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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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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社祭正是这个时候, 哪怕暑气渐重,人群摩肩擦踵, 也有大把的人拥挤在马头和行路之上。    苏州城水绕千重,到处都能看见撑篙而过的船夫,小家伙们明显对这些东西都相当好奇, 就没有坐下来过。    虽然现在水路越来越多, 还可以拿酥饼渣逗逗停在船头的鸟儿, 但相对的, 行路速度越来越慢——    毕竟杭州的香商们都在折返,在西湖香市终于闭市之后, 开始逐渐北返。    “听说,还有人从天竺请了香来, 在江南一路售卖。”陆炳见皇上也看的出神,只温声道:“陛下若是思乡, 大可以回去一趟。”    虞璁怔了下, 露出无奈的笑容。    他的家,在很遥远的地方。    六月苏州神降社祭结束之后, 七月还有西湖的赏芙蓉会。    由于江浙一带相对富庶,公子哥们往往呼朋唤友四处游玩, 春夏之交花鸟如画, 也确实是人间好光景。    城外小径上就有数众奠酒果, 焚褚钱。    整套流程不亚于皇帝嫁女, 十几样仪式可以走大半个月, 还有许多道人徜徉其间, 抱着拂尘在人群中看热闹。    虞璁他们怕被人群冲散,只远远的在河道上远观。    即便如此,看着那一路飞花走马,也能感受到同样热烈的气氛。    “绯衣金带印如斗,前列长官后太守。乌纱新缕汉宫花,青奴跪进屠苏酒。”虞璁立在船头,望着那笑闹的百姓们随口道:“金蟒缠胸神鬼装,白衣合掌观音舞。”    “陛下写的?”陆炳侧眸看他:“颇为贴切。”    “不,”虞璁失笑道:“我可没有这样的好文采。”    一络香风吹笑声,十里红纱遮醉玉。    如今社会风气渐开,越来越多的女性也参与其中。    她们虽然被仆从簇拥着,以白纱遮面,但也比从前要好许多。    “士女纵观,填塞市街。”陆炳淡淡道:“也难怪寻仙考的女子,几乎都是东南一带出来的。”    西北和中部地区虽然也广开寻仙考,每个流程都在逐步完善,可大部分的女性仍旧拘于门户,没有能力,又或者说没有机会去接触这堪比跃龙门的考试。    虞璁看着长街上带着面具的舞者摇头晃脑的样子,正想转身叫壡儿过来瞧瞧这边的光景,却瞥见了对角处的目光。    当他想要找是谁在看着自己的时候,那目光又即刻消失,隐没在人群里。    虞璁愣了下,不着痕迹的退了回去。    陆炳意识到他有些不对劲,只跟着进了画舫之中,低声道:“可是不舒服了?”    “不,”虞璁按着眉角道:“恐怕,我们今晚就要离开这里。”    原先他有意多凑凑热闹,还打算在这呆个六七天,吃饱玩好了再走。    可是心里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多。    这一路走来,可以瞥见千里农田都焕发生机,许多荒原都在被开垦。    但是在之前的一个半月里,他都不曾有现在这种,冷不丁的被窥视的感觉。    他甚至开始想,之前孩子们遇到的那个老婆婆,会不会也只是一个诱饵。    想要确定自己是否被监视,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改变原有的线路。    陆炳没有多问,只嗯了一声,便出去同黄公公交代事情。    当他再折返回去的时候,虞璁拿了一盒粉末出来,小心的交给了他。    “这是?”    “等夜深之后,你把这些粉末都涂在窗棱和门口附近。”    虞璁小声道:“涂的时候,一定要戴手套,千万不要让自己蹭到这东西。”    这盒月虫粉,是当初央崔太医帮忙研磨的。    原先它是贵族人家的秘物,用来防家贼。    虞璁现在不太放心,才用了这法子。    但凡肌肤碰到这些东西,在半日之后便会红肿发痒,甚至开始溃烂。    黄公公那边只进房间听了几句,便一脸肃穆的出去通禀。    说是皇上要与要臣商议政事,除护卫和随侍轮班之外旁人一律不得接近主船正厅,违者重罚。    这话一出,随行的那四五个官员自然是摸不着头脑。    皇上一路就是观光赏玩的心态,怎么突然要提政务了?    