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一个任务(1)┃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任务大厅内人来人往,前来委托办事的百姓络绎不绝。 厅内宽敞明亮,地板与墙砖皆由乳白色的大理石铺就,装饰简约大方。 墙面上有一块巨大的屏幕,不同等级的任务在这里轮番闪动,供通灵者们自行挑选。 余小寒:“从哥,你说我们适合什么样的任务啊?” 陆非辞:“你喜欢什么样的?” 余小寒:“我都无所谓,收点小鬼小怪过过瘾就可以。” 陆非辞仰头看着大屏幕:“这里只有玄黄二级的任务?” 余小寒点了点头:“当然了,再往上的就不会挂出来了。现在我们看到的都是些不棘手的任务,执行难度低,危险系数也低,比如谁被小怪缠上了,才到这里来请人帮忙。从哥你知道的,怪一般又不害人,只是烦人而已。” 妖魔鬼怪中,怪是最与世无争的物种了,它们由无意识的死物所化,常见于各种年久生灵的玉石宝物,此外也不乏水怪、影怪、食梦怪等。 至于厉鬼邪魔,一旦出现,公会会直接派人围剿,不会挂在这里慢慢等人挑选。 “从哥你来参谋参谋,哪个任务适合我?” “我看看……”陆非辞摸了摸下巴,“这个7号怎么样?驱赶房中怪的,任务相对安全,难度适中,比较适合练手。” “在哪里?”余小寒顺着黄级列表一路扫下来,“没有啊。” “往哪看呢。”陆非辞伸手一指,“我说的是那个下玄级任务。” “玄级!?”余小寒蓦地睁大了眼,“从、从哥,就我一个人,拿什么揽玄级任务啊?” “哦对,忘记跟你说了,”陆非辞转过头,轻笑道:“我陪你一起出任务。” “啊?”余小寒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馅饼砸懵了,“陪我出任务的意思是,不光提供幕后指导了??” “嗯。”陆非辞点了点头,原先他经脉不通,连聚气都做不到,自然无法跟余小寒一起出任务,现在情况不同了,他修为虽然不高,但能布阵、能画符,也就无需顾虑那么多了。 “当然,决定权在你,你如果不愿意……” “我愿意愿意愿意愿意!!”余小寒差点儿当场给他跪下了,“从哥啊!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亲哥了!” 陆非辞:“……” 余小寒手舞足蹈地兴奋了半天,才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个,从哥啊……咱俩都是中黄位,即便一起上,也达不到玄级水平?为了稳妥起见,是不是接个同级的任务比较好?” 陆非辞奇怪地看着他:“下玄位还不够稳妥吗?” 余小寒艰难地点了点头:“有点儿难度。” “无妨,人生在世,总要敢于挑战。”陆非辞伸手指了指大屏幕,“而且你看这任务描述,那房中怪闹事有一个多月了,虽然每晚都去惊扰租客,但从未出现过人员伤亡,说明它并不危险,即便任务失败了,我们也不会受到什么伤害。” “可是会扣分啊,分数扣完我们就掉到下黄位了。”余小寒说。 或许是失败过一次的原因,他显得有些顾虑。 “好,我只是顾问,你是决策人,你说选什么咱们就选什么。”陆非辞倒是很好说话,“不过我向你保证,我既然敢选它,就是觉得我们可以完成,如果不成功,我不收你咨询费。” 余小寒抬起头看着他,对方的黑眸中一片淡然,语气中却又透着不骄不躁、不卑不亢的自信,仔细想来,他倒是从未让自己失望。 余小寒一咬牙:“好,那就这个7号了!反正跨两级执行任务,失败了也扣不了几分。” 两人去柜台办理手续。 “7号任务的报酬为两千元,预约成功后会先付您六百元押金,事成之后再付尾款。请问您想约什么时间上门?”前台的接待员微笑着问。 陆非辞和余小寒对视了一眼:“明晚可以吗?还是等周末?反正我下班以后一直有空。” “行,那就明晚,明晚我没课。”余小寒说着,突然叹了口气,“我下周就彻底结课了,快要期末考试了。” 陆非辞:“那你还来接任务?不去复习吗?” 余小寒:“为民除害,当仁不让!” 陆非辞:“……” 两人最终决定明天晚上七点登门,去会一会那房中怪。 “从哥,我们还需要做什么准备工作吗?要不要再去买点儿装备?” “不用,符纸已经够多了,你到时候跟在我身边,别乱跑就好。” 接完任务,两人一边聊天一边往外走。 正要离开公会大楼时,却忽听门口一阵喧嚣。 似乎是两名通灵者发生了什么纠纷,竟然在公会门前大打出手。 看热闹的人转眼间聚集了一小圈。 陆非辞路过时也瞄了一眼,打架的两人较为年轻,约莫都是下玄位修为,级别不低了,也不知为了什么撕破脸皮。 眼看着战斗愈演愈烈,不远处蓦然响起一个沉着冷静的声音—— “何人在此喧嚣!” 话音刚落,两张缚身符从天而降,瞬间制服了两人。 这声音……似乎有点耳熟? 陆非辞心里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一转头,只见一名身着黑色风衣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左手持着白玉葫芦,正是萧南旭。 陆非辞默默地仰头望天,深感无奈。 余小寒一见来人,眼中突然爆发出一阵精光,面露崇拜。 好在萧南旭直奔肇事者而去,并没有注意到他们。 “公会门口打架滋事,像什么样子!你们通灵证都不想要了?” 肇事者一见萧南旭,气焰立马消了下去,蔫蔫地不说话。 “走,跟我去保卫处。” 