小宝宝的小名,谢长安和章不见提前准备好的,早上又确认了一遍,就决定拿来用了,取长久健康之意。 蒋三舅站起来,“那我先出去,等久久吃饱再进来。”他说完有些仓皇地起身出去了。 章不见的眉头皱了起来,什么叫等久久吃饱了再进来?他根本就不该再进来好么。 谢长安的眉头也深深地皱了起来,“我感觉三舅他心里有事,还是很严重的事。” “就算有十分重要的事,也不该来打扰你啊。”章不见不快地说道。 谢长安不确定地道,“会不会和翻译的事有关?” 谢家、章家和蒋家三家中,论翻译,她敢称第二没有人敢称第一。 “请个专业的翻译也不算贵,哪里就需要来劳烦你了。”章不见说道。 久久哭起来,谢长安给久久喂奶,也在心里猜测蒋三舅的不对劲。 蒋三舅打电话给自己一个搞神学的朋友,旁敲侧击地问前世今生的事。 他总觉得,自己做的梦就是前世。 姜韶华,好像也有前世的记忆,而且比他的记忆完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