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烽烟佳人08
胡家财大气粗, 租了个富商的大花园来办这场订婚宴。 对于赫赫有名的名士胡公翼之子的订婚宴选在自家,这位富商也是乐开了花, 连一个铜板的费用都没收,就让出了自家漂亮整齐的大花园。 宴会当天, 富商一家避了出去, 园中名流荟萃,共同庆贺这对小儿女的喜事。 秋露作为云浓的女伴,比宾客们更早到来。她穿着一身白色丝绸长裙,乌发挽在脑后,这个造型也是早定好的, 与顾云浓的装扮配套。 顾云浓着一身新式的衣裙, 衣摆上有精致的花鸟纹刺绣,灿灿的红金丝线交织成一副典雅端庄的图样,同样挽着发, 浓黑的发上还压了一幅头纱。 她坐在床上,平素带笑的脸上显出几分紧张。秋露挨着她坐, 握着她的手,传达无声的安慰。 过了好一会儿, 她才又笑起来, 柔嫩的嘴唇微抿,一双俏丽的眼睛看着秋露, 有些不好意思似的。 秋露也忍不住笑了, 伸手刮刮她脸,两人的视线撞到一起, 笑得更加厉害,甚至笑出了声音来。 顾家的仆佣脚步匆匆的走进来,奇怪地说:“二位姑娘笑什么呢,该出去了,客人都来了。”说罢,就催着顾云浓出去。 装饰华丽的大厅里,胡绪宁之父和顾云浓之父坐在一起,两人都是当世名士,尽管儿女都到了成家的年岁,依然风度翩翩,丰采过人。 胡公翼捻须微笑,对着儿子鼓励地点点头,顾云浓之父却是眉头紧锁,唉声叹气,嫁女与娶妇的区别一目了然。 请来的证婚人也是海内知名的大学者何师任,他的年纪较胡顾二人要轻,只比准新郎大十岁左右,一脸微笑的看着一对准夫妇,风度十分骄人。 他用略带江浙口音的官话勉励了两人一番,就轮到家长发言,胡公翼大力夸赞了未来儿媳,称赞她聪慧有德,是顾家好女,胡氏佳妇。顾云浓之父训导女儿将来要恪守妇德,侍奉翁姑,和睦叔妹,说着说着竟然哽咽起来。 胡公翼连忙托着他的手臂说,顾云浓品行端正,他十分欣赏她,定会对她像对自己女儿一样好,请老友放心。 你来我往一番后,顾父仍是伤怀,连说舍不得女儿,又说诸子女中唯独疼爱二女云浓,自幼抚养膝下,一朝出嫁,他心如刀割,惹得顾云浓也眼泪涟涟,胡公翼又做了许多保证。 等长辈们离开后,顾云浓去了头纱,和未婚夫一起招待同辈亲友。 她本就是个活泼爱笑的性子,最好交际,周旋在人群之中,不多一会儿就将胡家那边的来人认了个遍,顺便赚得许多赞誉和亲近。 秋露默然跟在她身后,只适时的露出微笑,做好衬托的绿叶。 没了长辈的束缚,大厅里的气氛逐渐热烈起来,与人交谈的间隙,顾云浓回过头来,笑道:“秋露,你也和他们玩去,总跟着我也怪没意思的。” “那你有事叫我。”秋露也累了,抛下一句话,便抽身离开。 今天的宴会却注定要起些波澜,她才找到张椅子坐下,喝了两口饮料,就听不远处的人群里传来一阵骚动,不像玩闹,倒像有什么人在争执。 她循声而去,只见人群的中心站着一男三女,形成了一个对峙的局面。 男人是许久未见的陆鹤鸣,挽着他的胳膊的时髦女郎雪肤花貌,是他的女友唐梦,他们对面的女人,一个也是熟人,却是财政大臣的千金徐玉婷,另一个大概有二十四五岁,相貌端庄,神情气质都偏于保守,却没见过。 秋露还在低声向旁边的人打听事情经过,徐玉婷已经高声叫起来了:“陆鹤鸣,你还是不是男人!我表姐为你生儿育女,照顾父母,让你在外留学无后顾之忧,你就因为封建婚姻这四个字,就说她是封建的妻子,要和她离婚?” 一言既出,四下无声,一双双兴奋的眼睛望向陆鹤鸣,等着他的回复。 秋露恍然大悟,再看向徐玉婷身边那个垂着头的女人时,便知晓了她的身份。 姑苏张家的三小姐,张循。 这个女人最近几月可是出了名,出名的原因既不是她本人有何美谈或丑闻,也不是她人中俊杰的几个哥哥。她是作为新时代第一桩离婚案的当事人而出名的。 几月前,新婚姻法颁布实施,她结缡数载的丈夫陆鹤鸣立即登报宣称离婚,大大的出了一回风头。 在人们普遍反感过去的一切都当下,陆鹤鸣这种公然的人渣行为不仅没有招来众人的一致唾弃,反而赢得了不少喝彩,人们称他是反抗封建礼教的斗士,新时代的拥护者、欢呼者。 作为一个女性,秋露本能的反感这种牺牲女人成全自己的做法,在同情的驱使下,她知道了陆鹤鸣妻子的一些情况。 