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何为缉心
“这支玉箫, 是我师傅传给了我的。”竹锦如实回答道。 竹锦双手将玉箫呈递给梅幽姬，梅幽姬眯着眼睛望了一眼，右手接过来, 他低着头打量那支白玉箫, 白玉箫通身洁白，却挂着一根红色的穗子。 在玉箫上刻有一行小篆字, 是梅幽姬的字迹啊……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梅幽姬轻声念出, 却是微微一扯唇角笑了出来, 他用手掂着白玉箫, 瞥着竹锦道：“你师傅让你来的？她终于肯认错了？” 竹锦摇了摇头：“仙君前辈，我不清楚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但我知道你和我师傅是旧识, 实不相瞒，我师傅已经去世一百三十年了。” 梅幽姬握着白玉箫的手倏地一攥，抬眸，挑眉, 复问道：“你说什么？” 竹锦恭谨的答道：“回前辈，我师傅段白芷，已经过世了一百三十年了。” 梅幽姬眉峰蹙起, 却笑着道：“这一点都不好笑，定是你师傅让你这样说的，是么？” 竹锦摇了摇头。 梅幽姬狠狠抓住白玉箫，又怕不小心将其握碎, 他伸开手指，又攥住，紧紧的抓着那只白玉箫，指甲都钳进了手心的肉里，竹锦低下头，只见白玉箫染上了梅幽姬的手心血，一滴一滴顺着雪白的玉箫，滴在同样雪白的雪地上。 梅幽姬仰头望着纷纷坠落的雪花，表情既像是如释重负，又像是失了自由，他几乎是用极为平淡的语气呵着气，道：“好啊，蛮好的，原来竟是去世了，我以为是她活着不来见我。” 梅幽姬摊开手，白玉箫已经被他手心的血迹染的斑驳，他随手抛给竹锦，“不好意思，不小心弄花了。” 梅幽姬的神情颇为兴味索然，“既然你段白芷死掉了，和她相关的事我也不会管，你们可以回去了。” 竹锦和三位长老站在原地望着梅幽姬的背影，不敢说话，也不愿就此离开。 叶拙言才叫做如释重负呢，连忙扯着竹锦的袖子小声道：“我们还是回去好了，世界之大，又不是他一个人懂神魂之术……” 竹锦朝着他比了个噤声，他说的没错，的确不止梅幽姬懂神魂之术。 但是在梦昙界上，以神魂之术修成魅境，甚至散修到元婴大圆满的，别说是梦昙界，放眼整个三千界，竹锦都敢保证除了梅幽姬，不会有第二个人。 眼看着梅幽姬越走越远，三个长老也绝望了，纷纷附和着叶拙言道：“算了，我们去找找别人，看那空雾谷的子虚老人和乌有老人，不也擅于神魂之道，找他们也行。” 竹锦小声道：“终是次了一等。你们放心，仙君一定会拐过来的。” “为什么？” “你们忘了他怎样来的？” 三个长老这才恍然大悟道：“他是飞来的！” “是了，他御器飞来，来势冲冲，而去时颓靡，且步履犹疑，他心里还有未了的问题，只是暂时失了寻找答案的意趣，可执念就是执念，一时因为情绪放开，潜意识却不可解，他还会拐过来，就凭这个。” 此时白玉箫上的斑斑血迹已经被冻出晶莹的霜花。 叶拙言想到缉心君那通透的察觉一切的眼神，顿时想要一哭二闹三上吊逼竹锦撤退，可是竹锦此时偏偏谜一样的自信，叶拙言再怎样胡闹，也是个男人，真是要他哭闹上吊……还是杀了他算了…… 事实证明，竹锦的一番话还是很有道理的，因为梅幽姬果然折了回来。 竹锦忍住心里的忐忑，恭谨的站在原地。 梅幽姬这次径直走到竹锦面前，捏住她的下巴，眯起眼睛道：“段白芷，真的死了？” 竹锦道：“嗯。” 梅幽姬这次没笑，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怎么死的？” “师傅受过一次很重的伤，一直不肯好好照顾自己。” 