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白举人
两个孩子刚进村就碰到一个村人, 春花领着周清贞上前,笑的甜甜的问:“大叔请问,白举人来村里收租没?” “来了,你是?”汉子跟春花说话,眼睛却打量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少爷的周清贞 “这是周府三少爷,白老爷的外甥周清贞, 知道白老爷过来特意来问安的,不知在哪能找到白老爷?” “哦”汉子边看边点头“果然眉眼有些像,村长和族老正给白老爷接风呢,我带你们过去。” 村长家里青瓦房的大堂门窗大开,八仙桌上:红烧肘子、白切鸡、糖醋鲤鱼、酱卤鹅,中间一大盆绿豆老鸭汤, 再加上各色时鲜菜蔬满满一桌。 平日里受人奉承的村长和族老, 这会儿都满脸笑容,众星捧月的奉承上首的白举人。白举人身穿绿色襕衫,头戴黑色软脚幞头, 白面轻须, 眉眼间确实和周清贞有三四分相像。 族老端着自家新酿的酒, 站起来敬白举人:“这些年仗着老爷庇护,没有外村的来闹事,平平安安风调雨顺都是托您的福。” 白敬文含蓄的笑着端酒站起来:“老者实在不必如此多礼, 也是乡民们勤谨知礼, 日子才能富足安康。” 村长笑着站起来打哈哈:“五叔坐下说话, 咱们东家可不是那些沽名钓誉的读书人, 最悲天悯人敬老怜贫,真正一副读书人心怀天下的心胸,你这样实在外道。” 几个村人哈哈笑着,等白举人坐下后纷纷落座,这边正宾主尽欢,门口传来一个大嗓门:“白老爷你家外甥来给你请安了。” 看着不知通传就闯进来的粗汉,白敬文眉头不可见的颦了颦:果然乡下村夫没有规矩。 大堂里的人安静下来,只见刘武领进来两个精致整齐的孩子。尤其那个男孩和白举人有几分相似,可巧也穿了绿衣裳,行走间斯文规矩,这一照面说没关系都没人信。 “外甥清贞给舅父请安。”周清贞一板一眼躬身揖手,落落大方想要给舅舅留下好印象。 春花也跟着恭敬的福了福,一心要给白举人留下好印象。 屋里的族老等人看的不停点头,大户人家出来的就是不一样,瞧这规矩体面。 白敬文淡下眉眼:“既要请安,便应该先遣管事来送拜帖,这样冒冒失失闯来算什么礼数?” 屋里其他人面面相觑,还是村长先站起来打圆场:“既然是老爷外甥一家子骨肉,我等先避一避。” 白敬文微笑点头:“家里小儿不懂规矩,让各位见笑了。” “哪里、哪里”众人打着哈哈哈,一个个拱手告辞。 刚见面就指责让春花心里泛凉,又听白举人说是家里小儿,心里缓了缓:果然像阿贞说的严肃端方,肯教导外甥,还是很在乎的。 一时间大堂里只剩下三个人,白敬文看看还在行礼的两个孩子,撩袍坐下:“都起来” “是” “坐” “谢舅父” 周清贞到桌旁坐下,春花垂手侍立在后,刚才太紧张没觉得,如今满桌的菜香扑鼻而来,两个孩子才发觉有些饿。 “你开蒙已有两年学业如何?”白敬文端起酒杯,又略带嫌弃的放下,不过是些自家酿的酒水,入口实在粗燥。 周清贞略微垂头恭敬的回到:“外甥开蒙两年,不敢有一日荒废。” 白敬文随口考校几句,春花垂手侍立,压住心里的喜悦。白举人对阿贞上心,阿贞舅娘又极喜欢阿贞,小孩过去怎么也比在周府强。春花心里高兴,又听白举人说到: “学业尚算马虎,不过你切记得‘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回去以后需勤奋用功,不要堕了周家先祖的名声。” 周清贞站起来躬身揖手:“祖父在时长夸舅父学问通达,外甥想随舅父家去,一边侍奉舅父左右,一边跟舅父求学。” ‘嘁’白敬文轻嗤:“小小蒙童不知天高地厚,冯秀才学问扎实文风倜傥,给你开蒙绰绰有余。” “冯先生走了” “以你们周家的财力,难道还请不来一个秀才教学?眼高手低,不过启蒙就要举人来教,回去好好自省。” “舅老爷,跟你去求学是一面,主要三少爷在周家日子不好过……”春花急忙开口却被打断。 