萧南旭三两句话摆平了事情,带着两人回去处理,看热闹的人们也纷纷散去。 不料就在这时,余小寒突然还魂似的叫道:“从哥!你看到没有?那人就是特卫队的成员!老天爷,我居然又看到活的特卫队成员了!!” 陆非辞登时一个头两个大,恨不能直接捂上余小寒的嘴。 声音果然引起了萧南旭的注意,他回过头,与某个刚说过“不要再见”的人打了个照面。 陆非辞:“……” 萧南旭:“……”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别看热闹了,走。”陆非辞拖着余小寒就撤。 走出去十几米,余小寒的嘴还没停下:“从哥!那人刚刚是不是看我了?是不是?哈哈哈哈哈,今天真是太美好了!” 他看的大概是我……陆非辞无奈地想。 “从哥,你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你知道特卫队?能进去的都是精英啊!至少也有玄级修为!可反过来说,玄级修为也不一定能进特卫队呢!” “我真是做梦都想加入他们,这些人才是奋斗在第一战线的通灵者呀!” “从哥,你说以我的资质,还要多久能修炼到玄级?” 陆非辞揉了揉太阳穴。 关于这支传说中的特卫队,他也有所耳闻。 通灵者公会之所以能担起维护各地区治安的重任,靠的不是他们这些闲散通灵者,而是特卫队成员。 这是一支处理特殊、特大灵异事件的特别护卫队。 如果说在任务大厅中挂牌的是一些不算棘手的常规任务,那么特卫队需要解决的就是真正棘手的危险任务。 “你怎么知道他是特卫队的?”陆非辞不答反问,“你认识他?” “不认识,可他穿着特卫队的队服啊。”余小寒一边比划一边科普,“你看到他身后那个剑和盾相交的图案了吗?那就是特卫队的标志。盾代表护佑众生,保人世太平,剑代表以杀止杀,维持秩序稳定。” “嗯?”陆非辞回头看了眼还未走远的男人,黑色的风衣背后,确实印着这么一个标志,怪不得那些人对他这么巴结。 “你要真想进去就好好修炼,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陆非辞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你现在这个年龄,学业也很重要,不必过早的把自己圈在某个圈子里。” “好,那从哥你呢?白天上班,不去上学吗?” “不上,我不是那块料,也没有钱。” 余小寒一愣,突然难过起来:“没事的从哥,我看你倒是当职业通灵者的料,以后一定能成为名扬四海的大师!” “承你吉言。”陆非辞笑了笑,“回家。” “从哥你住哪?我开车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住的地方和你不顺路,不浪费你油钱了,我坐公交回去就好。” 两人下了山坡,在路口分别。 四周枫林环绕,空气清新,陆非辞独自步行在羊肠小道上,朝车站方向走去。 突然,他察觉到了一丝不属于自己的灵气。 那灵气在他周围似有似无地飘荡,好像在轻轻摸索什么。 有人在试探自己? 陆非辞佯装不察,看似随意地将手插到口袋里,捏起了一张定身咒,然后猛地转身。 “定!” 符咒飞出,却被对方轻而易举地接了下来。 陆非辞一怔:“怎么是你?” 枫林中走出一抹黑影,居然是萧南旭。 他捏着那张定身符,脸色有点儿泛青。 说实话,他是一点儿也不想再看到何从,奈何那日逼问李侧三人,得知这几个不知轻重的蠢货又给自己惹麻烦了——他们给何从贴上了引鬼符。 他左思右想,觉得何从这个废柴半点儿自卫的能力也没有,万一百鬼缠身,搞不好要闹出人命,那事情可就严重了。 所幸今日正好遇上,不如帮他把咒解了。 然而,他刚刚以一丝灵气试探了一番,何从这家伙,根本没有中咒! 萧南旭望着手中的定身符,眉头紧蹙。 过了半晌,才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盯着陆非辞:“你何时打通的经脉?何时开始能聚气了?” 陆非辞一挑眉:“怎么?你们特卫队改调查人口了?” 萧南旭步步紧逼道:“李侧那日说给你施了引鬼符,可我刚刚检查了一下,你身上根本没有咒符的痕迹!” 陆非辞歪了歪头:“李侧是谁?他何时给我贴过引鬼符?” “你少在这装蒜!李侧他们找了你这么久麻烦,你会不认识?” “哦,是那三个人之一啊。”陆非辞打量了萧南旭一眼,“所以你是来干吗的?” 萧南旭登时语塞,一脸的难言之隐。 陆非辞奇道:“该不会是良心发现,想来给我解咒?” 萧南旭:“……” 皇天在上,他单纯是不想事情闹大而已。 陆非辞看着他的脸色,幽幽地叹了口气:“哎,你这人虽然性格不太讨喜,倒也还算有良心。” 萧南旭嘴角抽了抽,突然调头就走。 和这个死断袖对话实在是太糟心了,他就不该来这里! 陆非辞望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转身朝车站走去。 回到住所时,晚上七点刚过,太阳还没完全落山。 家里的狐小爷正懒洋洋地趴在床上,全然忘记了他出门前的警告。 听见推门声,耳朵微微一动,然后继续装死。 陆非辞面无表情道:“下来。” 没有反应。 陆非辞打开了手中的塑料袋:“下来吃饭。” 狐狸蹭地爬了起来,身手灵活得跟没受伤似的。 陆非辞:“……” 第19章 第一个任务(2)┃秋醒毫不客气地说:“你都已经断过一条尾巴了,能不能别再作妖了?” 狐狸挑剔地伸爪戳了戳包子:“凡人,你天天吃这个,就不觉得腻吗?” 说着咬开包子皮,用小舌头灵活地卷走了肉馅儿,啊呜一口吞掉。 “不许挑食,全都吃完。”陆非辞指了指地上的面皮,“浪费可耻。” “看你那穷酸样,把本座伺候好了,以后什么山珍海味没得吃?”狐狸扬起了小脑袋,一副你奈我何的架势。 陆非辞一把抓过塑料袋,拎到自己面前:“那你吃你的山珍海味去,包子归我。” 狐狸呲了呲牙:“凡人,我没见过比你更小心眼的人类了!” 陆非辞耸了耸肩:“我也没见过比你更难伺候的狐狸了。” 他三两口搞定了最后两个包子,开始修炼。 自从有了手上这串琥珀珠后,他决定将每晚的修行时间延长半个小时。 催动聚灵珠后,浓郁的灵气瞬间充斥这座小屋。 陆非辞闭目端坐,专心运气。 整个过程持续了大约一个半小时,让他颇感欣慰的是,这一个半小时内,那原本闹腾的狐狸变得十分安静。 看来这家伙还是挺懂事的……陆非辞缓缓睁开了眼。 然后,就看到那欠揍的狐狸崽子又出现在了自己床上。 他沉默片刻,换了一种驱赶方式:“离我这么近干吗?腻不腻歪?” 狐狸果然受不了这种激将法,蹭地跳下了床,转身怒目道:“凡人,少在这自作多情!要不是……” 要不是为了多蹭点灵气,加快伤口愈合,它才懒得靠近呢! 狐狸冷哼一声,跑去角落了。 陆非辞看着它的背影,疑惑地问:“你现在动作怎么这么利落了,伤不疼了吗?” “哼,当然了,这点小伤……”狐狸甩了甩脑袋,到底也没自欺欺人地说出“何足挂齿”四个字,只是横扫了陆非辞一眼,“凡人,你以后少惹我生气,不然以本座的恢复速度,用不了几天,捏你就跟捏死只蚂蚁一样。” “哦?”陆非辞眉尖轻轻一挑,“看来我还是别等到那天了,最好现在就把你撵出去。” “你……不可理喻!”狐狸一跺爪子。 它这次伤势过重,要想恢复到巅峰时期,少说也要十几年。 不过杀鸡不用宰牛刀,对付眼前这个废柴通灵者,根本用不了几天。 狐狸气呼呼地趴了回去,心想到时候再惹我,要你好看。 “对了,我明天可能要晚点回来。”陆非辞换了个话题,“你在家乖乖的,我如果任务顺利,就让你吃顿好的。” “切,谁稀罕!”狐狸扭头不看他,毛茸茸的大尾巴却摇了起来。 陆非辞笑了笑,下床又画了几张符咒,这才睡去。 周四一大早,他心情颇佳地出了门。 对于晚上的任务,他还是比较有信心的。 任务地点位于南关路的一座古宅,宅子坐落于吉方,吸收大地灵脉,久而久之,很容易形成“怪”。 驱怪也不是什么麻烦事,要么将它们赶走,要么将它们封印。 怪按照能力高低分为五级,这次的任务目标被公会初判为二级小怪,如今的自己应该可以对付。 五点钟下班后,余小寒开车过来接上他,两人直接前往南关路,就近找了一家餐馆解决晚饭。 余小寒刷刷点了四五道菜,还要了两瓶酒,然后抬起头对陆非辞说:“从哥,我昨晚查了查那个古宅资料,宅子已经有一百多年历史了,主人换过好几个。如今的房主从五六年前开始将宅子出租,这么多年一直平安无事,直到最近一个月才开始出问题。据里面的租客反映,他们每晚都会听到敲门声,和闹鬼似的。其中一户租客甚至在某天夜里看到了那房怪的真身,说是半透明的银色生物,来去像一阵烟,去通灵者公会报案的时候一描述,才知道那是怪。” “你查得倒挺仔细。”陆非辞点了点头,“还有呢?” “还有,那宅子虽然建在风水宝地,但房主之前请人来看过,却说宅子阴气重。”余小寒的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从哥,你说这房中怪是最近才形成的吗?会不会已经恶化了?” 普通的怪不会伤人,恶化后的怪就不好说了,它们受到了各种不确定因素的影响,导致戾气缠身,不易相处。 “形成多久不好说,但应该还没有恶化。”陆非辞说,“毕竟它还不曾伤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闹事。我们现在得到的信息太少,多猜无义,等去了再一探究竟。” 余小寒点点头,给他倒上一杯酒:“来,从哥,我们喝一杯,预祝这次任务顺利!” 晚上六点半,吃饱喝足的两人走出了餐厅,动身前往古宅。 房主匆匆忙忙地接待了二人:“不好意思二位,我今晚还约,一会儿就要走,驱怪的事就麻烦你们了。” “没事,交给我们就好。我还有几个问题想了解一下,不知耽不耽误您时间。”陆非辞说。 房主点点头:“您问。” “这房中怪确定是最近一个月才开始闹事的吗?之前的租客有没有遇到过灵异现象?” “这个没有,至少没有租客反映过,都是最近一个多月才开始的,转眼租客都已经走光了。” “您之前也找人来看过是吗?对方说这里阴气重?” “对的,我之前找过一位风水大师,对方开始还说这里位置好,可进去转了一圈后,又说有阴气,来来回回检查了好几趟,也找不出缘由,我就只好去通灵者公会寻求帮助了。” “我知道了,一会儿我们进去看看。请问这里的房间都可以自由出入吗?有没有什么不能进的地方?” “这个没有,租客都搬走了,你们可以随意查看,房间没有上锁,除了地下室,那里的门锁坏了好几年了,里面堆的都是些废旧物品,我也懒得找人修了,所以废弃好久了。” “嗯,明白了,那您去忙。” “好的好的,谢谢二位,拜托你们了。” 陆非辞和余小寒走进了古宅。 这是一座三层高的老式阁楼建筑,风格简约古朴,带有地下室和庭院。 外墙上遍布着青苔与黄皮的斑驳痕迹,看得出来有些年岁了。 陆非辞倒不急着逼那房中怪现身,而是先带着余小寒楼上楼下逛了两圈。 余小寒问:“从哥,你看来看去的找什么呢?” “找这房中怪突然发疯的原因。” “那你有什么发现?” 陆非辞停下了脚步:“根据目击者描述,这房中怪可脱离房屋本体,已经是个二级怪了。