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傲娇
酒店里异常安静, 已是午夜，走廊里只有昏暗的灯。 蒋湛的话问出来，空荡荡回绕在空气里, 像弦断时最后一声奏鸣。 女孩缓慢而坚定地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胳膊, 她始终没有回头。 蒋湛手心空了，只觉心里也空了。 她轻生忍耐道：“我们……彼此冷静一阵子。” 像一阵泛着冷香的风, 女孩消失在长廊尽头。 蒋湛独自倚在门外, 黑发颓然垂下来, 遮住他受伤的目光。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靠墙站着，慢慢滑坐下去, 蜷起的胳膊被胸口硬物硌到。 他顿了顿, 伸手摸出口袋里的“惊喜”。 红色天鹅绒的精巧首饰盒翻开，露出一枚闪亮华贵的钻戒来。 蒋湛抿紧嘴唇，狠狠一掷。 小小的、闪亮的钻戒撞到对面墙壁上, 落在长廊柔软的地毯里, 映着昏暗的灯光, 顾自一闪又一闪。 蒋湛埋头膝间，不知过了多久, 他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 弯腰摩挲着，捡回了那枚钻戒。 小小的钻戒在他手心, 又冷又硬。 就像女孩离去时的心。 冷静一阵子么？ 呵，永远别再来见他！ 这段关系就这么进入了冷静期。 姜暖回到了繁忙有序的日常工作中。不用临时调整时间，专门腾出时间去陪蒋湛, 不用应付他一遍又一遍的拆吃，姜暖十几天下来身体反而调整好了，原本睡眠就好，只是睡眠时间不够，现在少了哄蒋湛的时间，她脸色也红润了，吃饭也香甜了，连拍打戏都不喘了。 《月清欢》的男主演是林哲远。 林哲远的番位比高云深还要超出半截，虽然不比蒋湛正红得如日中天，却也曾经是一代少女的男神，虽然是多年的了…… 他跟沈安意曾经合作过一部《王妃》，新剧也与沈安意合作。 当初为了配合《王妃》宣传，林哲远到《棠棣》片场，跟沈安意拍摄探班视频的时候，姜暖也在。 就是从那时候，姜暖认识到了圈内炒CP的存在。 后来林哲远跟沈安意都在横店拍摄新剧，姜暖时常跟沈安意一起吃饭，接触下来，跟林哲远也熟悉了。后来《月清欢》的主演定档，两人知道合作演员是对方，都比较满意。 林哲远实力派，自不必多说。 姜暖是新晋小花旦，热度已经是一线，只是还缺作品。林哲远看过姜暖之前作品的片段，认为她是个颇为有灵气的新人演员。 《月清欢》开始拍摄后，姜暖有时候拍戏的时候，就会看到林哲远在一旁看着。 这是一部仙侠大女主戏，可以说姜暖戏份是相当吃重的，林哲远饰演的男主更像是一个串场的，把每集之间的剧情串联起来，立在那里作为剧中的男神给少女们去喜爱就够了。所以林哲远的戏份相对来说比较少。 没有他戏的时候，林哲远就泡壶茶在一旁坐着，一边喝茶一边“看戏”。 成名演员每个人拍戏时候都有各自的癖好。 姜暖也并不多问，她除了拍戏时候的必要接触，跟同组的男演员都很少交流。 人的本能有时候太强大。 俊男美女，正当年。 说句直白点的，对面的人都那么好看，很多时候忍不住稀里糊涂就发生了关系。 更何况拍戏过程中，根据角色代入，难免会有影响。 有的人会顺其自然，双方心知肚明，来一段露水姻缘，戏散人散。 但是姜暖显然是拒绝这种情况发生的。 虽然跟蒋湛的关系进入了冷静期。 但姜暖清楚自己心里还是非常喜欢他的，只是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更好地走下去。毕竟，她也是头一回，很多恋爱中会遇到的状况，也并不清楚该怎么解决才是最好的。 刚开始恋爱那会儿，姜暖只是遵循自己的心意，尽可能地对蒋湛好，宠着他，纵着他，几乎做到了予取予求。凡事只要蒋湛张口了，她能做到的，就一定会去做。旁人是不知根底，若是有人旁观一下，肯定会说姜暖简直是把蒋湛宠上天了。姜暖有时候隐隐也觉得这样下去可不行，但是面对蒋湛的时候，又会想着——就这最后一次了。如此反复，直无尽头。 