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燕王府的马车一径到了安国公府, 陈令仪自然而然的，要拉了李瑾去她府上用晚饭。清婉不愿再多耽搁，只示意冬晴, 先驾车走了。 行了不过百来丈路, 马车便骤然停了下来，这是今日里的第二次了, 清婉不免有些恼火。但还未等她发问，就见车帘掀起, 李瑾自顾自地就上车来了, 惊得冬晴不由得说道：“殿下, 这……” 李瑾只挥了挥手，道：“本王只是上来说几句话。” 冬晴看向了清婉，见她微微颔首, 这才道：“那奴婢先去外头坐着。”说罢掀帘出去。 清婉看着李瑾在自己对面坐了下来，她已经做好了要被说一顿的准备了，她知道自己今天都做了哪些不该做的事情。 “今天，多谢你了。”然而, 李瑾的第一句话，并不是要说教于她，这让清婉有点意外, 她抬头看向李瑾，面露惊奇。李瑾被她这样看着，似乎是觉得有些别扭了，干脆扭过头去, 道：“我是说，谢你同意先送陈家小姐回来。”他像是赌气一般，说道，“也谢谢你，今日对十一弟所说的那些话。” 清婉斟酌了半天，试探着回应道：“殿下不用客气？” 可能是她这犹疑的口吻让他觉得有些不爽了，立马又扭过头来，瞪着清婉道：“先前我就同你说过了，要离我六哥远一些。你可倒好，还送上门去了。” 这话让清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拧了眉头，道：“要你管。” 这是她第一次用这种不耐烦的口吻同李瑾说话，理所当然的，李瑾愣了一愣，随即冷笑道：“我自然是管不着的。你唐小姐心胸宽广，岂是一般人能管的？” 他这话说得很是很是让人莫名其妙，清婉脑子一转，料想是先前她和陈令仪说的话，他想必也都听在了耳里。她想起先前李琰学给自己听的，那日在太白楼她说过的那些醉话，只觉得自己今日真是言出必行，实乃成人之美之举了。他李瑾为何还要这般冷嘲热讽于自己，真是叫人想不通。 见她不说话，仿佛就是默认了，李瑾干脆拂袖而去。清婉听着马蹄远去的声音，又见冬晴进来车内，叹道：“唐小姐，你这又是何苦呢？” 清婉知道，她这是在同情自己，可清婉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苦，因此只能一笑了之。 才回府，还未走进自己的院子，清婉就听见里头叽叽喳喳的，不知道在说笑些什么，只是热闹得很。门房里当值的妈妈媳妇们见清婉回来，都笑道：“可就差姑娘了，快进去。” 清婉笑着进了院子，就见当中地上的石桌边，或坐或站，挤满了人。不仅清秋清婵清玉都在，连前阵子一直卧床休养的清嬿，都坐在了那里，正捂着嘴笑。见了清婉，忙叫道：“二姐姐回来了。” “你们都在这儿做什么呢？”清婉笑问，走了过去。 “可算是回来了。”清婵一把扯过了她，环视众人，然后故作神秘道，“我们可是在说一件天大的好事儿呢。” 清婉见众人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便也一笑，问道：“哦，是我们三小姐的亲事定下来了？快跟我说说，是哪家的公子这么有福气，能娶得我们家三小姐去。”说得众人哄得一笑。 清婵一点也不觉得脸红，反而伸手就来掐清婉的脸，道：“你才离了我半天，就忘了先前我说过的了，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清婉一面躲开，抓了清婵的手，一面向众人笑道：“你们都听听，她这满嘴里都说的些什么话。” 清玉笑道：“等回头亲事定了，你看她还这么说不。” 清婵呸了她一声，道：“你别急，你也快了。” “你……”清玉往起一站，对清婉道，“你就这么抓着她，千万别放手，看我不来挠死她。”说着就伸了手来挠清婵痒痒。 清婵笑得受不住，直扭着身子，但嘴上还是不肯服软，只道：“你们两个欺负一个，算什么好汉？” 清玉一听就乐了，道：“我们本来就不是好汉呀。”说罢下手更狠了。 眼见着清婵都快要笑得喘不上气来了，清秋终于笑道：“好了好了，都不是小孩子了，还这么打打闹闹的。”清婉清玉这才住了手。清玉还戳了戳抱了肚子蹲在地上的清婵的脑袋，笑道：“这会子怎么不横了呀？”遭来清婵的一记眼刀。 清婉在清嬿身边坐了下来，清嬿拉了她的手，笑道：“我们刚才是在说呀，老夫人不是在清平县落霞村有处陪嫁庄子吗，每年六月里，老夫人都要去那里避暑。今儿姐姐们在老夫人那里说起了这事儿，本来还在感慨说，只可惜大姐姐六月里就要出嫁了，去不成了。老夫人听了，就说咱们过两天就去，住上小半个月，再回来。大伙儿都在为这事高兴呢。” 清平县落霞村？清婉心里一动，乔家的那处药园子，不也就在那里吗。“这是真的？”她忙问道。 清秋笑道：“谁会拿这个来逗你呢，自然是真的了。”说着又小小地叹了口气，道，“到底还是老夫人心疼我，还想着带我去走上一趟。” 清婉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老夫人自然是心疼姐姐的了。” 郑老夫人年轻时候，就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如今上了年纪，这性格倒是不减当年，才定了要去清平县的行程，短短两三日里，便一切准备妥当。