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两人坐在长椅上, 1月的深圳其实没有华县那么冷, 但还是有一丝冷意的, 傅凝雪裹着大衣，坐在贺初言半臂远的长椅上, 慢慢吁出口气。 贺初言想去握傅凝雪的手，但被傅凝雪拒绝了。 傅凝雪把手插进衣服口袋里。 贺初言的心刺痛了一下，问：“小雪, 你怎么了，如果我有什么地方做错了，你可以告诉我, 我可以改。” “其实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累, 不想继续了。”已经无法再建立起信任的傅凝雪显得很平静, 但其实那只是她表现出来的而已。 她的心也很难受, 那是一种再次被背叛后的难受。 她不想去问，那个女孩是谁, 那个像许青雅一样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的女孩是谁。 那会显得她很卑微, 很卑微。 她到现在还记得，其实她以为自己已经忘了, 但并没有。 她记得她收拾东西离开那个家的时候, 许青雅还不放过她, 给她发了很多她和周远航在一起的亲密照。 里面也有一些周远航睡着后的照片。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她看到照片，还没走出小区就吐了，吐得昏天暗地, 门口保安亭的保安因为担心，走过来问她。 “周太太，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要不要帮你叫周先生？” 什么周太太，什么周先生。 她觉得恶心。 为什么要这样？不喜欢了就不能说出来吗？还是因为两个人都在手心，一时不知道该选哪一个？ 上一次她没有选择权。 这一次，她可以先决定，让他不用去选。 “贺初言，我不喜欢你了，不是错不错的问题，是不喜欢了，还怎么在一起。”傅凝雪的语气特别特别平静，就像在说，今天有点冷对吗？ 贺初言哭了，他从回到广州，发信息给傅凝雪不回复后，就一直备受煎熬，他强撑着过来找傅凝雪。 然后傅凝雪对他说。 “贺初言，我不喜欢你了。”贺初言强忍着泪意，声音想要尽力维持平静，可还是透出了几丝颤抖。 他心痛如绞，他觉得呼吸从未如此困难，就像有人掐着他的脖子，让他无法喘息。 “可是，我还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我不想分开，小雪……不要和我分手，可以吗？”贺初言站起来，面对着坐在椅子上的傅凝雪，双手握住她的肩膀，语气非常卑微地请求着傅凝雪。 傅凝雪清晰地看到贺初言的泪水从眼角流下来。 他是真的在不舍吗？ 傅凝雪伸出手去擦他脸上的泪，她说：“别哭——没什么好哭的，不爱了就分开，是多么平常的一件事，你不是个小孩子，我也不是个小孩子，其实感情没你想象中的那么重要，过一段时间就好了。”她像一个过来人一样劝解贺初言。 好像这是一件多么无足轻重，稀松平常的事情。 就像一个厌世的人已经写好了遗书站在了天台，没有人能劝得了拉的住。 贺初言握住傅凝雪给她擦泪的那只手，按在自己的脸颊上，他单膝跪在傅凝雪的膝前，慢慢埋首在她的腿上。 “不是的，不会的，我喜欢你，会一直喜欢你，一定是我做了让你伤心的事情，你才对我很失望，你很失望对吗？告诉我，告诉我可以吗？我真的会改的，我会认错，会道歉，请给我一个道歉的机会可以吗？” 傅凝雪看着埋首在她腿上的贺初言，他就像个小孩打碎了花瓶，想要撒娇认错那样说：你对我很失望对吗？我帮你把花瓶补好可以吗？ 傅凝雪说：“我对你失望……但更多的是对自己失望。”她知道，她应该给贺初言一个解释的机会。 可是她真的累了。 “为什么对我失望！你告诉我！求你告诉我！”贺初言抬头，紧紧握住傅凝雪的手问她。 “你太优秀了，喜欢你的人太多了，你也太善良了，把每个人都看得很天真，你太真诚了，可以蛊惑每一个向往你的人。”这是你与生俱来的品格，有人喜欢很正常，有人飞蛾扑火很正常，一次没关系，两次三次，后面还有四次五次吗？傅凝雪语气微微嘲讽，她不是在嘲讽贺初言，而是自己。 她已经不是那个义无反顾去爱的女孩了。 她的心很老很老了。 