可是林导的事情，让姜暖第一次意识到，不管她有多么喜欢蒋湛，也有无法接受的事情。 当爱人的要求，触碰了她的个人追求，该如何取舍？ 姜暖闷头工作，然而即便是几分钟的空闲时间，也忍不住会想——是不是她跟蒋湛的沟通出了问题？要如何改进？ 见面谈本来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一见面，一冲突，立马就会发展到床上去——这种模式让姜暖一时间除了“彼此冷静一下”找不出更好的办法。 《明妃传》播出又是大爆，宣传期免不了要上各种节目，接受各类采访。 有的节目里，主持人或明或暗地探问她的恋情。 跟沈越当初的偷拍照片热度已经下去了，高云深另有沈安意和小嫩模的热点在，姜暖最引人注意的感情问题，除了跟《明妃传》男主饰演者赵志斌意料之中的互动，就是蒋湛了。 《旅行家族》这样收视率第一的节目带来的超级热度。 签在蒋湛同公司的特殊关系。 同在《棠棣》剧组的关照。 最关键的是，圈子里隐隐流传着的蒋湛与新晋小花旦的关系。 几乎每一个节目里，姜暖都会被问起蒋湛。 有直接问的，也有迂回问的。 姜暖的态度却是大方极了，凡有问的，回答一律是否认。 【不。 没有男朋友。 跟蒋总只是前辈后辈的关系，要向他学习。 谢谢大家的关系，我目前的精力都放在工作上。】 跟她从前接受采访时候的态度完全一致。 但是情况不同，落在蒋湛眼中却完全是不同的意思了。 从前看到女孩否认两人恋情的报道，蒋湛虽然心里不舒服，但是也会理智地明白这是必须的，含含糊糊跟公开无异。 可是在女孩说出“彼此冷静”的话之后，蒋湛再看到如此密集的对两人关系的否认，就不能不产生新的解读。 ——她是真的……要跟他分手。 与姜暖断绝联系的第十四天，蒋湛开始慌了。 也许……那晚的话，就是女孩分手的委婉说法。 可恶！ 蒋湛关掉了女孩的采访视频。 她那晚那么干脆的走掉，他绝对不会去主动找她！ 两人停滞交流的日子一天又一天过去，《棠棣》开启了宣传期。 电视剧发布会当天，剧组所有主要演员都受邀出席。 蒋湛、高云深、沈安意、柳梦婕、赵志斌……当然，也还有姜暖。 蒋湛是最开始单人走的红毯。 他站在红毯上，签着名字的时候，遥遥望见姜暖勾着赵志斌的手臂走进来。 男女搭配，又是剧里的情侣，一起走红毯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是…… 刺眼！ 刺眼极了！ 蒋湛面色冷硬，摔下签字笔，大步转身离开。 姜暖应媒体要求，跟赵志斌拍完宣传照之后，迅速收回了手臂。 赵志斌跟她合作以来，对她避让的态度早已经习惯了。 从她日常的状态来看，姜暖应该是有男朋友的。 拍摄《明妃传》的时候，赵志斌撞见过几次，姜暖打电话的样子。 美丽的脸上全是甜蜜宠溺的笑容。 跟平时和他交流的时候，偏于冷艳礼貌的样子，完全不同。 那样的笑容，是叫人看了就不由自主羡慕的…… 羡慕电话彼端的男人，能让她如此喜爱。 赵志斌有几分苦涩地想着，如果刚入公司那会儿，他没有把那份暗恋埋在心中，而是鼓起勇气大胆追求——事情会不会不一样？ 事到如今，就……更不可能了。 赵志斌看着姜暖单独站在一旁，媒体的照相机对准了她闪成一片星海。 如今的姜暖已经成为了新晋一线小花旦，而且有越窜越高的架势……跟他很快就会成为两个世界的人了。 一想到这里，赵志斌就越发嫉妒那个不知名的男人了。 他却不知道，那个男人这会儿正气得要发疯。 蒋湛在自己的专属休息室坐了十分钟，一个人都没有来。 到了他的地位，很少有人敢来他的休息室主动打扰。 平时这很正常。 但是今天…… 蒋湛静音看着手机发布会的直播现场，明明女孩红毯已经走完了——怎么还没到休息室么？ 就算走得再慢，也该走到了。 如果她等下进来要他原谅，他是该立刻原谅好，还是……算了算了，只要她主动过来，他就大方地原谅她。两个人还像从前那样……亲密…… 又十分钟过去了。 蒋湛焦躁地扯着领结，走到休息室门边，开门关门，确认门并没有锁。 该死！ 她工作起来什么都很快，偏偏跟他有关的事情总是慢吞吞的！ 忽然，敲门声响起。 