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半明半寐
闻冲在酒庄里闹得很大, 整个包间都被他砸了个遍, 一半的客人都跑了个精光。 李东来一直伏低做小赔小心, 一是对方他惹不起,二是他确实理亏。李芃却忍不住和闻冲吵起来, 后来还动了手。 代驾的到了,苏青把沈泽帆送上车, 转身就要回去。 他在车窗里拉住她:“你上哪儿去?” “回去看看。” “看什么?” 他的眼神太逼人,苏青心里不喜, 使劲撤回手。 沈泽帆拉开车门追了上去, 和她一道回了酒庄。 “你想干嘛?别跟我我!” “真搞笑,这路你家的?还是这酒庄你家开的啊?就许你走, 不让别人进来?” 苏青说不过他,干脆闭口不答。 到了那边,李芃正和闻冲掐得难解难分, 唯一庆幸的是没动手。以及, 双方都挺有默契,没报警。 李东来在一旁干着急。 苏青过去说:“大家心平气和点,不要吵了, 有话好好说。” 闻冲看都没看她,直接让她滚开。 一旁一直看戏的厉旸炸了,狠踢了他一脚:“瞎他妈乱说什么呢?”一面回头冲苏青笑,谄媚地笑:“又见面了, 妹妹。” 苏青一时没认出他,表情茫然。 ——这他妈就尴尬了! 肖望毫不客气地笑出来。他也不搭腔, 不去认苏青,就看着厉旸笑话。 厉旸不死心,殷勤地说:“咱们之前在海军大院见过的,我就是那个买了包软五的呀,还借你钱了呢……” 他一番热情的絮叨,在当下这个剑拔弩张的氛围下好不尴尬,苏青扯了似笑容,敷衍道:“想起来了。” 可转念一想,这不正好嘛,他这么一高调打岔,李师兄肯定和那人吵不起来了。这个念头在脑海里只是一转,苏青换上一副笑脸,真诚地和他套了会儿近乎,忽悠得厉旸眉开眼笑,傻愣愣看着她,连她名儿都忘了问。 眼见沈泽帆脸色越来越难看,肖望暗道不好,扯了个借口,拉了厉旸就强行往外面拽:“你不说要带我去赛车吗?走,现在就去。” “哥,这都大晚上了啊……” “别废话!” 厉旸走了,闻冲也不好再呆,哼了一声,跟着出去了。 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李芃的注意力放到了苏青身上,和她说了句“谢谢”,尔后,目光越过她,看到了她身后的沈泽帆。 沈泽帆最讨厌别人这么直勾勾盯着自己瞧:“看什么?” 那种火药味,隔着老远都能闻得到。苏青心里紧张,稍稍往前移了移,堵在他俩之间,手在背后敲敲按了“101”,就差个拨键了。 以策万全嘛。 李芃脸色不大好看。刚才匆匆一瞥,他没认清人,这会儿面对面打了个长照面,终于想起来,这不就是那天晚上跟了他和苏青三条路又撞毁了他们尾灯的那个“疯子”吗? 沈泽帆这夺目的长相,想让人不印象深刻都难。别说是男人,就是再漂亮的女人,在他面前都显得寡淡。 “怎么,不认得我了?”沈泽帆笑问他。 李芃知道他有意找茬,尽量平心静气:“认得。” “别这么看着我,我最讨人别人这么没礼貌地盯着我。” 是谁没礼貌啊? 李芃被气得老半晌说不出话。这什么人啊? 心情差了,话也不客气起来:“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如果是有得罪的地方,还请直说,为什么找人来砸我大伯的酒庄?” 这一顶帽子盖得想当然,也盖得快。 沈泽帆都楞了一下。不过他这人最不耐跟人解释,何况是李芃这种他压根瞧不上的“娘娘腔”,多费两句唇舌都懒。 他的不辩解,在李芃眼里就成了不打自招的证明。 李芃脸色涨红,是气的。自打他刚到这个北京城开始,他就知道,这地盘上有些规则,也有些圈子。那是他进不去的,是闻冲那种人也要拼命巴结的。 眼前这个家伙,跟刚才那两人,就是跟他完全不是一个圈子的人。 