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虽然描述这种景象可能需要不少语句, 但事实上从看到闪烁的光芒开始, 直到这些光芒黯淡下来, 不过只有几个眨眼的功夫而已。 在那种如萤火一般的光芒彻底消失之后, 在那块蜃衣之上残留下一片灰黑之色,离得近的慕容极细细看去, 感觉那仿佛是一种粉末样的东西。 晏海用布帛包着手, 从白乐乐的伤口上把蜃衣揭了下来。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白一诺恐怕是这间屋子里最一头雾水的人了:“晏公子, 你这是做什么呢?” “我只是想知道,白二小姐的死因究竟是什么。”晏海将那块几乎被黑色粉末沾满的蜃衣放回瓶子封好。 “不是因为被……弓箭所杀吗?”白一诺看了一眼慕容极。“刑狱司的结论, 是我二妹妹被强弓击杀腰腹而亡,后来之所以被伪造成割喉剖腹,为的应该是掩盖腹中伤痕, 只是薛知事与卫大夫医术精湛,才没能瞒过他们的眼睛。” 晏海将玉瓶放回怀中,微微一笑:“若是薛知事与卫大夫能够亲眼目睹伤口,恐怕未必会是得出如此结论。” “所以, 她并不是因为弓|弩射杀而亡?”慕容极看着那个玉瓶,嘴里问道:“如今你能确定她还是中了毒,所以按照你的说法, 如果这种毒的确是那样的特性……那么杀了白乐乐的, 依然是那个上京城中专杀少女的凶手?” “不论是弓箭或者弩|箭, 皆不是小姐真正的死因。”晏海望着慕容极:“郡王, 你还记得我在红玉楼里和你说了什么?” “你在红玉楼里提醒了慕容极, 在红玉楼中杀人掳人, 和杀了白乐乐的,可能并不是同一批人。”云寂沉吟道:“所以你是说,毒杀白乐乐和用弩|箭嫁祸慕容瑜的,应该也不是同一批人。” “你……放开我……”晏海轻声的说,生怕声音传到外头被人听到。“马上就会到的。” 此刻他们正坐在白家备好的马车上,走在回王府去的路上,可他万万没想到上车之时云寂还规规矩矩的,到门帘一被放下来,就朝自己伸出了手。 车里再宽敞,也不过就是云寂一伸手能碰触到的距离。 “但是,你还是有事情瞒着慕容极。”他用手指抚过晏海发红的耳廓:“你在红玉楼告诉慕容极,该说的你都说了,那么不该说的那些呢?” 晏海原本正努力避开他,闻言整个人突然僵硬了。 “那些蝴蝶?蜃衣?剧毒?东海的岛屿……你不是在海边的渔村里长大的吗?”云寂把他的下巴扣在手心,慢条斯理的说:“晏海,你这个骗子!” 晏海有些慌张的看着他, 云寂看到他这个样子,突然笑了起来,顺势把他搂到了自己的怀里。 “那些过去的事情,我不会再去计较,但是从今往后……”云寂在他耳边说:“晏海,你可以有事瞒着我,但若是敢对我说一句假话,那我就……” “什、什么?”晏海连挣扎都忘了,双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襟,如同攀附着浮木一般。 “我就……”云寂将他按在自己心口处,用下巴抵着他的发顶,轻声说道:“我就一口一口,把你嚼碎了吃下肚去。” 晚饭之时晏海心中十分忐忑,却不想云寂之后并未如昨夜那样要留下来,而是回了自己屋里去睡。 晏海关上了房门,靠在门后长长的舒了口气。 这两日,他的心直如上满的弓弦一般绷到极限,若是再没有喘息的机会,恐怕无法负荷下去。 想来云寂也是知道这一点,才没有如昨夜一般……晏海用力揉搓自己的脸颊,直到这一阵炙热过去。 他走到桌旁坐下,先灌了自己一杯温热的茶水,然后对着空了的茶杯发呆。 他在回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云寂变得不对劲的。 是那天晚上在韶华坊的那棵梨花树下喝了酒,然后亲吻了自己开始? 不!从他乔装改扮追上自己,就有些不对。 可的确又是在喝酒的那个晚上开始,他就像变作了另一个人……如此痴缠不休,简直就像是……但是这世上虽有控制他人神智的办法,却并没有能够操控他人情感的手段,若是真的有,自己又何须在朝暮阁里苦等这么多年? 现在的云寂完全不像是云寂,但又确实真是云寂。 “云寂……”他喃喃地对着那只空了的茶杯说道:“其实我宁可你冷淡相对,也不愿意……” 也不愿意这般亲近吗? 并不是的! 能够如此亲近,仿佛多年爱侣一般,是他梦中都不敢奢望的景象。 