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挑明
婆子满脸堆笑, 两只眼睛骨碌碌乱转, 有着小本生意人的精明。 薛锦棠客气地拒绝:“我们不是夫妻,不需要买簪子……” 婆子抿嘴笑,打断了薛锦棠的话:“现在不是,很快就是了。小娘子不用羞臊, 男欢女爱,天经地义。要不是未婚夫妻,你们俩人又怎么会单独出来?婆子我不说阅人无数,见识的人也不少了, 你与这位公子年岁相当,容貌匹配, 是天作之合。” 她越说越不像话,薛锦棠不喜欢听,想走,她又抱着箱子拦着,一副不买簪子就不让走的架势。 薛锦棠扯下荷包,准备掏钱买支簪。买了就走,省得听她胡言乱语。 “就这支。”赵见深随手拿了一支芙蓉簪:“后面会有人给你钱的。”婆子这才让开, 笑嘻嘻说了一大堆诸如白头偕老举案齐眉早生贵子这类的话。 走了十几步远,薛锦棠才低声抱歉道:“乡人粗鄙, 扰了殿下清净。” 赵见深笑了笑:“无妨, 她也是为了生存。” 两人继续朝前走, 这一路上, 遇到的成双成对的青年男女可真不少。太.祖皇帝与圣慈皇后伉俪情深, 从乡野农夫到君临天下,太.祖身边只有圣慈一位妻子,真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佳话。成亲前要先来祭拜圣慈皇后,也是大齐的习俗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女子娇艳无比,男子器宇轩昂,收到了不少或羡慕或嫉妒的眼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薛锦棠觉得这条路格外的漫长,比之前上山那条路要长多了。 等到了山脚下,薛锦棠已经满头大汗、两脚酸软了。赵见深见她香汗淋漓,就要到山脚下凉茶铺子歇脚。 凉茶铺子里摆了三张八仙大桌子,每张桌子配四个大长凳子。卖凉茶的老俩口白发苍苍、身材佝偻,衣衫很旧却浆洗的发白。 老翁精神矍铄招呼两人坐下,老妪笑容满面端了两碗茶来。 老翁呵呵笑:“后生,你好不解风情。既然跟小娘子出来,为何不坐到小娘子身边?” 赵见深身份尊贵,两人进来是赵见深先坐,薛锦棠坐在他旁边下手的长凳子上。 “老丈,您老人家误会了,我与这位公子并非您说的那种关系。” “既然不是,为什么穿了同样颜色的衣裳?”老翁笑眯眯的看了老妪一眼:“当年你老阿婆心里头有我又不敢说,就穿了跟我同色的衣裳来跟我拜圣慈娘娘,我当时还不明白哩。就跟这位后生一样呆呆愣愣的,还是有人跟我讲了我才知道。” 薛锦棠后知后觉的发现,两人今天都穿了雪青色的衣裳,赵见深的颜色略深些,她身上的颜色略浅一些,咋一看上去,好像是约好的一般。 赵见深盯着她看了一会,眼中意味莫名。 薛锦棠的脸皮一下子就滚烫,她低声道:“殿下,这是巧合。” “嗯。”赵见深点点头:“我知道。” 薛锦棠见他没有怀疑,也没有生气,知道他是相信了,松了一口气,端了茶喝了一口。 “后生,你下山的时候遇到买钗的王婆子了。当年你老阿婆就是串通了王婆子故意让我买钗给她,不买不让走。” 薛锦棠嘴里含着一口茶水,吐也不是,吞了也不是。她费了好大的劲,将茶水咽了:“老丈,我们真的不是。” 老翁用那种“是不是我心里清楚”的语气说:“小娘子不必害臊,这位后生心里也是有你的,要不然他也不会买了王婆子钗了。你看他一直拿手里,是想给你戴,没有机会呢。” “后生,你既然买了钗,还不赶紧给小娘子戴上。” 赵见深就捏了钗,扶了薛锦棠的发髻,给她戴上了。 “我们走。” 薛锦棠实在不想待了。 赵见深先上马车,杏枝就拉了薛锦棠的袖子,低声问她:“小姐,卖钗的王婆子、卖凉茶的老翁,都不是你安排的?” “你胡说什么!”薛锦棠一向好脾气,也被她弄生气了:“我岂是那种人!” 她从杏枝手里把袖子夺回来,怒气腾腾朝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一个逼着人买钗,一个逼着人给她戴,两人话里话外明示暗示的…… 她现在说不是自己安排的,赵见深会相信吗? 信不信随他,她要是不解释一番,实在是难受。 薛锦棠上了马车,张嘴要解释,赵见深道:“陈广志跟薛家有亲吗?” 他冷眉冷眼的,语气凝重还带了几分审问。 薛锦棠想了一下才想起来陈广志就是新任的北平知府,陈牡丹的爹。因为他语气冷峻,薛锦棠觉得可能没什么好事。 “薛家跟陈家没有亲戚。”薛锦棠斟酌着说:“陈知府身边的姚师爷是薛锦莹的舅舅。” 赵见深笑了笑:“陈知府要倒霉了。今科院试他倒卖考题,院试张榜之日,就是陈知府成为阶下囚之时。” 薛锦棠想起前任知府乔装打扮出现在潭拓寺的事,知道这涉及到政治斗争,不是她能过问的。 “多谢殿下告知。” 既然陈知府要倒了,薛锦莹也蹦跶不了多久了。 马车停了在贫民区一家善堂门口,薛锦棠下了马车,挺诧异的。慧明师兄走的时候,跟她说过,让她有空就多照拂这家善堂,她每隔半个月就会来一次,月例银子基本都拿来给善堂买粮食了。这事她从没跟别人说过。 “慧明和尚临走之前拜托我照看这善堂。”他看着薛锦棠说:“还有你。” 他眼眸深深定在她脸上,薛锦棠觉得不适,清了清喉咙:“谢谢殿下。” 赵见深笑了,这笑容很暖,带了几分意味莫名。 