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8
时安出门的时候依旧撑着把伞, 依旧是一条漆黑的小道。 她从什么时候开始什么都不怕了呢? 大概是从一无所有的时候算起,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她一直就是光脚的,这种心理一直持续到她成年,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真正拥有过什么,也不觉得失去什么会显得可惜。 除了一样。 她找了个小卖部给凌宗回了个电话,那边嘟了一声, 接听起来。 凌宗劈头盖脸来了一句,“你手机这么巧坏了?” 时安眼角弯着笑意,她说是啊, “摔在地上, 哪晓得那么不经摔。” 小卖部的老板五六十来岁,头发却白了, 他睨了时安一眼,她的穿着不算整齐,身上还遍布着可以的红痕,拨通电话之前她的神情恰在暗处阴狠肃杀, 可通话时刹那哽咽,语调自然到稀松平常。 老板凭着经验判断, 觉得时安干的应该不是正经行当, 于是可惜的摇了摇头,啧了声。 凌宗问,“你现在还在吴建安家?”他说,“我开车过来找你。” “不了, ”时安低头,“我从他家里出来了,吴建安没有加班回来还挺早,我看他好像对我有点意思。” 那边沉寂了下,没作声。 时安等着他说些什么,如果没说,说明至少他是知道自己和吴建安前妻相像的事。 时安听见凌宗叹了口气,他说,“那吴建安那边你以后都不要管了,我再另外派人过去对接,要是再谈不拢,算了也就算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凌宗抱怨说,“你这儿又给别人当老婆又当妈,认为自己挺有爱心哈。” “好。”时安浅浅笑了。 时安皱眉,想起了茶茶,这个女孩子,不知道现在到底什么秉性,但是时安也不准备再管。 两人一直有一搭没一搭的保持通话,过了会儿,凌宗说,“我到吴建安家小区门口了,你真不在?” “嗯,”时安语气风平浪静,她说,“我真不在。” 时安挂掉电话付了五块钱话费,小卖部大叔讪讪问,“姑娘,和男朋友打电话啊?” 时安点头。 大叔八卦的劝她,“别把人小伙子给糟蹋了,有些事不能做的。” 时安挑了下眉,大概知道大叔什么意思,自己现在衣衫不整,的确很容易遭人闲话。 时安笑了,故意问,“那大叔什么事不能做?” 大叔说,“害人的事不能做。” “哦。”时安点了点头。 再见凌宗是一个月后,比想象中拖延了有十多天,期间,时安完成了和吴建安对接的承销项目,合同一签白纸黑字即代表了尚氏最大的诚意,以后无论如何也是板上钉钉。 合同一签,再多隐瞒都无济于事,渡口董事长亲自跑到尚仇家里理论,最后听说两战*友讨论来讨论去最后无疾而终,虽不至于撕破脸,但是两家的生意以后恐怕是做不成了。 无人驾驶引进了日本LOUX的AEH主动防撞刹车系统,凌宗这一趟过去着手亲自监督试验场的设计和完成无人驾驶团队的人员组成,其早期成员并非弃置不用,只是沉浸已久难免有思维上的桎梏,人员来自天南海北不同研究机构,必然带来新鲜血液。 中途,凌宗接到尚仇的电话,他给他说了下自己老子和渡口谈崩的事情。 凌宗只静静听着,好像也并不好奇。 电话那边传来剧烈的电钻声,尚仇边走边问,“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凌宗伸手给汇报人做噤声动作,然后走到安静的角落,听见尚仇娓娓道来,“你公司的那个女的叫什么来着,真他妈有两把刷子,吴建安和她合作,被她蒙的服服帖帖的,指东不敢打西。” 凌宗的脚步停下来,他笑着说,“你这话怎么讲?” “合同啊,”尚仇貌似也停了下来,“刚签的承销合同,完全是给你们普惠打广告做平台搞推销,这消息都还没公布呢,普惠股价直接涨停,这带来的直接收益——” “呵,你指这个。”凌宗的食指点了下鼻翼,“说的好像置身事外,难道和普惠合作,你没从中得好处?” 尚仇笑笑,“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吴建安把我爸唬的一愣一愣的,可是我又不傻,跟你讲,要不是我是我爸亲养的,你信不信他能把公司拱手让给姓吴的。” “这么夸张?” 尚仇冷笑,“夸张吗,一点都不夸张,毕竟不是每个凌魏国的儿子都叫凌宗,这一点我是服气的。” 无事献殷勤,凌宗没有接腔。 尚仇说,“你看你最后一道门槛也扫平了,那我预祝你,开门大吉?” 凌宗凝眸顿了下,他说,“那多谢,挂了。” 日本的工业区如同江山再造,绵延几百公里,钢筋水泥建筑而成,冷冰冰的,却是男人们津津乐道的权力游戏。 落地窗前,那是凌宗望着的方向。 凌宗拿起手机,指尖在通讯录上犹绝,最终,还是没有点下某人的手机号。 他把手机塞进兜里,转身回到日常的繁琐与忙碌中。 