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天渐渐地亮了, 有清光慢慢地爬上了窗棱，一寸一寸往上移。昨晚的风那样得大，谁承想今天却是个大晴天呢, 无风无浪, 倒是挺适合出去晒晒的。清婉揉了揉隐隐有些发疼的眉头，望着窗户, 这样想。 “姑娘？”兰心轻柔的声音传来。 “你怎么来了？”清婉见了她，问道。 她一面将手里提着的食盒放到桌上, 一面道：“姑娘一晚上都没回去, 想来也没怎么进食, 竹雨早起熬了点白粥，蒸了笼馒头，又炒了两样小菜, 我送来给姑娘和三姑娘。”她说着看了眼清婵，忍不住笑道，“她就这么睡了一晚上？” 此刻清婵正裹了毯子，缩在清婉的脚下, 睡得正酣。横竖这地上厚厚的一层地毯，屋里又暖和，清婉倒也不怕她冻着, 由着她就这么睡了——反正她身子骨一向强壮。 “阿婵，起来了。”清婉唤道，伸脚踢了踢她。 “三姑娘？”兰心走过来，蹲了下来, 摇着清婵的肩，笑道，“该起来了，再这么睡，真该冻着了。” 清婵毫无反应。 见此，清婉也不多说，只给兰心使了个眼色，然后自己倾身到她耳边，说道：“饭好了。” 只见清婵腾地就坐了起来，眼睛都还没睁呢。清婉向兰心一挑眉，兰心只笑着摇了摇头。 正吃着饭，黎宝珠来了，见清婉清婵还在用饭，遂笑道：“我来得不巧了。” “宝珠姐姐来得好早。”清婉笑道，放下了碗筷，请她坐下，自有慧心去倒茶来。 “早起就听说清嬿妹妹昨晚不大好，便想着过来瞧瞧。”她说着往卧室里看了看，问道，“这会子可还好？” 清婉起身，领着她往卧房里去，说道：“稳是稳住了，只是一直都没醒。呆会儿还得请大夫太医看看。” 宝珠看了看床上的清嬿，眼里的担忧与心疼自然不是装出来的。来这府里这些日子，她知道众人都疼爱这个小妹妹，她也不例外，她喜欢清嬿的性子，虽说也有活泼的时候，但终究还是沉稳平和居多。况且，她这里有着许多别处都寻不到的书，各种珍本孤本，野史传奇，比她的二姐姐清婉屋里的还要多。至于这些书都是打哪儿来的，宝珠不知道，也不敢问，但能在清嬿这里看上几页，她也就满足了，她不是一个贪心的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自己心里有数。 “她昨晚吃了药，怕是药性还没过，这一时半会儿的，应该醒不过来。姐姐还是往外头去坐坐。”清婉道。 宝珠点了点头，随她出来外间。 清婵已经不在那里了，只有兰心和慧心两个收拾着碗筷，对清婉说道：“三小姐说她去给老夫人请安去，正好告诉她老人家五小姐的情况，请她不必担心。” 清婉笑道：“她今儿个倒是乖巧。” 宝珠在一旁问道：“清婉妹妹不去吗？” “有她去便够了。”清婉笑道，“她一个能顶我们姐妹十个。” 宝珠一想清婵平日里的聒噪，便也笑了。 一时便有乔大夫进来为清嬿看诊，清婉遂拉了宝珠，在另一头的暖阁里坐了。还在安州的时候，清嬿比这还要凶险的时候都有过，熬过了一夜，也就说明没什么大碍了，因此清婉也不十分担心。但等待的时候总是难捱的，她自己都清楚，同宝珠说话的时候，她有点心不在焉，她知道这很失礼，但她控制不了自己。 宝珠是个心思深沉的姑娘，自然也看出了她的坐立不安，因此安慰道：“你也别担心，我听说你们府上的乔大夫，医术可好了，听说原先还是跟着唐老爷上过战场的？” 清婉点点头，笑道：“乔大夫的确是随军过。” “那是真厉害了……”宝珠赞叹着，又道，“有这样厉害的人物在，清嬿妹妹肯定会好起来的。” 若好早该好了。不知为何，清婉突然这样想，随即又觉得这个念头真该死，只好笑笑，算是应付了宝珠，也应付下自己刚才那不该有的想法。 “姑娘。”兰心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脸上挂着一丝神秘的笑，说道，“你看谁来了。” 