梅幽姬低垂了眼帘，他的睫毛很浓密，雪花粘在他的睫毛上，顿时化成温润的水迹。他道：“你师傅不会照顾自己，你做徒弟的，也不会照顾师傅么？！” 梅幽姬手上的力气有点重，竹锦感到他的手有些发抖，竹锦道：“我照顾不了，那段时光，为了师傅，我连修行都耽误了，可是……” “可是什么？” “我即便使出浑身解数，师傅她自己生了死志，我不能奈之何，即便是我们幽微苍境的长老们，也不能奈之何。” “这么说，倒是她自己寻死？” “可以这样说。” “为什么？是什么逼她如此？是谁逼她如此？嗯？” “不知道……” “不知道？” “师傅从来没说过。” 梅幽姬将竹锦松开，淡淡的扫视了众人一眼：“你们想求我干什么来着？” 叶拙言躲在三长老身后，梅幽姬看着他道：“别躲了，我想起来了，是为这小子，哦，不对，是为你们尊主的阴神，你们尊主的阴神怎么了呢？过来我看看。” 梅幽姬容不得叶拙言不愿意，右手虚空一抓，叶拙言便像小/鸡一样被梅幽姬隔空抓到了眼前。 “呵，一身剑气。” 梅幽姬真是服了，他第一眼都看出叶拙言根本不是什么阴神，他是个实实在在的人，三魂在位，气魄齐全，怎么在他们嘴里就成了别人的阴神？ 转念一想，却理解了几分，没有人将神魂之道修到他这样的境界，或许是将叶拙言错认成什么，也不无可能，毕竟叶拙言一身太清山剑修特有的独特剑气，只是在他身上还掺杂着一半魔息…… 三位长老不乐意了，若不是有求于你，凭你说我家尊主贱，我们拼着碎了金丹也要跟你怼到底…… 竹锦也是皱了皱眉，却没有说什么。 叶拙言浑身一抖，赶快站的老老实实的，这一句一身剑气，可吓的他不轻，别下一句连他是太清山的剑修弟子都给识破说出来，他就死定了…… “太清山……” 梅幽姬眼见叶拙言瞳孔缩紧，心知此人有异，忽然想到苏依依正是太清宗之人，此子既然来自太清山，想必苏依依这样的风云人物，不会不了解，便转过话锋说道：“你们尊主的阴魂，带着一丝太清山的独特剑气，可是被太清山的剑者所伤？” “这……我们宗主的阴神失了忆，也不知受伤前遇到了什么，的确是在太清山禁地用混沌鼎搜寻到的……” 梅幽姬淡淡一笑，心道，果然是借用法宝，难怪会将人弄错，混沌鼎是有名的法器，梅幽姬自然也知道混沌鼎的用处，只是法宝最容易在阴差阳错下出点什么岔子…… ----------- 梅幽姬最终带竹锦一行人上了一色山，让护法们给他们安排了客房招待。 梅幽姬有自己的用意，既然知道这个尊主的阴神是假的，他答应竹锦和幽微苍境长老们的事情，便只是糊弄而已。 他站在自己阁楼的栏杆上，此时暮色四合，大雪仍然飘扬的没有止息，他深深望着阁楼外的天际，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段白芷时，她离开的方向。 梅幽姬接了一片雪花在手上，自嘲道：“世人都说我的情道实则最是无情，负尽天下痴心的女子……一朝露水之情，转眼便是情尽。他们说的其实没有错。可是从五百年前认识你，到现在，我从来都没对你动过半分薄幸的心思，世间女子我唯独视你为天上明月，不忍亵渎，却是你，负了我。” 梅幽姬用灵力维系那片雪花不至于在手心融化，他缓缓伸开手，将那片雪花放开，任那一片雪，悠悠的从二楼的楼阁坠落在楼下的雪地。 “去你想去的地方，不见我，我亦不需见你。这世间女子，哪个不如你？” 苏依依明亮的眸子盈盈的照映在梅幽姬此时的思绪里，他道：“人最无聊的，就是痴情，最有趣的，唯美色而已，缉心君啊缉心君，天下人都说你到处夺心，可谁能明白，阅遍天下，你要夺回的，只是，只是你自己的心而已。” 此时叶拙言在客房内，暗自惊疑，他怎么看那位缉心君都像是将他识破了个底朝天，可是为什么，竟然帮他瞒着竹锦一行人？ 