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
“你们何时来得?”林瑷显得很欣喜,拉着范三娘上下看了看,又去瞧李班,见其比从前憔悴了些,眼中却有再见故人的喜悦。 “快进屋坐着说话。”林瑷让两人进屋,吩咐紫秀上茶,待上了茶,三人各喝了一口,范三娘笑看她一回,才道:“你还和往日一般,没多大变化。” 林瑷笑着说:“这才多久,也不过两年的时间。”又问李班:“兄长近来可好?你的事我听说了,请节哀…” 李班似惆怅,却又有释然,对林瑷一笑道:“往事随风,我们都该往前看,且就算不是大晋,也会是他国,这片土地总有一日会统一,再说大将军也不是残暴之人,留了李氏其余人的性命,我该多谢他。” “兄长。” “我无事。”李班见她面上全是忧色,安慰道:“这么久了我早已想通,别说这些了。对了,我要告诉你一事。” 林瑷疑惑看向他。 李班低头笑笑,又瞥向范三娘。林瑷又望着范三娘,见她罕见的带着少女的羞涩,突然明白了。 “你们…成亲了?” 李班点头。 林瑷高兴起来,连问了几句真的吗?范三娘笑着点头,林瑷又去瞧李班,见他少见羞赧,便笑问范三娘怎么回事。 原来自她离开后,成汉帝下令搜索了几月却依旧没有林瑷踪影,期间也派人监视了范三娘,见她没任何异常,且又是成汉土生土长之人,便放弃了。而李班在第二日被成汉帝训诫了他一番后就让其回了府,之后陷害李跃之事就不了了之。 李跃心中自然不愤,他不敢去问成汉帝,又不敢明着找李班的麻烦,便将气撒在范三娘身上,常派人时不时捣乱一回,三人虽没甚么大碍,但生意受了影响。李班知道后,暗中警告了李跃,又帮了三娘许多。 范三娘想要答谢他,时常做些好吃的招待李班父子。两人你来我往,便日久生情。到去年战事一开,李班将小儿子托她多加照看,带着刚满十五岁的大儿子上了战场。 后来李班受了伤,回来养着,范三娘便常去看他,等伤好了,战事也结束了,崔逸封李班为将军,让他继续守着成汉。开始李班不肯,后来崔逸以李氏剩余族人性命相挟才答应下来。 “我们成亲不到一月。”范三娘带着暖暖的笑意。 林瑷拍手笑道:“真是天作之合。我不该叫你三娘,该叫嫂嫂了。” 范三娘有些不好意思笑了一下。林瑷想打趣打趣两人,又恐两人脸薄,便笑问:“你们何时来得?住在何处?” 见林瑷没多问他们,两人俱松了口气,范三娘笑着说:“昨日来得,住在官邸中,先去拜见了大将军,后听将军说你在此处,就来了。” 提起崔逸,林瑷怔了一下,后笑对他们说:“不要住在官邸了,搬过来住在这里罢,此处虽不大,但住我们几人绰绰有余。” 范三娘看向李班,等他答话。林瑷顺着望去,李班摇头道:“不了,还是住在官邸,那处也很方便,还是住那里罢。” 林瑷不明白,李班言语中似有未尽之意,想了一下,还是问:“兄长,有甚么难处吗?” 李班不语。 范三娘笑着回道:“没难处,只不过你哥哥他身为降将,一言一行都要注意,再说…我听说大司马、大将军常来往于此,将来碰见多有不便,被外人知道又该胡言乱语了。” “那好罢,既然如此,你们就住那里,我去找你们。”林瑷明白了她的意思,便不勉强。之后三人说话闲话,不谈政事。林瑷问了阿忠、阿秀近况,得知两人在成郡,并未跟来。成汉收复后,卢霈改其为成郡。 又问了李班的两个儿子,大儿子跟了来,小儿子还在成郡府中。三人一直聊到午后,一起用了饭,李班二人才回了官邸。 两人走后林瑷正打算午睡,见崔逸踱步走了进来,不客气地躺在她常坐的榻上。 “走了?” “嗯,多谢你了。”林瑷坐在他旁边,递给他一杯茶。 崔逸接了过来,并不喝,只道:“我答应了你自然会做到。”说完抿了一口放下。 “你将他们召来是为了甚么?”林瑷语气有些生硬。 崔逸皱了一下眉头,道:“你又想到何处去了?年前不是你说得想见他们,所以我才让他来的。” 林瑷摇头道:“不对,不可能只有这个缘故,应该还有别的。”见崔逸闭目不说话,不打算回答,自己思忖一会,蓦然明了。 “我知道了。”