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赢了
简大老爷坐在看台上看着已经渐渐停歇的雨幕，远处的黑色的雨幕也渐渐消散，没人知道哪些弯道里会发生什么，因为救援船只已经拉回了一船一船的桡手，看着那些各种服色的桡手混合着狼狈的坐在救援船只回来，不少老爷都沉了脸。 府台大人房河没有见到黑色衣服的桡手，心里大定，看来自己这次没有选错人，这次的鼓手是自己剿灭江匪留下的匪头，这人其实要处死的，可是最后关头，大声说自己可以帮助府台老爷胜了这场比赛，房河才没有立时下了杀手。 就是因为历年来官府拿到官学考试名额太难了，这些名额都被把控在各大家族的手里，官府要想要建立自己的人脉几乎是难上加难。 他很明确的告诉匪首，只要拿下今年的龙舟赛的第一名，他可以给他一个朝廷招安的机会，立刻由匪变做兵，名正言顺，还不用死了。 这样的机会，要是错过的人，那就是傻子了，所以匪首二话不说就带人开始训练，并且信誓旦旦的保证这次一定拿到第一名。 房河倒不是不相信，为了活命，这个匪首也不敢欺瞒自己，可是不到最后一刻，谁知道会怎么样。 比如现在，各个家族都是拿出手段的，尤其是简家老爷，这次更是下了重注的，一条人命的，能不尽心尽力的拼命啊！ 不过没见到自己的龙舟在救援船队里，倒是的确可以放心不少。 这就有机会。 整个龙舟赛是三炷香的时间，这是有目共睹的，也是历届龙舟赛定的规矩，其实按照时钟来说也就是一个小时。 可是大家还都是爱遵循古礼，用焚香来代替看时钟。 简大老爷有些忐忑，虽说这次自己动用关系硬是把简岱山给从江上请回来做了鼓手，可是不确定的系数太多了，比如这场暴风雨，谁能预料到呢。 他不由得想起刚才在自己面前跪下的那抹小小身影，那个小娘子叫什么来着，好像是简明月。 对，就是叫简明月。 看着要是真的投了江是有些可惜了。 但是这次的胜负不是一个小娘子可以决定的，他也不是个狠心的人，可是面对这样的赌注，简家不能不硬着头皮上，否则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 简家已经有五年和龙舟赛的第一名无缘了，这可是大事。 简家的列祖列宗也不会答应，每一年的官学名额至关重要，当然不是说简家人才辈出，需要更多的名额来应考，这一点也是让简大老爷恼火的，这几年简家年轻一辈学识水平明显不如以往，连李南府的官学都考不进去，不要说更进一步的神都的官学，进不了神都的官学，就和朝堂上的职位无关了，就算是被赏识，恐怕也只是一些小小的地方小吏，是无足轻重的存在。 简大老爷想再出一个进士的，哪怕只是勉强一些，起码要被提携，也要进了神都官学啊？ 可是没有一个成器的。 害得他现在不得不来抢这个名额，还不是因为抢到手，哪怕自己的人考不上，也比给了别人强，占着茅坑不拉屎的道理谁不懂啊。 这些家族都要争抢，还不是这个道理啊！ 远远的一艘龙舟出现了，但是距离太远，大家都看不清楚。 江边的人群已经开始嗡嗡的窃窃私语，大家都期待着看着想知道是哪一艘龙舟获胜，毕竟今次的龙舟赛又和以往不同，这样的暴风雨之后，几千艘龙舟，光是救援船只拉回来的就已经不下两千多艘了，这是多少人啊，这些可是伤亡惨重，本来九曲十八弯就不好过，还偏偏遇到暴风雨，这次死的人最多。 大家也都想看看这头一名是谁家的龙舟，谁家的鼓手，这样的鼓手今天之后身价百倍，因为能在这样的恶风雨里还能安然无恙的把龙舟队伍带回来，那已经不是仅仅经验的问题，还有更多的运气，这样的人，谁家不会重金聘请。 即使你姓什么那都不是事情，官府又不是不允许改姓。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的。 近了！近了！ 红色刺目的龙头旗子在迎风招展，简大老爷从望远镜里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几乎激动的跳起来，满脸的肥硕肉都颤动的不停，嘴角的微笑掩饰都掩饰不了。 来了，来啦。 所有人议论纷纷。 在所有人的目光里，红色的龙舟乘风破浪而来，鼓声悠扬，鼓点沉稳豪迈，龙舟上的桡手们大声的唱着一首龙舟小调，声音整齐悠扬。 终于到达岸边。 人们蜂拥而至，更多的是桡手们的家人，看到刚才的暴风雨，谁会不担心他们的生死。 