可我刚刚看了一圈,宅内并没有什么镇宅的宝物,地理位置也只尚佳,称不上真正的风水宝地。这意味着它是凭借年岁熬到二级的,至少形成有三四十年了。” “这么久?”余小寒吃了一惊,“不会是最近突然恶化了?” 陆非辞摇了摇头:“它这种情况,一旦开始恶化,用不了一个月就会堕落成凶怪,开始伤人性命。可是事发时间已经超过一个月了。” 说到这里,转头问余小寒:“半夜装鬼敲门,你觉得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这房中怪嫌日子过得太无聊,想搞点恶作剧?” 陆非辞:“……” 余小寒挠了挠头,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答案不太靠谱:“那从哥你说是因为什么?” “我猜它就是想把租客吓走。”陆非辞环视四周,缓缓道:“一个多月前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才让这房中怪突然开始驱赶租客的。” 天色缓缓暗了下来,随着最后一丝日光从地平线上落下,红霞逐渐被夜幕取代。 古宅内变得一片阴暗。 “从哥,你绝不觉得冷啊?”余小寒抱住了胳膊,“要不要我去开个灯?” “不用了。”陆非辞随手点亮了一张照明符。 “我们现在怎么办?逼那怪现身吗?” 话音刚落,走廊里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咚,咚咚咚…… 声音从黑暗中由远及近,余小寒蹭地躲到了陆非辞背后:“从、从哥,你听!” “听到了。”陆非辞掀起眼皮,直视前方,“看来不用我们去找,它自己送上门了。” 与此同时,在城南市郊的破旧小单间内,休养数日的狐狸懒懒地起身,爪子一跺地,身上的绷带便尽数脱落。 仔细一看,它除了背上那道伤口恢复较慢外,其余的小伤竟都几近愈合。 小白狐抬头看了眼窗外月色,身手矫捷地跳出窗,消失于黑夜之中。 秋醒刚抽完一根烟,正坐在窗边的藤椅上喝小酒。 忽听“吱呀”一声响,店门被推开了。 “抱歉,我们晚上不营业……”古玩店老板回头一望,话音戛然而止。 “哟。”他看着蓦然出现的白毛团子,怔了一怔,继而笑道:“稀客呀——怎么变成这幅模样了?” “收起你那幸灾乐祸的嘴脸。”狐狸撇了撇嘴,“这么多年了,你一直没换地方?” “亏得我没换地方,不然你今日还找得到吗?”秋醒起身去打开了自己的小酒柜,“想喝什么?” “我来不是找你喝酒的——你这里还有九转还魂丹吗?” “嗯?”秋醒转头看它,黑眸微微一窄,“这么严重,怎么伤的?” 狐狸哼了一声:“你猜不出原因?” 秋醒砰的关上了酒柜:“数日前的天雷是你引来的?你疯了吗?” 顿了顿,又问:“你做了什么?” 狐狸别过头:“那日我喝醉了,忘了。” “……”秋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当我是三岁小孩那么好骗?” 狐狸暴躁道:“你管我呢!到底还有没有还魂丹?” 秋醒也拔高了声音:“天雷造成的伤,丹药治得好吗?” “总归能让我先恢复一点法力,不然我现在谁都打不过,被通灵者公会的王八蛋们盯上就麻烦了。” “你活该!”秋醒毫不客气地说,“你都已经断过一条尾巴了,能不能别再作妖了?” 狐狸扭头不搭腔。 秋醒盯它半晌,终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你等着。” 九转还魂丹,与凤凰甘草和九尾狐的心血并称为三大疗伤圣物。 据说只要有服下一粒,濒死之人也救得活。 这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顶级灵药,秋醒却一下子拿出了两颗。 “用不了。”狐狸只捏起了其中一颗,“就像你说的,我的伤也不单是它能治好的。” 说罢,将丹药吞了下去。 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金色的光点从它体内发散腾升,如漫天繁星环绕此间。 紧接着,狐狸身上细小的疤痕居然缓缓消失,就连背上的伤口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待到金芒散去,已经恢复了一身油光水滑的雪白皮毛,眉尖那点红印也变得愈发鲜艳。 第20章 第一个任务(3)┃办法用尽,穷途末路,却终究救不回心尖上的人。 “感觉怎么样?”秋醒问,“能化原形了吗?” “开什么玩笑。”狐狸摇了摇头,“不过,恢复力度比我想象得要好。” 说着,前爪轻轻一跺,黑色金刚砖铺就的地面上瞬间裂开了一个小坑。 秋醒:“……你在干吗?” “哦,不好意思。”狐狸讪讪地抬起爪子,“你以前的地板不还是寒冰石做的吗,怎么越换越次了?” 秋醒:“……” 好想把它扔出去。 狐狸抖了抖蓬松柔顺的毛发,不以为意道:“以后赔你一批新的就是。” “我哪敢让你赔。”秋醒皮笑肉不笑地说,“你高抬贵爪,别把我这里拆了就好。” 狐狸撇了撇嘴,倒没有呛声。 沉默片刻,突然小声说:“这次谢了。” “哟,谢这个字居然能从你嘴巴里说出。”秋醒像是见了什么新鲜事儿,啧啧了好半天。 他看着就要炸毛的狐狸,突然一笑:“你其实不用谢我,当年你给了我九尾狐的心头宝血,就是于我有恩,我始终是心怀感激的。” “你也不必感激我,我没能救活她。何况当年,我不过是因为——” 同病相怜罢了。 办法用尽,穷途末路,却终究救不回心尖上的人。 从此长夜漫漫,孤身一人,要怎么过呢? 