蒋湛站在门内，吓了一跳，心乱跳起来，他有些慌乱地跑回里面坐下，假装自己在看杂志，清了清喉咙，故意高傲道：“进来！” 开门声。 蒋湛忽然看到手机里还在直播现场画面，又手忙脚乱关掉手机页面，险些摔了手机。 谁知进来的却是何杰。 蒋湛气得摔了杂志，“你敲什么门？” 何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对不起对不起！” ……从前进门，他不都是敲门的么？ 蒋湛气咻咻坐回去，忍了又忍，咬着牙问道：“姜暖在哪个休息室？” 算她狠！ 姜暖的休息室很好找。 蒋湛走路带风来到她休息室外，瞪着休息室门上挂着她名字的牌子半天，又生气又委屈，仿佛听到里面女孩在笑。 跟他断绝联系这些天，她过得……很开心么？ 蒋湛心口一酸，调头就走！ 何杰忙追上去——蒋总就是蒋总，谈个恋爱都这么高端，叫人摸不清套路。 发布会上，众演员上台参与互动的时候。 蒋湛自然是众星捧月站在最中间的那一位。 姜暖却是做着她最拿手的，站在最旁边美美微笑着，做壁花。 剧中蒋湛饰演的太子殿下，和姜暖饰演的云湘，本来就没有对手戏。 所以提问也不会闹到两人身上。 只是游戏环节，几位主演抽红线，对面的人是谁，就两两组队表演壁咚。 姜暖随意抽了红线一端。 众人分散走开，红线越扯越紧绷。 姜暖手上一顿，抬眼，只见牵着红线另一端的人正是蒋湛。 高云深和赵志斌牵在一处，沈安意和柳梦婕又牵在一处。 众人哄笑。 蒋湛收紧手上的线，拖着女孩不得不向他走去。 台下众人这才注意到真正的看点在这里，潮水般的掌声响起来。 这段日子以来，谁不知道蒋湛和姜暖之间扑朔迷离的关系呢？ 主持人激动地满面红光，深谙最好的要放到最后的道理，先指挥着高云深和赵志斌、沈安意和柳梦婕两对同性成员完成了壁咚。 他们两组做的时候，姜暖就低头站在台边，细白的手指绞着红线，不言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蒋湛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手掌上绕满了红线，也是不言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两个人之间有种无形的张力。 这诡异的氛围，连台下的观众都注意到了。 台上，高云深几乎亲到了赵志斌，搞起了一波高、潮。 热烈的氛围下，轮到蒋湛和姜暖了。 蒋湛站在原地，盯着低头发呆的女孩，不紧不慢绕着手中的红线。 一圈一圈又一圈。 像是耐心的钓鱼者。 姜暖随着他的收线，不得不小步小步往他身前挪去。 这样缓慢而不可逆转的过程，反而更是种煎熬。 只差最后一步，姜暖索性一闭眼，一步跨到了蒋湛面前。 蒋湛目光一闪，反而被吓了一跳，随即私心作祟，把女孩按在了活动准备的“墙”上，欺身上前，埋下头去。 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自然而又顺畅。 给人一种……两人操作过很多遍的即视感。 被熟悉的怀抱笼罩着，鼻端是他身上好闻的气味，连那音乐的心跳声律动都是她熟悉的。姜暖低着头，脸不由自主地红起来。 想他。 真的好想他。 身体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不由自主要埋入他怀中。 蒋湛垂眸看着怀中的女孩，用手肘把她禁锢在墙与自己之间。 这段时间以来，心里空了的那一块终于被填满了。 心里满满涨涨的。 真好，抱着她。 蒋湛手臂收紧，有点控制不住，几乎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就吻她。 想要狠狠揉碎她，问她还敢不敢挣开他的手。 问她……是否还想从前那样喜欢他。 两人之间无形的火苗噼里啪啦燃烧起来。 台边的主持人见势不妙，生怕真搞出个大新闻，突兀地“哎呀呀”了一声。 就是因为这一声，主持人时候被将暖夫妇的CP粉们表示会一生黑！ 此刻，因为主持人的这一声，姜暖回过神来。 