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季忆一晚没睡。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 春花也跟着起来。 见季忆要出门, 她道：“要不要我跟你作伴？” 季忆对春花笑了笑, “不用了, 谢谢春花。” 春花一本正经, “我改名了，叫梁素, 以后叫我梁素。” “好的, 梁素。” 春花又问, “要不要跟姐姐说一声？” “不用了, 让她多睡一会儿。” 春花点了个头，去做早饭。 季忆去堵陈然，然而，却发现，还是没有人开门。 季忆都怀疑自己昨晚真的产生了错觉。 她给陈然打电话, 陈然关机。 昨晚，后来陈然并没有给她来过电话, 连条解释的短信也没有。 他大概是吃定自己了，大概想当成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季忆又打车回去了, 春花的早餐刚端上桌, 苏敏正洗漱完, 在擦脸。 “回来啦，怎么样，见到那个王八蛋了吗？”春花问。 季忆摇摇头。 “先过来吃早饭。” 季忆又是摇摇头，进了卧室。 从卫生间出来的苏敏对春花道：“别管她了, 让她自己呆着。” 苏敏想起昨晚陈然说是季忆招惹的他，她就火冒三丈，这话她要是告诉季忆，她说不定会疯的。 要是陈然现在在她面前，苏敏肯定非撕了他不可。 瞧瞧他那样，哪里像个男人了？除了有能力以外，还有什么？可是偏偏就一项，就会有很多女人前赴后继。 苏敏重重地叹了口气，“哎！” 不明所以的春花问道，“姐，你叹什么气呀！”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嗯，我昨晚也感慨来着，爱情到底是什么呀。” “长大后谈一个就知道了。”苏敏咬了一口馒头，春花做的红糖馒头，十分松软。 “才不要呢，我要赚钱、赚钱！” “等爱情来了，看你还要不要钱。”苏敏笑起来。 “要啊，爱情也要，钱也要，不行吗？” “那你就是人生赢家了。” “就像你这样的吗？” 苏敏差点没一口稀饭喷出来，“我还差的远呢，既没有成功，爱情也没修成正果。” “会修成正果的。” 卧室门没关，餐厅谈话的声音，传到了季忆的耳朵里，奇怪的是，现在的季忆心里出奇的平静。 大约心如死灰就是这样，对什么都没反应吗？ 陈然的电话来了，她说他下午回来，季忆说好。 他们约好在常去的咖啡厅见面。 季忆也会撒谎，但是只会撒小谎，不会撒这种没法圆的弥天大谎。 也许一直咬住谎言，就变成真的了。 这样就变成了季忆是在撒谎，季忆疯了，产生了幻觉。 柜子上放着一本台历，季忆不小心撇了一眼，突然想起自己的例假。 她过去拿起来翻了翻，上面有春花做的记号，那是春花的例假。她的呢？ 好像没来，又好像是这几天的例假。 她的脑子突然之间不够用了。 他们采用安全期避孕，万一真的怀孕了怎么办？ 季忆拿着钱包，往外跑，苏敏和春花都没去搭理她。 苏敏想这段时间就让她自己静静，总不会再和陈然和好。 苏敏先去了公司，春花在家整理家务。 春花见季忆又匆匆回来，脸色煞白，她问季忆，“怎么啦？” 季忆没说话，拿着手提包进了卫生间，上厕所，静静地等待命运的审判。 她闭上眼，细数时间，这一分钟，仿佛比一年还漫长。 一条杠，一条杠，一条杠！ 不会这么倒霉。 睁开眼，看到测纸上是一条明显的杠，另一条则是隐隐约约。 她也没经验，不知道这到底是两条还是一条。 此刻，她恨不得拉过春花来问，春花不懂啊。 苏敏懂吗？可是不能让苏敏知道。 她想起之前苏敏给她发过的短信：要懂得保护自己。 但是他们都算安全期的呀，不是安全期，也会体外，不会怀孕才对，而且一个月在一起的时间，总共没几次。 季忆真的很后悔，没有坚持要去买安全套。 春花还没走，季忆又匆匆出去了，她非得搞个清楚不可。 春花觉得好奇怪，季忆为什么又走了。 她进卫生间瞧了一眼，卫生间好像也没什么变化，就是洗手台上多了一个小塑料条，这东西是干嘛用的？ 春花没见过。 去了公司，她把疑惑和苏敏说了一番，因为季忆实在太奇怪了，回来又出去，出去又回来。 “塑料条你扔掉了没有？”苏敏问。 “没呢，还在洗手台上。” “这事情不要和其他人说，我回去一趟。” 春花点了个头。 苏敏赶回去，季忆还没回来。 