两人一时无话。 过了半晌,忽听狐狸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不想她吗?” 顿了顿,又问:“不想复活她吗?” 秋醒蹭地坐起了身:“所以你是想复活那个天师?你脑子进水了?逆天改命之事,古往今来谁能做到?三百年前的燕行客也未必做得到!” “我知道。”狐狸趴下团起身子,闷声道,“他死了,我一直知道。” 秋醒几不可闻地轻轻一叹,然后想起了什么,起身说:“对了,我前阵子进货,淘到了一件宝贝,特地给你留的。” 他走进库房,拿出了一个小锦盒。 锦囊打开,是一块青黄色的古玉牌。 狐狸嫌弃地皱了皱鼻子:“这算什么宝贝?” 秋醒一挑眉:“你怎么不猜猜是谁佩过的?” 说罢伸手将那玉牌翻了过来。 古玉背面,赫然刻着一个“陆”字。 狐狸的身子顿时僵直了。 它盯着那“陆”字看了许久,然后小心翼翼地俯下身,鼻子在玉牌周围轻轻嗅了嗅。 月光下,金色的双瞳温柔得几乎漾出了水。 “这当真是他的东西?我怎么没见过?” “据说是他早年用过的名牌,他年少成名,许多物品都被保存了下来。你才跟了他多久?自然没见过。” 秋醒见它伸出一只前爪,想碰又不敢碰的样子,摇头道:“不信就算了,我挂出去买。” 作势就要将锦盒收起来。 结果被一爪子挠了回去。 “放下!”狐狸毛都要炸开了,小身子牢牢将锦盒压住,“我的了,不许碰!” 秋醒:“……” 他想说句“不给了你爱咋咋地”,但看着护犊一般将锦盒藏到自己身下的白狐,终究只是叹了口气:“好,你的了。” 狐狸今夜不光服下了还魂丹,还意外收获了一份小惊喜,也算是行将圆满。它抖了抖身子,叼起东西就要走。 “你去哪里?”秋醒问,“最近多事之秋,通灵者公会已经加强了戒备,要不你先在我这里住下。” “呵,你这里安全吗?万一哪天东窗事发,我才真是有大麻烦了。” 秋醒不语,他知道狐狸只是嘴欠,之所以不肯留下,大概也是怕引人注目,反而暴露了自己。 毕竟,自己的身份更加为人世所不容。 “好,那我们就不彼此拖累了。”秋醒耸耸肩,“不过你如今能去哪里?” “住在一个凡人家里。”狐狸说,“他那里有件聚灵的宝物,倒是有助于我养伤。” “这么巧。”秋醒扫了它一眼,“你当心不要玩火***。” 狐狸扬起了脑袋:“这你放心,他现在打不过我了。我想去就去,想走就走,随时可以脱身。” 说罢,叼着小锦盒离开了古玩店。 另一边,陆非辞与余小寒二人遇到了些许麻烦。 “从哥!这真的只是只二级怪吗?太难缠了!” “破!”陆非辞划开了房怪发出的劲风攻击,朝余小寒喊道:“你去东南二角把符咒贴好,我来布阵!我们把它困住!” “收到!” 余小寒虽然平时经常插科打诨,但到了关键时刻并没有掉链子。 他躲过房中怪的攻击,准确地将两张黄符贴到了指定地点。 “百岳压身,千邪不出,起!” 陆非辞一挥手,地面上腾升起冉冉金光,一道五星大阵迅速现行。 金色的光束化作道道锁链,瞬间将那房怪困于其中,缠得它脱不开身! 房怪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吼,真身不断变换,辗转反抗,却始终逃不出去。 “呼……”余小寒擦了擦汗,走上前去说,“这家伙确定没有恶化?怎么这么凶!” “没有,它身上没有戾气。”陆非辞摇了摇头,望着阵中疯狂挣扎的房怪,面色严肃,“总觉得情况不大对劲。” “怎么了?” “它刚刚并未下狠手,只是不停地把我们往门外赶。而且……”陆非辞眉心突然一皱,“你有没有感觉到……阴气?” 就从他们困住这怪时起,宅内的阴气骤然加重了! “阴气?”余小寒打了个哆嗦,“哪里来的阴气?不是说这怪装鬼吗,装也能装出阴气?” “这个自然装不出来,所以我在想……房中会不会还藏着别的什么怪物。” “啊?”余小寒往后退了一小步,“从哥你可别吓我啊,我们刚刚不都每个房间检查过了吗?” “还有一个地方没有去。”陆非辞伸出一根手指,朝下指了指:“地下室。” 余小寒哭丧着脸说:“从哥,这怪咱也抓住了,任务也算完成了,就别去地下室探险了?” “完没完成还不好说……你害怕?” “我我我……”余小寒我了半天,最终泄气地点了点头。 陆非辞也不强求:“好,那你在这里看着这怪,我去地下室看一看。” 说着,给他贴了一张避鬼符。 “别担心,我马上回来。” 地下室果然如房主说的那样,已经废弃多年。 下了楼梯,一股陈旧发霉的气息扑面而来。 陆非辞撬开坏掉的门锁,举着照明符走了进去。 初夏的天本是潮湿又闷热的,可地下室内阴冷得可怕。 这里面积很大,有好几个房间,一路深入,竟觉越来越冷。 突然,一阵无名的妖风刮下,嘭的一声吹上了地下室的铁门。 陆非辞猛地转身,室内空无一人。 照明符的火光微微晃动着,四周充斥着一股不祥的阴森气息。 他定了定神,继续开始搜寻。 一连查看了好几间房,却并未发现什么问题,房中摆放着些废旧的家具器材,其他一切正常。 陆非辞推开了最后一间地下室的门。 黑眸蓦地一缩。 入眼是一间简陋的卧室。 有小床,有书桌,甚至有破旧的玩偶和布娃娃。 虽然家具都蒙上了一层土,但不难分辨出,这是一间小女孩的房间。 怎么回事?难道这里还曾住过一个孩子? 他抬步走入卧房,在小书桌上发现了一本书页泛黄的日记。 稚嫩的字体映入眼帘—— “1979年的夏天,我第一次看到了小透。” 陆非辞一愣,一九七几年,也就是四十多年前? 他拿起日记本,一页一页地翻了起来。 “小妈又生了个弟弟,我听到他们在楼上有说有笑的,有点羡慕。” “今晚饿得睡不着觉,起床又看到了小透,她拿了一个饼给我,很香很香。” “小透天天在我身边飘,我跟爸爸说,爸爸却说我疯了。