谁能让一贯沉稳的兰心做出这样的表情来呢，清婉想，这府里除了清婵，再就是…… “见过二小姐。”一个轻盈的身影迈了进来，笑盈盈地向清婉行礼道。 清婉心中一喜，但依旧坐着没起身，只板着一张脸道：“好哇，好你个乔黛如，你可算是舍得从你那乡下小药园上来了？” “这不是快到腊月了嘛。”乔黛如笑道，“我总不能连过个年，也离了叔叔婶婶。”她这样说着，看向了宝珠，“这位是……” 清婉看了眼宝珠，向黛如笑道：“这位是黎宝珠姑娘，是大少奶奶的亲妹子，才到咱们家没多久，你自然是认不得的。” “原来是黎小姐。”黛如笑道，又给她见礼。 宝珠立马站了起来，她并不晓得乔黛如是何人，一时有些困惑，不知该如何称呼行为。清婉于是笑道：“这是乔黛如，是乔大夫的侄女儿，一直养在他们夫妇膝下。这几年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跑回去乡下药园子里捣鼓，一年也难得上来几次，所以你没见过她。” “原来是乔姑娘，失礼了。”宝珠说着，也给黛如还了礼。 黛如并不是府中的奴仆，她出身医药之家，虽不是官宦贵族，但面对宝珠行礼，她也只淡淡地一点头，接着将手中的纸包递给侍立一旁的兰心，嘱咐道：“这是我新配好的药食食材，如今天这么冷，你家姑娘又打小就手脚冰凉，这个你拿去，做给她吃，保证她这个冬天过得暖暖的。” 兰心笑道：“难为乔姑娘还记挂着我们姑娘的身子，那这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我就收了。” “收着。”黛如笑道，“吃完了再上我那儿拿去，我那儿还多着呢。”说着又觉得有些不妥，便对宝珠笑道：“我没成黎小姐也在，回头我再叫人给你也送去。” 宝珠忙摆手道：“这可使不得。” 清婉笑道：“这有什么使不得的，你不用跟她客气，她别的没有，这草药，可多得是。”说着又对黛如笑道：“还等什么回头，不如将这一份先给了宝珠姐姐，等下我打发丫头跟你再去拿就是了。” “这也成。”黛如点头道，想了想又笑道，“你倒是挺会拿我的东西做人情的。” 清婉想也没想便说道：“我何尝需要拿你的东西来做人情？再说了，宝珠姐姐又有什么值得我去欠人情的？” 这话一出口，清婉就知道自己说得不甚妥帖了，果然就见宝珠又红了脸，一副站也不是，走也不是的尴尬样子。 见此，兰心忙过来说道：“燕春姐姐也在外头，我去拿给她。” “我与你同去。”宝珠忙道，又向清婉和黛如羞涩一笑，道：“正好顺路去瞧瞧我姐姐，今儿个还没去看她呢。” “难为你记挂着我们五妹了。”清婉也笑道，同黛如一起，送宝珠出去。待看着她走远了，她二人方才回到暖阁内。 “这一位，”黛如指了指屋外，笑道，“看着倒是要比你们家那位少奶奶可要随和得多。” “也是随和得多。”清婉道，然后抓住了黛如的手，看着她认真问道，“你才去瞧了嬿嬿，你看她现在如何？” 黛如微微一笑，不答反问：“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清婉不解道：“这叫什么，我问你了，自然是要听真话的。” “那好，”黛如收敛了脸上的那一丝笑意，说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 “是，我不知道。”黛如重复道，缩回了手，坐直了身子，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迎上清婉的视线，开口道，“老实说，我虽活了没多大，但这世间的疑难杂症，也见过不少，你们家五姑娘这样的，我却是头一遭见。非要我说的话，她能活到今天，也算是老天爷可怜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