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女尸疑云(八)
叶思睿不知道夏天舒知不知道东比西贵的道理,想来他也没有常识缺乏到这种地步。 “不用了。”夏天舒端起碗一饮而尽,如同饮酒一般。一路一同吃饭,叶思睿已经习惯了,倒也不觉得什么。“都是下人动手,你不必怕麻烦。而且我屋里书房本来就是收拾给旷儿用的。” “不是麻烦,我本来也没打算在此久居。”夏天舒又夹了一筷子菜。 叶思睿无可奈何地给了叶旷一个眼神,叶旷立刻停了筷看向夏天舒,“师父,您要走?” 夏天舒被叶旷眼泪汪汪地盯着,显然没有了和叶思睿说话时的坦然。“过几日就打算动身。” “师父,您走了我怎么办?”叶旷立刻蹭到他身边抱住他胳膊。“师父,我还没学会什么呢,您怎么丢下我走了?您走了没人保护我您不怕我又遇到危险怎么办?” 这话说得不得体得很,此刻却顾不上计较那么多。夏天舒显然已经被叶旷问懵了,抿唇不语。叶旷抱着他的胳膊盯着他,眼看就要哭出来。 叶思睿决定再来推一把:“你回东安县,也没有什么好处。再说你和旷儿一起住在府里,指点他也方便。你若担心无以谋生,我每月自会给你月钱,此外,你在这里也不必不自在,在东安是怎么样的,在和临就怎么样。” 夏天舒又是半日不语,只说了句:“好。” 夏天舒一松口,叶思睿立刻放下了心头大石,“那今天便吩咐他们挪东西。” “不必。”夏天舒说,“我在西厢住着很好。” 叶思睿怕他反悔,也不再劝。他给叶旷布了一筷子菜。“旷儿,你想不想去书院念书?” 叶旷手足无措,惶恐地看他:“可是睿叔不是要请先生到家里来吗?” 叶思睿尽量忽略夏天舒冰冷的视线,摸了摸叶旷的发髻。“我也是最近才改了想法的,老是把你拘在家里读书太拘了性子,书院有很多同龄人,你去和他们一同念书才更有趣味。” 叶旷显然因为这个理由动心了,“可是那不就得住在书院了吗?”他问。 “也不是。”叶思睿说,“松和书院离城南并不远,每日你下学,我就叫人用马车接你回来。再说书院有休沐,休沐日回来,还可以叫你师父教你武艺。” 叶旷被打消了顾虑,登时眉开眼笑,十分欢喜。 用过饭,叶思睿便吩咐小厮备好了湖笔墨锭等物,准备带他去松和书院。却有人通报:“县丞大人来了。”话音刚落就见叶阜穿着常服走过来,作揖行礼,“大人,今天正值休沐,不如便去安顺侯府上拜访。” 叶思睿心里早把这事抛到了九霄云外,此刻提起,只好说:“那便劳烦玉峰引见了。” 如此只得搁置了书院一事,打发叶旷去和夏天舒学剑,叶思睿又对镜正了正衣冠,重新整理了拜礼,只坐一顶两人小轿出门。 安顺侯是一等侯,但是只有爵号和食禄,并无封邑,何况流爵不世。但他的长子何安科举入仕,乃是清贵的翰林。次子何英也已进学,且大有尚武之风,他一家又是天子的母族,血脉相连,少不得有官员投靠依附。何权告老还乡,定居和临,多少也有避嫌的意思。 轿子到了安顺侯府门前,叶思睿请看门的守卫递进了拜帖,在轿子里候着。不一会,便见中门大开,守卫请轿夫起轿入内。叶思睿心觉不妥,也只得入乡随俗。 下了轿子,就见到正屋前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面目慈善,和蔼可亲。来不及细看,叶思睿便同叶阜一起行礼,“下官见过安顺侯。”听到上首传来:“两位请起,不必多礼。”他们这才起身直视。 安顺侯何权身穿石青深衣,外面是藕色的罩衣,头戴老人巾,十分平易近人。他鬓髪皆黑,不显老态,长眉入鬓,一双眸子炯炯有神,依稀可见年少俊朗。 “两位里面请。”他说。 安顺侯坐在上座,又令叶思睿坐在他左手边,叶思睿推脱不得,只好坐下,叶阜坐在叶思睿下手。小厮上来奉茶。 叶思睿端起茶碗,吹了吹清亮的茶水,见那金黄的茶叶细如银针,便笑道:“好一个金镶玉。” 何权听他一口说出君山银针的俗名,微微一笑,品了一口茶,“我年纪大了,就喜欢喝一口老君山,你们年轻人怕是喝不惯?” “侯爷正值壮年,拿这么好的茶待客,我们岂有喝不惯的道理。”