她有点羞恼自己方才的意乱情迷，屈膝从蒋湛胳膊底下溜了出来。 蒋湛蹙眉，抿紧嘴角，开启了低气压模式。 后半场的发布会，蒋湛仍旧是那个风度翩翩的蒋湛，主持人却莫名地不敢问他问题——总觉得蒋老师的眼神，好像要杀人鞭尸。 后面的环节，两个人再也没有机会互动。 大合照的时候，剧组人员心知肚明给姜暖留出了蒋湛身边的位置。 姜暖却生怕自己一靠近他就心软，跑到了最边角的位置。 于是这张发布会的大合照上，中间的蒋湛一脸不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连拍照的时候都是按照剧中饰演的人物特色来表演的。 这天的发布会直到结束各自散去，两个人也没说过一句话。 是夜，蒋湛等到夜里两点，也没能等来女孩的消息或电话。 他的心一直落下去、落下去、落到不见天日的深渊里。 却还在骗自己，不愿相信那最坏的结局。 《棠棣》的后续宣传中，有一些活动本来是不需要蒋湛到场的。 但是蒋湛基本都出席了，特意调整了自己的时间去配合。 然而姜暖却始终没有出现。 姜暖在《棠棣》中的角色本来就不是主要演员。这是一部重点在兄弟情与皇权争斗的电视剧，里面属于女演员的剧情不算太多，女一是沈安意饰演的林姝，姜暖饰演的云湘算起来，在剧中出现的时间一共还不足半集。 她最近有自己担纲女主的戏正在播出，又要拍摄《月清欢》，不加入棠棣的后续宣传，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更何况…… 姜暖的确是在躲着蒋湛。 不见到蒋湛的时候，她还可以保持理智，想着一定要让他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好好沟通。 可是见到蒋湛的时候，她只想让一切都为爱情让路。 这不对，理智疯狂地阻止她。 在爱蒋湛之前，她首先应该是一个有自己追求的人。 蒋湛在后续的宣传中再也没有见到过姜暖。 一周后，他做了一件从前的自己绝对不会做的事情。 他戴着帽子口罩墨镜，全副武装出现在了《月清欢》的拍摄现场。 站在布景棚外，躲在监视器后面，蒋湛看着正在认真拍戏的女孩。 他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 她……她要是不傻，就该好好珍惜他。 蒋湛不安地攥紧拳头又松开，松开又攥紧——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真是太难为情了。 主动开口要求和好什么的…… 根本不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啊！ 蒋湛深呼吸，看着女孩走出了镜头，才要起身走过去。 忽然，林哲远走过来。 林哲远和她一起走开去。 两个人边走边聊。 女孩时不时抬头看向林哲远，目光充满了…… 蒋湛猛地别开视线，他一句话也没说，攥紧拳头大步离开了。 好像有一枚重锤狠狠砸在他的胸口，蓦地里痛不可当。 林哲远还在跟姜暖继续说话，“我们这一代演员老了么，要多跟你们学习。从前我的心态也不对，觉得小年轻有什么演技？但是年轻人喜欢你们。你看看，你微博那么多粉丝，他们为什么喜欢你？我就觉得年轻演员的表演方式可能也是有可取之处的——所以我也常常看，慢慢学。我不要做的很难看，明明三四十岁的人了，还打扮得跟小鲜肉似的。我是想从里面，努力去够到你们——多看，多总结，多学习……” 其实在电视剧来说，林哲远已经是大前辈了，却还能保持这样开放学习的心态。 姜暖受益匪浅，她也应该学习林哲远的这种态度。 林哲远也很有分寸，跟沈安意一起的时候是追人的姿态，跟姜暖一起的时候就是工作伙伴的姿态，丝毫不会越界。 稍微熟悉了之后，姜暖也不像之前那么泾渭分明了，偶尔也会跟他就演技剧本台词多沟通。 有林哲远比对着，姜暖终于无法自欺欺人，之前陈琛明显是有问题的。 这是在恋爱里面，她做的不够好的一点。 想起蒋湛，姜暖心情低落下去，她甩甩脑袋，强迫自己把心思放在工作上。 快步走回保姆车的路上，蒋湛又怒又心酸。 