这时候商议什么,又没办法传达去京城,还有什么好讲的……    没想到皇上还真的拟了一份名单出来,之后的一整天里从早上到入夜,都在和人谈事情。    中间他出来透过几次气,都面色凝重,仿佛要做什么重要的决定。    当天晚上,随行的客船里就少了几个侍卫。    “抓到了。”    黄公公自然跟皇帝通过气,只扮作老态龙钟又稀里糊涂的样子,任由那些侍卫趁他转身的时候偷听墙角。    等这三四人被绑到主厅里,虞璁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瞥了眼这些人侧脸和胳膊多处红肿的痕迹,只喝着茶淡淡道:“嘴巴都塞好了。”    “是。”陆炳看了眼这几个被绑成螃蟹的侍卫,皱眉道:“是微臣失职了。”    之前的每一个侍卫,都经过严密的背景审查,稍微情况不对的都会被筛下来。    这件事完全超出他的预料。    “这可不是杂鱼。”虞璁笑道:“寻常人,可混不到随行护驾的这个位置。”    他的宫里,有内鬼。    有人在窥伺他的起居,将蛛网从东南一路织向北京。    每个侍卫的嘴里都放了口撑,孩子们已经提前被带了下去,由黄公公照看着。    陆炳只绕着他们踱了一圈,冷冷道:“都是锦衣卫出来的,用什么手段逼供,你们也再清楚不过。”    “妻儿母亲所在何处,簿子上也都写的清清楚楚了。”    他俯身看着为首的那个王三,只皱了眉头道:“是谁?”    那王三露出恳求的神色,仿佛有话要说。    “让他说。”    陆炳点了点头,伸手取了那木撑。    在那一刻,王三忽然直接从领子之间叼了什么极薄的东西,然后猛地将那东西甩在了油灯旁边!    下一秒只听激烈的爆裂声如惊雷迸发,陆炳直接不假思索地扑了过去!    火焰如长龙般蜿蜒四散,附近的桌布和椅垫全部都被引燃,紧接着就是附近的帷帐!    “出去!”    陆炳用最快的速度把虞璁抱了起来,根本无暇顾及身后那些被绑起来的侍卫,健步如飞的带着他从甲板上用尽全力一跃,只堪堪把虞璁扔到了对面停着的客船上,自己却沉了下去。    虞璁本身反应没有他快,一切事情都发生在须臾之中。    只听见‘轰’地一声,整艘画舫都在顷刻间迸裂爆炸,像是早就在暗处埋过种种□□似的!    气浪之大直接让无数碎片似子弹般飞溅,爆炸声让人有一瞬间的耳鸣。    虞璁见暗卫们纷纷涌了过来,只厉声道:“水下有人,救陆炳!”    话音未落,灯火中水面已涌起阵阵的血渍,看的皇帝直接心猛地往下沉去。    你——你千万不能有事!    绝对不可以!    还未等那些跳下水中的暗卫找到人,陆炳却在远处直接冒出水面,身侧三具尸体如死鱼般浮了上来。    陆炳双眸冰冷,口中叼着玄铁匕首,额间一抹血缓缓而下。    “陆炳!”虞璁在这个时候也不敢暴露私情,只握紧扶手吼道:“还有人吗?”    远处锦衣卫递了踏板,陆炳只略一使力,就上了旁侧船只的甲板,吐了口中的匕首,又放下了手中紧握的长刀,这时候人们才发现,他身上早已被鲜血浸透。    在他上岸的过程中,又有两具尸体缓缓地浮了上来,衣服上还绑着明显被加重过的铁索。    虞璁脸色一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那几个被抓到的内鬼,是主动送上来的诱饵。    他们的真实意图,就是赌虞璁会不会亲自去看他们。    一旦能够开口,他们就会设法引爆船只,然后让皇帝落入水中。    长期潜伏的水中刺客会直接一拥而上,把他四肢用铁索缚住,再一刀灭口。    他们想让自己死。    如果不是陆炳守在自己身边,如果不是他在执罡军训练多时,能够在水中以一敌四,后果不堪设想!    为什么有人不希望他来江南?    因为农业税吗?    因为商业改革吗?    怎么会有这样的情况——    “什么都不要说了,停靠岸边,去找知府。”虞璁在混乱之中,直接开口震慑道:“现在所有人集合,带着朕去见苏州知府,别的一概都不要管!”    陆炳虽然身中数刀,额侧也挂了彩,可此刻还是放心不下皇上,只蹒跚着跟了过去,被黄公公心疼地扶上了马。    大伙儿虽然有意护着皇上,陪他走完这一趟微服私访,可皇上在混乱中突然来这一出,简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只有陆炳在听见这句号令的时候松了一口气,总算能抱着马脖子喘息一口气。    他的伤处都被手下紧急包扎了一刻,但还在汩汩的往外渗着血。    