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晚上,攻躺在床上,依旧满脑子都是受。 攻心想,女儿肯定不知道多年前自己与受打过照面,那么受呢?他还记得出现在那场聚会上的自己吗? 如果不记得,那他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来探自己的口风,问出“万一当不成助理了,还能回去当会计吗”这样的话呢? 攻摸出手机,搜了一下受的曾用名。 屏幕上跳出了许多图片。 当年的受从未大红,也没留下多少写真。攻搜出的这些结果,都是网上的一些颜控党从早年电视剧里截出来的图。 确实是美,而且不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那种中规中矩款。 年轻而优美的眉眼,偏偏暗藏一种邪门的杀气。攻一时想不出合适的形容,好在网上的颜控狗们毫不吝惜辞藻地给了提示:“像一只扮成仙人的狐狸精,你求他指路,他就把你指到井里去。” 攻似乎明白了当初那大佬为何会觊觎受,同时也明白了受为何让大佬那样暴怒。 攻又顺着截图下面的链接找到了受出场的那集电视剧。 他打开视频,顿时惊了:没人告诉他受在里面演的是个小倌。 那古装剧的剧情相当大胆,直接让受穿着一身红衣,端着酒盏,摇曳生姿地去勾搭客人。 只见那客人笑着仰起头,受就举起酒盏朝客人嘴里倒。客人喝完酒,揽着他从下往上摸,撩起红衣,露出了一双白花花的大腿。 攻突然低头看了看。 他的小兄弟如同听见国歌般直挺挺地起立了。 看来实在是单身太久了,最近也没纾解…… 攻是个行动高效的人,脑中还在理性地分析问题产生的原因,身体却已经自动给出解决方案。 这是一发突如其来的撸管。 攻的大脑完全放空,看着视频机械地上上下下。 画面里的受摸出暗藏的匕首,笑吟吟地捅向了客人,血溅三尺。 攻丝毫不受影响,倒回开头又放了一遍。 完事之后,理智才逐渐回巢,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 他竟然堕落到看着一条咸鱼二十年前的视频撸了一管。 攻失眠了。 第二天,攻被自己膈应得一整天没对受说话。现在他一看见受,眼前就浮现出一件红衣和一双大腿。 为了忘记这个画面,他又开着静音偷偷看了受的其他几个视频。 受演的都是配角,戏份不多,大多数时候都站在主角身后当背景,却往往把主角反衬得黯淡无光。 如果没有那件事,他在业内混到今天,说不定也能混成个前辈导师级别的人物。 攻想象了一下一位俊美儒雅又潇洒的影帝,这才抵消了胯间的酸痛感。 然而等他回过神来看看现实里的受,又觉得更刺眼了。 再怎么刺眼,该处理的问题还是要处理的——比如给受换个新岗位。 真的勇士,敢于直面自己的撸管对象。攻终于对受说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下班后别急着走,有点安排跟你说。” 受愣了愣,为难道:“我今天家里有点事,可以等明天吗?” “什么事?” “我儿子生日。”受说完,又想起攻特别不待见自己那养子,有点忐忑。 攻沉默了一下:“那你去。” “谢谢老总。”受真心实意地露出了一个感激的微笑。 攻又膈应了。 受走出公司时遇到了以前同一间办公室的同事,主动打了声招呼。 对方没有应声,望过来的眼神怪怪的。 受咸鱼了这么多年,突然莫名其妙地获得青眼,摇身一变成了总裁助理,空降到了前同事们的头顶,大家有点情绪也是自然的。 因此受也没多想,赶去买了食材,回到家做了一桌子菜。 养子当年被受抱养前,是个吃百家饭的孤儿,村里没人记得他的出生日期。所以受就把与他相遇的日子定为了他的生日。 养子最近天天晚归,受也不确定他今天会不会提早回来,但还是等在了桌边。 等过了饭点,等到了夜深。 受确定养子不可能回了,便自己草草扒了两口,把菜盘收拾进冰箱,回房睡觉。 凌晨,家门外才传来开锁声。 受听见动静,推开房门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养子闻言一愣,似乎刚想起来。 养子:“谢谢。” 受:“没庆祝吗?” 养子:“……反正也不是真的生日。” 受被这句话扎心了,一顿:“也对。” 受回到床上,睁眼躺着。 许久之后,他听见厨房里传来了模糊的动静。养子又从冰箱里翻出他做的菜,闷不做声地吃了。 攻当天没找到机会跟受谈起黑历史与转岗的事情,之后又总有些不忍心开口。 就这样拖了近一个月,攻的儿子来做例行汇报了。 儿子用机械的语气汇报完几个项目进程,毫无起伏地无缝衔接到了下一项:“还有,公司最近有一些关于您的助理的传闻,我已经派人查证。考虑到这件事的负面影响,希望您尽早处置。” 攻:“……” 受:“……”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攻突然动怒:“这不在你的汇报范围内,就算要提也应该用邮件。” 儿子寸步不让:“涉及到公司名声,我有责任关心。” 攻最近几年有意隐退,在逐步放权给儿子,倒让他隐隐有了当家的气势。 攻冷冷道:“出去。” 儿子目不斜视地出去了,仿佛角落里的受并不是刚才谈话的主题,而是一袋垃圾。 室内只剩攻受两人。 攻的反应充分表明了自己早已知情。 受一直担忧的事情终于成真,以后也不用再担惊受怕地等着这一天了。此刻反而比较平静。 攻:“你有什么想说的?” 受不假思索地起立鞠躬:“当年我年轻无知,一时财迷心窍,而今已经洗心革面,只求老总看在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儿上,让我回去当个会计……” 知道真相的攻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攻:“就这些?” 受苦思冥想。 攻缓缓问:“你当年,有没有什么苦衷?” 受恍然大悟:“有的有的。” 攻:“……” 受:“我当时上有老母下有幼子……嗯,家父不幸欠下赌债……哦对,还被查出绝症,急需用钱……” 攻:“……” 受全身都散发着“只要别赶我走,你想听三十二集我都编给你听”的诚恳气息。 攻怒了。 对方根本不打算说出隐情,也就是根本不指望自己相信。他对自己没有任何期许。 这让攻觉得恼火。 攻冲口而出:“如果我不同意留下你呢?” 受静了片刻。 受:“那支票能不能再给一张?” 攻:“……” 受:“不需要很多,稍微给点就行。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儿子最近很努力,但是离独当一面养活自己还有点距离,需要一两年……” 攻悚然一惊。 攻看着受双目无神的脸,脑中不知为何转过了一个念头:等你儿子能养活自己以后,你要干什么? 攻意识到受已经被逼到绝路上了。 一旦确定不用再牵挂儿子,受可能真的会选择一跃而下,当场飞升。 攻原本就打算给他点经济支援,此刻却当机立断地收回了已经伸向支票的手。 攻在心里把台词斟酌了三遍,才若无其事道:“人不能不劳而获。你先回去继续当会计。” 受对他悄然冒出的冷汗毫无所觉:“谢谢老总,我一定好好工作报答您的恩情。那我先收拾东西回原位了。” 攻没有阻拦。 攻看着受离去时忽然有些佝偻的背影,明知道毫无用处,却还是再一次想:假如那个时候拉他一把…… 攻并不是活菩萨,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依旧不会为了一个陌生人与大佬作对。 然而人类的补偿心理,总会唤醒一些仿佛早已沉没于时光的旧恨。 比如小时候大哭大闹也没能讨到的那包糖果、青春期因为肥胖而追不到的那个女生。 又比如二十年前未伸出的那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