薛锦棠陡然想起今天下山遇到的事情,刚想解释,赵见深招招手,从范全那里接过一沓银票给她,说:“你去。我还有事,先走了。” 薛锦棠只得恭恭敬敬目送他离开。心里想着这个误会怕是很难澄清了,赵见深估计真以为她觊觎他。 薛锦棠叹了一口气,跟杏枝一起把银票兑成碎银子,派给善堂里的人。 回到薛家,先去拜见薛老太太,薛老太太眉开眼笑,拉着她的手说:“跟你说一个好消息,杏枝这丫头有大喜了。” 薛锦棠不动声色:“不知道祖母说的是什么喜事?” 薛锦莹语笑嫣然:“丫鬟能有什么喜事,自然是终身大事。” 薛锦棠也笑:“祖母要给杏枝说亲吗?”杏枝对她忠心耿耿,早就对她吐露过心声,她要给别人做平头娘子,绝不做妾。 “是姚太太看上了杏枝,指明要让杏枝去给姚师爷做二房。不是做通房丫鬟,只正正经经的二房太太。” 薛老太太道:“上次供药,姚师爷出了很大的力,我们一直没有谢人家,没想到姚太太竟然看上了杏枝。还说要正正经经地花轿抬过门,绝不委屈了她。你祖父已经答应了。” 她喟然道:“杏枝受的委屈我都记着,一直想着给她说一门好亲事。这回好了,解决我一桩心事,杏枝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薛锦莹嘻嘻笑:“四妹妹,杏枝跟了姚师爷,生下的孩子就是正经人家的少爷,实在是好得很。你可千万别舍不得。” 这个杏枝懂药,又有拳脚功夫,好几次都坏了她的事,是她的心腹大患。收拾不了薛锦棠,那就除了杏枝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只要杏枝同意,我有什么舍不得的。”薛锦棠对薛老太太说:“那就把婚期定在八月底,还有不到两个月,我把手上的事情忙一忙,也好让杏枝准备嫁妆。” 院试张榜在八月二十,拖过八月二十,姚师爷就自身难保了。 出了门,薛锦莹追上来,得意道:“祖父已经把杏枝的卖身契送到姚家去了。莫说给你两个月的时间,就是两年,也是枉然,薛锦棠,你好好给杏枝准备嫁妆。” 薛锦棠瞥了她一眼,心里想着姚师爷的靠山都要倒了,可笑她还不知道呢。 回了房,薛锦棠安慰杏枝:“放心,有我在,谁也动不了你。” 两天后薛锦棠回了学校,徐樱跟其他画工把次殿的彩图底稿画好了,她拿了底稿上山上圣慈皇后庙,赵见深不在。宋大人跟她说:“殿下说让薛小姐去燕王府见他。” 这一次她坐的是宋大人安排的马车,这一来一回的,她到燕王府已经是傍晚了。 赵见深先陪着她吃了晚饭,然后两人再移步到书房说话。薛锦棠先说了杏枝的事情:“……不知道到时候方不方便把杏枝的卖身契拿回来?” “可以。我拿到后派人送给你。” 这种事情对于赵见深,不过是举手之劳。 “多谢殿下。”她微微欠了欠身子,灯光照在脸上摇曳,她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扇子般的阴影,巴掌大的小脸愈发小了,粉嘟嘟的红唇、小巧白皙的耳垂也越发的显眼。 书房里灯火通明,赵见深神情惬意,他接了底稿放到一边:“这些你都看过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灯火的原因,赵见深的眼神格外的亮,格外的专注,薛锦棠觉得有人异样。 “都看过了。” 赵见深站起来,走到她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觉得有需要改的吗?” 她坐在椅子上,他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躯将所有的光都遮住,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却能听到他的呼吸。 距离太近了,薛锦棠觉得很不舒服。 “没有。”她硬着头皮,让自己忽略那种不适感:“民女觉得都挺好的。” 赵见深声音哑哑的:“你觉得好,就好。”声音里暧昧的含义让薛锦棠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好在赵见深很快就退了一步,薛锦棠忙站起来:“殿下若是没有旁的吩咐,臣女就退下了。” “不忙。”赵见深脸色藏在阴影里:“我这两天画了一副肖像画,就在里间的书桌上,你帮我看看。” “是。” 薛锦棠起身去了里间。这是她第一次踏进里间,她径直走到桌案旁,去拿那幅画。 画上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她趟在床上,微微闭了眼睛,睡得甜美。她的样子、她身上穿的衣服、还有她睡的那张床,都是她之前见过的。画上还有一句诗:有美人兮,见之不忘。 她的手像被烫了似的抖了一下。她立刻收回手,拔腿就走。 一转身撞了一下,原来赵见深不知何时已经进来了,他就在站在她的身后,她一点都没有察觉。 他的眼神亮得惊人。 薛锦棠后退了两步,心里前所未有的乱。 赵见深画了她睡熟的样子,还写了那样一句诗…… 她退了两步,他就朝前走了两步,她的身体靠在旁边的博古架上,退无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