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我们宿舍要吃第一顿脱单饭了”
“妓院加油！妓院加油！妓院加油！” 震耳欲聋的加油声响彻耳边的时候, 叶茗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裹紧身上的羽绒服。 操场上这会儿男子4×100米进入了最后冲刺阶段，异常激烈，满操场荷尔蒙爆棚, 几乎所有人都激动地站了起来。 叶茗揉了揉鼻头，都没功夫抬头, 继续龙飞凤舞地抄通讯稿。 这是郑珂吩咐给她的任务，用她的话说，作为体育部一元，叶茗本该和其他部员一起去操场上组织纪律，给运动元们跑前跑后送水的，但是念在她感冒还没痊愈的份上, 就留在主席台上抄通讯稿。 嗯, 看似是个美差, 可运动会已经开始将近一个小时了，好几项田径项目都结束了, 她才抄了薄薄几张, 还剩下两本高数书那么厚。 置身乌泱泱的人群中, 叶茗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 “最后一棒是班长！”同班女生张苗苗激动地在叶茗胳膊上戳了戳，“小茗, 你也快来给班长加油呀！” 叶茗正好手也酸了，念及是前两天才帮过她的何易泓，索性放下一堆纸片站了起来。 眼前突然一阵发黑，她身子颤颤巍巍地晃了两下, 张苗苗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小茗你没事？感冒还没好？” “没事。”叶茗揉了揉太阳穴，抬眼看向宽广的操场，又深深叹了口气。 一圈400米，3000米就是7.5圈。 嗯，不多，还不到十圈呢。 不多？ 不多个锤子，那可是靠跑的，当数数呢！ 她咬咬牙，低声骂出一句:“操。” “嗯？小茗，你说什么？”张苗苗问。 “没，没说什么。”叶茗扶着栏杆往前走。 “你要不然请个假回宿舍休息会儿？”张苗苗看上去很是担心，“你脸色很不好呢。” “没事。”叶茗故作没事笑了一声，“我估计马上该去检录了。” “哦……”张苗苗低头咬了咬唇，半晌，才糯声道，“小茗，都怪我。” “怪你？”这句道歉来得毫无缘由。 “要不是我来月经，就可以替你去跑3000米了……”张苗苗一脸歉疚的样子，“但是这次实在不巧……做女生好麻烦！” “啊没事没事，你别内疚，我是班里一份子，出点力应该的。”纵然叶茗心里再不爽，也没指责别人的权力，毕竟这种事，一言难尽。 她笑了笑，在张苗苗肩上拍了一把，“相信我，I can.” 张苗苗抬头，会心地笑了笑。 “班长来了！班长来了！”三班有男生喊了一嗓子，叶茗赶忙伸长脖子去看。 只见何易泓飞速跑过上一棒男生身旁，娴熟地接过他手里的接力棒，两腿迅速交替，闷着头，一阵风似的朝终点奔去。 “泓哥加油！班长加油！泓哥加油！班长加油！”吼声震天。 叶茗其实也挺想喊的，但是嗓子实在是有点痛，紧了紧拳头，目光一直跟着何易泓。 场上的他似乎完全爆发，稳居第一，把第二名的男生甩了足足五十米。 跑到主席台这边计算机学院的领地，有人敲起了鼓，震耳欲聋的咚咚声将士气点到了极致。 何易泓飞身掠过主席台的时候，突然抬头，视线准确无误地落在叶茗的身上。 叶茗心猛得一颤，那双桃花眼里温柔全无，满是坚定和野心勃勃。 何易泓很快重新看向跑道，咬紧牙关，朝着终点的红绳冲刺而去。 身体冲破红绳的一刹那，叶茗听到欢呼声在耳边砰一声炸开。 望着何易泓因惯性而往前冲出去的背影，她的心境久久不能平复。 那个眼神，虽然没有任何语言交流，她却真真切切读懂了。 他想告诉她，等会跑3000不必太拼，竞赛接力所占分的比重很大，他会努力拿下。 何易泓跑出几步，很快有人拥上前送水，广播站的人也很快围上来采访。 他回头，冲主席台上的叶茗竖起大拇指，笑得一脸潇洒。 “今夜，让我们为友谊干杯。”叶茗看着他的动作，脑海里鬼使神差想到这句话，她晃了晃脑袋，“啊呸！” “班长在看你么？”张苗苗扭头问，笑得一脸八卦，“小茗，我感觉班长喜欢你。” 此前叶茗从未认真思考过何易泓究竟为什么对她那么好，或者说她一门心思全在周腾身上，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现在被张苗苗这么一说，曾经的点滴走马灯般浮现在脑海里，她才突然觉得细思极恐。 