到现在，傅凝雪才发现他们其实不合适，如果是个斗志昂扬的少女，可能会问清楚一切，是误会就积极回击，是事实就痛苦着咬牙分开，但也要给对方一点颜色看看。 可是她不是斗志昂扬的少女。 她做不到积极的回应。 更不想一次又一次的回击。 贺初言怔在原地，定定地看着傅凝雪。 就在他看着傅凝雪的时候，傅凝雪拿出手机，找到那条信息，给贺初言看。 贺初言看到了那耀武扬威的短信，也看到了他睡着后的照片。 一瞬间就明白了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也知道是谁拍得。 虽然用的新的号码，可是看照片他就能猜出来前因后果。 他很聪明。 他说：“这是有人故意在激怒你，这不是真的，除了和你以外，我没有和任何一个异性同床共枕过，这是乔治妹妹的朋友，她喜欢我，但我明确的拒绝过她，那天晚上，就是你去伦敦的前一天，乔治生日会，我因为喝醉了先睡了，一定是她趁我喝醉偷拍的，因为乔治提前和我说过，他妹妹会和她朋友去睡他的房间，他暂时和我凑合一晚，所以那晚我回房间后没有锁门，她应该是趁那个时候拍得照片，他们都知道我有女朋友，他们知道我很爱你！那个女孩也不例外！她知道，所以故意拍了照片想要激怒你，让你和我分手！”贺初言越说越激动，因为他知道，那个女孩做到了，她成功击溃了傅凝雪，也击溃了他们的感情。 “我给你看照片，不是为了要让你解释，然后我们和好，当然，你有权利解释，这也是你的权利，可是我累了，或许每一个女孩，在拥有一个优秀的男朋友的时候，都会帮他处理身边的蝴蝶蜜蜂，甚至会觉得，有人喜欢她的男朋友，证明她拥有一个很优秀的男朋友，可是我不喜欢，未来还有更多人喜欢你，只是因为是你的女朋友，我就要处理这么多次因为你的问题带来的屁事，我真的厌倦了。” “可是这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啊！”贺初言看着傅凝雪，脸上都是仓皇难过，还有悲伤。 “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是我，是我对自己失望，我不想再因为这些事情纠纠缠缠，胡思乱想，夜不能寝。”她不想再猜忌。 “那你相信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吗？”贺初言努力挤出个笑容问傅凝雪。 傅凝雪看着他，她其实一直是相信贺初言的，她知道他的品格，相信他的为人，但是因为她有一些糟糕的经历，常常会不由自主的带入那些糟糕的回忆，把那些不好的强加在他的身上。 她是不相信自己。 不相信爱。 傅凝雪点点头说：“我相信你，我知道你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情，其实……是我的问题，我只是需要一个人静一静。”或者，也适合一个人生活，而不是和另一个人生活。 “我知道……你受过伤害，可我不是他，我之前答应过你，如果喜欢上了别人，会主动说出来，不会脚踏两只船，劈腿，我不喜欢这样，更不会这样，你相信我吗？我只喜欢你一个人，从未对其他人心动过，是我不好，没有做的更好，让别人那么轻易地接近我，甚至接近你。”贺初言除了认错，完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他还保留着一个男孩的赤诚青涩，他不是在社会上侵淫多年的社会人，他还做不到更好……其实他已经很好很好了。 “我相信你。”傅凝雪知道自己不应该把周远航做过的事情强加在贺初言的身上。 可是她真的，真的，不想继续了。 她是对自己失望，她似乎已经失去了爱人的权利，或者是信任他人的能力，她知道这样猜忌贺初言是不对的，更是对他的不公平。 所以，她想要分开。 她要分手。 “那可不可以不分手？”贺初言哀求。 “我不想继续了，你值得更好的姑娘，不是我。”我不够好，也不够信任你，我们其实不合适。 “别人怎样好怎样坏我都不要，我只要你，我也只喜欢你，我可以保证，我绝对绝对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出现，请你不要把我当成那个伤害过你的人。”贺初言隐约察觉出来，问题的症结。 