下院的后面几年,他怕自己承受不住愿望终要成空的痛楚,连在昭明苑里渡过的那些日子都不敢去回想。 但是此时此刻的云寂,就好像已经与自己在朝暮阁中互许了终生,携手而来,同心而往。 如果真的是那样,也许还有机会。 如果真的是那样,那些艰难困阻又算得了什么呢? 如果真的……并不是那样呢? 一阵麻木之感从指尖沿着手臂往上,一直钻进了他的心口中去。 再怎么异想天开,他也没有办法欺骗自己,云寂突然之间发现了对自己的情意,然后变得情热如火爱意如炽。 何况就算云寂真的爱上了自己,也不会像如今这样毫不避讳亲近于人前。 哪怕最最年少轻狂的那个时候,云寂在人前也是极为克制的。 但是要说他是刻意假装,也是绝不可能。 他对自己如此亲近,时时刻刻都恨不得做些亲密的举动。若不是他真心爱慕自己,又怎么可能做得到呢? 左也不对右也不是。 晏海觉得自己仿佛一分为二,但哪一个也劝服不了另一个。 他坐在那里左思右想想了半天,也没有敢去隔壁敲一敲门,问云寂一句为什么…… 云寂,你为什么会突然之间,待我如同倾心相爱之人? 云寂正看着墙壁。 墙的那一边,是晏海的房间。 他回到了这间屋子之后,就站在这里,看着那面墙壁。 他再一次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再一次想着要让墙倒下,其实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情。 但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呢?若是不愿意回来,留在那间屋里不就行了? 晏海就算是心里不愿意,也不会拒绝自己的。 为什么我会觉得晏海心里不愿意?他为什么会不愿意? 他讨厌我吗? 不是,他心悦于我,这么多年了都不曾改变。 不论我做出什么要求,他都不会拒绝。 只有晏海…… 所以,我不能勉强他……我一定是吓到他了。 我不能把他吓跑,跑了之后我要去哪里找他? 我甚至没有见过他真正的模样…… 我不能勉强他,不能吓到他,我要退后一些,这样看不到他,就不会忍不住…… 可是他好香…… 为什么隔了这么远,我还能闻到他身上的香味…… 云寂闭起了眼睛,呼吸之间有些紊乱。 他习惯性的运转大逍遥诀,想要平复一下烦躁的心情。 但是运过一个周天之后,却没有任何作用。 他抬起脚就要往门口走。 但就在手指已经碰到门框的时候,云寂又停了下来。 他忍住脑海里翻腾叫嚣的念头,回到了原本站立的位置。 半开的窗户里吹来一阵微风,灯火轻闪之后,屋里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 “阁主。”那人单膝下跪朝他行礼,在阴影之中看不清面目。 “说。”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样子。 “属下无能!千莲岛此地于各类典籍之中均无记载,月翠微之名也不曾有所记述,只是在十一年前,贾重山起兵作乱之于中帐被斩首之时,曾有人听那取首级者自报姓名叫做‘月翠微’。至于阁主交付的那张画像,至今尚未查出相似之人。”那人逐一禀告:“我已经派人去往东海沿岸,清查各处村县故典,只是尚需时间。” 云寂点了点头。 “再去查一查,宫里的木贵妃是不是真的怀了身孕。”他想了想,又说:“还有,上京城里的少女凶案,是不是和湘洲木家有所牵连。” 白日里耗费心神,终究让晏海的身体有些疲累。 子时未到,他便熄了灯火,不一会就睡得熟了。 一片黑暗之中,门被无声无息的推开,衣着尚且整齐的云寂走了进来。 他走到晏海的床边,用手把放下的床帏拉开了一隙。 月光照在晏海沉睡中略显苍白的脸上。 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前一刻尚且令他烦躁不休的念头,一下子消失的干干净净。 云寂在那里站着看了好一会,终究还是没能抵过心中愈来愈强烈的愿望,伸手解开了自己的衣襟。 不多时,床帏被重新放下。 睡梦之中的晏海翻了个身,往温热处偎去。 月光被云层所阻,夜色,愈发深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