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皇后传召的旨意一早便下达,沉以北接指之后便换过衣裳,梳妆打扮,坐着车驾入宫。 清晨的日光流转,洒在人身上晕起一层朦胧的白光。沉以北撑着一把伞独自行在后宫之内,脑子里乱作一团。皇后差人来召她入宫,她多少是能猜得到的。张氏之事已过,依着武棣之日前所说,皇后召她此时入宫,多半就是让她做陪,一道见见曹家姑娘。 曹御史家的孙女,她早前托人打听过,据说是个十分知书达理的姑娘。不过,这坊间的传言,大多也是净挑好的说,到底如何还是有待考量的。曹御史官位虽未与尹家相当,但他到底是三朝元老,朝中名望摆在那儿,也不是旁人可随便动之的。沉萧守选择曹御史的孙女,为的也不过就是能暂时让尹子鸢收一收锋芒,毕竟在后宫中一枝独秀可不是什么好事。 行至皇后宫中,宫人往内通报过后便迎着沉以北入内。沉以北提裙入内,屋子里却只有皇后与几个宫人在,并未再见旁人。 “拜见皇后娘娘。”沉以北未得多想,先行上前行礼。 “起来。”皇后面露喜色,招呼着沉以北坐到她身旁。一旁的宫人端了茶盏上来,碧色的茶水中飘浮着几片茶尖,沉浮于中。“北儿呀,今儿这么着急让你进宫,就是想你等会儿陪我挑一挑,看哪家姑娘比较好。” 沉以北装作不知,偏着头笑道:“舅母这是要替七舅舅选妃吗?”她眨了下眼,又道:“不过七舅舅这声名在外可不是太好,只怕是姑娘家们不乐意呀。” “你啊。”皇后伸出染着鲜红指甲的指尖轻轻点了下她的额头,叹了口气,道:“张氏的事已然告一段落,你表嫂又有了身孕,不方便侍候你表兄。我瞅着,是时候再多给他纳几房侧室,身边有个知冷暖的体己人在,我也总是安心些的。”皇后这般说着,面上的神色到是看不出来有何怪异的。 沉以北微一点头,道:“这也是应当的,兄长贵为太子,国之储君,身边总不能只有表嫂一人。”她出言附和,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嗅了嗅,道:“舅母宫中这茶真不错,闻起来一股子清香。” “这是陛下前些日子赐的,你若是喜欢,回头我让人包些送去你府上。”皇后笑的欢喜,一语罢了,忽是又想到了些什么,笑道:“说到你府上,昨儿我便派人去你府上,可却听说你与武少傅出去了?”她的语气带了些似是而非的调笑,听着沉以北一愣,手中茶盏的茶水微微溅出了几滴。 “怎么了?”皇后见她如此失态模样,心中微起一丝疑惑。“可是那武棣之欺负你了?|”她话虽如此说着,可心里也是清楚的,以沉以北的手脚功夫,武棣之一介书生若同她动起手来,可是得不了什么好果子的。只是,若论起心计。皇后心中也是明白,武棣之是个聪明人,他与自己的祖父十分相似,都时常扮猪吃老虎。若是沉以北当真受了什么欺负,传到琼川,想必也是会有一场纷扰。 沉以北摇了摇头,面上扬起一抹笑意,道:“棣之待我很好,昨夜是七夕佳节,他便带我去城外游玩了。”她话说及此,见皇后面上仍有些许担忧,又道:“他昨日带我去林中看了萤火虫,还亲自下厨给我做了吃食,饭后,还带我泛舟湖上。”她顿了顿,略微一低头,轻声道:“舅母可别说出去,让人听了,怕是要笑话北儿。”她此语说的朴实,面上的神情亦是十分娇羞,像足了一个被夫君chong在怀中的小女人。 皇后见她这般模样,欣慰的点了点头,心中半悬着的石头亦是放下了。“看来,这武棣之是当真chong咱们家北儿。” “对了,舅母,那些仕家姑娘何时入宫?咱们,要在何处见她们?”沉以北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只好再寻别的话茬。 “还有些时辰,如今刚到巳时,那些少女们当是巳时三刻到我宫中,我已吩咐下人,在我宫中摆下宴席。回头,也会让你表兄过来亲自过过眼。虽说,咱们替他选了些人,但终归也得他欢喜才是。”皇后的语气中透着丝愉悦,她这一生,前半生在为了丈夫而活,这后半生,怕就是要为儿子而活了。 “舅母说的在理。” 巳时三刻刚过,便见宫人来通传,说是客人已到。 其实,像这种事本来应当是选一个皇族中较为老成的妇人与之一同过眼才是,也不知皇后心中是作何打算,偏生就是让沉以北这个小丫头来帮着挑眼了。 沉以与皇后同坐上位,见得一众衣着华丽,妆容精致的妙龄女子入内。她们身侧都伴着一位衣着华贵的妇人,想来,便是领着她们而来的家中长者了。 这一众人依序排好,站在厅内。汀兰将身子微微侧过去,附在皇后耳畔轻轻说了几句,皇后便让众人都入席了。 众人入席,几个宫人上前端上茶盏,上茶毕,皇后执起了茶盏,道:“此茶乃是陛下亲赐云雾青芽,各位夫人同小姐们不妨都尝尝,看是否合心意。” “多谢皇后娘娘。”众人出声谢恩,而后端起茶盏细细品味。 “陛下所赐的茶定是最好的,谢皇后娘娘,让我等能一尝此茶。”一个身着水绿色衣裳的姑娘笑着回话,她的声音如银铃般清脆,到是好听。 沉以北看了她一眼,侧过头,冲着皇后轻声道:“这位是?” 一旁的汀兰见状,道:“这是礼部李尚书的女儿。” 沉以北应了声,点了点头,笑道:“北儿今日来姑姑这里,可真是挑了个好日子。”