听她这么说崔逸睁开眼,望向她,只见她蹙眉道:“是不是…想将他的长子留在洛阳为质?” 崔逸平静地看着她,声音有些沉:“林瑷,能不能别用如此质疑的语气同我说话?” “好,我重新问过:是不是?”语气略缓。 “是。”崔逸痛快承认了:“他身为降将,又没住在洛阳,还有将军一职在身,可仍在成郡,论请论理都该带一子入洛阳为质。如此一来,晋帝放心,大臣放心,他自己也好过些。”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林瑷心里有些不舒服。 “我记得你在成郡还留有其他将领,算来与他也是相互牵制,又何必多此一举?”林瑷皱着眉问。 崔逸起身坐着,有些无奈看向她,见其眉间的愁绪,忍不住伸手抚了抚,才要碰触到,林瑷往后仰了一回,躲开了。 “林瑷,公是公私是私,不可混为一谈。他是你义兄,你为他着想无可厚非,但我与他本无交情,是看在你的面上才留下他,如今成了大晋官员,自该按规矩来办,若是一味庇护,不见得是好事。”崔逸大拇指和食指不停摩挲着,感受着刚才指尖触及的味道。 林瑷不语。崔逸说得道理她知道,也明白这事自己不该多管,也管不了,可是…想到李班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将长子送来,她就开始怀疑,当初求崔逸放过李班是不是一件错事?如果没有此事,也许他已求仁得仁了。 崔逸观她脸色就知其所想,拉着她道:“他应该感谢你,若没有你请求,以他们誓死不降的决心,我不可能饶了他及其余李氏之人。” 自己有什么资格责怪崔逸。他说得对,此事只能如此,要么李班举族迁至洛阳,要么留下质子,否则难以两全。 “抱歉,刚才不该质问你。”林瑷自责道。 崔逸并不在意,只道:“以此看来你确实对他颇为关心,我就想问问,若是我和卢霈遭遇他的境地,你会不会也是如此这般?” 林瑷毫不犹豫地说:“自然。” 崔逸嘴角上扬,忽又问:“那么我再问,我与卢霈你更关切谁?” 才要脱口而出的话又吞了回去,林瑷横了他一眼,问:“这话有意思吗?” “当然,我就想知道在你心中,我同他谁更重要,谁最得你的心?”崔逸直望着她的眼睛。 林瑷答不出来,不想答也不能回答,她抽回手,起身要回屋去,崔逸一下站了起来,拦住去路,抓着她的双肩,抿着嘴问:“此刻他不在这里,你告诉我。” 林瑷垂眸不看他,崔逸眼睛微迷,再次问:“告诉我。”见她还是不语,崔逸也不放手,两人僵持着,过了好一会才听林瑷道:“若是我说,更在意他,你又当如何…”说未说完,只觉双肩微痛。 崔逸冷声道:“我不信。” 试着挣了挣脱,纹丝不动,林瑷道:“我说了你又不信,何必问我?” 崔逸忽而释然,是啊,就算林瑷心属卢霈那又如何?他会放弃?不会,他会想法设法让她忘了卢霈,让其心里只有自己。这话果然问得多余。想到这,嘴角一扬,道:“你说的是如果,证明心中也有我。”见林瑷不语,崔逸大笑两声。 林瑷趁他分神,脱了身往后退了两步,等他笑完才道:“该午休了,你也该回去歇着。” “再待一会,我还有一事要说:二月十九林浩与公主大婚,你做为他名义上的妹妹应该出席。” “放心,我会去的。只是…崔逸,你不担心林浩会有别的想法?”林瑷犹豫了一下还是说。 崔逸领会她话中意思,其实他也有考虑过,不过否定了,什么缘故暂时不告诉她,只劝慰道:“我已想过,你不要多虑,我会提防他。” 林瑷点头。 “我走了,你休息罢。”说完转身欲走,又回身望了林瑷一眼,见其看着他,才一脸笑意离去。 次日,林瑷让紫秀等着手准备林浩大婚之礼,又备了些礼去官邸看李班和范三娘。到了那里见小小一所院子,虽不大,但也精致可人,仆从也恭顺,逐放下心来。和两人聊了半天闲话,用了午饭才回到香园。 才进院子就听门侍禀告说,谢夫人来了。林瑷请她进来一同进了屋,两人坐定,相互问了好,谢夫人才问她:“听说前两日,女郎和大司马去老金山游玩,大将军没一同去,之后赶去了又气冲冲地走了?” 林瑷不由握紧了手,遮掩地说:“没有的事,这都是他们胡说的,他是有急事才离开,那里来得气生。” 