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江涵心底一股邪火蹭蹭往上窜, 灵台早被烧迷糊了,竟然就朝着那里挪了过去,待到近前, 越发觉得那道影子顺眼的要命, 脚步一乱,险些被湖边春草绊倒, 窸窣几声轻响,那影子快速回过头来, 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声音又急又轻:“嘘!不要出声!” 一张娃娃脸映着影影绰绰的湖光月色, 可爱机灵,嫩的好像能掐出水来。 柔伽。 江涵恍惚认出是她,神思清醒了些, 微微眯眼:“你……在做什么?” 柔伽一只手趴着石头,悄悄探出半颗脑袋往外瞧,边道:“躲猫猫啊,不要搞动静!我好不容易才藏了这么长时间的!” 自己这是闯到她住的玉漱宫里来了? 想明白柔伽是邻国公主的清醒极为短暂, 体内炽火一团连着一团又开始蹿腾,江涵想极力压制,身体却控制不住的上前, 一把拷在了柔伽挨着的太湖石上,柔伽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作甚?” 抬脸却看见江涵面色酡红冒汗,脸和脖颈上还挂着未来得及蒸发的水珠,袖角和衣襟也被打湿了, 贴在手腕和皮肤上,紧紧皱着眉,好像十分难受的模样,呆了一呆:“你怎么了?” 发烧,还是醉酒? 柔伽本能地伸手扶住了他,另一只手去探他的额,江涵正在死死压制体内药力,舌尖都快被他咬出了血,一只软软的手便贴在了他滚烫的皮肤上,带着夜里露重的凉意,说不出的舒适清爽,牙关一松,紧绷的心弦啪的断了,一伸臂,便将她捞了过来,紧紧箍在了怀里,柔伽眼睛蓦然瞪得溜圆,啊的惊叫出声,被他结结实实捂在了嘴里,登时怒了,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挥舞着双手挣扎,连踢带抓,竟还真的挣开了他捂着自己嘴巴的手,当即低头狠狠一口,咬在了他手背上。 这一下咬的极重,以至于嘴里都延满了浓重的血腥,江涵吃痛,汹涌眸色消散不少,制着她的力气也小了,柔伽奋力一推,呸呸吐了两口,斥道:“你干嘛!”话音未落,却看见江涵被自己推的踉跄两步,就要往后仰倒,瞳孔遽然一缩,慌忙伸手去拉他,攥住他的手腕之时,却不料湖边岸草沾了露水,又湿又滑,自己先站不稳了,往前歪倒了过去,扑通一声,两人齐齐栽进了水里。 湖面上砸起巨大的水花,冰凉湖水劈头盖脸的漫上了人的耳目口鼻,柔伽不识水性,呛了两口,胡乱扑腾,耳边响起循声找来的宫人们慌乱的喊声,眼前却发了黑,迷迷糊糊的往水底沉时,后腰却及时出现一双手,将她托了起来,破水向外而去,紧接着扑通扑通几声水响,像是有人接连下湖的声音,脑子一昏,什么也不知道了。 . . . 柔伽醒来时,阳光正好,寝殿内悠悠燃着暖香,几个侍女守在榻边,见她睁开眼,纷纷露出惊喜的神色:“公主醒了,快去叫太医!” 柔伽夜里受了凉,一醒过来还昏昏沉沉的,皱眉去揉发疼的脑壳,嘤咛了一声,贴身的侍女慌忙上前,握住了她的手,急道:“公主哪里有不舒服?” 柔伽想起昨夜的事,嘴巴一瘪:“哪里都不舒坦。” 说完愣愣躺在那里,再也不张嘴了。 自己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干等半个月,不仅没见着想见的人不说,反而被另一个男人抱了个满怀,还去湖里转了一遭,这叫什么事儿! 侍女急的要哭了,又见她小脸儿绯红,担忧的去摸她的额头,边摸边道:“公主你可别吓奴婢啊,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奴婢也不活了!” 柔伽这才瞪了她一眼,自己还没哭呢,小丫鬟在跟前要死要活的! 侍女被她的小眼神吓住,捂着嘴不敢说话了,彼时太医已经被引了进来,隔着帕子给她诊脉,片刻,和蔼微笑道:“所幸公主昨夜被救的及时,问题不大,公主平日身体底子也好,臣开些温和降燥的方子,按时服上三日,也就没事了。” 柔伽一听,当时就不乐意了:“问题不大为什么还要吃药?不吃!” 太医一愣,试探着又道:“那……公主不愿服药,臣为您针灸也可。” “哇我被你们皇帝弄到水里去也就算了,竟然还想拿针扎我!” 太医面皮一抖,半晌没再说出话来,被柔伽吩咐侍女利落地请了出去。 寝殿里还没安静多久,江涵听闻她醒来,遣了中官来探望,奉上了致歉的礼,柔伽已经穿好了衣裳靠坐在榻上,把托盘里雕琢的莹润可爱的玉生肖拿起一个来玩了一会儿,却将脸一沉,不领情地道:“你们皇上怎么没来?” 中官堆笑道:“万岁正在甘露殿里处理政务,一时脱不开身,是以先吩咐了奴过来。” 