叶茗干笑两声，忙说:“才没有！我俩老铁！” “是么？”张苗苗似信非信，自言自语道，“我总感觉班长对你很不一般呢……” “啊才没有，没有的事。”叶茗敷衍两句，心里被这个突然的发现吓了一大跳。 何易泓对她……怎么可能？ 他对她……应该不是那种心思？ 叶茗苦恼极了，甚至都不敢抬头望何易泓那边看，张苗苗突然指着远处喊了一声:“小茗快看！那个采访班长的是不是校花啊！” “啊？”叶茗顺着她的手看了过去，宋小满正举着话筒采访何易泓。 寒风瑟瑟里，校花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毛衣，下身搭配一条粉色长裙，黑长直发流泉般披在身后，唇角衔笑，整个人美丽大方又气质优雅。 “校花真美啊……”张苗苗感慨了一句，“真羡慕。” 叶茗轻嗤一声，看着一边微笑一边撩头发的校花，翻了个白眼。 美哦，淑女哦，了不起哦。 “提起校花，我想到昨天表白墙上给校草的那个表白了！”张苗苗看上去很有兴致，“小茗你看到没，就是那个说要拔校草的，都一千多评论了！大家都说除了咱计算机的妹子没人这么剽悍的，对了，你知道表白的人是谁么？” “啊。”叶茗眼角抽了抽，睁着眼撒谎，“不知道。” “哦。”张苗苗耸了耸肩，“管她是谁，作为女孩子，敢大胆表白都很棒呢。” 叶茗尴尬地笑了几声，没说话。 看着操场中心，和昨天评论里校花采访周腾那张照片如出一辙的场景，她鬼使神差把何易泓当作了心心念念的人，醋意突然不打一处来。 今天是30号了，那傻逼不仅没回来，连一条消息都没回过她。 什么赢个金牌给她玩，什么在学校乖乖等他，什么有惊喜。 啊呸！说话不靠谱的！ 刚坐会座位没一会儿，喇叭里就传来清亮的通知声:“请参加女子3000米的人到检录处检录！请参加女子3000米的人到检录处检录！” “小茗，要过去了。”张苗苗捏了捏叶茗的肩，微笑，“加油。” 叶茗正要回话，周围汉子们齐刷刷站了起来，喊起了嘹亮的口号。 “小茗小茗！三千加油！所向披靡！小茗最牛！” “啊谢谢，谢谢。”叶茗干笑两声，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她从座位上站起身，迎着众人热忱的目送走向检录处。 比起不好意思，内心的歉疚更盛，她感冒还没完全好，身体很虚，大伙这么热情地给她加油，她如果跑得太差…… 不，不是如果，照她今天的身体素质，肯定跑不好…… 抬头看向已经排了长队的检录处，叶茗咬了咬牙。 不管了，拼了。 ———— “砰！”一声枪响在耳边炸开，叶茗被吓了一跳，和一群女生一起，缓慢地迈开了步子。 长跑需要耐力，刚开始不能太拼，这是何易泓告诉她的，看来大家都不傻，都知道保存体力。 “咚咚！小茗！咚咚！加油！咚咚！小茗！加油！” 主席台上，三班的汉子们敲起了鼓，加油声响彻整个操场，士气十足。 跑过一圈，叶茗的呼吸渐渐加重，几个女生加快了速度，掠过她身边往前跑去。 振聋发聩的加油声在她耳边回荡，她大口喘着粗气，双脚像是绑了沙袋，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又有几人伶俐地超过她，她咬了咬牙，只觉得眼前开始发黑，脚下也变得轻飘飘的。 场边，丁玲看着红色跑道上艰难地喘粗气的叶茗，双手抱肩，勾起嘴角。 第四圈的时候，叶茗的体力已经透支。 时间过得很慢，仿佛静止，可偏偏还是有那么多人超过自己，她脸色通红，哼哧哼哧喘着粗气。 她听不到任何加油的声音，急促到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的呼吸声让她很害怕，她感觉自己快死了，可她不能停下。 她突然很庆幸周腾没有回来，突然很庆幸喜欢的人没有在身边，如果被他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估计这辈子也不会喜欢上她。 这种时候，人总是会格外悲观，和周腾的点滴走马观花似的掠过脑海。 一幕幕，一帧帧，仿佛昨日，铭刻在叶茗的心头，也烙进她永远的记忆里。 