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一)
前后有上千军队护卫,最前面是晋帝,紧接着是卢霈、崔逸,之后才是众大臣及女眷。林瑷沾了两人的光,在中间的位置,离晋帝百米左右。一路走得不急,中间休息过两次,卢霈、崔逸都来看过她,林瑷让他们放心,自己无事。 就这样一路慢行,到申时时分,终于到了此行目的地:大裕谷。林瑷刚好睡了一觉醒来,精神尚足,三人为她整理好发饰、衣裳,她掀开车帘往外看,还以为众人正在安营,没想到四周早已布满了灰白色的营帐,之间的距离最远百步左右,最近的十步之内。 崔逸骑马过来,对她道:“先下车歇歇,若是一会还有精神,就一起去围猎。” 林瑷扒在车窗上,点头道:“好。对了,这些营帐什么时候搭好的?” 崔逸望了一眼远处,回道:“早几日就会派人来准备好,你不会以为来了让众人自己搭?那要什么时候才能住下?” 林瑷了然点头,招呼三人下车,崔逸见状也下了马,将缰绳仍给引泉,走过去对她道:“我带你过去。” 林瑷随崔逸一路走了过去。路遇的人不单对崔逸行礼问好,也对林瑷好奇起来,见她行动间并无拘谨之色,自然大方,摸不准是谁家女郎,又恐崔逸恼怒,虽满心疑惑想要窥探,却仅仅是多看了她几眼。 走到一座营帐,崔逸对她道:“就在这里,如炼留在此处,有事遣他告诉我。” 林瑷看了一眼面前的营帐,灰白色的帐上画着一些纹路,高度恰好到崔逸头顶,对崔逸道:“多谢了。对了,你和卢霈住在何处?” 崔逸转身指着十步之外,并列在一处的两个营帐,回道:“就在那里,有事遣人来告知我们,我有事先去一会,待会再来。” “好。” 崔逸留下如炼和十几个士兵,带着墨武、引泉向前去了。 林瑷看着如炼,道:“接下来就要麻烦你了。” 如炼赶紧行礼笑道:“女郎过虑了,这是我的分内之事。” 林瑷对他一笑,叫过三人进了帐中。如炼见她进去,便吩咐兵士分列两边守在帐外,自己站立在一边。 帐中比想象的大,至少有五、六十个平方,一进去就看到一张案几,几后是一张颇大芙蓉屏风,其后是一张床,铺设精致,顶上垂下白色幔帐;床的两侧各有一张睡榻,帐角落处放有一张架子,可以放盆、帕子一类的生活用具。 在林瑷左看右看时,紫秀已招呼阿玉、阿林将带来东西摆放好,又试了试床铺被褥是否干净,见无异样,便向林瑷问道:“女郎,肚中可饿?奴去端饭食来?” 林瑷走到床边躺下,回道:“不饿,你们饿吗?” 三人都答不饿。 “那自己找个地方坐下歇会儿,你们累了一路了。”说完闭上眼睛,准备养养神。 三人听后,见林瑷似睡着了,紫秀忙找来一条薄被给她盖上,回身对两人道:“你们休息,我看着。” 两人面面相觑,不敢答应。 “去,女郎不是苛责之人。”说罢,推了两人一下。阿玉、阿林就走到另一张睡榻躺下。 紫秀款步走到林瑷榻边,正要跪坐下,林瑷突然道:“你也去歇会,我无事。” 紫秀惊了一下,随即回神,见林瑷仍闭着眼,想到平日她的性情,答应一声‘是’,也去另一边睡榻躺下。 大约过了两刻钟,林瑷起身,转脸去看两侧,三人还在熟睡,就没打扰她们。自己去了角落,见盆中有水,拿了帕子洗了脸,随后走到案几前跪坐下去。正愣神,帐外响起如炼的声音:“大司马。” “恩。女郎呢?”卢霈的声音。 “在帐内。” 未等他进来,林瑷站了起来,走到帐边,正巧与进来的卢霈面对面,她笑道:“刚听见声音,你就来了,快进来。” 卢霈随她走进去,笑着回道:“我也是偷个空来看看你。”环顾四周,见侍女不在,有些疑惑,问:“这里可还满意?她们三人呢?” 两人面对面跪坐下来,林瑷回道:“在外已经不错了,我叫她们去休息了。” 卢霈点头道:“你满意就好,对了,一会察语留下,有事让他去做。” 