也许,还有——苏青。 没有人知道这一刻李芃想了些什么,不过,他没再说什么。 苏青觉得气氛有些讶异,开口和他解释:“李师兄,你一定是误会了,帆哥不会找人来捣乱的,这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李芃反问她:“你跟他以前就认识吗?”其实,他想问的是,你俩到底是什么关系,你这么维护他? 苏青这人一向是有话说话,也没多想,只是给他说理由:“他要看你不顺眼,揍你一顿了事了,不会这么麻烦特地找人来阴你的。”而且,说句难听的,沈泽帆压根都懒得跟他计较,干这种不入流的事,他都嫌跌份儿。 李芃没接话,眼神有些黯淡。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和苏青之间的距离很遥远。 除了圈子的问题,还有那种信赖感。比如,她跟眼前这个男人,看着好像有些龃龉,但是出了事儿,她几乎没有犹豫地选择相信他。 …… 离开酒庄的时候,苏青和沈泽帆并肩而行。 走了约莫有十几米,他忽然停下来,害得苏青一时没收住脚步,一头撞上他后背。她揉着鼻子,嘟哝,怎么这么硬? 沈泽帆低下头跟她说:“这还硬啊?还有更硬的呢。” 苏青燥得无所适从,垂头不发一言。 半晌,沈泽帆说:“谢谢。”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苏青觉得,他的声音好像特别温柔。 苏青稍稍抬了一下眼睛,沈泽帆的面孔隐在树荫里,有些明寐不定。 …… 入秋以后,天气就渐渐转冷了。 这日去实验室,苏青连打了两个喷嚏,差点按错分析仪。沈诗韵放下工作过来,拍着她的背关切问:“是不是病了?实在不舒服,就回去休息。” 苏青摇头说:“老师,我没事儿。” 李芃说:“老师,我送她回去,我瞧她病得不轻。” 沈诗韵批了。 李芃把苏青送到宿舍楼后,苏青真的病倒了,躺在被窝里两天,昏昏沉沉,手脚发冷,几乎下不来床。 世珍有很重要的课程,不能来照顾她,寝室里也没旁人。苏青渴得难受,勉力从楼梯上爬下来,结果头晕脑胀,一个踩空跌落在地,就此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她人已经在医院了。 朦朦胧胧,窗前似乎有个高大的背影在背对着她倒水。 “醒了?”那人转回来床边,弯腰给她摇起了床,在床边坐了,顺手递过来水杯。 苏青这才看清了这人是谁,一时没去接。 沈泽帆很轻地嗤了一声:“怎么着,怕我下毒啊?” 苏青抿着唇没答,脸色苍白。 沈泽帆说:“难道要我喂你喝?” 苏青忙接过了那水杯。谁知手腕酸软,一时没拿稳,那水杯直接倾翻到被子上。 沈泽帆眼疾手快,掀了被子扔到床下,免了水渗透到她身上。 苏青有点冷,往床里面缩了缩。 “别动。” 下一刻他伸手去解军衣扣子,没一会儿就把外套脱了,给她披到身上,顺便掖好。苏青娇小,连光着的脚都是小小的,每一个脚趾都生得玲珑玉致。 沈泽帆只扫了一眼,毫不避讳地调侃道:“这双脚倒生得不错。” 苏青的脸慢慢烧了起来。好在她原本就有些低烧,不大看得出来。 “还有哪儿不舒服?”他问。 苏青垂着头摇头。 “那我出去会儿,给你换床被子,别乱跑,知道吗?” “我又不是小孩子。”她小声嘟哝。 沈泽帆失笑,抱了被子出了病房,走时还不忘把门关上。 很快,他带着一个护士过来了,给苏青换被子、量体温,后来,还要给她打针。前几项苏青都很配合,轮到要打针了,她才炸了,不住往后退:“我已经好了,不用打针的。” 沈泽帆按住她肩膀,不让她跑:“听话,乖一点。” 约莫脑袋还有些烧糊涂,苏青懵懂地望向他。 沈泽帆哄道:“不疼的,就像蚊子叮一下一样,打完了,咱们出去买棒棒糖吃。” 