当所有人看着那艘小舟轻飘飘的触及岸边，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击鼓的是一个八岁的小娘子，因为风雨的缘故，红色的头绳和发带扎着的头发已经披散着贴在脸上，小脸煞白，手里拿着那两个比她拳头都大的鼓锤，所有人都看出来刚才的鼓声就是这个小娘子敲的。 而那个老鼓手却胸口插着一把匕首靠在高台边上，安详喜悦的看着小娘子。 大家哗然，这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鼓头做了鼓手，这可是从来都没有的事情，鼓头都是年纪尚小的小娘子，根本不会有任何渡江的经验，来带着龙舟队伍一路披荆斩棘回到起点，只是需要的不仅仅是经验，还有无数的勇气，和面对艰难的镇定和坚定。 “这是谁家的小娘子？这么厉害？” “是啊，我还没见过鼓头做鼓手的，还带着龙舟队赢了比赛的。” “那又怎么样？你看人家不是赢了。” “可是，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这有什么，咱们成元国又不是没有女将军，女水师提督的，来个女鼓手也不算什么出奇的。” 老鼓手微笑。 很快大夫们上前把老鼓手抬了下去。 桡手们下了船，但是没人离开，为首的桡手一把抓起简明月，几个人把她高高的抛起，在空中盘旋落下，无数双的双手稳稳的接着，然后又再一次抛起，无数的欢呼的声音在简明月身子底下响起。 她望着湛蓝的天空，那一碧如洗的天空似乎在对着她微笑。 我赢了。 393 章 赏银 简大老爷得意洋洋的一脸喜气，赢了！ 出乎意料，又在意料之中。 还是那个老鼓手厉害，这样的经验整个江上可找不出第二个。 这就是人才，不是读书人才是宝贝。 这也是宝贝，没有这样的人才，哪有官学名额啊。 简大管事悄悄的伏到简大老爷耳边说着什么。 很快简大老爷脸色一变，黑了下来，冷冷的看了一眼房河。 那一眼冰冷无情，别看简大老爷没有官身，可是架不住人家家里有个户部郎中啊，还是神都户部郎中，那就是朝中有人，还是有些重量的人物，和房河这种外放的官员比起来，那就是一个是天，一个是地，随便说点什么，都能给你小鞋穿。 这也是简大老爷底气十足的缘故，在这里家族的荣誉和利益是一致的，没人会轻易损害，因为谁的背后都需要有力的支持，他们需要官员的权力保驾护航，官员需要家族的财力物力人力的鼎力相助，才会更上一步。 这都是相辅相成的，谁也不会认为是谁吃了亏，谁也不会认为是谁占了便宜。 互惠互利。 房河一惊。 望远镜四扫，根本没有见到自己的龙舟，连个人影子都没有。 简大老爷已经拍案而起。 “房大人，您恐怕要给我一个交代。好好的赛龙舟，你的人却暗算了我的鼓手，就算您这边是官府的人，可也不能仗势欺人。这件事情您要是没有个说的过去的说法，恐怕大家都会惶恐，随便您一伸手，我们就要死人，这日子还让不让人过了。” 房河一惊，刚才没看到一个自己的人，就已经心里感觉不妙，现在被简大老爷这么一质问，房大人也知道肯定是出事了。 该死，你要是暗算人家最后拿了个第一名也算，自己就是担着干系也是心甘情愿，现在可倒好，让人家抓了把柄，偏偏还是自己一个人都没有回来。 强自镇定道：“简老爷，您这话我就不明白了，我的人都是正正经经的官兵，绝对不存在什么暗算别人的问题，你恐怕是弄错了，等我问问我的人，再下定论，总不能我只听您的一面之词就下了结论，这恐怕不妥。” 打定主意，只要自己死不承认，简大老爷还能把自己怎么样，一会儿让人把回来的人都放跑了，来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还能怎么样。 就是一桩无头公案。 简大老爷冷笑，“那倒不用了，暗算别人自有天收，老天爷已经替我们简家报了仇，出了气，有神明保佑，那些鬼鬼昧昧是伤不着我们的，我就是要说，我们的鼓头总不会自己给自己胸口插一刀来诬陷官府。 人嘴两张皮，上下一碰由您说。可是人在做天在看。” 房大人一愣，飞快的看一眼身边的师爷。 那人附到房大人耳边低语，房大人脸色未变，不过好在还算镇定，生硬的回答：“那是，大人我自是相信有公理的，这次龙舟赛死伤无数，本大人要去处理公务，就不在这里陪各位了。” 各位老爷也都起身恭送房大人离开。 简大老爷不屑道：“你是官老爷，我是不敢惹你，可是你要是惹到我的头上，那也没有好果子吃。” 