那根验孕棒，果然还静静躺在洗手台上，虽然第二道杠很微弱，但这应该是怀孕了。 她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季忆很久才回来，脸色蜡黄，见苏敏再家等她，她滑座在沙发边上：“姐，怎么办啊？医生说我是怀孕了。” “姐姐跟你去医院。” “下午我约了陈然见面，我和他商量一下。” 此刻的季忆陷入了无比的恐惧之中，她从来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她也没想要这么早当妈妈的。 不知道陈然又会如何说？ 苏敏也不再多言，摸着季忆的头道，“要早点去医院，明白吗？” 季忆点着头。 “要我跟你一起去吗？” “没事，我一个人去。”季忆道，“不要跟家里说这件事情。” “放心好了，不会说的。但是你真的要和那个混蛋分手，明白吗？” “可是，我现在怀孕了。”季忆又哭起来。 “别怕，你还年轻。” 苏敏自然是主张不要孩子，这个孩子会拖累季忆一辈子，但是她没有办法替季忆做决定，只能安慰她。 中午，季忆一点东西都没吃，就等着下午了。 她本想先去躺医院，做个检查，但是又想先和陈然说说看，让他陪着去医院。 下午，陈然如约出现在了季忆面前。 陈然看季忆的眼睛哭成桃子，伸手摸她的头道，季忆躲闪了一下。 “怎么啦？” 季忆没说话。 “什么事情让你哭得这么伤心？”陈然问。 季忆道：“我好像怀孕了。” “……”陈然心里咯噔了一下，思量片刻道：“我们不是都有算日子的吗？会这么巧？” “你的意思是我骗你咯？” “昨晚你姐姐才来跟我说要我们分手，今天你又来跟我说你怀孕了，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说我要生下孩子，你怎么看？”季忆道。 陈然下意识地道：“不会，我们还这么年轻，是不是晚几年生更好？” 季忆的心都寒到了北极圈，“晚几年让你跟别人生吗？” “想哪里去了，我只有你，没有别人。”陈然信誓旦旦，“最重要的是我法定的结婚年龄都还没到。” “嗯，我知道，可是你让我怎么办，打胎很伤身体的。” “我知道，我知道，下次我们一定注意，好不好？” 季忆哭起来，“我一直跟你说去买安全套，你偏不听。” “对不起，季忆，别哭了，别哭了。”陈然过去安抚她，他也很懵，突然怎么有孩子了？ 但是他不想那么早当爹。 陈然道，“要不我跟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好。” 似乎所有的问题都不重要，现在的才是最要紧的。 季忆的心里还是抱着一丝的希望，她甚至觉得她看到的都是幻觉。 陈然很男人地马上带季忆去医院，排队，做B超。 妇科门口排人不多，有大肚子的孕妇，也有几对像他们这样的小年轻。 陈然一直对季忆体贴关照，但是季忆心里感受不到甜美。 很快就排到他们，季忆自己进了B超室，坐在B超床上，医生让她怎么做，她就怎么做。 医生说，“有个很小的胚胎。” 季忆“哦”了一声，没说什么。 医生看她年纪小，眼睛都肿的，也知道大概是怎么回事，打完B超单子，给她就是。 季忆拿着单子直接去了妇科医生，医生看了一眼单子，问道，“是生还是流掉？” 季忆看了一眼陈然，陈然没说话，季忆道：“流掉。” “药流还是人流？” 季忆不懂，没说话的看着医生，医生见惯不惯地给她拿主意，说：“才三十天，吃药，去拿药，早晚各吃一次，三天后再来医院吃另外一种。你们年轻人，应该做好措施，这样多伤身体。” 季忆道过谢，走了。 取完药，陈然送她回家，在楼下，季忆问陈然：“要跟我一起上去坐坐吗？” “你姐姐会把我轰出来的。”陈然笑笑，“以后有机会再上去坐，那这几天你就好好休息，别到处乱跑，明白吗？” 季忆点头，上了楼。 她看着那几包药，一点犹豫都没有，喝了下去。她才不管什么早晚不早晚。 她以为那药吃下去就会血流成河，然而，什么感觉都没有。 傍晚，苏敏和梁春花没加班，早早地回了家 苏敏看季忆一脸呆滞，大概也知道了怎么回事，什么也没问，和梁春花一起去做饭。 吃饭时，季忆主动说：“我刚刚吃了药。” 苏敏还是愣了一下，她没遇到过这一种事情，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只道：“那这些天好好在家休息，别出门了，然后听说不能碰冷水，好好养。