四列铁卫直接在前打头阵,掩护后面驰骋快马的皇帝和诸位要臣,用最快的速度往太守府赶。    这一路马踏飞沙,惊得打更的小吏都呆若木鸡。    -2-    钱太守睡的一觉酣沉,鼾声打的能穿过五六间屋舍。    小厮在门口急急敲门,高声道:“老爷,不好了,出大事了!”    可是那太守睡的几乎算不省人事,哪里听得见他的呼喊。    下一刻,直接有人破门而入,将那老头儿从床上拎了下来。    钱太守猝不及防的四肢悬空,跟乌龟似的条件反射乱蹬,那拎着他的人只一手提了灯照在他面前,让那老头终于醒了过来。    在他睁开双眼的那一刻,沈炼直接放了手,让他踉跄着摔到了地上。    “你——你是谁?强盗?来人啊?!”钱太守懵着往后退道:“都抢到太守府来了啊!!!”    “皇帝在正厅等你,”沈炼冷声道:“速速穿着整齐了过去。”    皇上?    什么皇上?    钱太守被摔得七荤八素的,这时候听到皇上两个字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开始做梦了。    这里可是苏州城!    他顺着灯光看见了他腰间的绣春刀,突然惊得一身冷汗。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锦衣卫?    “马马马上!”    那太守头发都被摔的乱七八糟,此刻也哪里有胆子唤侍女过来帮忙,一个人抖抖索索的穿好了衣服,愣是顶着沈炼那独狼般的注视去了前厅。    太守府此刻灯火通明,颇有种升堂审案的气势。    只见穿好蟒袍官服的文武八臣列在两旁,连太监也是正装打扮。    钱太守在苏州呆了颇久,上次进京朝觐都是十年前的事了。    他哆哆嗦嗦的作了个揖,站在中间都不知道该站在哪里。    黄公公只轻咳一声,高声道:“跪——”    下一刻,所有人都直接撩袍跪下,犹如上朝。    钱太守本能地双膝一软,也跪了下去。    那穿着赤红十二纹章衮服袍的帝王缓步而入,乌纱翼善冠的边缘泛着淡金的光芒。    日月星作三光之耀,龙山藻作天下之泽。    只那从容稳健的脚步声,都仿佛敲在每个人的心上,让人甚至想要屏住呼吸,隐藏自己的存在。    这是至尊之人才会散发的气度。    黄公公待皇帝落座之后,才又提气道:“起——”    满堂人整齐划一的站起身来,连带着那钱太守也不知所措的站了起来。    他用余光瞥见了两三个颇为眼熟的人,都是从徽浙这边提拔上去的大人物。    “钱太守。”    “臣——臣在!”钱太守一听见那青年温润的声音,就条件反射地想要下跪。    “微臣未曾远迎陛下亲临,实在罪过!”    虞璁只低头接了黄公公递来的茶,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    钱太守的心绷在那里,偏生又听不见下文,简直快厥过去。    “朕原先只是想体察民情,不曾考虑过暴露身份。”虞璁垂眸看着那漂浮的茶叶,扬唇笑道:“只是今日,要借你的守军一用。”    这些事绷在这里,已经让老头都回不过神了。    什么意思?    皇上莫名其妙的就来了,还要调他的兵?    “你且抬起头来,听那几位大臣跟你讲讲。”    虞璁本身也被画舫爆炸之事搞得心有余悸,此刻只是佯装淡定而已。    他带的四文四武八个官,本身都不算是如虞鹤徐阶那般相当亲近的人。    可是这八个人,都是忠心耿耿又是自带江浙背景的。    他在出宫之前,就想到了要防这一手。    不出宫,就永远不知道谁在盯着自己。    可是当猎物和狩猎者同时暴露的时候,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直接把微服私访转变成明着的巡查。    他没有必要强行掩盖身份,哪怕真的以皇帝的身份出巡,也绝对能看见自己想要看见的东西。    但是当心怀不轨的人暴露的时候,想要第一时间跟官方下属证明身份,除了龙袍之外,更重要的就是仪仗和从江浙提拔上去的高官。    他们的存在,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钱太守从前还在这里其中一个官的手底下从事过,颇有点想点头哈腰,此刻也只能生生忍住。    黄公公为了稳妥起见,还是端出玉玺传来,给他瞧了一眼。    他一面听着那几个官讲的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一面心里忍不住惊叹。    