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chapter15
大院距离舞蹈室的路程约莫一刻钟,当车行驶入一片别墅区,秦砚抬眼打量这一带的建筑。总调是瓦白色,仿照中古时代西方装潢,拱顶立柱,远处苍茫青山渐隐,湖泊落于建筑群中央。 车速趋缓,停至独栋洋楼前。中年女人的身影在花丛中若隐若现,拉着秦知浅的手下车,于黑色雕花门前站定。 中年女人正俯身给院子中的花浇水,青色吊兰的枝蔓蔓延至她身后,纠缠住夕颜的藤。一袭灰蓝色亚麻质地的长裙,似乎很怕冷的样子,还披着白色纱织披肩。 简单朴素,气质却在细节处展现。 这股子漫不经心,高贵清雅,他是第一次见。 秦砚按下门上的铃,声调逐渐上升的木琴旋律响起。 女人直身,望过来—— “佘老师,你好。”隔着大门,秦砚俯身,恭谨且尊重,“我是秦知浅的哥哥,按您所说的,带她来一趟。” “门没锁,进来。”佘婳钰情绪看不出喜怒,平静无波的眸底闪过一丝光,略带审视,打量他一眼。 语毕,抬脚先走入屋内。 屋内昏暗无光,枣红色的窗帘厚重,遮掩住窗外夕阳洒下的余晖,吝啬的不让其泄入一分一毫。 佘婳钰端着茶水走出,“坐下就可以,不必拘谨。” “谢谢。”他道谢,于沙发一畔落座,目光落至茶几上零散摆放的青年舞蹈杂志上,视线微微一滞。略显陈旧的书页,页脚蜷起,毛边横生。 然而扉页却是完好。 看来她异常珍惜这本书,当是个极其念旧的人。不着痕迹的收回视线,他开口,“虽然不知道佘老师为何突然改变心意,但浅浅能跟着您学舞蹈,我很感谢。” “没什么别的原因,只是自己太孤单了,想找个小孩子来陪,这偌大的房子也能闹腾一点。”她轻呷一口茶,缓缓道来。 秦砚颔首,心里虽知原因并非如此,但没有继续追问。 一盏茶的时间。 佘婳钰放下杯子问道:“浅浅,要去看一下舞蹈室吗?” 秦知浅仍有些局促,揪着秦砚的衣角不放,小孩子眼里只觉得这老师好严肃,一点都没有幼儿园里的小姐姐和善。秦砚看懂她眸中的意思,轻声安抚,“浅浅不是要学跳舞吗,跟着老师去看一眼?” 秦知浅动了心,松开手,一步三回头的走。 偌大的房间内仅剩他一人,灯光昏暗,吊灯洒下橘色光辉。 正对客厅的相片墙上挂满历届学生得奖照片,凭着不错的视力,他能看清楚上面的每一个人。大多是六寸相框,但最上方空出来的却是四寸的空间,不过,相片不知所踪。 佘婳钰是著名舞蹈艺术家,正值光彩之际宣布退役,离开中央舞蹈团后来到南城教课。虽不说门庭若市,但上门求教者络绎不绝。 他劝母亲不要多想,自己也是疑惑不知为何。他仰头望着对面的墙,深陷沉思全然未察觉佘婳钰推门而出。 她走至鞋柜,从最上方的抽屉里拿出双舞蹈鞋。经过沙发时出声,“屋内的东西你可以随意看。” 秦砚礼貌回以微笑,坦然道:“多谢,正巧无聊。” 既然主人都发话,他便拿起小几上的杂志翻阅消磨时间。十年前的青年杂志,扉页是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勾腿跃起的身姿。 “儿童组金牌获奖者”、“舞蹈天才”、“生为舞蹈生”等标题简直要把这个小姑娘捧上神坛。 女孩脸上的婴儿肥让她添几分稚嫩,但那双眼睛几乎没变,弯起时,像一只小狐狸。 让人看不懂她在想些什么。 约是十分钟,秦知浅捧着自己人生中的第一双舞鞋一蹦一跳的离开舞蹈室。 恰时,他看完有关司浅的那篇报道。 “哥哥,我们可以走了。”小姑娘一改刚才的害怕拘谨,扬高好几个声调,话语里满是喜悦,“老师说我很适合学舞蹈噢。” 佘婳钰裹紧身上的披肩,神色平静,朝秦砚微微颔首。 “那浅浅是不是要谢谢佘老师呢?”他轻拍秦知浅的头,眉梢稍弯出一点弧度,举手投足尽是清贵,“记得哥哥怎么教你道谢的吗?” 他话语虽软,但隐含迫人的气势。 秦知浅耷了耷眼眉,仔细想了片刻,拉起百褶裙的裙边,屈膝行了一个至恭敬的宫廷礼节。 佘婳钰与秦砚目光交织,幽深的眸中看不出情绪。 本来以为大院里的男孩子是以拳脚论英雄的,确实没想到还有秦砚这样的存在。 十八岁的年纪,心智成熟,的确不多见的孩子。 御河山庄一带属老城区,红砖瓦楼绵延近十里地。南城规划局做旧区改造,设计蓝图中唯独空出御河山庄,其余地带均需重建。今天一看,终于了然。这般美景若是强拆,岂不可惜。 秦砚收回视线,拿车厢里闲置的抱枕垫住秦知浅的头。 小孩子一无聊,睡意便紧随脚步。 夜色渐深,司机师傅选择绕后门离开。经过凉亭,远远望见熟悉的身影,他曲起手指扣了扣驾驶座椅,“陈叔,麻烦停一下。” 