我没疯,小透就在那里。” “我生病了,病得很难受,还好有小透陪我。” 陆非辞快速翻阅着,终于,翻到了日记本的最后一页—— “今天妈妈还是没有来,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见到她,但是没有关系,我有小透了。她会给我找吃的,会给我盖被子,会给我摘鲜花,我不再是一个人了。” 陆非辞缓缓合上了日记。半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原来如此。 余小寒正坐在庭院里乘凉,房怪被困在大堂内,一刻也不肯消停,奈何能力有限,挣脱不了眼前的大阵。 他也就变得有恃无恐起来,戴上耳机,开始听歌。 忽然一阵冷风追过,余小寒一回头,竟看到了一名身着红裙的小女孩出现在门口。 他吓了一跳,连忙摘下耳机跑上前去:“小妹妹,你怎么进来了?你的家人呢?不要乱跑,这里正在施法,赶快回去。” 小女孩没有动。 “小妹妹?” 小女孩恍若未闻,只是目光呆呆地望向大堂:“是你……把她困住了吗?” “啊?”余小寒一愣,突然觉得不太对劲,这小女孩看到怪居然不怕? “为什么……要欺负小透啊?” “什么?我……” 话音未落,小女孩突然变了脸,眼白被血色染红,生出了一双血红的赤目! 竟是一只厉鬼! “啊啊啊啊啊啊——!”余小寒直接吓懵了。 他手忙脚乱地要逃跑,却被院中的石板地绊了一脚,眼看着就要吃个狗啃泥。 “救命救命救命!”他疯狂扑腾着。 “咦?” 扑腾了半天,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并没有跟大地亲密接触。 他被人抓住了后衣领子。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无奈道:“你好歹也是名通灵者,怎么怕鬼怕成这样?” 陆非辞一把将余小寒拎了起来。 他食指与中指夹起一张黄符,朝小女孩抛去:“缚!” 符咒定在了一人一鬼之间,在二者力量张弛中飘忽不定。 女孩疯狂挣扎起来,陆非辞额头渗出了一点冷汗。 “不用害怕。”他抬眼,声音意外的温和,“此地终究不是久留之地,今日我来渡你,再入轮回。” 怎料小女孩听罢,突然尖叫起来:“我不!” 她的双目越发赤红,声音似啼似泣:“转世我就见不到小透了,我又会变成一个人!” “不会的。”陆非辞的黑眸平静又温柔,他说:“来世你或许会有和蔼可亲的母亲,会有美满的家庭,还会有许多朋友,你要相信,总有人在下一世等你,不要对她们失去信心。” 话音刚落,大堂中传来一声巨响,那房怪居然趁着陆非辞分神的工夫,破阵了! 一道劲风朝陆非辞袭来,奈何他手上符咒不能松,必须一直牵制着小女孩,实在分身乏术。 下一刻,整个人被劲风掀翻在地! 房怪看见小女孩被困住,也是急了眼,这一下非同小可,和最初的攻击根本不在同一量级。 陆非辞只觉被击中的腹部一阵绞痛,险些咳出血来。 一颗心缓缓沉了下去,以他如今不过中黄位的灵力,对付一个二级怪尚可,再加一只厉鬼,可就悬了…… 第21章 第一个任务(4)┃他哑着嗓子低声道:“小年糕,别闹。” 陆非辞捂住腹部,强撑着起身。 快要吓傻了的余小寒也终于回过神来,跑过去扶住了他:“从哥!你没事?” “没事。”他看了眼紧闭的古宅大门,心下又是一紧。 这房怪显然是不想让他们离开这里了。 陆非辞咬牙,对那渐渐逼近的房怪喊道:“你把她藏在这里,放任她情况恶化,根本不是在帮她,而是在害她!” 房怪突然停了下来。 陆非辞继续说:“她这一个多月来的变化你难道没有意识到吗?她已经堕为了厉鬼,意识正在被侵蚀的边缘!孤魂不可久留于世,你如果一直由着她不入轮回,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那房中怪颤了颤,半透明的身子痛苦地蜷缩了起来。 “万物皆有命,你让我去超度她。” 话音刚落,小女孩的鬼魂突然愤怒地冲了过来! “当心!”陆非辞一手画出六芒星,另一只手一把推开了余小寒。 又是一次猛烈的碰撞,厉鬼发出锐利的尖叫声,震得人耳膜生疼。 强烈的声波攻势下,六芒星盾连同陆非辞捏符的手臂一起轻轻颤抖起来。 他如今的身子到底是**凡胎,十分经不起折腾,经过刚刚房怪那一波攻击,腹部已经受了伤,此番再来一波,浑身的骨头都隐隐作痛。 就在这时,一旁的房怪也动了。 陆非辞此刻两面夹击,腹背受敌。 然而,接下来的发展出人意料。 房怪没有再行攻击,而是化为了一缕轻烟,温柔地缠绕住了小女孩。 陆非辞一怔。 小女孩也停止了侵袭,呆呆地抬起头:“小透?” 房怪在她周围盘旋环绕,翩跹的身影与几十年前如出一辙。 它近来确实意识到了女孩的变化,与日俱增的戾气,逐渐变红的双眼,一切都令它感到不安。 可是它不愿意相信,记忆中的小女孩明明那么善良,直至临死,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都无怨无愤,只有一派脉脉天真。 这样的人,怎么会变成厉鬼呢? 她宁愿沦为孤魂,也不入轮回,只是为了来找它。 她们一起在宅内生活了四十多年,没有凡事惊扰,岁月静好。 可惜一切都是会变的。 或许就如同这通灵者所说的那样,孤魂不可久留于世,她们到了该分别的时候。 “小透,你不要担心,我这就把这个人除掉。” 女孩血红的双眸再度转向陆非辞,却被房怪拦住。 它摇了摇头,轻轻地捧起了女孩的双手。 似乎是在告诉女孩,我在这里,一直陪着你。 