她根本不在意他！ 他这样煎熬，她却还能对着别人笑靥如花。 别人——林哲远！ 蒋湛忽然顿住，果然……果然是这样…… 陈琛，林哲远，还有他看起来的样子。 姜暖喜欢的，一直都是这样看起来儒雅温和的类型。 所以才会在根本还不了解的时候，看到他，眼睛里满满都是喜欢。 果然，果然她也跟其他人一样。 因为他的外表和伪装的性格心生喜爱，却根本不爱真正的他。 他从来不是温和的人。 蒋湛深知自己古怪的脾气。 他是个自私小气的人，时常不讲道理，写进骨子里的不安全感，发狂的偏执。 他一直很小心地放感情。 从接触之初，他一定要再三确定女孩的心意，一定要逼她亲口讲出喜欢，才敢放任自己沉溺。 她用最初的柔情与宠溺做诱饵，让他一步步沉沦，不知不觉褪下伪装，错以为安全而展露出真实的自己——然后她就这样斩钉截铁离开。 她根本不喜欢这个真正的他。 蒋湛坐在车后座上，黑暗中浑身发寒。 他却是真的爱上了她。 女孩对着别人笑的画面一遍又一遍在他脑海中回放。 心如刀绞。 姜暖回到酒店，惊讶地看到了房间里的不速之客。 “蒋湛？” 蒋湛微笑得体，就像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起吃顿饭。” 姜暖愣住，皱眉。 李亚男竟然根本没告诉她，蒋湛来了自己房间。 是了，他是公司老板。 自然可以为所欲为，推掉她渴求的戏，随意进入她的房间，她的想法根本无足轻重——一切都要按照他的意志进行。 姜暖冷声道：“我等下还要背剧本。” 女孩拒绝的姿态异常明白。 蒋湛心里仿佛破了一个大洞乌溜溜往外淌着血。 他还是微笑着，像从前初见时那样，只是声音有一点颤，“只要半小时就好……” “我要休息了。”姜暖打开房门，示意他离开。 蒋湛闭目，敛去眸中伤痛，他伸手到怀中，珍重地取出一张卡片来。 是他生日那天，她随手写下的“请求卡”。 “据说，我可以有一个请求……”蒋湛声音轻的像一个肥皂泡破裂，他保持微笑，“而且有人会为我实现。” 姜暖愣住，盯着他，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你怎么了？”她察觉了他状态的诡异。 蒋湛微笑，看她收下卡片。 果然要这样……变回她从前喜欢的样子，她才会重新看向他。 他微笑又微笑，面色却白了几分。 姜暖原本以为会是两个人私下一顿晚饭，好好沟通一下这段时间的问题。 谁知道席间还有第三个人。 “我特意请了林导过来。”蒋湛风度翩翩，“之前回绝了剧本，是公司处理上出现了一点问题。璨辰还是非常支持旗下艺人有更高发展的。” 退让到这种程度，是否足够？ 只要她回到他身边，像从前那样对他好…… 即使是要放她去拍床戏、跟一个对她有企图的男人一起的床戏，他也愿意忍受了。 蒋湛含笑，亲自为林导斟酒。 如果不是他微颤的手指，泄露了内心的煎熬。 他与半年前初识姜暖的那个蒋湛简直毫无区别。 是因为推掉这部戏，她才生气了的——那么把一切恢复原状，她应该就会愿意回来了…… 她应该就会再次那样喜欢他…… 她应该就会接受他忐忑着准备的惊喜了…… 姜暖简直要被蒋湛气死了。 又是这样！他一句话都没问过，就给她做了决定。 推掉戏的是他，又要她接戏的也是他，翻来覆去很有趣么？ 问题根本不在这部戏。 况且姜暖这几天的想法也变了，即使当初接了这部戏，现在她也要推掉的。 她当日是被近在眼前的巨大诱惑迷了心智。 其实她作为一个新人演员，若不是别有所图，陈琛怎么会主动向林导推荐她？ 换一个前途大过一切的女星来，也许就接了。 但是姜暖不一样。 她有蒋湛。 她本该考虑到蒋湛心情的，而不是一味的要他支持她。 这是她这几天一直在自我检讨的事情，易地思之，如果是蒋湛要跟别的女星拍床戏，她一定也会很不舒服。如果那个女星对蒋湛还有别的心思，那姜暖简直不敢想象自己会是怎样的心情。 这部戏是一定要推掉的。 而蒋湛专横独断的行事风格，也一定要彻底沟通才行。 姜暖微笑道：“我一向很敬佩林导的能力，也很期待跟林导合作。这部戏无缘，下部戏我一定还会努力的。” 林导诧异，“这部戏你还是推掉么？” “是的。”