谢夫人笑着仔细看了看林瑷神色,无甚破绽,劝了两句,便说些别的。 “对了,十九是令兄的佳期,我与女郎同去可好?”谢夫人笑道。 “求之不得。”林瑷笑着说。 “好。”谢夫人又与林瑷说些别话,不过是哪里有好景色等语,过了半会,她便告辞离去了。 林瑷坐着想了一回,就躺倒在床上休息。 侍郎府。 谢夫人进了院子,见自己郎君坐在院子里喝茶,慢走了过去。王韶见她来了将其拉在身边坐下,喂她喝了一口茶,才笑道:“夫人辛苦了,润润嗓子。” 谢夫人笑着喝下,才道:“郎君好兴致。” 王韶大笑一声,抚了抚她的长发才道:“我是高兴,卿卿回来了。” 谢夫人低头浅笑,过了半会才说:“前几日关于他们三人之事是真的。” “哦,何以见得?”王韶把玩着她的手。 谢夫人想了想,简单道:“我问了林女郎,她想也未想就矢口否认,虽然面上镇静,但…我还是发觉她的不妥之处。我想,此事应是真的。” 王韶拍着她的手不说话。卢霈、崔逸皆是聪明之辈,那女郎也不是愚蠢之人。前几月虽借韵娘之口传给林女郎,但对方一直没给过明确答复,再说…就算她答应了,卢、崔二人是否会轻易上当还未可知,需得小心谨慎才行。 “你劳累了,回屋歇着罢。”王韶温柔地说。 谢夫人笑着应了一声,又与他闲聊了两句才回屋。王韶想了好一会,决定十九公主大婚之日,亲自去问才能安心。 二月十九,长福公主与骠骑将军大婚,朝中各大臣都来了。卢霈邀了林瑷一起,而崔逸一早就先去了将军府。 骠骑将军府在西街上,林瑷、卢霈到时,那里已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大门上贴了两幅大大的囍字,还有喜联,进入院中只见到处张灯结彩、每所屋外也贴了喜联,窗上贴着喜字和吉祥图案,处处洋溢着一片喜庆之色。 两人一路进来,遇到的大小官员纷纷对卢霈拱手行礼让出路来,府里的侍从忙在前边引路,径直到了主院,见到了一身新郎服饰的林浩。虽是新婚大喜,却没在他面上找出多余的表情,仍和从前一般。 “恭喜。”卢霈笑着对他一拱手。 林浩回礼道:“多谢。”说完望向林瑷。 “恭喜。”林瑷道。 “多谢。”林浩也没甚么可说。 卢霈见林瑷不似从前与他说得欢,担心两人尴尬忙与林浩聊了几句,问些何时迎亲等语,随后有人进来与林浩贺喜,卢霈拉着林瑷往别处去了。走了一会,遇见了崔逸。 “你们来了。”崔逸走向他们。 卢霈笑道:“刚来没一会。” 崔逸见林瑷不语,眼神询问卢霈。 卢霈摇头,崔逸便道:“离开席还有一会,林浩他要去迎亲了,我去前边帮他照看,你和林瑷到处逛逛,等开了席我派人找你们。”说着转身走了,看起来很忙。 两人便在园中转悠,或在亭中坐着看景。约过了半个时辰,崔逸身边仆从来找卢霈说有事请他去一趟,卢霈叮嘱林瑷小心,就带着人去了。林瑷坐在池上的亭中看水,远处谢夫人缓缓而来,身边只有侍女。 “林女郎,真是巧。”谢夫人笑着上前。 “谢夫人。”林瑷微笑回答。 谢夫人坐在她对面,笑着说:“今日令兄与公主大喜之日,实在让人高兴,公主与令兄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众人都称赞不已。” “多谢夫人夸赞,对了,迎亲队伍回来了?” “不曾,可能还有一会。”谢夫人瞥了眼察语等人,放低了声音:“女郎此刻可有空闲?能否与我到别处走走,外子有些话告诉女郎。” 林瑷眉心一跳,扫了一眼察语等,又望了一眼谢夫人,见其点了点,想了想颔首示意,随后起身与谢夫人往亭外走。察语等忙跟上。 “你们就不必跟去了,我同谢夫人换衣一会就回,侍女跟着就是。” 察语、如炼有些犹豫。 “放心,这里人多,没甚么事。”林瑷笑道。 谢夫人观二人神色就知卢霈、崔逸有过吩咐,便笑道:“二位不必担心,片刻就回,倘若过了时辰,两位立刻来找。”说完拉着林瑷就走,林瑷最后说了句:“我一会就回。”便和谢夫人走远了。 察语、如炼二人无法,只能派人告知卢霈、崔逸。 