这么年轻，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医生让我三天后再去医院。” “我跟你去。”苏敏道，大约吃完要，还要去复检的意思？没有亲身经历，她不是特别懂这方面的事情。 “好。” 梁春花觉得很奇怪，难道不是吃完药，就可以了吗？为什么还要去医院。 之后的几天，季忆并没有感觉身体的异样，但也一直没出过门。 陈然偶尔会发个短信问候一下，季忆央求他：不能来看看我吗？ 陈然的回答永远是：你姐姐会骂我的。 季忆鼓起勇气问他：明后天，还要去趟医院，你几点有空？ 陈然：我得看看，安排好告诉你，好吗？ 季忆：好。 最后，季忆还是在苏敏的陪伴下去了医院，医生给了她药，让她当场吃下去，等结果。 去医院之前因为一直没反应，也没有落红，苏敏猜到去医院的这环才是最紧要的一环，准备了卫生巾，让春花去买了只鸡炖上，给季忆补身体用。 约莫半个小时之后，季忆开始腹痛，落下一大滩的血。 苏敏搀扶着她进卫生间，再从卫生间里出来，去B超室。 B超医生眉头略皱，“没有清干净。” 脸色煞白的季忆手心直冒汗。 “那是要清宫吗？”苏敏道。 打印机里，唰唰打着单子，B超医生面无表情，“看医生怎么说。” 两人又去找妇科医生，医生看完单子，“里面还有蛮多的，你们看看是要清宫还是打针？” 医生看这两人还小，又解释道：“清宫更快，一次性的，马上就能做，打针看运气，有时候打一个礼拜也不一定能清干净。” “清宫。”季忆马上就拿了主意，她再也不想来这家医院。 这时候的苏敏很佩服季忆的勇气，换成了她，也不一定有这样的决断力。清宫，想想都觉得可怕。 “需要我陪你进去吗？”苏敏问。 季忆摇摇头，她不想别人看到那一幕，连她自己也讨厌的一幕。 她上手术台之前，给陈然发了个短信：我现在在做手术。 冰冷的器械在她的身体里打转，季忆麻木得感觉不到痛。 短信声音始终没有再响起。 在医生的一句“好了”之下，季忆突然松了一口气，仿佛医生放下器械的那一刻，也就她季忆的重生之时。 她和陈然纠纠葛葛好几年，似乎用这件事做了了结。 好残忍，但这就是现实。 回到家里，苏敏让她上床躺着，春花把汤端到她跟前，让她喝了。 季忆勉强喝了两口，平日里吵吵闹闹，看她这样，苏敏也着实心疼。 “把汤喝了，春花炖了一个早上。你还想吃什么，我们再给你买？” “不用了。”季忆边喝汤边掉眼泪，床头的手机短信声音响了，她没看。 “姐姐，这时候不能哭的，会哭坏眼睛。”春花提醒道，“老家的人都这么说，所以你至少得在家里躺一个礼拜才行。” 季忆把碗递给春花，不住地点着头。 苏敏拉着春花出去了，让她一个人好好呆着，过两天就好了。 季忆还是忍不住地看了一眼短信，陈然发的：坚强的女人，你真的很棒，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受这样的罪了。 季忆笑笑，没有再回。 把所有的心思和希望都托付于他，然而却换来这样的结局。 万念俱灰大概就是这样。 晚上，季忆想要苏敏陪着她，于是两姐妹睡在了一张床上。 黑暗中，季忆道：“姐，我想出国。” “怎么突然想出国了？” “不知道，就是不想呆在国内了，不想再见到陈然。”季忆的眼泪又像自来水一样，哗哗直流。 “别哭了，这时候哭了对眼睛不好。”苏敏拉开台灯，替她擦掉眼泪，“而且如果只是为了躲避陈然出国，完全没必要。他算什么东西，值得你这样。” “我想尝试一个人生活。” 苏敏听着季忆继续往下说。 “我身上掉了一块肉下来，我痛啊，姐姐，从来没有这么痛过。我现在后悔没有听你的，还跟你吵架，陈然真的太不是东西了。事到如今，他还想跟我在一起，就像你说的一样，我还有价值，可他却一点一滴都不想付出。他是吃定我了，以为我没了他就不能活了。是啊，如果不是这次事情，我都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干出什么事情来，也许他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爱情让我盲目得已经没有脑子了，大概我原来就没有脑子。” “今天下午，我又想起以前因为陈然的事情，被我打过的蒋知馨，我突然惭愧得都不想去回忆。我怎么能因为这样一个人，去伤害别人。