林瑷本想拒绝,这里已有如炼,不用再浪费一个人,却见卢霈神色有些不同,想到两人之间的事,便没拒绝,只道:“那就多谢了。” “我们之间不必如此。今日恐怕不能去围猎了,夜晚陛下要祭祀一番,再宴请众人,要等到明日了。” 林瑷拂了拂脸边的碎发,道:“无事,今日刚来,日子还长嘛。” “那好,要是对夜里的宴会有兴趣,就去看看?” 林瑷不甚感兴趣地摇头,道:“不了,那种最无聊。” “行,若是一会想到处走走,一定要让他们跟着,此地到处是密林,林中多猛兽,切记小心。我先去了,一会再来。”说完起身走了,临到门边再次回身看了看林瑷,见她还跪坐着面对营帐,并没转向他,有些失望。随后嘱咐察语要小心服侍才离开。 过了一会,紫秀几人陆续醒来,忙过来请罪,林瑷摆手让她们自去忙了,想起什么,叫紫秀找了本书来打发时间。 ———————— 百步之外的某营帐中,一个将士模样的男子正站在一女子跟前,低头禀报事情。女子听了,神色有些难看,挥手让对方退下,自己发了半天怔。 身边的侍女见此忙过去安慰:“女郎莫急,今日打听不全,明日再派人去就是。” 那女郎摇头道:“恐怕很难。如今只知她住在内层,与大将军只几步之遥,我们要去里面,无手令不可乱行。” 原来此营帐分为三层,最中间一层是皇帝、卢霈、崔逸及重要大臣和女眷,附近有八百兵士昼夜巡逻;外一层是一般大臣及其家眷,有五百兵士日夜不停地巡视;最外面是像她们这种投降的贵族及女眷,也有三百兵士守卫。 内层可以随意出入外面,但外层无召不得入内,除非有相熟的女眷将她带入,否则…可她的阿耶说的好听是留侯,清楚的人都知道他们是降将,一无背景,二无靠山。来洛阳时日浅,虽有一两家关系尚可,但…此种关系非要关键时刻方可动用。 拓拔嫣一时有些为难。若不弄清楚此女郎是何人,与大将军是何种关系,让她难以心安。她想到第一次见到崔逸的情形:如天神降临一般,横扫众人,左右难有敌手,再看到他的样子,自己整颗心便乱了。 之后阿耶为了家族,审时度势,投靠了大将军,又想将自己献给他。那时自己是满心欢喜的,知道他还未娶妻,就更高兴了。可是… 大将军拒绝了。哪怕阿耶说了做妾也可,他还是毫不留情的拒绝了。当时她气馁极了,丧气了好几日,是后来阿耶劝她:大将军没有见过你,才这样不留情,若是见了你,自然会心生爱意的。 她才振作起来,一直寻找机会,为自己也是为了家族。可如今…猛地听到传言,说大将军已有心悦之人,她心乱了。这次围猎,才要求阿耶带自己前来,要打听清楚,到底事实如何? 营内烛光摇曳了半会,映得拓拔嫣那张艳丽的脸忽隐忽现。过了一会,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吵嚷,她蹙眉问道:“发生了何事?” 侍女听了忙出去打听,回来后低头道:“女郎,是陛下在宴请众大臣,传来的是歌舞,笑声。” 拓拔燕听了,问道:“阿耶呢?也去里面了?” “去了?” 拓拔燕气怒道:“为何没叫我去?” “这?恐怕前头只有众郎君,女眷都不曾去,因此郎主才没叫您。” 拓拔燕听了方才气平,起身站在帐前,抬头往前看,只见不远处火光冲天,映得周围一片红光,虽不见人影,却能听见阵阵笑声传入耳中。 想到这些声音中有崔逸的一份,顿时心中一暖,脸上绯红。 —————— 次日一早,如炼就在帐外轻声喊紫秀,让她叫林瑷起身了。因为崔逸告诉过他,林女郎早晨都起不来,非要人催一催才行,所以他才有胆子叫紫秀这样做。 紫秀听了,有些着难,正犹豫,忽听林瑷迷迷糊糊问:“谁在外门喊?吵死了。” 如炼听了脖子一缩,快速放下帘子,抬头见察语对他嗤笑一声,忙白了对方一眼:“有本事你去叫。” 