对简大管事说到：“这次重重的赏，每个人赏银一百两，那个小娘子简明月赏她两百两银子，这种族中花木兰，我们要重重奖赏，让大家都看看我们简家的女子也是堪当大任，这种临危不惧，危难时刻挺身而出的女子，是我们简家之福，也是李南府之福啊。” 简大管事立刻答应一声，转身去办。 后话不说。 这边的简明月已经落了地，简大管事来领着简明月送她回家。 来的时候是简大管事接的，送回去自然还是简大管事。 不过显然不同，来的时候是遮遮掩掩，躲躲藏藏生怕简明月知道了一哭二闹三上吊。 回去的时候，简大管事那事满脸堆笑，今日真是意外之喜，没想到这个小娘子还派上了大用场，赢了龙舟赛。 简大老爷高兴，连带着简大管事也松口气，这一下皆大欢喜。 恭恭敬敬送简明月上马车，车上还有一个匣子，里面是两百两赏银。 简明月还是坐着来时的马车，坐在车上，又是简明月对着简大管事。 两人相对无话。 简大管事笑道：“小娘子神勇，这次之后，想必李南府没人不知道小娘子的大名，明年的官学考试必定会有小娘子一名。” 这样的名声，就算是官学考官恐怕也会另眼相待，简大老爷要是不抓住这样的机会多送一个人进官学，那就是不是简大老爷。 这样一举两得的美事，简大老爷这样功利的人还能放过就不是简大老爷了。 简明月笑着说：“那也要谢谢大管事给了我这个机会啊。” 简大管事脸色一红，这个机会大概是个人家都不想要的，自己是骗来的，这会儿人家还这么说，这不是打脸啊！ 简明月扭头笑了，指了指桌子上的匣子，问：“大管事，这是给我的吗？” 简大管事点点头，“这是老爷赏的银子，因为你的表现突出，特意给你加成了两百两银子，你可要好好感谢老爷，毕竟老爷不会亏待做事情的人。”说起银子，简大管事既有些后悔，自己干什么不留后路，因为简明月是骗来的，自己反而不还意思伸手要好处了。 这白花花的银子就从自己眼前过去，心疼后悔，还有点酸。 自己怎么不生这么厉害的一个女儿啊！ 简先生那是命好。 简明月打开匣子，明晃晃的银子，一字排开，简明月抓了五个，看起来匣子里是二十个小元宝，那么一个就是十两银子，递给简大管事。 简大管事不接，让个小娘子给好处，自己老脸都红。 被人家要死要活的逼迫的底细全露，简大管事就是再不要脸，也不由得收敛。 仿若面对的不是个八岁小娘子！而是个八十岁的老人精。 简明月硬是塞进简大管事怀里，“大管事，这可是我的一番心意，请您以后多多关照，当然这种关照还是少一些，我年纪还小，这次命大，下一次可不一定，我还想着多活几年，就求大管事多多关照一下。” 这种直接管理他们的人，还是不要得罪的好，这钱也要大家赚，一个人拿这么多银子，总是招人妒忌的，还是和简大管事打好关系的好。 毕竟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都是简大管事的一句话就能决定他们家生活的好坏，这种人既不能得罪，也不能太软和，要不然就会看你好欺负，世人都是捡软柿子捏的。 要不然如何会有今日的事情。 还不就是因为他们家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消息闭塞，不欺负你，欺负谁啊。 欺负了你！还不是只能咽下。 “好说，好说。就冲小娘子这豪气云天的气势，我一定会关照你们家的，你放心。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简大管事脸上笑开了花。 心道，这小娘子还真是会来事。 是个有福气的。 会做事情，又有胆识，还有气运，这样的小娘子真的不多见。 马车到了简明月家门口，简明月抱着匣子跳下车，冲简大管事摆摆手。 简大管事也不下车，挥挥手，门口的家丁跟着马车就撤走了。 四周的邻居早就听到马车声音，他们这条巷子基本都是差不多的人家，马车来回也知道肯定是有贵人来。 简明月家的大门打开，简兴山和简母披头散发就往外冲，他们这一天已经试过好几次了！翻墙，爬树，可怜简兴山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狼狈过，结果还是次次都被人家堵回来。 有一次是差一点就摔断了简兴山的腿，若不是那个家丁看着好心，最后时刻伸了一把手，把简兴山个拎住了！ 要不然简兴山现在就不能活蹦乱跳的在这里蹦哒。 简兴山也是第一次对于自己读书有了怨念。 