并非所有暗恋都会有结果啊，她想，虽然很痛，可起码他们曾经拥有那样美好的回忆。 因为曾经遇见，所以不会后悔。 叶茗跑着，突然笑了起来，痛苦的，绝望的。笑着笑着，伴着急促的咳嗽，她的眼泪流了下来。 不知道是因为身体的痛还是因为心里的痛，就是想哭，想毫无顾忌的，嚎啕大哭一场。 “叶茗！别跑了！”她听到很多人喊她的名字，甚至有人跑上内侧道对她大吼大叫。 可她不想停下，一点也不想。 “叶茗！你他妈给我站住！”其中夹杂着熟悉的呵斥，像极了他，有几分担心，还有几分生气。 她想起上次她因为不舍教官离开闯马路，他就是那么喊她的。 叶茗晃了晃脑袋，苦笑，不就是生病跑个步嘛，怎么都产生幻觉了。 她觉得自己真是太矫情了，却忍不住，眼泪断了线似的。 她从衣服里拿出那枚子弹壳制成的挂饰，咬进颤抖的齿关。 她不想哭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操场上嚎啕大哭，她觉得自己差不多明天能红遍全校。 可是她腰酸背痛，两腿瘫软，仿佛就要闭眼昏死过去。 实在是太难受了。 周腾。 她心里想着这个人，默念着这个名字。 你要是在就好了。 不，你还是不要在的好。 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丑。 “你是不是傻！”叶茗的意识已经彻底混乱，以至于当她被粗鲁地拉进那个满是茉莉香的怀里时，还觉得自己在做梦。 她爬在结实的胸膛上，子弹壳从嘴里滑落，温热的大手抚在她的背上，身体的抽搐渐渐缓和，意识也慢慢恢复。 “你他妈不要命了！”周腾抱住叶茗，眼底一片猩红，“你他妈——” 叶茗回了神，抬起头，一脸惊诧地对上他的视线:“周……腾？” 周腾咬紧后牙槽，看着怀里的人，心被狠狠割了一刀。 天知道他有多心疼，天知道他有多想骂人，天知道他风尘仆仆赶回来的时候却被告知她带病跑了3000米有多气愤。 他原本只是想陪跑，可她发了疯似的地流泪，什么也听不见。 当看到她哭着咬住那枚子弹壳，他心里最后一根防线彻底被攻破。 他不在的时候，她到底受了多少委屈。 什么纪律，什么规矩，他什么都顾不上了。 工作人员很快凑了上来，询问发生什么事，黄优优和江筱也横穿跑道赶了过来。 “小茗，你怎么了？”江筱一脸担心地搀过叶茗，“是不是不舒服，哪儿不舒服？” “我……没事。”一群人围上来，叶茗才意识到自己惹了多大的麻烦。 刚才为什么想哭？ 不过是因为满腔爱意没处发泄，不过因为委屈。 可当看到那个心心念念的人出现在眼前，所有的委屈，似乎都是值得。 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叶茗赶忙擦干眼泪，笑着跟大家解释她没事，就是身体不太舒服，没法完成比赛了。 工作人员忙说没事，身体最重要。 叶茗红着脸道歉。 人山人海隔开了她和周腾，她刻意避过他的视线，不敢抬头和他对视。 哎呀呀，今天真是把人丢光了。 “周腾？你参加比赛回来了？”宋小满闻声也走了过来，看到周腾，一脸惊喜地凑了上去，“我听说你带的队得了冠军，是不是真的啊？” 周腾听到了她说话，却懒得回话，视线依旧落在叶茗身上。 “周腾？”宋小满又喊了一声，脸上的笑有些尴尬。 叶茗一眼就看到了美丽的情敌，她和周腾站在一块，格外养眼，心又被狠狠扎了一下。 虽然忙着疏散那些关心她凑过来的人，余光却时不时瞄过去。 在她的余光第三次有意无意瞄过去的时候，她看到周腾突然提步，掠过人群，大步走了过来。 叶茗怔了怔，他他他该不是朝她来的？ 还没否定自己的想法，右手就被他一把抓了起来。 “跟我走。”周腾语气凝肃，霸道地把叶茗拉到自己身边，逆着人群，头也不回地走了。 身后，一众吃瓜群众沉默是金。 何易泓远远看着，咬紧了牙，转身，默默离开操场。 气氛有些微妙，众人的视线齐刷刷落在校花宋小满身上，她抓着话筒，耳根爬上一抹绯红，耸了耸肩:“别看我，我和周腾本来就没关系。” “这是……”江筱吃惊地眨了眨眼，看向黄优优，“什么情况？” “还不明显？”黄优优勾唇一笑，“我们宿舍要吃第一顿脱单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