难不成，看他深深望着自己那是的模样，难不成他好男色？看上自己了？ 叶拙言浑身作呕…… 却在客房外的一条走廊上找到了答案…… 那条走廊每隔两步，挂着一个美人图，每幅美人图上都落了缉心君的落款，还有日期，叶拙言反正无聊，便边走边看，走着走着，却是走到了最近日期的一副美人图画前。 只见那幅图的落白处写着一行字：“神乎，仙乎，佳人乎？翩若惊鸿。” 而这幅美人图……画的是苏依依。 叶拙言一瞬间笑出声来，想了想，竟然笑的快岔了气。 叶拙言可能因为习惯原因，看人不以色相去审美，而是以性格去审视一个人，所以在他心里，萧影儿是比苏依依顺眼的，苏依依那样刁蛮，心思狠戾的人在叶拙言看来是极其面目可憎的。 他笑，是因为在太清山外，还有跟他大师兄泽城雪一样，被猪油蒙了心的蠢货。 还是个一颦一笑，都能惊到幽微苍境那几个金丹期老东西的元婴期大蠢货。 叶拙言对缉心君的名号，也是早有耳闻，就算之前没见过，但是在宗门藏书阁，各种当代名人的风物志上，关于他的传闻就见过不少，叶拙言赶快返回走廊，一幅画一幅画去按照记忆对照，果然，这些画上的美人们，大都是缉心君睡过，而且睡出了一段时间的感情，相对来说较为受宠的一些，才有幸被画在这儿。 叶拙言屁颠屁颠过去看苏依依那幅，心道，苏依依难道也被他睡过么？想了想，不太像……苏依依如果被人睡过，那泽城雪不被气死，也被醋坛子酸死了的。 想必是还没睡到手，先画上来给自己励志励志先？ 叶拙言一下子明白梅幽姬为什么没有说穿自己，因为梅幽姬知道他是太清宗的弟子，可能在搞定苏依依这件事情上，有用的到他的地方？ 叶拙言嘿嘿笑着，心道，要睡苏依依是么？这样的事情，找我就找对人了！要睡别人，我可能会回答你关我屁事，但是要睡苏依依，我叶拙言帮定了你了！ 叶拙言这些日子都很开心，不但不担心梅幽姬会将他的身份拆穿，甚至还对梅幽姬怀了几分期待，毕竟他很少像这样大发慈悲，这般急切的想要为别人做做好事…… ----------- 太清山，外院竹林的崖底。 两个月的时间，王小君已经从金角鹿的洞府离开，换了更高阶的剑齿虎的洞府。 他每进阶一分，便去斩杀一只野兽，抢夺野兽的洞府，一开始还只是在色无极的指引之下，斩杀一些弱小的，可是渐渐的，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王小君杀的野兽，竟然能捡出兽丹来了。 王小君知道吞下兽丹对修为大补，可是看着那脏极了的东西，他还是不太适应，他意识到他所修炼的功法，跟从前的不一样，在色无极的劝导下，他从对这些感到恶心，到食髓知味，到后来竟然上瘾…… 王小君知道他走上了修魔的道路，这一路进阶飞快，青铜牌子上的传承极为丰富，虽然他现在只悟到了一套心法，和一套体修的拳法，但这样一拳下去，一匹相当于人修炼气高阶的剑齿虎连反应都没有，直接在他的铁拳之下死掉，他便知道，魔修之路，才是王者之路啊。 怪只怪他以前年少无知，错过了太多时间，直到这时，才直到魔修的妙不可说。 “色无极，道修的筑基期，我达到了么？” “还未。” “我什么时候才能达到？我现在连剑齿虎都能秒。” “公子，虽然你还未达到，但是我们的太古传承岂是三千界道修可比的？怕是道修的筑基期，也拿公子没办法，只是为了稳妥来考虑，还是多勤加修炼之后，我们才去想别的，毕竟现在的能力，还是没办法出去这座崖底。” “好。” “公子不要心急呢，知道您想要快点证道的心情，慢慢来，有色无极陪着公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