平日里自己瞧不上那些舞刀弄枪的武夫，觉得粗卑无礼，不知礼数。 可是现在自己却羡慕人家身强力壮，人高马大起码人家能护着自己亲人不受欺负，自己呢，手无缚鸡之力。 两口子一直就在门口，发现有马车来，家丁撤走了！猜也知道龙舟赛结束了。 人家现在不怕他们闹腾了。 两口子是悲从心头起，想着怎么也要去江边把女儿的尸首捞回来，总不能真的喂了江里的鱼虾，两个人就朝外面跑。 一开门，就看到简明月活生生的站在大门口对着两个人笑。 两人有些发蒙。 简兴山看看简明月，简母看看简兴山。 伸手就在简兴山胳膊上掐了一下。 绝对没有留丝毫力气。 简兴山嗷一嗓子抱着胳膊就跳了起来。 这还是第一次简兴山觉得被夫人掐的心甘情愿，兴高采烈。 抱着胳膊，简兴山想这么疼，绝对不是做梦，那么这活生生的人一定是自家的闺女。 活着回来就好。 大门外，邻居都三三两两初来看热闹了，简家家丁一走人们也就出来了。 看着大门口的一家三口，都是议论纷纷。 在家里的还不知道内情，都以为是运气好，这龙舟赛已经一连五年没有拿过第一名，这次要祭江了，却赢了。 所有人都清楚不是赢了比赛，哪里能够放人回来啊！ 纷纷过来祝贺简兴山，不都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进进出出也都是算是熟人。 “简先生大喜啊，真是老天保佑！” “简先生恭喜恭喜！” “是个有福气的小娘子！” “是啊，看着就是聪明伶俐的！” “这一下简娘子不用伤心了，快快回去拾掇一下。” 好心的夫人劝简母。 这一家子看着也是凄凉，两个打人样子看着憔悴，几乎要和疯子一样，两个人拉着孩子上下打量，那模样恨不的把孩子看到眼珠子里去，都是为人父母的，心里明白，谁家不是当做眼珠子疼爱的。 简母抹抹眼泪，笑着对大家道：“谢谢大家，谢谢大家！等下请大家吃粽子，感谢老天爷保佑我们家明月平平安安的回来。” 简兴山也拱手对街坊四邻感谢。 一家三口才回家，关门。 一回到家里，简母拉着简明月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的翻了个遍，没有发现有一丝一毫的受伤，这才放下心来。 “明月，你怎么那么命苦啊！简大老爷怎么就那么六亲不认，我们睢冉远是远了些，可是你爹和简大老爷是正正经经的族亲，怎么就会这么狠心，把你送去干这种掉脑袋的事情。” 简母心里已经恨上简家族里。 简明月笑笑，把手里的匣子放到简母手里。 “富贵险中求！” 简母呸了一口，被简明月逗乐了。 “你还学上你爹了，整天里文绉绉的，嘴巴里老是蹦些我听不懂的词，可是我这才发现，这读书可不比人家强多少，遇到个事情，打又打不过人家，讲理人家又不听你的。哎，怪不得你爹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我看真没错。” 简兴山乐了，这是连自己都埋怨上了。 只要闺女全须全尾的回来，埋怨就埋怨！ 谁让自己没本事去救闺女啊！ 简母一边数落，一边打开匣子，立刻一声惊呼。 看着明晃晃的银子，简母有些怔愣。 抓着简明月问：“到底今天有多么凶险，你给我老老实实的说一遍。” 简明月被抓的生疼，急忙道：“不凶险，一点都不凶险！” 她还以为自己娘看到白花花的银子会激动的抱着银子转几个圈呢，毕竟为了攒给简明杭的赶考路费，简母那是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瓣花呢。 这一下子就足够路费了，还不兴奋啊！ 谁知道这话风不对啊！ 简母拎着简明月的耳朵，恶狠狠的道：“你别给我抖机灵，你当我傻啊！不凶险，简老爷能给这么多赏银。你给我老老实实的说！” 简明月只好捂着耳朵求饶。 “娘，娘，我说还不行，你先放开！耳朵要掉了！疼疼，爹，耳朵疼！” 简兴山立刻从简母手里救下简明月，护在自己身后，一边给简明月揉耳朵，一边说：“好好说话，你那个手劲儿，孩子这么小，哪里受得住啊！” “明月，你给爹说说今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好说！照实说，你就是不说！你想我们出去一打听！迟早都会知道的。” 简明月苦着脸把龙舟赛的事情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