姜暖微笑，礼貌而真诚，“我在演技上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等我锤炼好演技，再来请林导指教。” 林导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什么事儿没见过。 陈琛推荐姜暖的时候，林导心知肚明怎么回事儿，姜暖演技过得去，也可以用。 谁知道姜暖却推了剧本。 林导当时倒是有点欣赏她的。 谁知道随后蒋湛又亲自出面，约他吃饭，要求角色给姜暖。 林导那点欣赏又转为不屑——原来是另有高枝。他倒是有点佩服蒋湛的胸襟了。 谁知道兜兜转转到最后，女孩还是拒绝了。 林导这下彻底看不懂了。 不管林导懂不懂，蒋湛却是懂了。 他端着酒杯的手猛地僵住，痛楚地望着姜暖，“你要推掉？” “是。”姜暖声音坚定，目光平和。 不喜欢他了…… ……连他插手的资源也不要了么？ 当一个女生连你对她的好都不再接受了，还会是什么关系呢？ 即使他努力想要一切恢复原状，即使他做回了那个伪装的自己，也无法挽回了么？ 这是真正的决裂。 林导离开后，姜暖看着蒋湛，舒了口气，尽量理智道：“蒋湛，我们谈谈。” 谈分手么？ 蒋湛面色煞白，径直站起身来。 “我很忙的。”他如是说，几乎是落荒而逃。 自从交往以后，蒋湛不是第一次这样匆匆离开了。 姜暖也不奇怪，然而心情憋闷，在他走后，自己灌了一大杯酒。 结果当晚醉晕了，第二天起来拍戏还脸肿，直接影响了工作。 姜暖揉着宿醉后作痛的额头，以后坚决不能再这样了。 跟蒋湛见面谈，看来是高难度选项了。 姜暖想了想，决定写信。 这个电子年代，手写信的人反而成了奇怪的人。 但是也因为这份奇怪，反而显得越发稀缺珍贵。 姜暖在商店挑选着漂亮的信纸，心情渐渐好转，希望蒋湛看都这封信的时候，能明白她的心思。 许多话想说，许多问题要解决。 这封信，姜暖写得真诚而郑重，删删改改好几天。 蒋湛这几天里，却是过得异常煎熬。 女孩要分手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只差说出口而已。 胸口像是压着石头，胃里像是灌了冰水，蒋湛已经好几夜都没有睡好了，总是做奇怪的梦，有一场梦里他变成了一个四岁的小男孩。 梦里，姜暖牵着他的手，带他去游乐园，要他乖乖坐在长椅上等她，还给他买了牛奶糖。他攥着那枚牛奶糖，等啊等啊，等到游乐园灯光都灭了，雪地里再没有一个人，女孩却始终没有再出现。 掌心的牛奶糖忽然刺的发痛。 他低头摊手看，却见那枚牛奶糖变成了一枚钻戒，雪地里闪着冷硬的光。 胃剧烈的疼起来。 蒋湛捂着肚子醒过来，额头全是冷汗。 疼，好疼。 勉强支撑着拉开抽屉，倒了几片胃药到口中，嚼碎一仰脖咽下去。 没有女孩端来的温开水，也没有她温柔抚摸的手。 蒋湛无力地跪在床边，头抵着床腿，忍过最痛的那一阵。 说好的，她会养他的胃，一辈子。 何杰最近很担心，总觉得顶天立地的蒋总，这几天时刻都要倒地不起了。 他仔细回忆着，蒋总上一顿吃饭是什么时候了？ 昨天晚饭？好像只喝了几杯酒。 昨天午饭？好像拍广告根本没停。 昨天早饭？几片胃药么？ 这样不行。 何杰很害怕。 保姆车里，何杰小心翼翼问道：“蒋总，您最近胃口不好啊？” 他贴身服务的人，哪儿不知道是跟姜暖的感情起了波折，但是这话可不能提。 蒋湛冷冷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 “看您都没什么食欲。”何杰讪笑，假装无意道：“我记得您从前挺喜欢姜小姐煮的汤？” 蒋湛目光动了动，冷冷盯住他。 何杰假装自己瞎了，“要不，我问问姜小姐食谱？” 蒋湛没说话。 何杰就当他默许了，掏出手机给姜暖打电话。 电话拨出去。 蒋湛这才开口，冰冷道：“不许给她打电话。” 何杰：……呵呵，跟我您傲娇个什么劲儿？ 姜暖正在荒郊野地拍戏，看到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吓了一跳——何杰的电话，难道是蒋湛出了什么事儿？ 