恨不能回去扇自己几个耳光，打醒自己才好。” “太不应该了。”季忆泣不成声，“你从高中就开始提醒我，不要靠近陈然，当时我心里还想着，你真的管太多了，而且好阴暗，陈然有那么坏，多好一个男生。后来看到你和慕哥哥在一起，说实话，我真的很嫉妒啊，嫉妒你怎么可以得到一个这么优秀的男生。以前我也喜欢他的，我那么喜欢他，但是他从来没有看过我一眼，目光全在你身上。真的，你来我家这么些年，我一直在嫉妒你，嫉妒你比我漂亮，比我能干，嫉妒你抢了我喜欢的男生。所以我也去抢喜欢你的男生，陈然以前喜欢你的，你知道？” 苏敏点着头，把她的额头挂到脑后，“我知道，所以当时才提醒你不要靠近陈然，他心思太多了。” 季忆笑了一下，“对，你之前说过给我听的。可是陈然否认说，小时候的事情都不算数。你看，你那么早就看出来了，我就跟个傻瓜一样，你提醒我了，我还自己送上门被骗。大概我是不服你的，当时心里想着，别以为你什么都懂，别以为你什么都是对的，然后我就交出了惨痛的学费。” “尽管我是因为你和慕哥哥在一起感到失落，才去接近陈然的，因为那段时间我都要疯了，我感觉自己很失败，没人要，没人爱。但我后来是真的喜欢上了陈然，他太聪明了，经常给我解答各种疑问，和他深交之后，我一点点地被吸引、沦陷，然后无法自拔地爱上他。我从来没有这样爱过一个人男生，以为可以和他一起奋斗，携手并进。就像你和慕哥哥一样，你们能做到的事情我，我也能做到。” “我感觉自己就是个傻瓜，傻得不能在傻了。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可以为他去死，可是我打胎，他却不愿意来看我一眼。其实之前也能找出蛛丝马迹，比如他不愿意公开关系，他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但是他都会事先给自己找好理由，那就是为了我好，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好，临头来还要送我一句，坚强的女人。我呸，我去他们的祖宗十八代，坚强你妈呀坚强……” 说着说着，季忆忍不住地爆起粗口，然后又哭起来，“姐，我不该和你吵架的，对不起，我不该和你吵架的。” “没事，没事，都过去了，傻孩子。”苏敏安抚着她，心里对她道，遇上这样的男人，没几个女人能抵挡，她不过是多活了一辈子而已。 面对爱情，女人都犹如一只扑向火的飞蛾，明知有可能灰飞烟灭，但还是一往无前。 季忆难道之前就没有怀疑？有，不过只是感情占了上风，淹没理智罢了。 “你现在懂得这么想就好，可不能只是嘴巴上说说而已。我们每个人都是跌跌撞撞着长大，今天遇到渣男、贱男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长记性，之后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以后学乖点，学聪明一点就是了。” 季忆点着头，“我会和爸爸说出国的事情。” 苏敏觉得这对于季忆来说也未必是坏事，国外的环境和国内不一样，可以让人更放松，让人学会乐观与平和。 她有理由相信，有一天，总有一天，季忆会把这些事情跟讲笑话一样说出来，那时她就真的长大了。 两姐妹可以说彻夜长谈，季忆把这些年对苏敏的不满都如竹筒倒豆子一样倒了出来，她不管苏敏能不能原谅自己，她都想说。她并非想求得原谅，而是想要解脱。 季忆想要从对苏敏的嫉妒中解脱出来，她不要再过这样的生活。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才让她开始真正意义上的审视自己，也重新再回去看苏敏。 一直都在牵着她往前走的姐姐，怕她误入歧途，一有偏路马上就把她纠正过来的姐姐。 季忆对苏敏的心结打开了，可突然却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过去的自己。 这要如何和过去的自己和解？ 交给时间吗？ 苏敏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 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