她出身望族,是其父最小的嫡女,上头有三个同胞哥哥,均是一时人杰,早年也上过新式学堂,十五岁时遵从父命,停止学业嫁给了陆鹤鸣。 而在陆登报离婚之前,她甚至不知道他是有妻子的! 陆鹤鸣毫不相让,看了前妻一眼,说道:“她是我父母给我娶的妻子,并不是我真心想娶的。” 他的语气不急不缓,徐玉婷却似是气狠了,胸膛急剧起伏几下,厉声道:“你竟有脸说!陆鹤鸣,循姐虽是你父母选中的,可你并没有拒绝!如果你果真如此不情愿,小孩子是哪里来的?循姐为你产子的时候,循姐的兄长们帮助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你不情愿呢?” 这边闹得声势渐大,惊动了胡绪宁和顾云浓,秋露回头时,两人正急步赶来。 人群的中心,陆鹤鸣不说话,张循拉着表妹的袖子,脸现哀求之色,说:“婷儿,我们走……”徐玉婷恨铁不成钢的戳她:“你怎么就这么好欺负!他姓陆的对不起你,你就这么让他欺负了不成?我非要当众撕开这个伪君子的真面目不可!” 陆鹤鸣的女友唐梦不乐意了,出言道:“徐小姐请注意言辞。什么叫伪君子?空口污人名声容易,取信于人却难。” 对上她的眼睛,徐玉婷冷笑一声,扬声道:“陆鹤鸣就是个伪君子!当年他在外洋留学时,与我表姐还是夫妻,一个有妇之夫,竟然公然勾引朋友的女儿,”她的眼神落在顾云浓身上,“就是今日的准新娘,顾云浓小姐!” 此言既出,满室大哗。徐玉婷得意地勾起嘴角,肆无忌惮的打量着脸色苍白的顾云浓,毫不掩饰眼神里的恶意。 秋露扶住顾云浓的胳膊,挺身而出,斥道:“少胡说!空口白牙,往主人家头上倒脏水,我看你是昏了头。来人,来人,把这个人请出去!” 迎着众人的目光,徐玉婷冷哼一声,看秋露的眼神像淬了毒:“你又是什么好东西,勾引顾少帅,欲擒故纵,欲拒还迎,和顾云浓还不是一路货色。” 她嘴里吐出恶毒如斯的话,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不可自抑的笑起来。 秋露只微微冷笑,等照管大厅的仆佣们赶来,便一指得意洋洋的徐玉婷,示意人把她弄出去。 …… 西北某城,重嘉踏入家门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门口用竹竿子高高挑起两只红灯笼,映下昏黄的光。 门子殷勤地过来问她好,说:“大帅知道小姐今天回来,一直等着小姐呢。” 他本是姜家的兵,在一次战役中负伤致残,此后就在大帅府做活,对姜家父女的感情很深。 重嘉笑着向他点点头,三步并作两步进了门,径直往父亲住的正院走去。 姜大帅名姜长柏,草莽中起家,至今也有二十余年,年过半百只得一女,对女儿称得上千依百顺,无有不从。 他的脸上有一道疤,显得面相十分凶厉,因为常年打仗,磨练出一身煞气,挺直腰板坐在那里,就像一座山。 姨太太们都被他赶走了,只有两个丫头在一边垂手等着伺候,也是不敢抬头。他按捺不住瞟了眼墙角的自鸣钟,才要叫丫头们去看看,就听见女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爹,我回来了!” 姜长柏不自觉的笑开,看见女儿掀帘进来,一身军装,英气勃勃,不由暗自得意,咳了一声:“回来就好。” 他知道女儿今晚就到,一直没吃晚饭在等她,这会儿才让丫头上菜。 在重嘉面前,他十足是个慈父,看着她快速地扒了半碗饭,垫了饥,才一一问她在京里经历的事。 重嘉三两句简短的说完,便把秋露的事儿说了,说自己遇到一个投缘的女学生,认了她当干妹妹。 姜长柏听完,大手一挥,表示这不算个事儿,女儿认的这个干妹妹,以后就按姜家表小姐的标准来对待。 把秋露的存在过了明路后,重嘉就没有什么可挂心的了。她对京里的朝廷彻底失望,回到己方的地盘后,只埋头发展,再不过问朝廷的事。 可树欲静而风不止,没过几天,东北传来消息,贯穿东北的大铁路竣工,沙俄与扶桑这两个垂涎中国土地已久的恶邻按捺不住,要争夺大铁路、甚至整个东北的控制权。 面对两条恶狼相继陈兵边境的事实,朝廷束手无策,竟然学鸵鸟,把脑袋埋进沙子里,欺骗自己天下太平无事。 得知朝廷的反应后,重嘉立刻面见父亲,要求动员全境上下,出兵东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