柔伽轻哼,掀被就起了身:“好啊,把我带湖里去不说,到末了差个下人来打发我,本公主非得去讨个说法。” 侍女哎了一声,慌忙跟了上去,常年在后宫里负责传信儿的小中官愣住,只闻殿门吱呀一声响,抬起头来时室内已经没了柔伽的影子,愣怔的脸上不觉换了一副钦佩的神色。昨晚才掉水里去今早竟然还能起来走的这么快,伟哉。 柔伽虽然喜欢串悠,认路的本事却不大好,甚至先前在自家的王宫里都能转向,这趟过来因为没见着成斐,每天都要摸过去例行一问,从玉漱宫到甘露殿的路倒是记得很清楚。 先前江涵不曾让人拦着她,有时还和和气气地邀她坐下吃些点心喝喝茶,今天柔伽却没能进得去。 守在门外的中官赔笑道:“公主怕是得稍等等,万岁正在殿内和封大人议事。” 柔伽一愣,气鼓鼓的脸更圆了:“中官莫要拿什么疯大人乖大人的来堵我,分明就是昨天干了亏心事儿,躲着不见我啦,好歹也是一国之君,欺负了女孩子就缩到宫里头,没有这样的道理!” 中官被她的小嘴儿啦啦一通抢白堵的又为难又想乐,心道北境一战齐国于大陈有恩,柔伽又是齐国老皇帝的独女,自然是放在心尖尖上宠的,开罪不得,幸而性子虽刁蛮直率了些,却也远没有宫里那些贵人难伺候,也难怪江涵纵着她,这么一个粉团子天天过来,甘露殿都鲜活了不少,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好感,哈腰悄悄向她道:“容奴多言,里头这位封大人,是皇上前些日子任命捉…呃,任命处理成公子的事的,今儿刚回来,十之八.九是有成公子的消息了,公主还是听奴一句,且等等……” 柔伽眼睛登时亮了,不待中官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真的?是成哥哥要回来了么?” 话音刚落,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封策从殿里出来,看见柔伽在,遂行了一礼,柔伽春风满面的冲他摆摆手,走了进去。 江涵坐在案后,想着方才封策不无担忧的劝谏,以手之颐,正在冥思。 “皇上,国宴上若这般行事,难免张扬,到时候会不会扫了皇家颜面?” “先皇死因不明不白,难不成窝囊着秘而不宣,颜面便算保住了?若真如此,百年之后,朕又有何脸面去地下见自己的生父?” 生了溃疮若还讳疾行医的遮掩,只会发烂化脓,倒不如揭出来透透风,好的才更快些。 殿中沉沉的寂静被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打破,江涵略一皱眉,抬起了眼,看见是柔伽进来,一怔。 柔伽方才听见成公子这三个字,昨晚的糟心事都抛到了脑后,兴冲冲走到案前:“皇上,方才那个人我半月前见过的,可是有成哥哥的消息了?” 江涵见她眸子晶亮,精神头还不错,放下心来,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从案后站起身,拱手朝她深深鞠了一躬:“朕昨晚唐突,还望公主海涵。” 虽然柔伽来这里的初衷就是来找事的,一国之君一言不合就给自己弯腰,还是把她吓了一跳,且现在满脑子被成斐塞满了,也没了追究的心思,眼睛落在他手背包扎着的细布上,又有些歉疚,别开脸吞吞吐吐道:“罢,罢了,没事,您就告诉我成哥哥是不是快回来就行了。” 江涵一顿,直起了身。 就是在之前,她和自己的话题也是永远缠在成斐一个人身上。 涉及朝事,他回她的自然只能是“快了”“会回的”诸如此类,柔伽不像有什么耐性的模样,可半个月过去,这小姑娘还挺锲而不舍的。 他道:“哥哥,阿斐出使贵国时,公主认了他为兄?” 柔伽一愣,照实道:“没有……但是他比我大一岁,这样喊很亲切啊。” 江涵颔首,轻轻“嗯”了一声,柔伽对他这般反应有些摸不着头脑:“嗯什么?皇上倒是说呀,我都等了半个月了,到底什么时候能见着成哥哥?” 江涵微微敛眉:“朕确凿有了准确的消息,再过四五日,阿斐便能回来了。” 柔伽恍然一笑,两颊酒窝儿越发显得甜,声如银铃:“真的?” 江涵点头,又道:“公主远道而来,就是为了来寻他?” 柔伽理所当然的点头:“对呀。” “寻他,做什么呢?” 柔伽听见他这么问,耳朵尖隐隐发起了热,这怎么说?专程过来拐他回去当驸马吗? 她结舌片刻,憋出来这么一句:“我喜欢,不行吗?” 江涵眸色微沉:“自然是可以的。”他顿了顿,终究没能说出来成斐已经有了心上人这回事,柔伽喜欢成斐,显而易见,现在成斐未归,他又何必说这话早早地煞她的心。 “左右离阿斐回来还有好几日,京中也有许多有趣的地方,不妨出去散散心,比成日等在宫里强。”江涵对上她的漆眸,含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