傅凝雪没说话，她慢慢抽出手，站起来。 贺初言也站起来，他再一次握住傅凝雪的手腕，流着泪说：“我不是他。”我不是那个背叛过你的人。 “我知道。”可是我没办法将你们区分开。 我以为，那已经是往事，已经被遗忘的往事。 其实，没有，每一次想起，都会很痛。 “小雪，不要离开我。” 傅凝雪离开了，她抽回手，裹紧大衣，和等着她的傅成林一起回去。 就这样，没有留恋，头也不回的走了。 贺初言从未觉得广东的夜竟然会这么冷，冷到刺骨，冷到心碎。 他看着周围的建筑物，看着万家灯火，一点暖意都感觉不到。 这是贺初言第一次知道恨一个人是什么滋味。 他恨她的无情。 他更恨自己被这样无情的对待，还是爱她。 后来很多年，贺初言回忆往事，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挺过那一晚的。 有很多次，他都觉得，如果时间能够停在最美好的地方，该多好。 那一晚，司机开好房睡下后，贺初言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开车去了海边。 他一夜没睡，在湿气扑面的大梅沙海边，也不觉得困，也不觉得冷。 他看着黑黑的海边，只有路边才有几盏路灯在亮着，却照不到他站的地方。 天很黑，风很大，他觉得自己的脸被小刀划着，手没了知觉。 有那么几次，他都想走进去。 但理智告诉他，他不能这么做。 他的父母肯定还在担心着他。 当林月芷的电话打进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六点多了，天边透出一丝蓝色，像丝绒一样漂亮的渐变色，最下面还带了一点点的红边。 林月芷压抑着自己的颤抖，声音哽咽地说：“初言，妈在家等你呢，今天回来吗？”刚刚司机给贺睿华打电话，说人和车都不见了。 原本贺睿华是想瞒着她，但她听到了。 两人都一身冷汗。 最后在她慌乱中想要报警的时候，试着打了他的电话。 电话接通了。 她吓坏了。 她眼眶发红地握着手机。 “不管怎么样，人生总是要有几道坎，但爸爸妈妈会一直在你身边。”她的语气很温柔，像是叫起床的儿子不要睡懒觉了，起来吃早餐那样。 贺初言已经离开海边，他坐进车里，打开暖气，深吸一口气说。 “妈，我一会儿就回去，深圳好像比广州冷多了。” “好，妈妈爸爸在家里等你，中午就做你最喜欢吃的牛腩萝卜煲，还有猪肚鸡汤好不好？” “好。” 那一晚，什么都没发生。 只是回到广州后，贺初言就发了高烧，连续烧了三天，一会儿退，一会儿又起。 大年三十一家人都是在医院过的。 这是贺家过的最糟糕的一次新年。 当许许多多的人在欢庆新年来临，倒计时时，林月芷站在医院外的走廊，因为心疼儿子，哭的不能自己。 短短三天，就瘦了10斤，吃不进东西，连水都喝的很少，眼窝发青，若不是医生说只是高烧，他和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又有什么区别。 五年后，北京。 傅凝雪坐在赵澜乙的工作室。 确切的说，是赵澜乙的办公室。 赵澜乙开了一家传媒公司，傅凝雪是她的合伙人。 傅凝雪负责影视部，赵澜乙负责的是出版、改编、剧本方面的版权工作。 关于国家古董的宣传片历时两年多，终于制作成功，也获得了放映审批许可，年初在中央频道开始放映，播了两个月才播完，才播了三集就引起了巨大的反响，观众回应热烈，线上线下都非常火爆。 尤其是网上，关注这部纪录片的人特别多，热度也节节攀升。 负责这部纪录片开发的制作人，编剧都因为这事儿而变得炙手可热，工作邀约不断。 而傅凝雪作为本来就在网上有一定知名度的红人，名气更是大振。 当然，这些都没办法与那些出现在纪录片里的古董比拟，古董才是真正的主角。 傅凝雪四年前前毕业后，就和准备扩建工作室成为公司的赵澜乙合作了。 工作室更名为澜雪影视公司，一般简称澜雪影业。 两人分工不同，各司其职，从一开始的青涩，遇事磕磕绊绊的处理，到后来的老练，都证明着她们的成长。 傅凝雪当年的毕业设计是一部关于环保方面的纪录片，在柏林电影节上获得了一项提名，虽然没有获得奖项，但作为毕业作品，出现在电影节上，还拿到了提名，这已经是对傅凝雪才华的一种肯定。 