叶思睿又轻轻吹了吹,喝了一口,赞道:“果然名不虚传。” 叶阜也在下面赔笑:“下官回回来拜访,也没有喝到这么好的茶,可见侯爷看重叶大人呢。” 何权听他开玩笑也不恼,“这是明前茶,今年才孝敬上来的,我这儿也不多了,你若喜欢,叫人包给你带去。”叶阜笑着说不敢。他又转过头对叶思睿说:“我与玉峰是老相识了,叶大人若不嫌弃,我也叫一声子奇。” 叶思睿也惶恐地应下。 何权问他:“子奇是哪一科的进士?” 叶思睿只得解释道:“下关才学不精,只中了举人便选官外放了,不曾经历两榜。” 何权又是惋惜又是疑惑,“你年级轻轻,怎么不继续科考。反而急于进入仕途?两榜出身和举人出身天壤之别,你难道不知?” 叶阜怕叶思睿恼怒,连连给他使眼色,叶思睿却知道何权是真心惋惜,倒无恼意,依旧和煦笑道:“翰林清贵,六部富庶,下官如何会不知,只是风木含悲,兄长早逝,子奇不敢不接回侄儿,躬身教养,哪里还有时间继续读书举业,只盼早早步入仕途,一来可解囊中羞涩,二来也有用武之地。” 何权又捋须惋惜了一回。有下人前来回道;“老爷,二公子听说叶大人来了,想到前面来拜见。” 何权揪住胡子,面色尴尬,“你叫他过来。”下人下去后,他对叶思睿说道:“我这个小儿子,子奇昨天已经见过了,天性淘气,又加上夫人宠溺过度,更是十分顽劣。他若有之处,还望子奇看在我的面子上包容一二,但他若有犯错,尽管叫我惩戒他。” “爹,你又在说我坏话。”何英应声而来。他穿着绿色贴里,洒红曳撒,英姿勃发。他依礼问了好,何权故作恼怒,“你再胡闹,我就扣你的月钱。” 这正戳到了何英死穴,他唉声叹气,“爹,可别,儿子正穷呢,一两的月钱已经够少了,再扣儿子连饭钱都没了。” 何权听何英求饶了才满意,“就该扣光了,少沾惹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去吃酒,也少往那些腌臜的地方跑!” 父子俩又开了一会玩笑,何英就扭头看向叶思睿,“大人随我来校场么?”可能是因为父亲在,他多少收敛了一点,没有口口声声再说教他骑射。 何权拧起眉头,“你叫叶大人去校场做什么?” 何英笑嘻嘻的,也不回答,叶思睿起身站到何权面前,“回大人,昨日宴会与公子攀谈,提及贵府校场,公子颇为自豪,下官便心动,想来见识见识。” 何权并不像是信了他的样子,只是留下叶阜谈话,叫何英带他去校场。 侯府的校场果然气派,大片的草地可容纳数百兵卒演练。校场正中是比武台,西边有马场,跑马的区域两边都设了草堆靶子。 何英带他去了马场,叫人牵了两匹马,一匹黑色矮马,想来是他的坐骑。叶思睿一见便露出赞许的神色,何英洋洋得意地说:“你别看这马矮小,这可是北方的蒙古马,耐寒耐饥,是上好的战马。” 叶思睿看着喜欢,拿了草料亲手喂它,那马好像也喜欢叶思睿似的,任他抚摸鬃毛。 “我的坐骑呢?”叶思睿问。 何英说:“你要学骑射,用它正合适,我先来带你感受一下么?” 叶思睿说:“既然是你的坐骑,就不冒犯了。”又叫马倌牵出了一匹普通的枣红马,踩住马镫,翻身上马,双手握住缰绳逼着低头吃草的马抬起头来,马鞭一挥,那马就撒开蹄子跑开。叶思睿纵马冲到校场边缘,又放慢了速度缓缓跑回去。 “这都算是不善骑射,大人未免太谦虚了。”何英说。 叶思睿笑道:“我并没有骗你。”何英递给他弓和一支箭,叶思睿没有搭箭,慢慢将弓拉开。他许久不开弓了,居然还能拉满大半,心里已经庆幸不已。 “射一箭试试。”何英说。 叶思睿开弓拈箭,超一处靶子瞄准,心里默数三二一放了箭,那支箭从靶子边擦了过去。他放下手,摸了摸马颈以示安慰。 “不错,看来只需训练准头了。”何英也上马,拿了另一副弓,背上背着箭筒,他连抽两鞭加速冲过去,放开缰绳双手开弓射箭,连射三支,命中了三个靶子。他又调转马头冲了回来,再放三支,也全都命中。“怎么样?”他在叶思睿面前握紧缰绳停了马,满脸兴奋,额上密密麻麻的汗珠。 “果然厉害。”叶思睿由衷地夸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