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沈度坐上车系好安全带,助理刘留盯着一边的反光镜,慢慢踩着油门,双手打着方向盘。 他侧头看了看窗外飞驰的景物,转回来看向刘留:“什么事这么着急?” 刘留盯着前方的红绿灯,对沈度的问题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陆哥打电话让我赶快来接你,只说让我送你去北区的银亨饭店,其他的……没说。” 沈度点点头,想不出来什么线索,干脆就暂时放下了心里的疑惑。 十几分钟后。 陆白声快步从饭店里走出来,扫视了一圈,就看见沈度背对着他,正低头看着水池里的金鱼。 他走过去伸手拍上对方的肩膀:“沈度。” 水池不大,布置的却很是精致,一共有两层,假山绿被,池底镶嵌的是米色瓷砖,水质清澈。上面一层特意设计了个小喷泉,底下一层养了些金鱼,摇鳍摆尾、悠然自得。 沈度手背上被溅上了几滴水珠,被手指轻轻一抹,很快就蒸发在空气里,他转过身来。 陆白声神色认真:“你跟我来,我们边走别说。” “事情是这样的。”两人走到电梯前,陆白声抬手松了松脖前的领带,“今天我本来和朋友约好准备吃顿饭,没想到让我在这儿巧遇了周桢周老爷子。” “周老爷子?”沈度想了想,“是以前那个《大唐盛世》的编剧?” 电梯门打开,两人走进去。 “嗯,是他。”陆白声点点下巴,“老爷子近十年没有执笔了,最近有消息说有人想翻拍《汉宫》,准备想法设法地请老爷子出山。我刚才瞟了眼,你猜那人是谁?” 陆白声咂咂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尹柯,就是你之前拍的那个《恋爱编码》导演秦怡蓝的前夫。” 他看了眼面露惊讶的沈度。 “这在圈里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两人当初是闪婚,婚后没到一年就又离婚了,两人瞒的紧,公共场合从来没站在一起过,外人还当他们有过什么矛盾互相看不顺眼呢。” 沈度微皱起了眉:“那你叫我来的意思是?” 电梯门缓缓向两边打开。 陆白声走出来,拐过走廊的转角:“当然是向周老和尹导引荐你了!”他转过头冲着沈度眨了眨眼,“总不能一味的苦等着机会自己来临,学会适时地毛遂自荐,也是基本的生存法则。” 话是这么说没错…… “我们就这样进去不太好?”沈度表情有些纠结。 闻言,陆白声无所谓地摆摆手:“放心,我和尹导也算认识,刚才也跟他聊了会儿。主要是把你领过去给他们瞧瞧,没准两人一高兴,当场就给你一个好角色呢。” 两人推开门,里面是个包间,陆白声站在门口敲了敲。 几秒后,房间里传出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 “是白声来了?快进来!” 沈度跟着陆白声拉开门走进去,房间正中间的地方放着一张大圆桌,桌边坐着两个人。 左边的是个面容儒雅的中年男人,另一边是个头发花白穿着白色衬衫的老人,面容普通,眼睛里却是神采奕奕,衣领熨烫的平坦整洁,头发也打理的根根分明。 看见陆白声进来,尹柯连忙笑着冲他招招手。 “可算把你们等来了,再不来,我和周老就要先开动啦!”他目光一转落到沈度身上,点了点头,“这位就是你说的沈度?不错,小伙子看着挺精神。” 不等陆白声提醒,沈度就上前两步,态度不卑不亢的:“周老好,尹导好。” 周老只是微微颔首,没有搭话,倒是尹柯的态度要热情一点:“菜一会儿就上了,你们都坐下。”说完,他提起茶壶给陆白声倒茶,“听说你现在去了元亚,过得怎么样?” “还行,至少没人敢指着我鼻子骂了。”陆白声站起来想接过茶壶,却被对方让了过去,“哎我自己来……” “行了,你就乖乖坐着。”尹柯给他添满后又给沈度倒上,闻言看他一眼,“这样也好……自己开心最重要。” 