她扫了眼堂下众人,道:“不但有好吃的,还有这么多位漂亮的小姐们一同品茗。” 皇后见她如此说,笑道:“你虽为人妇,但与她们年岁相当,想必是有不少话可与她们一同说才是。”语罢,她轻轻拍了拍沉以北的手,冲着堂下众人道:“各位夫人,陛下前些日子赐了我一琉璃雕花玉盒,很是难得,各位不如同我一道去观赏观赏?”语罢,她便起身,行了几步,又道:“各位小姐们就在此处先品茗。” 皇后此举的意思,沉以北是明白的。说白了,不过就是想让她侧面瞧瞧这些仕家姑娘,可否有人有行为不妥之处。若不然,她也不会将汀兰留在堂上。沉以北叹了口气,端起手中的茶盏饮了口,眼角余光却不停打量着堂下众人。 “各位小姐们不必拘礼,我自小长在琼川,平时里没规矩惯了,见得各位小姐们这般气度,我着实也有些拘谨。”沉以北笑着起身,走到堂下,道:“还未与各位小姐们介绍,我叫沉以北。” 堂下姑娘们听闻此言,皆起身行礼,道:“见过郡主。” “各位姐姐们莫要如此拘礼,日后指不定我都得唤各位一声小嫂子呢。”沉以北笑着打趣,眼神瞥到一个身着粉色衣裙的姑娘身上。“这位姐姐不知如何称呼?” 那粉衣女子见沉以北看着她,再次俯身行礼,道:“小女御史曹德孙女,闺名若清。” “原来是曹御史的孙女呀,怪不得如此端庄。”她这般笑着回答,忽一抬头,见门外沉桓已然缓步行来。 上次与沉桓相见,还是在她大婚之前,不知不觉,也过了近两个月了。沉以北笑着看向他,几步上前,道:“兄长安好。” “北儿今日怎这般识礼?”沉桓半开起了玩笑,他环顾了下堂中的各色女子,对着她笑道:“原来今日是有旁人在此,所以咱们北儿才这般识礼?” 沉以北鼓了嘴,眼睛半眯,道:“兄长,你说什么?方才风有些大,北儿没听清。”言下之意便是让沉桓莫要多说。 沉桓笑了笑,堂中少女们纷纷上前行礼,而后便有几人小聚一起,交头接耳。沉以北揽着他的手走向堂上,道:“舅母方才邀各府夫人去看陛下赏赐的物件了,兄长不妨先在此稍坐一会儿,待舅母回来,再一同用膳。”说罢,她还轻轻拍了拍沉桓的肩头。 他听得沉以北所言,扫了一圈堂下的姑娘,道:“北儿前些日子托我寻的物件,我寻到了,趁着天色尚早,北儿与我一同先去将东西取走。”沉桓没头没脑的说了一番话,拉着她便往外行去,徒留一室诧异。 步出皇后宫殿,沉桓将她拉到一处假山后,假山遮住了阳光,投下一片片阴影让他们二人暂为遮挡。 “兄长这是怎么了?”沉以北不解,他布局以张氏换得这个局面,不正是他所想要的吗?“兄长这般拉着北儿出来,那些姑娘若然日后有幸与兄长共结连理,只怕是要心存芥蒂。” 沉桓轻哼了声,道:“都已经定好人了,何必还要浪费时间在这上头。”他的语气中透着不耐烦,与他而言,娶谁,娶多少个,都无所谓,只要有所帮助,便是可以。 “舅母也是担心你,怕你不喜欢,便想让你也来瞧瞧。”她知道沉桓未必会中意曹若清,可未曾想过他对这些事会毫不上心,仿若一个心死之人,有再多女子绕在他身旁,他都无动于衷。 “我知晓母后担忧我,只是这些事,有些多此一举了。”沉桓转头,道:“我回头会同母亲细说的。”他顿了顿,似是有话想说。 沉以北面露疑惑,道:“兄长可是有话要同北儿讲?” 他略微一低头,而后,又抬起了头,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一般。 “他对你好吗?”他如此说着。 沉以北思索稍稍,道:“很好呀。”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道:“棣之待我很好,兄长不必担忧。”语罢,她伸手挽上了沉桓的手臂,道:“我现在很好,我也希望兄长能过得幸福。”她顿了顿,犹豫着要不要将心中所虑宣之于口。“兄长,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她试探着,她想同沉桓说一番心里话,却又害怕戳到他的痛处。 “嗯。”沉桓点了点头。 她松开手,长舒一口气,道:“兄长是要做大事的人,这点,北儿知道。北儿才智不如母亲,所以这朝堂中大多的利弊之处,北儿都未看得分明。兄长的身边需要有人辅佐,可北儿希望兄长在褪却一日疲惫之后,可以有一个暖你心神的人在侧。”她转过身子,道:“兄长为了大局,日后定是要娶许多女子,北儿希望兄长日后若能得遇一个真心待你的人,便请兄长不要放手。至少,至少留一个能真心待你的人在身侧。”她说的诚恳,后宫的女子,为权为利相互争抢的并不在少数,可真心待人的,却寥寥无几。毕竟,在这种龙潭虎穴之中,真心比任何事物都要来得廉价。 沉桓忽而舒展眉头,抬手掩嘴偷笑。 “兄长笑什么?”沉以北面露稍许愠色,她这一番话思来想去了好久,换得的竟是他的一番嬉笑? 沉恒止了笑声,摇了摇头,道:“北儿长大了。”他如此说着,转身走向皇后宫中。“走,去看看那群姑娘中,是否有真心待我的人。” “嗯!”她跟上去,笑容较阳光更为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