林瑷和谢夫人避着人到了一僻静地方,那里有一处水榭,周围有一圈柳树垂岸。王韶正背对人站立在栏杆边望着水面,听见脚步声,慢慢转身。 “林女郎,许久不见了。”王韶挥手让侍从退到远处,又朝谢夫人使了眼色,谢夫人会意带着人走到附近。 等亭中只有两人,王韶才走向林瑷,笑问:“女郎近来可好?” “多谢关心,很好。” 王韶轻笑一声,在她脸上巡视一回,见其平常以对并无波动,暗想倒也沉得住气,不过此时人多,时间紧迫,不想浪费时间,于是便直接道:“林女郎,某也不与你拐弯抹角,明说了罢。前些日子,内子与女郎所说之事,可想清楚了?若是答应了,将来女郎想要甚么,某都会全力为你办到。” 此时两人都面朝水面,林瑷玩着衣带,听完他的话并不立即回答,王韶也不着急,笑看着远处静等她回复。过了好一阵,才听她道:“王侍郎能为我做甚么?权利还是财富?” 王韶低笑一声,侧头看她笑道:“这些女郎自是不稀罕,若说权利,大司马、大将军已位极人臣;若说财富,两位也是唾手可得。依二位对你的心意,巴不得捧到你眼前供卿驱使。但…”说着望了一眼林瑷,接着说:“女郎似乎意不在此,在于山水。” 林瑷终于认真看了他一回。 王韶笑了两声。林瑷等他止了笑,才问:“我如何相信你?你又怎么肯定我能办到你所想之事?” 王韶笑着摇头道:“女郎过谦了,上次大裕谷之事就能看出两位对你的情意,情真意切,只要女郎愿意,没甚么做不到的事。至于,女郎对某的疑虑…”瞥了林瑷一眼见她无动于衷,想了想,还是道:“和盘托出一事,就知某的诚意。” “何事?” “依女郎之聪敏应该也能猜到。大裕谷之事不是拓拔嫣所为,乃是我让内子所做?”王韶平静地道。 林瑷暗道:果然是他。面上一脸怒气,质问:“是你?你为何要杀我,如今又来假作好人?” “且慢发怒。某并不是要杀女郎,只是借拓拔嫣之手试探出大司马、大将军对你的心意。某知道大将军武艺超群定能及时救下女郎,没想到两位对女郎维护到此等地步,真让我叹息。”从那时起他就知道要想做些甚么,林瑷至关重要,也只有她才能扰乱二人的心弦,离间他们的关系,才能让他有机可乘。 所以在天水县遇见逃跑的林瑷时,才会想法设法截下她。 林瑷冷笑道:“我就更不敢相信你了,一个在我背后放冷箭之人,如何能信?” 王韶少见没带笑容,神色肃道:“如今女郎可还有别的帮手?或者别的法子?倘若有,也不会步步毫无自由可言。不论将来女郎想去何处,都要脱离掌控才行。女郎想想,除了大裕谷之事,某可有做过其他害你的事。” 林瑷不语。 王韶也不急着说,过了一会才道:“女郎好好思虑一番,若是不愿某也不勉强,只是…日后再也没有机会。”说完要走。 林瑷脸上似有挣扎,忙喊道:“且慢,你要我做甚么?” 背对她的王韶嘴角一丝得逞之意闪过,待转过身时已恢复正常,对林瑷道:“女郎自然明白。” 林瑷犹豫不说话。 王韶又道:“某想,女郎若心属一人,另一人定会心生不满。” 林瑷好半会没开口,过了一会才问:“你的目的是甚么?最终会伤害他们?” 还是对两人有情。王韶暗想,面上不动声色地说:“不会有性命之忧,只是为家族争得更多的权利。” 林瑷心中冷笑,面上踌躇犹豫。 “好,不过你得答应我,到时不能伤害他们,否则…我不会饶过你。”林瑷像是下定决心,又威胁他一番。 王韶却不在意,满口答应道:“自然,某可以对天起誓:无论如何绝不残害二人,若违此誓天诛地灭!”语气郑其事。 林瑷点头。 “既然你我达成共识,女郎是不是也该做些甚么让某看看?” “我知道,此事不能过急。” 算了一下时间也差不多,王韶对林瑷拱手道:“静等女郎好消息,某先行一步,时间太长,女郎身边之人该找过来了。”说完步出亭台大步离开了。 谢夫人见王韶走向她,远远向林瑷笑着一点头,随夫君离开了。 林瑷在亭里站了一会,察语、如炼等跟着崔逸找了过来。崔逸让如炼等在远处,自己进了亭中,站在林瑷身旁,望了她一回,问:“王韶来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