毕业后，傅凝雪从作家变成了导演，自费投资拍摄了一部小成本喜剧电影，请的都是在校生和在影视城跑了好几年龙套的没名气演员，就这样一本投资不过100万的电影，从一开始的不被看好，没有请推广宣传，靠观众自当自来熟宣传，最后竟然以5个亿的票房收官。 五年后的今天，傅凝雪已经不是一个网络红人可以概括。 她是作家，也是明星。 媒体常常把她写成，最美女导演来博人眼球。 她的才华已经得到认可。 不过唯一有点遗憾的是，自从开始当导演后，傅凝雪已经不怎么写小说了。 写剧本，多过写小说。 就算是出书，也是电影出来后，由电影上映的缘故改编成小说。 而作为阮阮的身份，彻底的消失在了读者们的视线中。 小斑的马甲都顾不上了，曾经作为数十万少女的青春小说作家阮阮，她又有什么时间去顾及。 刚处理完拍摄工作，正准备去机场的傅凝雪接到了来自大洋彼岸，傅凝冰的电话。 傅凝冰和傅凝雪同时毕业。 毕业后当了同声翻译，先是在外交部工作，后来去了巴黎，已经拿到了绿卡，她的努力没有白费。 她能力出众，优秀过同批毕业的许许多多人。 在电话里，傅凝冰说：“小雪，我要结婚了。”傅凝冰的语气透出一丝喜悦。 坐在汽车里的傅凝雪惊喜地对她说：“恭喜你，他对你好吗？” “他很好，对我很好。” “婚礼什么时候举办？” “我们不准备办婚礼，只是给几个朋友说了说，在附近的就聚一下，然后会旅行结婚，决定去几个国家转转，其实假期不多，所以想好好利用一下，我也想趁机休息一下。” “家里知道吗？”这个家里说的是大伯和伯娘，也就是傅凝冰的父母哥哥嫂子。 傅凝冰冷笑一声说：“有什么好说的，四年前我出国后，就已经彻底断了联系，也断了关系，我毕业后一年赚的钱，全部给了他们，揣着两千美元上了飞机，这么多年，没有一个人给我打过电话，更没有人问我过得好还是不好，我中间打回去过一次，她也只是说死在外面也不会管我，生怕我问他们要钱。” 傅凝雪叹了口气，没有劝她，不是她，又怎么好站在旁边说一些轻松的话，她只是说：“如果回国，一定要告诉我。” “你来巴黎的话，也一定要告诉我。”傅凝雪没有再提家里的事情，这让傅凝冰松了口气，她真的没有什么好说的，对于她的所谓血缘至亲。 “一定。” 两人又聊了一些婚礼的具体细节，暂定去哪些国家。 傅凝雪说：“听上去感觉不错，提前祝你旅途愉快了。” “谢谢。” 傅凝雪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10点多。 因为知道女儿会回来，平时9点多就上床睡的林美月坐在客厅看电视看到傅凝雪打开门进来。 “妈，你怎么还没睡，你不冷的吗？”傅凝雪看到客厅的落地灯亮着不奇怪，但是看到林美月还没睡，一脸诧异，天气这么冷。 “等你啊，我炉子上热了粥，你喝一点再睡，暖暖胃，我冷什么，没看到我怀里揣着暖水宝吗？” 傅凝雪忍不住笑，然后问道：“爸呢？” “他有点感冒，吃了药就睡了，还说你回来了叫他，我看还是别叫了，睡得都打了几声呼。”林美月指了指卧室的方向，嘴里含着笑。 “哈哈，别叫他了，明天看我也不迟。”她这几天在横店待了四个月，整个人都晒黑了一些，也瘦了。 林美月心疼女儿，走过去这里看看那里看看。 母女俩说话的时候，从走廊里跑出来一个三岁多的男孩，穿着睡衣睡裤，赤着脚踩在地板上，看到傅凝雪，一脸兴奋地扑向他。 “妈咪！” “是妈妈吵醒你了吗？sorry！”傅凝雪换上鞋子，抱住搂住她脖子的儿子。 林美月伸手去戳这小滑头的脑门。 “好啊，骗外婆，装睡！” 小男孩一脸不好意思地往傅凝雪的怀里钻。 林美月挠了挠他的肚皮，逗得他咯咯笑。 林美月去厨房里盛粥，留母子俩在客厅聊天。 盛粥之前，林美月先去屋里拿了外套给外孙穿上。 “夜里冷，穿个外套，免得冻感冒了。” 傅凝雪把儿子身上的衣服拉上，摸了摸他的小脚说：“想妈咪了吗？澄澄。” 澄澄点点头，稚声稚气地说：“澄澄想了，想妈咪。”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一部分读者可能不喜欢这个剧情，但我是喜欢的，而且根据女主心境，这也是很正常的剧情发展，我有我写的想法和考量，不喜欢的我也只能说有缘再见，抱歉啦，希望大家都能每天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