时安请了几天假,因为素巧的病情最近反复的有些厉害,一度甚至不能发声,整个人面容疲倦一直半昏迷状态,食水不进,某天夜间心跳骤停心音消失惊魂甫定叫来医生,险险心肺复苏保了一命。 因为这种状况经历过很多次,要说慌张,时安早就适应了。 她只是驻守在她身边,平静的接受任何可能的结局。 这世界上不存在感同身受,旁人感受不到时安随时可能失去素巧的诚惶诚恐,时安同样也感受不到素巧长年累月的钝痛与麻木。 就这样凑合着,谁也不可能长期沉溺在悲恸的情绪里,那样会死人的。 好在素巧身体渐渐好转,但不复从前,只卧床不起养精蓄锐。 只有一张嘴能动,素巧好似交代后事一般,平静的对时安谆谆嘱咐。 时安淡淡听着。 素巧说,时安是捡来的。 这一点在时安成年之后偷偷验过DNA,用的还是新大兄弟院校的设备,比较便宜。 素巧说,这世界上能抓在手上的东西很少,能掌控的更是凤毛麟角,只见缝插针的活着就行,没事别管太多。 这也是时安渐渐悟出的真谛。 素巧还说,一个人老了老了才知道陪伴的重要性,事业能够带来成就感没错,但女人孩子家庭,带来的幸福美满也不太假。 时安没吱声。 她时常感觉孤单,她甚至已经习以为常。 素巧问,“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你一直嫌我唠叨嫌我唠叨,是,虽然我读书没你多,”她咳嗽了下,喉咙里卡痰,吐不出来只能吞下去,“但是我好歹比你多活了三十多年,比起那些虚头巴脑的道理,我知道怎么才是真正对你好。” 时安还是没作声,素巧恼怒问,“你是要气死我?” 时安给她顺了顺,过了会儿才说,“我没想气你,但是感情的事是两个人的事,不能我一厢情愿。” 素巧这下满意了,“那就是有对象了?” 时安点头,敷衍她,“差不多。” 素巧空洞的望着天花板,叹了口气,“要是你大学那个能够谈成,你们现在很大可能连娃都抱了几个了。” 时安漠然,有条不紊的给她按摩肩膀,一会儿又做抬腿动作。 素巧想了想了,却蓦的皱眉,突然问,“不会还是大学那个我见到的?” 时安一时间没回应,给素巧抬腿结束,她走到她床前,漫不经心的问,“那您见过他,都没问过他叫什么吗?” “叫什么?”素巧诧异,“难不成我还认得?” 时安点头,呢喃着他的名字,就像身体的一部分一样,“凌宗呀。” 时安说。 这下素巧又不满意了,差距也太大了点,更何况凌宗从小就欺负小瓜子,时安又是一根筋,以后肯定只有被欺负的份。 素巧喃喃,“看样子你是真喜欢他?” 时安不置可否。 回去公司后时安开始张罗新品发布事项,前期准备充足所以动手起来井井有条,自从时安搞定了吴建安,肖恒对她也开始另眼相待,日常的工作流程也重新将时安纳入。 可人就是这样,今天你对我爱答不理,明天反过来如是。 时安和肖恒的隔阂,永远就这样了。 尚仇也在邀请名单之列,尚氏虽然和渡口关系破裂,但是头七还没过,变脸不能太过迅雷不及,所以大董事并不出席普惠的这次新品,尚仇倒是跃跃欲试。 这样的契机下,时安在KTV见了尚仇一眼,烟酒靡靡的夜场,他们这些人爱玩,一些人轮着排桌球,灯光下的绿色桌布摇曳生辉,欢声笑语不断。 一个桌球两个牌搭,尚仇沉溺并如鱼得水在声色犬马之中,但是格外知道分寸。 尚仇主动来的时安身边,带着意有所指的痞笑,说了声,“恭喜啊。” 时安起身跟她敬了一杯,就顺势聊起新品发布的具体安排。 尚仇往她脸上揪了一下,抱怨说,“真是一点都不懂情趣,这个时候讲什么工作的事情,来来来多陪我喝几杯。” 他的眼睛里流离绚烂光影,时安没接。 她说,“我不太会喝酒,最近为了新品的事情大家又都很忙明天起不来影响团队。” “不是酒精过敏?”尚仇揶揄的问。 时安摇头。 “呵,”尚仇再想动她,时安已经明智的和他保持距离,他说,“那你这道行可就浅了,不能喝酒是什么理由。” “对,”时安直白,“不是理由,是事实。” 尚仇也不是自讨没趣的人,时安不喝他也识相,但是没过半小时,他就又转到时安身边。 坐在时安旁侧的同事让开,尚仇一屁股坐下来。 他打趣问,“你们凌总具体什么时候回来?” 时安摇摇头,说不知道,“肯定在新品之前。” “废话,”尚仇揶揄说,“这我也知道,我想问具体的,听说凌魏国给他安排相亲了?” 到嘴的白水晃了晃,时安放下了杯子,目光平定,却恍惚的找不到落脚处。 尚仇注意到细枝末节的差别,但没想太多,“怎么,伤了你迷妹的心了?” 时安释怀的笑了下,“没有。” 有些牵强,心在动荡,在深蓝的海底慢慢涌动。 尚仇说,“这都正常,我们这个圈子到了年纪都会找个门当户对的,你们那些女白领不切实际的幻想该放就放。” 时安“哦”了声,像满不在意。 时安看向他,“那你呢,”看起来那么放荡不羁,“也是这样?” 尚仇不以为意的点点头,站在睥睨的高度对女人们指手画脚,“有些女人只能玩玩,有些女人带回家,当当,”他说,“世界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