房间门被敲了几下。 服务员走进来,不大一会儿就将桌子上摆满了菜。 几人边吃边聊,沈度就讲了几件发生在剧组里的趣事,将其他几人逗得哈哈大笑,他发现周老和尹导都喜欢喝茶,这么一小会儿功夫,半壶水都快见底了。 他给几人依次添满了茶水,走到门口喊来服务员重新拿了一壶,又走回来坐下。 陆白声和尹柯聊的热闹,不知怎么就绕到剧本上面了,周老夹了口菜,眼角余光扫见沈度,慢悠悠地开口问道:“小沈出道没多久?” 沈度一愣:“是……没到半年。” “本地人?” “不是,家是定市的。” “看着脸嫩,”周老喝口茶,放下了筷子,“年轻人好好干!”他看向尹柯,“你们先吃着,我就先回去了,孩子们快放学了,我怕他们回家看不见人了着急。” 说完他就站起身,被尹柯急急叫住了:“周老,您看剧本的事……” 周老弹了弹衣角上不存在的灰尘,扫了眼旁边的沈度和陆白声,扯了下嘴角,“剧本的事先不急,你先将就着老本子用,等什么时候找到合适的演员了再来找我,到时候老头子我再把改好的剧本给你。” 他背着手慢慢走向门口,低声念叨了句话,也不知道是有意无意:“这人呐,还是要一步一步地走踏实……” 陆白声脸色顿时变了。 旁边尹柯见状,忙笑呵呵地打圆场:“周老说的也是,啥事都还没一撇呢。”他沉吟了会儿,“这样,我现在还没把资金全部准备好,算算时间……最迟明年开春公开选角。” “……我看沈度不错,到时候你记得让他过来试下镜,到时候我看看情况再说。” 陆白声扯了扯嘴角:“行,谢谢你了。” 尹柯“嗨”了声摆摆手:“我俩什么交情,哪用得着说这些。” 三人又吃了会儿,陆白声抢先去把账结了,出电梯的时候正好与旁边两人擦肩而过。 为首的一人尚未察觉,就被身边矮一点的男人拉了拉袖子,放低了声音道:“看,那是不是陆白声?” 年轻男人这才停下来,拉下脸上欲盖弥彰的口罩,转头打量了几眼,眼带怀疑:“还真是他,他当初被众辰赶出去时那么狼狈,现在怎么看起来一点事情都没有?” “我回去就查。” 矮个子男人立马接道,他看着陆白声的背影满脸嘲讽,“当初是他自己主动离开的,公司把他手上所有的资源都扣下了,还以为他会像条死狗一样悄悄滚蛋,没想到……” “行了,这话你不用在我面前说。” 年轻男人眯了眯眼,“他身边那个好像是刚出道的艺人,不过另一个人长得有点像尹柯,我之前听到个消息……”他嘶了一声,“再查查他们旁边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尹柯。” 矮个子男人抬头瞄了他一眼:“你是怕那条死狗东山再起?要不要我去放话……” 男人哼了声,转脸似笑非笑地盯着他:“放话?你打得倒是好算盘,用我的名义,出了事都得算在我头上,到时候你拍拍屁股倒是可以一走了之。” 矮个子男人吓了一大跳:“这、我怎么会那样做呢?” “啊也对,你现在确实还不敢。”年轻男人走进电梯,语气里是满满的讥讽,“毕竟你还要靠我坐上众辰第一经纪人的位置,我可是你的摇钱树啊。” 他按下楼层数,盯着陆白声几人消失的方向,声音像是从齿缝间小心翼翼地挤出来,又被唇舌一勾瞬间吞回了喉咙里—— “陆、白、声……” 这边沈度两人和尹柯告别后。 陆白声眉头皱得紧紧的:“这周老看来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人留,尹柯的话在他那儿没多大分量,角色的事还是要看周老的意思。” 沈度站在路边,刘留开着车过来了,两人一起钻进了后座。 陆白声斜睨了不急不慌的沈度一眼,接着刚才的话说:“本来还以为能走个后门,现在看来是不行了。别说你要靠实力什么的,圈里一大批人几乎都跟周老合作过,哪个不想出演其中的角色?” “……交情是个好东西,他们哪个在周老面前说句话问问,最后能有几个好点的角色剩下来?” 