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电工
城南窗纱厂有三幢头东尾西的厂房。每幢厂房的厂头比长长的厂身高出一头。厂房与厂房的间距十米,三幢厂房像三列齐头并进的火车,又像三口并列停放的巨型棺材。
厂房的厂头有两层楼,是单位行政机构的各种办公室;比厂头稍矮的长长的厂身如同火车的一节节车厢,是各种生产车间和后方车间。车间里有行车轨道起重设备。
厂房四周砌有高高的围墙,围墙内的空地上长满了春荣秋枯的杂草,空地上到处堆放着废弃的机器和生了锈的种种破铜乱铁。北边围墙开厂门,设门房,门房里有四人轮换值班24小时看守。
围墙外的南边有一幢座南面北的两层楼建筑,是单位职工的宿舍。
宿舍后面有一条四季流水的灌溉沟,沟那边是郊区菜农的蔬菜地。沟坡杂草丛生,草丛中挂着一些被人丢弃的白色塑料袋子。
上下两层楼二十来间住房,每间住房二十余平米,房间北墙开门南墙开窗,是个直统间房子。
两层楼居民共用楼下场地不远处的两个公用水笼头、一个分了男女间的公共厕所。
1989年5月我29岁第一次结婚,单位把楼下东头的第三间住房分给了我作为新婚的洞房。为了增加住房面积,我结婚时效仿左右邻居,把房前一米多宽的走廊,用砖头封成了一个小小的厨房。二十余平米住房一分为二,靠门的一半作客厅,靠窗的一半是卧室,中间用衣厨书柜当屏障。住房内缺少卫生间,结发妻子山重用一个金属痰盂容器代替。每每夜半激情后,妻子裸身下床到痰盂里小解,尿水冲得盂底咚咚咚咚咚直响,听起来如同一种妙不可言的音乐,回味无穷。
我在门前写了一对婚联:一间座南面北屋;两个志同道合人;横联是:乐在其中。但是好景不长,我的第一次婚姻的历程只有一年时间就终止了。
单位女职工是窗纱厂的生产主力军。男职工主要从事机器维修保养等辅助工作。我在单位电工房干电工。
拉丝车间、织造车间和门房职工上早中夜三班,我作为维修值班电工,上白班。
夜里机器的电路部分出了故障,我随叫随到迅速去车间修理。
我来之前,一百多号人的小厂只配有一名青年电工。
培训班结业,我作为一名人才分配到窗纱厂,厂领导经过协商,安排我暂时到电工房拜唯一与我同龄的青年电工刘师傅为师,从事电工工作,日后根据需要再对我的工作作调整。
刘师傅是一位复员退伍军人,他退伍到家乡某单位工作了一段时间,觉得没劲,后来通过厂长的关系,进了窗纱厂干电工,属于临时工,工资包干,每月人民币90元整。
我到单位报到第一天,厂财务科发给了我60多元的工资。以后工资随年限增长。
电工房有两间房子,一间是低压配电柜室,另一间是电工的办公室兼卧室。
我和刘师傅两个电工住在电工房里。电工上行政班,每天在电工房值班八小时。
下班后,两名电工不能同时外出,必须有一人留守在电工房里休息,以免中夜班电器出了故障找不到人修理。
电工房座落在三幢厂房的对面,座东面西。单位食堂和仓库分别建在电工房的两侧。
我初来乍到,对工厂的一切的一切充满了从未有过的新奇感,同时我也成了男女同事们注目的焦点。
紧车工,慢钳工,吊儿郎当是电工。进工厂当工人,电工是最好的工种,因为电器出故障的频率是很低的,电工在工厂里简直是个闲人,几乎每天在电工房里睡大觉。我黑不溜秋,从农村来到城市,浑身上下一身的土气。进了工厂,我像一个甩手掌柜,整日在厂内晃晃悠悠,不由得人们对我投来诧异的目光。