它执着她的手,转头望向了陆非辞。 后者心领神会,扬手间展开了四张黄符,飞去厉鬼四周,然后开始念咒。 “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 灵宝净化咒,用来超度亡魂最后一程。 净化咒消耗的灵气比一般符咒要多,若是灵力不足还强行驱使,恐怕会给身体造成很大的负担。 可陆非辞眼下无暇顾及这些了。 他激活了左腕上的聚灵珠,一边吸收灵气一边施法。 这也没能减轻净化咒带来的负担,双肩仿佛有泰山压顶,重得他喘不过气来。 “啊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要抛下我吗!” 小女孩儿开始疯狂嘶吼,身上的戾气愈发狂暴,终于开始了无差别的进攻。 风刃从房怪身上穿过,戾气一点点将它侵蚀。 可是那房中怪自始至终都没有还手,只是温柔地环住了女孩。 怪虽然由死物所化,但一旦成形,也会受伤,也会死亡。 陆非辞一见形势不妙,强提一口气,加快了进程。 “青龙白虎,对仗纷纭,朱雀玄武,侍卫我真。” 净化咒念完的瞬间,四张符咒同时开始发光,刹那间照亮了夏夜的庭院。 女孩儿突然停下了动作。 眼前一片白光掠过,时间仿佛倒退回了四十多年前。 她看到自己刚降生时父母脸上的喜悦,看到母亲离开那年眼中闪过的不舍,看到很久很久之前,小透陪她度过的那段漫长又寂寞的岁月。 赤目中滚落一道热泪,血色渐渐褪去,双眸重新恢复了清明。 “小透!”女孩儿突然慌了神,她发现身后的房怪已经遍体鳞伤。 可对方只是含笑看着她,在她身边徘徊飘荡着,温柔一如四十年前。 小女孩儿的表情好像要哭出来了,可最后的最后,还是给了它一个笑:“我走了,你要好好的……” 房怪卷住她的手腕,轻轻点了点头。 晚风吹过,金光散去,天地间重新恢复了寂静。 夜幕之下冽冽蝉鸣,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 那房中怪呆立半晌,朝二人缓缓作揖,然后化作一缕轻烟,消失于夜色之中。 “从哥……它们走了?”余小寒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惊魂未定,呆若木鸡。 “嗯,去了它们该去的地方。” “等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小女鬼哪冒出来的?” 陆非辞解释说:“这小女孩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人,房怪大概也是在那时期形成的。女孩父母离异,父亲续娶,然后就一直将她关在地下室,只有房中怪一直陪她。然后大约三十多年前,她因病去世,死后化为鬼魂,回来找这房怪。然而亡魂久留于世,必生祸端,大概就在一个多月,她开始凶化了……” “怪不得!房中怪就是从那时开始闹事的。”余小寒点了点头,“这么说它之所以驱赶租客,其实是为了保护他们不被攻击?” “也许,应该也是为了那小女孩。她一旦开始伤人性命,只会越陷越深,彻底失去神志,在厉鬼的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那现在,问题就算解决了?” “嗯,都解决了。” 陆非辞也松了一口气,扶着院中的石桌缓缓坐了下来。 大概是强行施展净化咒的副作用,此刻他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酸痛,腹部更加难受,隐隐有点想作呕的感觉,也不知道是单纯的腹部外伤,还是造成了肠胃的损伤。 “从哥,你没事?脸色怎么这么白?” “没事,让我缓缓。”陆非辞眉心微蹙,连说话声音都轻了一些。 余小寒关切地问:“需要去医院吗?” 陆非辞摇了摇头:“不用了,先回家。我回去睡一觉看看,如果明早起来还不舒服,再去医院。” 医院在他印象中是个很贵的地方,自己如果没什么大事儿,还是不要去乱花钱了。 “好,那我送你回去。”余小寒耷拉下了脑袋,“还有从哥,刚刚谢谢你。抱歉给你拖后腿了。” 今日虽然完成了任务,但自己好像完全没发挥什么作用,想到这里,就有些垂头丧气。 “没有什么拖后腿一说,多一个人总归多一份力,你这才刚刚开始接任务,难免碰壁,不必灰心。” 余小寒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勉强一笑:“这次的任务悬赏金全部给你!你要是去医院,医药费也我出。” 陆非辞轻笑道:“我也没什么事,只是刚刚的咒施猛了,有些不舒服,兴许睡一觉就好了。” 两人说着,离开了这座有百年历史的老宅。 就在他们走后不久,两名身穿黑色风衣的人出现在了古宅门口,背后赫然印着特卫队的标志。 为首的男人抬眼扫了扫空无一物的屋子,自言自语道:“奇怪,我刚刚明明感受到了厉鬼气息,怎么不见了。” 男人不过二十八、九岁的样子,拿着一个普普通通的破葫芦,正是萧南旭那日在破庙中碰到的男子,也是A市如今的特卫队队长,赫赫有名的上地位强者——季长欢。 “队长,您说什么?”他身后一名年轻一点的通灵者问。 “没什么,情报好像出了点儿问题。”季长欢摇了摇头,撇嘴道:“情报科那帮人框我,还说什么有厉鬼出没,十万火急,让我就近跑一趟……” 二人刚刚在临街执行别的任务,结果任务进行到一半就接到来电,说在附近的古宅内发现了厉鬼气息。一时抽调不开人手,就让他顺路过来解决了。 “没有厉鬼?