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3章
按下接听键, 一道略带鼻音的声音出现在她的耳边。 “易夏,我们能见一面吗?” 自那日从楚家离开之后, 二人就再未有过联系。 然她刚委托律师给易红递交传票,楚新颖就与她要约谈见面,细思之下, 这事怎么想都觉得不太靠谱。 对面默不作声, 楚新颖的心中有些发苦。 这一段时间她承受的太多, 顾念着曾经的情分, 本不想与母亲为难, 可人心都是肉长的, 刀子捅的太深,她也会觉得有些受不了。 脑中斟酌了一遍易夏的顾虑,她沉声道:“如果觉得时间太晚, 我可以在你们小区门口等你, 如果害怕我对你做些什么,你可以让姨妈陪在你旁边。” “我是真的有事与你商量。” 不知不觉间,语气带了一丝哀切。 眉间微蹙, 易夏的心中闪过一道疑惑。 楚新颖的声音虽说时有抑制,可浓重的鼻音以及那略有奇怪的语气, 无一不显示她刚才哭过一场。 叹了口气,易夏开口询问:“小区门口的沙县见面,行吗?” “行。” 沙县小吃。 点了两份飘香拌面后, 易夏与对面的楚新颖对视。 红肿的眼圈以及有些明显的泪痕,证明了她先前所猜不错。 “表姐, 找我有什么事?” 听到这话,楚新颖从愣怔中抽出神来。 多日未见,她惊讶于易夏的变化,这种变化不仅是外表上的,也是气质上的——之前的嗫喏半点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的自信与张扬。 凛了凛神,楚新颖将自己的疑惑抛向对面:“夏夏,你知道楚毅得的是什么病吗?” “插管洗胃,药物治疗……医院什么都做过了,可他却压根没有苏醒过来的迹象,再这样下去,我实在是出不起诊疗费用。” 说这话时,她的眉眼不带任何波澜,一言一行间,仿佛只是在讨论一个无关紧要之人。 易夏抬眉:“我在楚家寄宿三年,我妈每个月会给易……小姨两千,除去节日,一年大约会给出两万余元,这三年来,我几乎未在他们手上拿到过零用,即使按宽松了算,他们手头也落下了不少。这么些钱,做大事不成,但用来在医院住上几天,想来也是不成问题的。” “所以,诊疗费为什么要你出?” 唇角微抿,楚新颖抬手倒了杯水:“楚先生将存款投入了传销,易女士说家里没有一分余钱, 那日从医院离开,若非警察打电话给她,她竟不知有人会荒唐至此。 “如果不是我在医院出钱垫付,楚毅恐怕早已上了西天。” 楚先生……易女士……楚毅…… 这话听得有些别扭,重新过了一遍,易夏才注意到她口中的称呼已经全变,嘴唇动了动,本想问些什么,可又怕将话问出后,会不小心戳到她的痛脚。 思索间,只听楚新颖又再次开口:“易女士答应,只要我能使楚毅清醒过来,她就同意跟我去民政部门进行关系解除。” 顿了顿,又补充:“我是被领养的。” 对面的语气云淡风轻,易夏未从她神色中瞧出些什么情绪。 隔了片刻,疑惑道:“请人公证了吗?” “嗯。”楚新颖笑了笑:“我不会再给自己挖坑的。” 这次的闹僵,使她完全知晓了‘母亲’的想法。在‘母亲’心中,只有楚毅是她的孩子,她这个被收养的,不过是一个能为‘弟弟’赚彩礼的摇钱树。 为了回避与‘母亲’的接触,她不仅关闭了手机,还放弃了再回楚家的打算,然则今日被班主任叫出后,她才得知‘母亲’竟将电话打到了学校。 难听的话语没有减少,她却如获免疫一般,不再感到难过。 没人甘心被这样对待,‘生恩’她不用回报,但‘养恩’她却决定依循对方要求进行补偿。 拌面上桌,对面的易夏已经开始搅拌,将杯中之水饮尽,楚新颖再次将话题转向初始:“你知道楚毅得的是什么病吗?” 手边的动作顿住,易夏思索般望了对面一眼。 楚毅的事她早有考量,其间的因果虽非她的本意,可‘灵鸡’却是从她手上流出。 目光下垂,半响,她低声道:“先吃饭,吃完我将东西给你。” —— 月明星稀,万籁俱寂。 行走在去往医院的路上,楚新颖的脚步有些蹒跚。 手边的符篆略显粗硬,细细摩挲之下,还能感应到其上印着的墨迹。 “只要将这符篆贴于他的前胸,一夜过后,他就应该能够清醒。” 印象之中,表妹虽说寡言少语,可这样不靠谱的话,却是鲜少会从她嘴边说出。 踌躇间,病房便到了。 滴滴答答的声音与消毒水味道拌在一起,瞥向床畔上楚毅的稚嫩面孔,不知不觉中,楚新颖的心中升起了难以言喻的情绪。 许久,终是握着符篆探进了他的衣间。 竖日。 天边刚露鱼肚白,楚新颖就觉察到微微痛感。 睁眼一看,楚毅那张有些放大的脸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再看他手边握着的细软发丝,眸光暗了暗,楚新颖钳住了他那只正在作乱的手腕。 “疼疼疼,你要死啊!” 公鸭嗓的尖叫之下,室内不少正在休息的病患都睁开了眼,病房有挂帘相隔,一时之间,多道不满的声音开始接连传出。 “吵什么吵,这才几点?” “是谁啊,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么没公德心呀。” “啧啧,素质!” 面色忽白忽红,楚毅怒瞪了对面一眼。 怕引起众怒,忍不住压低了声音:“楚新颖,怎么这就你一个,爸妈呢?” 脑中一时蹦出多种想法,楚新颖只盯着他不说话。 “你聋了?” 对面仍旧不语,楚毅的心中一时有些上下打鼓。 脑中最后的一段记忆是喝了碗鸡汤,再睁眼时就是这满是静白的病房,房里的人都奇奇怪怪的,让他不由想起了曾看过的诡怪漫画,他不会……死了? 恐惧加身,他咽了口唾沫:“你真是我姐吗?” 话音落毕,对面的楚新颖终于开口:“爸死了,妈在看守所。” 说着,缓缓从凳子上站起,“我也不是你姐,血缘上不是,关系上更不是。” 嗤笑一声,楚毅撇了撇嘴;“你神经病,说什么胡话?” 十五岁的少年,已经不算什么小孩子。 不欲再听他带有侮辱性的话语,抿了抿唇,楚新颖勉强扯出个笑脸:“随你便。” 反正她早已不奢望从这家人中感受到亲情。 头也不回的出了病房,走至拐角,楚新颖拨通了一个电话。 “谢谢你,楚毅已经醒了。” 易夏正在刷牙,听到这话,忙含起口中的泡沫 ‘嗯’了两声。 猜出了对面在做什么,楚新颖的声音微有放松:“周末你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吃一顿饭。” “不惹……不惹……” 刚拒绝了两声,就听筒内传出‘噗嗤’一道笑声。 反应过来后,易夏略感尴尬,快速将泡沫漱尽,她再次开口道:“我周末要去外地。” “那下周一晚上?” 明白她想还这个人情,考虑片刻,易夏终于点头答应。 —— 接连几日未遇到什么状况,易夏过起了‘家——学校——家’这样两点一线的生活。 其间,易妈妈每日都在寻找工作。 因着手边有差不多二十余万的款项,易夏想让她开店做一门小生意,可不知为何,易妈妈却始终倔强不答应,问她原因,也只是被回以微笑。 时间一晃到了周五。 早间到达教室后,周围的同学纷纷有些兴奋。 捞了手边最近的一个人询问,易夏才得知有人看到了班主任梁老师。 师德这样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 然而有的老师不见了学生会怀念,有的老师不见了学生却会庆幸。 梁红敏无疑是被学生怀念的那位。 自她三日前请假之后,易夏就时常听见同学议论她的去向,此刻忽然归来,也不知是重新开始教学,还是直接请产假开始休息。 一上午的复习,直至最后一节课时,谜底才于众人眼前揭晓。 “高三的最后两个月,我可能无法再陪大家一起了。” 摸了摸微扁的小腹,梁红敏缓缓道:“冲刺高考74天,老师会和宝宝一起看着你们的。” ‘宝宝’二字一出,教室内顿时一片哗然。 度过了一节略有喧闹的语文课,下课铃响,易夏正打算收拾东西往校外走去,就察觉手腕被人拉住。 目光对向梁老师,易夏眨了眨眼。 “您有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