如今的圣上,是真的年轻而又俊秀啊。    他刚才抬头的时候悄悄瞥了眼,心里突然想起从前学过的那句诗。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世无其二。    其实哪怕没有这些大官摆在这,单是见这青年穿龙袍的气度,他也肯信这就是皇上。    再也没有人能将雍容与清俊这两个词,同时如此淋漓尽致的绽现出来。    “微臣以为,没有任何问题。”钱太守待那两个高官落座喝茶之后,才再度作揖道:“此事,臣等愿鼎力相助。”    听皇上的意思,是有意征了他的兵继续南巡,关于这些兵有什么用,再往深处说就轮不着他一个小太守来听了。    钱太守思忖了一刻,心里还是有了底。    这事既然有这从前共事过的世家大臣担保,他也没有什么好顾虑的。    虞璁等着他写好文书并且翻出兵符来,只低头扫了一眼,又开口道:“等等。”    “臣在。”    “朕问你,”他的声音里,透露出几分微妙的玩味:“这附近几城里,最为壮大的,是哪几个家族?”    钱太守怔了下,还是如实禀告:“杭州张氏和姑苏孙氏。”    虞璁低头想了想道:“有多豪富?”    此刻皇帝在这,糊弄啥也迟早会被发现,钱太守只犹豫了一刹,就继续竹筒倒豆子似的说道:“拥有良田无数,纺织工场上百,单论财力,恐难预计。”    “你留在这里。”虞璁只心里叹了口气,面不改色道:“借用此府休整三日,黄公公自然会与你的管家相交代。”    他当了几年的皇上,也渐渐能把那些劳烦、请之类的敬语都从脑子里剔出去。    可见着那老人俯首贴耳的样子,心里还是感觉很诡异。    陆炳已经被太医扶去侧堂医治了。    除了这钱太守要留下来随时问话之外,其他人暂时都可以休息一会。    虞璁抿了一口浓茶,竭力让自己更清醒一点,再度开始思索。    其实这件事情,很好想。    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是有动机的。    有人想要杀他,无非出于两种理由。    第一,是因为他动了他的根基家业,动了他的富贵钱途,所以才敢设法渗透入朝廷,安排人设刺杀之局。    第二种,就相对而言……可怕许多。    这个人,不希望他再走下去。    寻常的皇帝,基本上都会以保住狗命为第一要旨。    眼瞅着私服出巡有如此大的风险,肯定还是往北京那边赶,越接近皇城就越安全。    可是……为什么?    只是为了钱吗?    无禄令没有被遵守,他们还在肆无忌惮的官商勾结,所以——    想到官商二字的时候,虞璁愣了下,看向了那已经忍不住开始靠着椅子打盹的吴太守。    老头儿已经开始打鼾了。    这鼾声有点干扰思路。    皇帝忍着睡意揉了揉脖子,听着鼾声继续思索。    他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陛下。”黄公公小心的走了进来,在听见鼾声的时候愣了下,忍着不悦的神情看向皇上道:“陆大人想见您。”    虞璁点了点头,快步去了侧堂。    夜凉如水,寒意从脚底往上弥漫。    空气中都散着夜雾特有的湿意。    他进去的时候,崔太医刚好准备出来透口气,那太医忙不迭的跟他行了个礼,说陆大人没有伤及大碍,多休息几日待刀口长好便行了。    虞璁听完点了点头,示意黄公公予他赏钱,自己径自走了进去。    陆炳睡在榻上,眼睛清明如初,只躺在那里望着他。    虞璁回头确认没有人跟上来了,才缓缓坐在了他的身侧。    处处都可能有看不见的眼睛,哪怕此刻他想俯身亲吻他,想要握住他冰凉的双手,给予一点点的暖意,也要克制住。    这种时候,不能出任何错。    “陛下在想今日的事情吗。”    他的声音透着淡淡的沙哑,让虞璁又想俯身抱抱他。    虞璁想了一会,只低头在他手心写了两个字。    官·商。    “微臣觉得……”陆炳因为伤口的原因,说话略有些吃力,却仍看着他道:“不是如此。”    “因为,离这里最近的……是南京。”    虞璁听到最后两字的时候,猛地站了起来。    在这一瞬间,寒意直接如芒刺般从心里刺了上来,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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