那我们还进去吗?”队员问。 季长欢点点头:“来都来了,进去看看呗。” 古宅内廖无人烟,别说活人和厉鬼,就连只蚊子都没瞧见。 两人仔细搜查了一圈,回到庭院汇合。 季长欢:“怎么样?” 队员说:“一切正常。” “看来白跑一趟啊。”季长欢耸耸肩,正打算离开,却又突然停住了脚步。 目光盯着庭院一角,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 他举步走了过去,纤长的双指捏起了一张残存的黄符。 使用过一次后,符咒上面的朱砂痕迹已经淡了一圈,不过仍看得出是张净化符。 “啧,我说呢。看来是有人先行一步,把问题解决了呀。”他盯着手中符咒,露出一个玩味的微笑,“有意思……打电话给情报科,问问他们是不是有别的通灵者来过。” “是。”队员点了点头,又有点好奇地问:“队长,遇上高人了?” “未必是个高人,这符咒效力并不强,但是——”季长欢指尖轻轻一点,“这是一张古符。” 晚上九点多,陆非辞终于回到了家中。 他刚从余小寒那边拿到了五百元的咨询费和提前预支的任务悬赏金,一下子变得富裕起来。 因此也没有忘记请那狐狸崽子“吃顿好的”的承诺,虽然身体不太舒服,但还是绕路去买了一盒小鸡炖蘑菇和一袋酱牛肉回来。 推开房门,狐狸居然又不在。 陆非辞愣了愣,也不知道它是临时出去撒个欢,还是走了不再回来了。 他走到床边,想坐下歇歇,余光却突然瞥到了一个小锦盒。 盒子放在床头的矮柜上,以前从未见过,显然不是自己的。 陆非辞顿时连头都开始疼了,这个狐狸崽子,不会是跑到邻居家里偷东西去了…… 他拿起锦盒,正要打开,忽听一声怒吼:“不准碰!放下!” 一只爪子带着劲风挥了过来。 陆非辞一怔,也不知道是身体上的不适令他身手变迟钝了,还是狐狸力气忽然变大了,他一个没躲开,居然直接被一爪子拍倒在地。 咣当一声,人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额头还和床头柜来了个亲密接触,撞得他眼前一阵发黑。 腹部的伤再次绞痛起来,他干呕了两声,过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咬牙问:“你发什么疯?” 狐狸也是一愣,不明白这凡人出去一趟怎么变得这么弱不禁风了。 不过嘴上仍是不依不饶,跳上床居高临下地看着陆非辞:“谁让你碰我东西的!” 陆非辞两眼发黑了好一会儿,一时间再也不想理这糟心狐狸了。 他折腾了一晚上,实在累得很,于是抬头道:“下来,我要睡觉了。” 顿了顿,又嘱咐说:“这锦盒哪来的你就送回哪去,不是你的东西乱拿什么?也不知道哪个倒霉蛋被你盯上了……” 狐狸的金眸突然一窄,一把将锦盒按在爪下,冷声道:“凡人,本座一直以来对你宽宏大量,你不要蹬鼻子上脸。” “……” 蹬鼻子上脸的到底是谁? 陆非辞指了指地板:“滚下来。” 狐狸冷笑一声,下一刻,竟一把将床上的被褥掀翻在地:“这床归我了,你今晚就睡地板。” 陆非辞火气也上来了,原本不想和它计较,没想到这狐狸崽子越来越过分。 他直接动手去抓它后颈,不料非但没抓住,还被人一爪子挥开,猛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他震惊地望着眼前的小白狐,这家伙怎么力气变得这么大了? 狐狸将锦盒压到了肚皮底下,冷眼看着陆非辞:“我再说一遍,今晚床归我,你敢上来我就把你轰下去。” 说罢,趴下身扭头就睡。 陆非辞也冷眼盯着它,亏他之前还觉得这家伙和小年糕挺像,如今看来,怪自己眼瞎,这明明是条小蛇。 奈何他今夜状态很差,浑身上下又酸又痛,也累得没什么力气。 纠结片刻,终于决定不和这狐狸打了,先睡一觉再说。 大不了这地方不住了,去公会找人把这倒霉狐狸收走! 他出去打了盆水,冷敷上被撞的额头,然后闷闷地扯过被子,一声不响地躺下了。 夏季的夜晚虽然闷热,但地板仍然潮湿泛凉。 可惜陆非辞也顾不得这些了,身子一躺下,疲倦感就呈几何级升了上来。 不出片刻,便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狐狸睁开眼时,已经快七点了,那凡人居然还没起床。 它伸了个懒腰,突然在床头发现了两袋子好吃的。 一袋酱牛肉,一盒小鸡炖蘑菇,过了一夜还没有变质,打开来时飘过一阵肉香。 狐狸哼了两声,这凡人穷得天天啃包子,居然也舍得买肉。 它甩了甩尾巴,突然想起这人昨天临出门时,说得请自己吃顿好的…… 小狐狸扭头看了眼还在睡觉的陆非辞。 仔细想想,他昨夜其实也没做什么很过分的事,自己也不知道在气个什么。 它跳下床,绕到了陆非辞身边,小脸突然一皱。 这凡人脸色红得不正常。 狐狸抬起爪子,摸了一摸—— 不是,发烧了? “喂!凡人,醒醒,醒醒!”它用爪子拍了拍陆非辞红扑扑的脸。 这家伙好歹是个通灵者,怎么这么脆弱? 狐狸烦躁地来回踱步,开始围着他转圈。 这么看起来,这家伙倒有几分姿色,狐狸想,他虽然嘴巴欠了一点,但是人不坏,至少那夜将自己抱了回来…… 它看着昏迷不醒的凡人,轻轻拱了他一下。 陆非辞此刻浑浑噩噩的,使不出半点儿力气。 他其实已经醒来,但脑中一片混沌,眼皮很重,实在不想起身。 恍惚间,好像有一只熟悉的毛茸茸凑了过来,在自己颈间拱了拱。 陆非辞意识模糊地想,这家伙又来讨食了…… 他迷迷瞪瞪地张了张嘴,哑着嗓子低声道:“小年糕,别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