沈度不语,过了一会儿,他将昨晚付栗然发给自己剧本的事对自家经纪人说了。 “战歌?”陆白声摸了摸下巴,“我回去查查再说,不过有栗然那小子,质量应该还是能保证的,尹导这儿还有的磨。你休息的时间也挺长了,既然对这个剧本这么感兴趣,不如就去试试?” 陆白声都这么说了,沈度自然乐得去拍。 几周后,他就收到了陆白声发过来的信息,上面是《战歌》的试镜现场地址,顺带还有一份更加详细的剧本。 封面上写着两个大字,笔锋锐利龙飞凤舞,似有金戈铁马之势,又像一面在风中猎猎舒展的战旗…… 一想到自己将与付栗然同一剧组,甚至还会有对手戏,沈度的心中就不由得兴奋起来。 这不单单是因为对方是个大明星,更重要的原因是—— 这个人,也是他一直以来都拼命想要追寻甚至超越的目标。 至于现实与记忆里产生分歧的地方,沈度也不想去深究了。也许,当他重生回来的那一刻,一切就已经注定与上辈子不一样了,从某种角度来看,他是沈度,但他也不是原来的“沈度”。 沿着上辈子的轨迹先知先觉固然好,但新的人生,也不正因为如此而开始了吗? 未知,挑战,变化,进步。 它们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他,这一切,都与上辈子不一样了。 …… 付栗然敲开沈度家的门,给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演程理的人定下了。”他从冰箱里自来熟地拿出盒果冻,一口吸掉一个,存心调人胃口,沈度一看他这样,心里早就就猜的八.九不离十,干脆顺着他的意思问出了那句话—— “是谁?” 付栗然叹了口气,颇为遗憾地看了眼沈度:“真的没想到,导演的眼光……” 沈度:“嗯?” “真是太好啦!哈哈……”付栗然不再卖关子,伸手拍了拍沈度的肩膀,“短信应该快来了,多亏有你,不然找不到合适的人,投资方就要强行塞人进组,到时候这剧可就完了。” 沈度顺势拿下他手里吃完的果冻盒,转身丢进垃圾桶里。 “那个秦岭定下了?” “还没,”付栗然显然不愿意多谈,他站在客厅里看了一圈,俯身拿起桌上的书翻开,那是沈度最近在读的一本书,探讨人的存在意义与宇宙的关系。 哲学的东西总是枯涩而玄奥的。 他很快没了兴趣,与沈度坐在一块儿看起了电视,可惜现在时间还早,根本没什么能看的下去的节目,一个比一个无聊,付栗然都快看睡着了。 沈度看他这样,干脆关了电视,上楼将《战歌》的剧本拿了下来。 他打算先练练。 程理这个角色算的上是本剧的男四号,前期一直都是站在男二袁天身后,存在感很低,后期充当了几集的反派,最后落得个凄惨的结局。 袁天与主角洪水岸的出身完全相反,他从小就家境富裕,受过良好的教育,出过国,接受过美国西.点军校的洗礼,回国后更是被直接任命为某团团长之职。 他和洪水岸有相同之处,他们都是知识分子,都敢于手握武器同敌人战斗,然而他们也有不同的地方。 洪水岸虽然受过知识教育,但身上依旧有土匪窝里带出来的义气和冲动,他的经验是一点点自己琢磨出来的,他也很容易接受别人的意见。 而袁天则不一样,他是正规军校毕业的高材生,他对上级的命令绝对服从,他的家庭和从小被灌输的观念让他不容他人反驳自己,他不接受其他人不同的意见,他对自己的部署绝对自信。 他是天之骄子。 就是这两个既相同又相反的人,最后一步步成为并肩作战的好兄弟,一起战斗一起喝酒,直到将敌寇赶出国土。 而程理,则是袁天身边的一名副官。 也是袁天从小到大的玩伴,两人一起学习又一同回国,程理总是默默站在袁天身后,帮助他部署计划,辅佐他打胜每一场仗,为他挡子弹,替他处理文件。 然而这看似和谐的一切都在袁天想要放弃职位加入洪水岸的队伍时而发生了改变。 两人有了分歧,第一次的开始就注定着无数次的争吵。 最后程理顶替了袁天团长的职位,并带人去剿灭土匪窝,刚好与犹豫不决的洪水岸一行人撞上,后来更是因为上级秘密下达的“封城计划”,而与不明真相的主角一行人对上。 