彼时,司浅捧着手机坐在石凳上。小窝群里正语音聊天,她有一搭没一搭应着,兴致不是很高。 陆劲欠扁的问道:“西哥今天怎么不去约会了呢。” 待了片刻,季泽西才回:“吵架了,烦。” 热恋期内的小情侣简直蜜里调油,糊他们这些单身狗一脸,信誓旦旦说不会吵架,他们撂下狠话,“我看你们要是吵架怎么办。” 能怎么办?悻悻的转移话题。西哥头上动土?还想活么。 气氛down到低谷,季泽西把话题扯到司浅身上,“司浅最近干啥呢?” 司浅从刚才便一直没发话,被点到名,念叨一句,“烦着呢。” 季泽西:“哟,谁惹你了,我们十八罗汉齐聚去干架。” 舞团里除了司浅还有剩下十八个人,司浅外号“小仙女”,其他人纷纷打趣要当“十八罗汉”。司浅很无奈但仍由着他们来。 众人:“???” 她慢慢补充:“被人讨厌了,烦。” 作为唯一一个知情者,乔西倩出声安慰:“浅浅,我只想说一句自求多福。那谁的智商多高全校都知道,物理数学试卷满分的脑子还是人脑子么?你那点小伎俩从他眼里根本不是什么。” 长篇大论一大套,听得大家一愣愣的。 陆劲:“乔西倩你这说的谁啊,什么意思?” 再追问下去估计会露馅,西倩默默隐匿,拉着司浅开辟一个小窗口语音通话。 西倩语气郑重的问:“浅浅,我想问你个问题。” “说。” “为什么喜欢秦砚?”她顿了顿,虽然她们两个是至交闺蜜,但司浅的情感世界向来不对他人开放,除却友情,其他情感均是秘密。司浅守得太紧,外人进不去,她也被困住无法脱身。 说是执念,也不为过。 司浅愣怔片刻,随即恢复原态,轻哼一声,咬字清晰的答:“眼睛,眉毛,智商,都喜欢。” “……” 身后传来提醒意味的轻咳。司浅回头,入目的正是站在台阶下方的少年。身姿挺拔颀长,浑身裹着初入夜的清凉。 她出来的匆忙,没拿耳机,所以一直都是外放,再加上空旷的亭中回音效果良好,实在不能判断他听到了多少。 若这种情况放旁的姑娘身上,早一脸娇羞的跑开。暗恋这种感情,要是让对方知道,那点微妙的情愫就没了。 但这种设想在司浅身上压根看不到。 “你听到多少?”一上来便开门见山,挑着那双夺目耀眼的桃花眼问。 “该听到的,不该听到的。”秦砚神情冷静,语调故意放缓,“都听到了。” “噢,这样啊……” 她学他,故意拉长语调,与此同时快步上前,身子几乎要和他贴上,但还是保持几分距离。 近到能闻到他身上的那股似有若无的白松木的香。 司浅翘起嘴角,“忘记了,还有你身上这股味道。” 秦砚淡淡睨着她,薄唇抿成一道紧绷的线。 “那你呢,接不接受我的追求?” 女生面容姣好,那双桃花眼深邃,眼尾却像是布着一层雾气。她微歪头,没有再说话,大概是在等他的回答。 秦砚按了按眉心,心里明知道就算他回答哪种答案,她绝对有十句应答的话等着他。 “如果我说不呢?” “没关系啊。”她略微顿了顿,装作苦恼的模样,“但我追求你是我的事,和你无关。” “……”这让他怎么再回答。 司浅也惊觉自己有把天聊死的天赋,于是换了种说法,“秦砚,你讨厌我吗?” 他语气极淡,面色清冷,“谈不上讨厌。” “也没有多喜欢?”她扬眉接上下句。 “呵。”挺有自知之明。 秦砚嘴角徒生出一抹笑,让司浅稍微一怔。他喵的,男神笑起来简直要犯规的好吗!司浅往后退了几步,好不容易恢复以往的心跳频率。 第一次心跳加快是她腿咚他时,和他四目相对,从他眸底看到自己缩小的影子。那时候她便想,如果这个人温柔起来,定是迷惑众生的。 这一次,还是那么不争气。 秦知浅从车窗中探出头,揉着惺忪的眼,待视线清明,发现自家哥哥和仙女姐姐说话,有点小小的不悦:吃糖又不带我,哼唧。 于是,下车迈开小短腿哼哧哼哧的跑过去。 气氛正是最尴尬的时候。 秦知浅奶声奶气的声音打破这份寂静,她抓着司浅的裙角,嘟嘴,“仙女姐姐你是不是又偷偷给哥哥糖吃了?” 司浅噗笑出声,小孩子家的心思就是单纯无公害,蹲下身捏了捏她的鼻尖,“仙女姐姐有糖当然是要给最可爱的人了。”余光扫了眼秦砚无奈的脸,笑的更欢了,“你哥哥哪有你可爱啊。” “司浅。”他突然唤她。 司浅心一颤,不是生气了? 秦砚定定的看着她的脸,嘴里念出来的词一时让人摸不清头脑:“裙子。” 今晚她穿一件翠绿色的连衣小短裙,裙摆堪堪遮住小半个大腿。上身吊带样式,露出白皙莹润的肩头。 颜色清亮,很衬她的肤色。 刚才一蹲下去,裙摆往上皱,露出一截打底裤,真相便是—— 她走光了。 恰巧,让他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