后来有人打听到我是党校分来的,更是对我刮目相看。但是很快我被工厂同化了,学会了打麻把,用扑克翻三皮子赌博。
城南窗纱厂三分之二的职工来自农村。其中一部分属于征地时从郊区农村招进来的征地工。这部分职工转成了商品粮,成为厂里的正式工。另一部分是集资修建新厂房时,从县下面的乡村招进来的集资合同工,有的向厂里了交了5000元资集款,有的交了8000元集资款。粮食自理,也就是说没商品粮油供应。除此之外,享受单位正式工的其它任何待遇。我这个特殊人物的待遇,与厂里的集资合同工的所得相同。所不同的是,我没有向单位缴纳数千元的集资款。
单位食堂的一个鼓风机经常出点小毛病,我过去修理了几次,很快与几位炊事员混熟了。在家里,我从来不喜欢吃什么汤泡饭,要么饭前喝汤,要么饭后喝汤,饭菜汤水混和在一起吃,菜没有菜味,饭没有饭味,我最反感。进厂吃食堂,起初见别人只拿着一碗一勺去食堂打饭打菜,我也用一碗一勺去食堂打饭打菜,总是食之无味。
几天后,我又购置了一个大瓷碗,分别用一个碗打饭一个碗打菜。我是新来的,打饭打菜时又比别人讲究,感觉炊事员打给我碗里的饭菜份量不如他人的丰盛。自从与炊事员们混熟,我的两个碗里的东西明显地多了起来。甚至有一个青年女工对我还犯上了红眼病,她取笑我是不是被食堂的一个胖阿姨看上了,要去当人家的上门女婿。
其实,在饮食方面,我从不贪多而求精。常言道,少吃多滋味。转眼到了冬季,我见电工刘师傅常在电工房里用电炉烤火取暖,我便买了一个电炉子在电工房里自己做饭,改善生活。
以前我在农村不会干农活,不是特别农忙,父母一般不叫我下地劳作,只安排我在家喂猪做饭干家务。我干农活总是心不在焉,到棉田里锄草,我常常锄掉的不是草而是长得正旺的棉苗。
种庄稼讲究行距和株距,我不小心把一棵棉苗给锄死了,地上空出了一大片。补种棉花来不及,无可奈何的父母采取的补救措施,在空地上补种上芝麻。家里需要挑东挑西体现劳动力强的笨重力气活归我干,田里一些琐碎的细活,父母很少叫我染指。长时间在家喂猪做饭干家务,我学会了家常便饭的烹饪。做饭烧菜也是一种享受,生活生活,不会做不会吃,那还叫会生活吗?
第一次在电工房里开张做午饭,我做了许多菜,还买了一瓶大曲酒,请刘师傅与我共进午餐。刘师傅饭饱酒足,对我的烹调手艺赞口不绝,提出与我共同开伙,伙食费平摊。我求之不得,一碗米是一煮,两碗米也是一煮,何乐而不为呢?与师傅关系处好了,能多学电工知识。
闲时刘师傅喜欢与厂里的工人打麻将,有时三差一,要我陪他们打几圈。门房有一个老头下班后经常领着食堂的一个伙夫找到电工房来与我们师徒打麻将,刘师傅输钱多赢的少。我技艺不如人,但我的运气还可以,每次能保本,既使输也输得不多。
有一次,刘师傅输急了,在麻将桌上偷牌,被我无意中看见,不禁好笑。那两个老头视力不佳,只顾起牌出牌,看人家打什么牌,哪里注意到堂堂电工刘师傅会偷牌呢?刘师傅心中有数,知道偷牌瞒不过我,也知道徒弟不会揭发师傅,偷起牌来有恃无恐。如果我赢了,刘师傅偷牌和了大和,我如数付给他钱钞。倘若我输了,刘师傅偷牌和了大和,我就对他说,没零钱了,等一会再给。最后不了了之。干活一起干,吃在一起吃,住在一起住,玩在一起玩,我与刘师傅渐渐成了心心相印的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