袁天也因此与之彻底决裂。 后来程理忍受着众人的怨恨与咒骂,仍然决定执行这一计划,打算用少数人的牺牲来换取多数人的生路。 就在最后一小时内,主角一行人突围进来,袁天亲手杀死了程理,数千人为此牺牲而即将成功的计划,也因此宣告彻底失败。 然而不同于大多数电视剧结局时的真相大白。 这个故事里,直到最后战争胜利,也没有人知道程理所执行的那个计划到底是为了什么。 也许有人猜到了,也许有人不愿意去猜,所谓的真相都被掩埋在时间的灰尘之中,只有一直是旁观者的观众,才是从头到尾看的最清楚的人。 程理这个角色是矛盾又深刻的。 作为善的一面,他为自己的兄弟着想,为自己的战友着想,为自己的同胞着想。 因为从小被袁家收养,他尽力用自己对袁天的陪伴和保护来回报袁家,他并不是完全服从上级的命令,在服从与袁天的安危之间,他大多数情况下选择的是后者。 最后决定顶替袁天的位置,也是因为被袁家家主提前告知了计划内容,作为执行计划的人,无论结果如何,显然都不会得到什么好的下场。 所以他主动忍受这诸多的痛苦与内心的煎熬,最后在自己兄弟的手中得以解脱。 然而他又是恶的。亲自下令关上了数千人的生路,将他们困在城中等死,在那些人看来,他无疑是世间最大的恶人。 他当然也是爱国的,然而却走上了另一条与主角们相反的道路。 沈度一口气看完,也为程理的命运唏嘘不已。 付栗然看他这样,不由笑了:“怎么了这是?一副心情沉重的样子。” 沈度没回答,他捏着剧本站起来,在沙发前走了几步,他的腰背笔直,目视前方,眼神坚毅有光,步子有力而富有规律,他慢慢地左右来回踱步。 他皱着眉,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突然,他停了下来,右脚与左脚分开一点,他开口了。 “敌军还有多久到达?” 他稍稍侧头,似乎在听着什么人的回答,然后他将右手握成拳放在嘴边哈了口气,大拇指与食指不停地摩擦着。 他在犹豫。 他的视线落到手腕上——那里有一块他从国外带回来的手表,上面的屏幕已经碎成了蛛网状,却足够他看清现在的时间。 还剩下不到两个小时。 他紧皱的眉头不由得舒展了些。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足够大部队遣散后方的百姓了,那么他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他叹了口气,以一种怅然而无奈的语气说:“开始封城。” 沈度转过身,就见付栗然支着下巴,问:“你刚才演的是程理结局的那一幕”对方皱了皱眉,“感觉……有点不对?” “对,我自己也感觉到了,到底是哪里……”沈度一手捏着剧本,站在原地陷入了沉思。 付栗然盯着沈度看了会儿,才有些不确定地问:“可能是因为……你把程理演的太过优秀?”他耸了耸肩,“完全不像个站在别人身后的人,这样的人,别人肯定会第一时间就注意到的?” 他伸手在空气中对着沈度脸部的轮廓划了一下:“程理的眼神,不应该是这样,嗯比如像这样……”他迅速做了一个表情,眼眸低垂,却带着隐忍与卑微,“或者像这样……” 他又换了个表情。 眼底微红,唇角微微向下,在不易察觉的颤抖,因为内心的挣扎与外表必须要保持的冷酷而显得五官都有些扭曲,然而却只是一瞬,他脸上的所有情绪混杂在一起,变成麻木。 眼里的光亮慢慢黯淡,本来令人惊艳的五官也变得普通起来。 沈度有些看呆了。 虽然知道付栗然是天生的演员,但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感受到,还是给了他无比强烈的感官冲击。 付栗然他…… 真的是非常、非常优秀的人啊。 