她几乎是秒接起来的，“怎么了？” “食谱？没有食谱呀——他最近怎么了？哦……我回头把食谱写下来发给你。什么？要我飞过去给他煮汤？” 姜暖叹气，又担心。 何杰会给她打电话，说明情况可能比较严重了。 “我协调一下剧组这边的时间，”到底还是担心蒋湛的想法占了上风，姜暖有点无奈地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点，“这两天我去见他一面。” 她忽然感觉不对，看看手机，已经没有信号挂断了。 保姆车里，何杰小心要求姜暖飞来煮汤之后，就发觉电话断了。 ……这也太直接不留情面了。 蒋湛自知不该心存期待，然而真的面对女孩无情的一面，还是觉得难过极了。 他扭头望着车窗外，装作根本不在意的样子。 胃却又猛地绞痛起来。 姜暖一下飞机，就接到何杰短信，说是蒋湛胃出血住院了。 她直接从机场去了医院。 单人病房里，蒋湛安静地躺在雪白的病床上，似乎是睡着了。 只有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与正缓缓滴落的吊瓶药水和在一处，说不出的可怜。 蒋湛睡觉一向很轻，仿佛是察觉了来人的视线，他睫毛轻颤，慢慢睁眼看来。 然后，整个人都顿住了。 是来跟他说分手的么？ 蒋湛眸中闪过短暂的痛楚，抿紧嘴唇，屏息看女孩一步一步走过来。 这阵子忙成了陀螺，姜暖好久都没好好看看蒋湛了。 此刻一见，忽然惊觉他瘦了许多。 心疼，又生气。 “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女孩的语气透着疼惜与怒意。 蒋湛睫毛一颤，定定望着她。 姜暖先抚了抚他的额头，烧已经退了，略放心了些。 她顺手摸了摸他额发，是久违了的触感。 她低头，见蒋湛只是望着她出神，便在他床边坐下来，柔声问道：“还痛得厉害么？”不管他们之前是什么问题，对一个生病的人，总是该体贴一些的。 女孩的态度，给了蒋湛底气。 他哼了一声，凶巴巴道：“你还来做什么？” 手指却在被子底下蜷缩做一团。 姜暖一噎，起身道：“那我走了。” 说着她真的就离开了。 蒋湛咬紧了下唇，不是……她不是回心转意…… 那片刻的温柔，大约是像临终关怀一样的，分手前的铺垫。 不，他绝对不会答应的。 他恨她！ 他要让她爱上他，就像他对她一样。 然后，由他来做那个说分手的人。 让她尝一尝，他此刻的痛。 蒋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知道自己只是徒劳幻想。 她根本不喜欢这个真正的自己，又怎么会爱上他呢？ 越挣扎，越痛苦，却还是不想放手。 脚步声声轻轻。 姜暖又重新出现在病房门口。 蒋湛冷声道：“你是来跟我谈分手的么？” 姜暖惊讶地看着他。 “我是不会答应的！” 不等姜暖回应，蒋湛又抢着道：“分手只能由我来提出！” “我迟早会提的！你只要等着就好！” 可是他那游移的眼神，抿紧的唇角和受伤的神色，分明都写满了——才不要分手！ 姜暖张了张嘴。 “憋说话！一个字都别说！”蒋湛又抢道。 姜暖又张嘴。 蒋湛怒道：“我说了我会提分手的！你还要说什么？” 一道忍笑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胖胖的主治医师从姜暖身后走进来，温和道：“我猜，你的女朋友大概是要告诉你——你的医生来了。”年轻真好，真是一对可爱的情侣啊。 蒋湛的脸色肉眼可见的迅速涨红起来。 胖医师走到床边，拿着器材给蒋湛测量。 姜暖慢慢走过去，脸也有点红，在一旁陪着，握住了蒋湛微凉的手。 蒋湛整个人一僵，竟然不敢抬眼看她，牢牢把她的手包在自己掌心。 姜暖在他耳边，轻嗔道：“亲爱的，你是不是傻？” 作者有话要说： 早早早！ 大傲娇蒋湛自己脑补一场虐心大戏！ 这一篇再有两万字就完结啦！ PS：兔子的现言新文《叶深时见鹿》今天入V，拜托大家支持一下首订哈！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