白敬文冷哼一声上下打量:“穿着上好的夏布,出门有仆从车马还要怎样?” “没有车马我们一路跑来的,还差点被狗咬。” “呵,黄口小儿当白某不曾经事,衣衫整洁发丝不乱,像是赶路来的?”白敬文神色一直淡淡。 春花从腰里拿出梳子给白敬文看:“就是怕头发乱失礼,特意准备了梳子。” “君子仪容整洁不错,可过于修饰便流于浮夸,少了君子的坦荡磊落。” “舅老爷,您不知道钱氏怎么折腾三少爷,她说三少爷刑克骨肉,命带秽气……”春花见白举人总不说正事,有些着急把周府的事说给白敬文听。 “这也算百年诗书传家?”白敬文听完轻蔑的冷哼“周家如此苛待我白家外甥,当我白某人是摆设?” 两个孩子心里一喜,终于有人为他们出头不必再煎熬,周清贞看着白举人的眼里多了些孺慕。 白敬文接着对周清贞说:“我亲笔写一封信你带回周家,谅他们以后不敢再轻慢于你。” 两个孩子愣住了,不带走吗? “舅老爷奴婢说了这么多,您都不能带三少爷去省城吗?他乖巧聪慧吃穿花不了多少,您是他舅舅,除了你他没人可靠。”春花满脸急色。 “他自有亲爹在,白某插手岂不让人说我越俎代庖。”白敬文气定神闲,一副儒人雅士的做派。 “可二老爷自来就不喜欢阿贞……” “阿贞?你一个奴婢竟敢直呼少爷名讳,周家所谓的规矩门风真是徒有其表。”白敬文的脸上浮现出不过如此的轻蔑。 “舅老爷!”春花还要再说什么,被周清贞拉住,小孩脸色黯淡“算了,姐姐咱们回。” “冒昧打扰舅父,清贞告辞。” 春花定定的站着,做最后的争取:“任由阿贞在周府呆下去,他这一辈子都没有指望,只能窝囊的当个任人搓扁揉圆废物!” “你是他舅舅,占了他娘那么多娉礼,多养一个他能花费几个钱?” “放肆!”春花的话让白敬文,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开“你一个丫头知道什么,当年周府看我前程可期,花费钱财求我富贵莫相忘。” “等我放弃科考立时变了嘴脸,什么诗书人家,一群市侩小人!”气呼呼吼完一大段,白敬文觉得有辱斯文,又恢复表面风轻云淡,对周清贞说: “我让阿旺送你回去,顺道给周府老夫人捎话,就说钱氏苛待与你,让她管管,再有这丫头粗陋不堪,让她给你换一个。” “我们是偷跑出来的,要是被祖母知道,清贞来找舅父说继母的那些事,清贞以后在周府如何自处。”小孩顿了顿揖手“多谢舅父好意,不必送了,清贞告辞。” “你们周府上下没有尊卑规矩,我白氏却不同。”白敬文慢条斯理的说。 “舅父,清贞求你了,只当清贞今日没来过好吗?”小孩眼里急出泪花。 “来了就是来了如何当做没来过?君子坦荡,小人戚戚,你开蒙两年到底是如何修习的。你们来求我,我若不出面,倒叫周家以为我白氏怕他” “话说的那么好听,其实只顾你自己的体面,根本不顾念阿贞的死活,你!”春花焦怒中想气周清贞说过的一个词“沽名钓誉!” ‘啪’一巴掌,春花被白敬文打翻在地,脸上瞬间浮上红痕。 “姐姐!”周清贞连忙扑过去,扶住春花。 白举人握紧发麻的手掌收回身后:“一个低贱的奴婢也敢大放厥词,阿旺拿马鞭来,教教这不知上下尊卑的野丫头。” “舅父!”周清贞扑到白敬文脚前“姐……春花只是……”只是什么,只是一心护我,这话这会不能说“她只是……只是……” 小孩眼里流下泪:“她只是……傻丫头,求舅父不要跟她计较。”眼泪怎么也止不住,一行行流下来。 “阿贞!阿贞……”那一巴掌没有哭,可是跪在地上的小孩,让春花泪水涌出眼眶“阿贞……都是姐姐害了你。” 外边有村人时不时偷偷观望,白举人怒火过后也不想闹得难看,让阿旺驾着马车把两个小孩送回周府。 摇摇晃晃的马车里光线暗淡,两个小小的孩子一个脸色红肿,一个满脸泪痕尘土,冲天辫没了精神,崭新的衣裤沾染了尘埃。 周府迎接他们的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