沈度又感受到那股热血沸腾的冲动了,心脏有力的跳动着,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催促着他。 他想要…… 心底的那个声音越来越兴奋—— 呼…… 沈度吐出一口气,敛眸,然后又抬眼,最后露出了一个笑:“你说的对,我应该再琢磨琢磨。” 他坐回沙发,开始逐字逐句地读着剧本上的字。 他是程理,他从小被收养,他是仆人,是少爷的影子,这当然是他自己认为的。他和少爷一起学习,他们接受了同样的教育,甚至出国留学—— 他和少爷一样优秀。 周围没有人认为他是低贱的卑微的弱者,他是副官,他有足够的能力处理事情,直到袁家的人对他说出了那个计划。 程理第一时间会怎么想? 沈度的眼神变得温润却普通起来,那是对生活尚且满足的普通人都有的眼神,没有杀意没有冷酷,有的只是……对受苦的同胞的淡淡悲悯与同情。 可他必须要做出决定。 ——选择放弃一部分人,来救出更多的人。 他不认为自己是错的。 这个计划虽然残酷,但它能让更多的人,更多的希望活下来,有什么错呢?少爷离开了,那就让自己来,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吗? 没有人认为这个计划是错的。 所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这是所有人的希望啊。 沈度的神情再次变了,不是怅然愁苦,没有犹豫自责,他的眼里满怀希望,自欺欺人般坚信着众人部署的计划。 ——只要它是值得的。 肩膀突然一沉。 沈度回过神来,就见不知何时睡着的付栗然歪着身子,脑袋靠在沙发上又滑落到他一侧的肩膀上,似乎是感觉不舒服,下意识挣扎着抬起头倒下另一边—— 沈度伸出手。 一手支住付栗然的头,将对方的头重新轻轻按回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这样才睡得舒服点儿。 他侧头盯了一会儿对方的脸,鬼使神差地伸出另一只手,指尖慢慢向前——又在对方眼睛不到三厘米的地方猛地停住,沈度的眼眸闪了闪。 最后却只是移上去悄悄碰了碰付栗然松软的头发。 一触即退。 沈度怔怔地看着自己收回来的那只手,眼神一时复杂难辨。 沈度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八点了。 他一下楼就看见付栗然站在客厅正中间,脸上有些茫然和懊恼。 眼看对方就要往玄关走去,沈度急忙叫住了他:“吃完早餐再走?” 听见沈度的声音付栗然的身体就是一僵,他回过身抓了把自己凌乱的头发,脸上满是无所谓的笑:“好啊。” 沈度一手插在裤袋里,慢慢从楼梯上走下来。 因为天气转凉的缘故,他穿了件淡色的长体恤,领口处露出了锁骨,因为才洗漱过所以头发还是湿的,眉眼比平时多了几分才起床时的慵懒。 正对着付栗然走下来时,脖颈上的喉结很明显,莫名的会让人想到两个字—— 性感。 付栗然咽了口唾沫,转身左右转着圈蒙头找东西。 沈度纳闷:“你找什么呢?” “水。”付栗然舔了舔嘴唇,根本不敢看他,“我口渴。” 沈度几步走进厨房倒了杯水给他:“你先坐会儿,我想想……燕麦牛奶粥加水煮鸡蛋怎么样?” 付栗然当然没什么意见。 他在沙发上坐不住,过一会儿就要站起来,站累了又坐下,漫无目的地乱看却扫见沈度随手扔在桌子上的手机,不由得眼睛一亮,将手机一把捞过来。 按下开机键,请输入密码。 付栗然抱着手机,扭头朝厨房喊:“沈度,我手机没电了,能用下你的吗?” 沈度将水壶接满水,头也不抬的回答:“行,应该在桌子上,密码是120311。” 付栗然一个个输进去,解锁成功,他盯着桌面上的默认壁纸看了会儿,突然想起刚才的数字:“沈度,密码是你的生日吗?” 厨房里过了三秒才有声音响起:“不是,怎么了?” 付栗然“哦”了声,“没事我就问问。”他低头拨了几下屏幕,然后暗戳戳地点开了微博。