这一回，清朗因军中事务脱不开身，清正也要念书，因此郑老夫人只带了自己的五个孙女儿，一道往清平县落霞村的庄子里去。唐峥与顾夫人自然是不放心，特意多安排了两倍的家丁护院跟随。 清平县背倚青山，前有大泽，平原广袤，山珍丰足，是出了名的富饶之地。而落霞村，就坐落在山坳里，郑家陪嫁的那所大宅子，位于地势高处，视野极佳，且山风凉爽，果真是夏日避暑胜地。 “我真不记得小时候有来过这里了。”清婉站在平台上，往远处看去，只见炊烟袅袅，是村民们在准备晚饭了。 “那也正常。”清秋笑道，走到她身边，说，“那时候都还小，哪里记得这许多。” “乔家的药园，在哪边？”清婉问道。 清秋指向她的左侧，道：“就在那里。”说着又笑道，“你也别着急，等安顿下来了，再去也不迟。” 清婉笑着点了点头，就有小丫鬟过来，说老夫人那边传晚饭了。清婉她们于是略收拾了收拾，便一道过去。 一时用过晚饭，郑老夫人因坐了太久时间的马车，便早早安歇下了。清婉等人却是不累，她们只觉得新奇，尤其是清婉姊妹三人，商量着要在庄子上走一走。清秋笑道：“也没见这么兴致高的，明日再逛不也一样。” 清婉推了她一把，笑道：“你自去睡，我们自己且随意走走，再回去。” “还是一起。”清秋笑道，“我和四妹妹到底要比你们熟悉这里一些，免得你们走岔了路，晚上摸不到床睡了。” 清婉笑着在她背上打了一下，道：“我们就这么笨，长了嘴不会问人呐。” 清玉笑道：“这庄子这么大，人却还没有咱们府上多，你要是真走到了什么犄角旮旯里去，看你能找得着谁。” “行啦，别站在那里废话了。”清婵在前头牵着清嬿，不耐烦道，“到底还走不走啊。” 清婉和清秋清玉相视一笑，这才跟了过去。 因已过了十五，今晚的月色不算太好，庄子里点上了落地石灯笼，倒也不用再另外打灯笼了，映衬着这样迷离的月色，却也正好，疏离别致。 确实如清秋所说，夜里是看不大清庄子里的情状的，但就这样出来散散步，也未尝不好。因见四周暗暗的，清婵忍不住说道：“我来给大家讲个故事，是我在安州的时候，听外祖母家的老人们说起的。” “不许说鬼故事。”清秋率先道，她最怕这些鬼鬼神神的了。 “不是鬼故事。”清婵摆摆手，继续说道，“话说太祖皇帝建国不久，有一户殷实人家，生了两个女儿，姐姐长得貌若天仙，妹妹却丑得人见人摇头。但这姊妹两人的感情却十分要好，就这么一起长到了十七岁。那个漂亮的姐姐，自然是有许多人家来求亲的，她们的爹娘好生选了一番，选了个后进书生，将姐姐嫁了过去。而那个丑陋的妹妹，却一直无人问津。就这么又过了三年，姐姐却突然一病死了，她的姊妹伤心得不行，下葬前一夜去守灵，不知怎的，众人都睡着了，妹妹就见姐姐从门外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个大胡子男人。妹妹正奇怪，就听姐姐说，我知道妹妹因为容颜丑陋，至今未嫁，因此此番特地去向判官老爷求了情，请他将我的脑袋，换给妹妹，这样妹妹也就能找到如意郎君了。” 清秋禁不住咽了口口水，她拽进了清玉的胳膊，哆嗦着声音道：“你，你还说不是鬼故事。” 清婵嘿嘿一笑，不管她，只自己继续说道：“妹妹一听自己也能变漂亮了，当然很高兴，便同意了，喜滋滋地闭上了眼。等她再睁开眼的时候，”清婵看着大家，眼神诡异，“你们猜，发生了什么事？” “她变漂亮了？”清嬿答道，她对这些倒是很感兴趣。 清婵看向她，摇了摇头，道：“等她再睁开眼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眼前一片漆黑。” “她瞎了？”清玉也忍不住问道。 清婵再次摇了摇头，然后突然向清秋一张双手，大声道：“因为她在棺材里了。” 清秋被她吓得一声大叫，直往清玉背后躲去。清婵见自己的恶作剧成功了，不由得哈哈大笑了起来。清婉只白了她一眼。 “她怎么会在棺材里呢？”清嬿却依旧还在纠结这个故事，不解道。 清婵笑道：“你傻啊，换了她姐姐的脸，她不就成了她姐姐？她姐姐可是已经死了的。” “可是她们姊妹感情不是很好么？”清嬿还在刨根究底。 、“这个……”清婵也答不上来了，只能胡乱搪塞道，“在生死面前，还谈什么姊妹情深啊。” “胡说什么呢？”清婉终于忍不住了，伸手拍打了清婵一下。 “行行行，我胡说，我胡说。不就是个鬼故事吗，至于这么较真吗？”清婵举手作投降状。 “宁可变丑了也还要活着，那个姐姐可真可怕。”清嬿摇了摇头，“我可不喜欢这样的。” “没人喜欢。”清婉安慰她道，又见清秋依旧躲在清玉身后，便道，“行了，时候也不早了，咱们也回去歇了。不然，这位不知道又会说出什么来。”她瞪了清婵一眼。 清婵嘿嘿一笑，凑过来道：“我还有好多故事呢，别着急，回去一个个慢慢说给你们听。” “我不要。”清秋恐惧道。 清婵却像是得了鼓励一般，见她这样，过去揽了她的肩，在她耳边说道：“来，我再给你说个夜半鬼敲门的故事……” 她的话还未说完，清秋就已经捂了耳朵，挣开她的手，往回跑去。清婵在后头追着，喊道：“这个一点也不吓人，真的，你听我说啊……” 两人就这么跑远了，剩下清婉清玉清嬿，摇头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