苏青将信将疑。 就在她迟疑的功夫里,沈泽帆撩起她的衣袖,一面制住了她的手,示意那护士:“麻烦你。” 护士点头,迅速给针管推药。 苏青明白过来自己上当了,挣扎起来。 打个针而已,至于这么大反应?那护士无从下手,沈泽帆也被她弄得有点烦,按住她的脸,低头吻了下去。 苏青的动作戛然而止,像被按了暂停键。 和女孩子的唇不一样,沈泽帆的唇有些粗糙,吻她的时候,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鼻息间,带着难以控制的侵略性,仿佛要掠夺她的一切。 针打完了,沈泽帆平淡地放开她,给她抖开被子、盖上。 临走时,他还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留她一个人的时候,苏青心乱如麻,恍惚地坐在那儿,像是做了一场梦。 …… 出院以后,苏青又休息了两天才投入工作。 日子和往常一样过,好像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渐渐的,她也不再胡思乱想。 这日,李芃过来找她,跟她说:“有个朋友新开了一个会所,让我叫上朋友去凑个热闹,不知你是否赏脸?” 苏青有点尴尬。他对自己那点儿心思,她也有些朦胧的感觉了,当下就说:“你的朋友,我又不熟,去了恐怕尴尬,你还是找别人。” 李芃有些失落,但也没勉强。 这处会所在东城区东面的一处胡同里,是座坐北朝南的四合院。光外面看瞧不出来,进了里面,才发现坐地甚广,中间一方天井,栽着奇花异草,四周游廊相连,置屋舍数间,不用门扉阻隔,只加了垂幔和屏风。 进了正门,一楼大厅还有唱戏的,咿咿呀呀提着嗓子,把他的心也跟着往上揪了一下。迟钝的功夫,一仁兄从后面猛地拍了一下他肩膀,差点把他吓出个好歹。 李芃回头,发现周帆正冲他笑。 “你是要吓死我啊。”李芃扶着胸口微微喘息。 “就你这胆子。”周帆搭了他肩往里走。 周帆是他大学同学,也是一起从上海北漂过来的,算是他这帮朋友里混得最好的。刚来那会儿还卖过盗版光碟和书籍,被逮进去过一次,好在他平日会做人,有点门路,交了很大一笔保释金才给放出来。从那以后他就学乖了,不搞那些投机倒把的缺德勾当,正儿八经干起了正经营生。 后来听说他认识了一个贵人,生意越做越好,不止涉足房地产和娱乐行业,还有意向玉器这行进军。 不过这行水深,他还没决定呢。 “我这人肤浅,满身铜臭味,这帮朋友里也就你这么个有文化的上得了台面了。一会儿,你可得给哥哥长点儿脸。”周帆搭着他肩膀上楼。 “到底什么事儿?” “介绍你认识几个贵人。” 李芃一听就明白了几分。能被他称为贵人的,也就那一个圈子。 周帆前些年认识的空司那个子弟,叫厉旸,也是生意场上的,听说上的是军校,后来出了国,特会交际,特有能力,回来后辗转深圳厦门,最后回到北京,创立了自己的集团公司,这才几年,身家就过几十亿了。 周帆对搭上这么号人一直都是极为自傲的,平时吃个饭抽个烟的什么的,少不得要炫耀好久。 李芃表面不说,心里其实挺不屑的。 他一个搞研究的,多少有点清高傲气,对这些眼睛长头顶上的骄矜公子哥儿没什么好感。另一方面,他也实在不想像周帆那样上赶着去献殷勤,丢人。 他知道,这些北京城土生土长的公子哥儿,骨子里傲,都有些瞧不上他这样外地来的。他们有自己的圈子,自己人很热络,对外人都爱答不理的,想获得他们的承认可不是件简单事儿。 这么卑躬屈膝上赶着,人家压根不把你当回事,何必呢? 可他也知道这些话周帆不爱听,也懒得说。朋友一场,再不愿意他也跟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