账号管理那儿显示有两个账号,一个是沈度,另一个叫于yoist。 ——这起得什么怪名字? 他犹豫了下,还是点开了沈度这个号,主页上只有零星几条微博,都是转发几个剧组官博的,他点开关注人,从头看到尾。 没有找见他的名字。 付栗然:“……” 这种失落的心情是怎么回事? 他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扭头问厨房里的沈度:“我们马上就要合作了,微博可以互相关注吗?” “可以倒是可以。”沈度将洗干净的鸡蛋放进水壶里,然后擦了擦手,对付栗然的提议有些犹豫,“但我觉得还是等剧组发了角色人选后再关注?” 他俩的名气还相差太多,剧组还没动静呢,他们就互相关注的话,一是不符合付栗然在大众面前的形象,要知道从出道以来,熟悉付栗然的粉丝们都清楚,他对不熟的人态度从来都是不怎么热情的。 二是怕到时候有什么黑粉说沈度抱大腿之类的话,引起不必要的是非。 也不能说沈度太谨慎,想的太多。 毕竟这确实是事实,他也不想以这种方式和付栗然捆绑在一起。 ——哪怕是无聊的键盘侠们编造出来的谣言。 付栗然退出微博,想了想又重新点开,在账号管理里登进沈度的小号。 这个号里也没发过几条微博,基本上都是转发的一些有趣视频什么的,他点开关注人列表,然后—— 嗯? 再看一遍,三个字,付,栗,然。没错!是他的名字,点进去再次确认,就是他。 咳。付栗然心满意足地退出当前账号,登上了自己的号,他当然也有小号——西li,这也是他游戏里的昵称。 然后找到了沈度的那个小号,点击关注。 做完这些后,付栗然退出账号重新登上了沈度的号,然后返回,锁屏,放回原处。 沈度毫无察觉地端着盘子走出来,每个人一碗燕麦粥加两个水煮鸡蛋,作为早餐足够了。 两人吃完饭,沈度就收到了《战歌》剧组发来的信息,只是上面不但写着沈度要饰演的角色,而且还提醒沈度做好准备。 “特训?”付栗然擦了擦嘴,“这个我早就猜到了,时间是多久?” 沈度:“一个半月,最多两个月。” “那是要准备准备。”付栗然眯了眯眼,余光里的沈度正走向厨房,他突然对这次的训练有些前所未有的期待了。 …… 《战歌》剧组送去特训的演员一共有五名,除了付栗然和沈度,剩下三个,分别是饰演男主的常宇,饰演男三的郭家寄和饰演重要配角的马绵。 令沈度意外的是,本来应该饰演男主的秦岭竟然因为其他事情而没有去试镜,反而让出道十年却仍旧演炮灰的常宇一举拿下男主角。 这个三十好几的男人身上有种沉稳踏实的气质。 郭家寄是个身高中等偏下的瘦小男人,肤色偏黑,看谁的眼神都是防备而冷冷的,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至于马绵,别听名字女气,实际上对方却是个肌肉发达的壮汉,见谁都乐呵呵的,也没那么多弯弯心思,是个粗中有细的人。 除了郭家寄,沈度他们其他几个人很快都互相熟络了起来。 他们先是聚集在剧组指定的地点,然后再统一被送到安排好的特训营里,那里有剧组专门高薪聘请的老师。 有辅导磨炼演技的,有专业调整他们的姿态动作的,白天训练晚上学习,合理地利用了他们所有空闲时间。 人一旦累了就容易心情不好,心情不好就容易发生冲突。 几人中,沈度本来以为壮汉马绵会最先坚持不下来,却没想到,仅仅过了不到两周,反而是郭家寄先压不住火气了。 训练期间,沈度都是和付栗然一起搭伴走的,晚间下课后他去公用的水房洗漱,却见郭嘉寄堵住常宇不知道在说什么,沈度站那儿都能看清常宇紧紧握着的拳头。 常宇早年是跑龙套的,经常在几个片场里看见他的身影。 后来跑去做了两年武替,落了一身的伤。再后来就专心跑龙套了,不是连脸都不露的路人甲就是喊一嗓子立马倒地的炮灰。 谁知道这次被直接选为男主,里面有一部分的运气使然,更多却还是出于其他不知的原因。 沈度对这个人还是很佩服的,他两手端着洗脸盆,毛巾搭在盆沿上,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凉凉出声:“干什么呢?” 郭家寄吓了一跳,他转过头,脸上还有尚未来得及掩盖的嫉恨。 “……没你什么事,最好别多管闲事。”他恶狠狠地扔下了一句话,将湿哒哒的毛巾一把甩进盆里,踩着拖鞋走了。 沈度走进去,就看见毛巾牙刷什么的乱七.八糟地撒了一地。 常宇脸色难看。 他弯腰帮对方把东西捡起来放到盆里,拍了下对方的胳膊,关心道:“没事?” “……没什么,就是刚好撞上他心情不好,说了几句。”常宇露出个苦笑,随即恢复如常,“付栗然呢,怎么没跟你一块儿?” “他今天被训练得狠,饭都没吃就回了宿舍……现在估计早就睡了。”沈度说。 常宇皱了眉:“那他明天……” “我那儿还有块面包。”沈度拧开水龙头弯腰洗脸,“你先回去,郭家寄要是还找你茬……你别搭理他就行,这里不比外面,闹大了剧组的人也难办,有什么事也等出去了再说。” 常宇低声应了句,拿起东西转身走了。 …… 沈度回到宿舍时,房间里安安静静的,郭家寄睡在上铺,底下是常宇,中间下铺睡着付栗然,上铺是马绵,付栗然对头的床就是沈度的。 他放好东西上床时,路过付栗然的床铺,就见对方把被子裹在身上,侧着身子面向墙,留给外面一个后脑勺。 沈度没多想,刚上床灯就熄了。房间里瞬间陷入了一团昏暗中,只能隐隐看到一些家具的大致轮廓。 他拉开被子盖好,闭上眼开始酝酿睡意。 从训练开始的那一刻起,每天结束后都是腰酸背痛,恨不得直接躺地上,沈度从未觉得自己的睡眠质量如此之好,几乎是身体一沾床就能睡着的状态。 可今晚他却没有睡着。 当付栗然不知第多少次翻身的时候,沈度终于忍不下去了,他压低了声音问对头的付栗然:“睡不着?” 付栗然的动作停住:“不好意思,我吵醒你了吗?” “饿的?” “……有点儿,但是我肩膀有些泛酸,疼的睡不着。” 黑暗里两人沉默了几秒。 付栗然听见沈度那边响起窸窸窣窣的穿衣服声,他刚要坐起来就见沈度下了床。 “你……” “嘘,”沈度坐在床沿上,按住付栗然想要起来的身体,让他趴在床上,黑暗里,一只手掀开被子找到了他的肩膀,开始沿着关节穴位按摩了起来。 不知道按到了什么地方,付栗然只感觉肩胛骨下面一点的地方突然一疼,然后一麻,随即酸痛感便减轻了许多,他喘了口气,侧过脸搭在枕头上,悄悄问沈度:“你还学过这个啊?” 沈度一手按着他肩膀,另一只手在他背上揉按着。 “以前学过点,现在都快忘完了。” “嘶……”付栗然吸了口冷气,差点没被沈度按的那一下痛的飞出眼泪来。 不过疼痛之后就是异常的舒服,他伸手飞快地在眼角处擦了擦,语气里不免带上了些微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求饶,“下手轻、轻点。” 下一秒。 付栗然身体一颤,脖子猛地往后一仰,身体下意识就要滚向旁边,被沈度眼疾手快地一把按住了腿,重新给扳了回来。 付栗然:“……” 生无可恋.jpg “唔……”他一口咬住被角,尽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以免吵醒宿舍里的其他人,那股子疼痛过去后,肩背的酸痛感果然消散了不少。 沈度松开手,底下付栗然也终于可以放开嘴里的被角。 他松了口气:“谢谢啊,你……嘶等、等等!” 沈度闻言,果然停下放在他小腿上的手,有些好笑加不解:“你腿不疼了?” “……” “嗯?” 今天回来的时候两条腿都快断了一样,不疼才怪。付栗然犹豫了一秒,还是抵抗不住沈度的手法诱惑,有些别扭地道:“太麻烦你了……” 黑暗中,沈度的唇角弯了弯,轻声回了句—— “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