察语慢悠悠道:“大司马又没吩咐我叫女郎早起。” 如炼瞪着对方不说话,这人和他郎君一个样:笑里藏刀,能不出头绝不出头。自家郎君也是,这种触霉头的事怎么揽到自己身上了,下次要同郎君好好说说,这样下去怎么能行,女郎怎么会心系他呢…想到这,忙打住,这事三人都没明说,自己要是捅了出来,后果…想到此,不由自主抖了一下。 对面的察语见他脸色变来变去,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孤疑,猜测对方是否想到什么坏招,脸色一肃,正要说什么,阿林走了出来,笑着对他们道:“还是烦你们哪个带我去端饭菜。” 察语忙道:“我带你去。”说着两人一同去了膳房,没一会,便端来了吃的。 林瑷开始用饭,让三人与自己一起吃,又让门外的如炼和察语去用了饭再来。二人听了,商量后,如炼先去,回来换察语。 半个时辰后,所有人都准备妥贴了,崔逸也在这时带了墨武来,同林瑷说了几句,就一同出发了。 林瑷用的是上次同他俩出城骑的棕色马,她取名叫‘暗夜’。崔逸、林瑷及如炼、察语、墨武、引泉加上数十兵士浩浩荡荡向外层出发,往谷口而去。 大裕谷,即是谷,地势自然不平,多有山丘高林,远远望去就如一个口袋,外小内大,营帐就安置在离谷口不远处,此刻他们要从那里进谷去。 谷中丛林密集,猛兽出没,危险异常,但是事关陛下及众位大臣的安全,势必马虎不得,早在几天前,就有专门的人来从山底往上排查,是否有刺客潜伏,是否有不能制服的异兽,将这些排除后,既要保证让众人玩得尽兴,又不至于太过危险,才能让陛下带人进来。 这些林瑷是不清楚的,他们到了谷口,见那里有百来士兵把守,几个看起来是世家郎君的男子,却不见陛下及众臣,连卢霈也不见。 崔逸派人问了才知,一刻钟前众人已经进去了。 “那我们即刻就去。”崔逸对林瑷道。 “好。”林瑷兴致满满,今日穿的是缚裤,头发在几个侍女强烈要求下梳的是此下流行的发型,连裙子也没罩,看起来有点怪异,却不影响她心情。 崔逸见她蠢蠢欲试,心中自有一股喜悦之情,嘱咐道:“待会别兴致一高,人就跑不见了,要牢牢跟着我们。”又对如炼、察语肃道:“待会一定紧紧跟着女郎,别让她出了视线。” “是。”两人听了赶紧道。 “放心,我不会乱跑,我们走。”林瑷笑道。 崔逸听罢,挥手示意大家出发。‘哒哒哒’,众人一挥马鞭,便一同冲了出去,进了谷口。跑了一会,头顶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四周皆是高耸入云的树林,还有低矮的灌木丛。此时偶尔能见到一些小动物。 崔逸下令慢行,头也不回地取过马背后的弓箭,左手持弓,右手勾弦,只听‘嗖’的一声,百步外的一只灰兔便被一箭从眉心穿过,无血而亡。 身后的众人猛地爆发出一片喝彩。 林瑷看看远处的兔子,在望望一脸自信的崔逸,突然觉得此途灰暗。忽地见到一只五彩野鸡穿过,忙策马追上去。 崔逸还没动,如炼、察语就急跟了上去。林瑷搭着弓,头微歪着,深吸一口气,右手一松,箭就飞了出去,一下射在野鸡脚边,惊的它飞也似地往前跑,没跑多远,身后又急飞过来一支长箭,一下穿胸而过,倒地而亡。 众人又发出一声喝彩。 林瑷回头去看还举着弓的崔逸,见他向自己挑了一下眉,有点气恼。 崔逸见她有些恼怒,心中不自觉又想说些激她的话,催马上前,笑问:“如何?” 林瑷扯扯缰绳,回道:“知道你箭术高超,不过…打这些小动物,大材小用了,你的目标应该是那些虎啊、豹啊、熊啊…”说着笑了一下。 崔逸每见她的笑意,心里有终有再多烦恼,便会自动消散,无限忻悦之情跃涌而出,于是笑着回道:“讽刺我?你且看着。” 林瑷略仰头看他一眼,不说话。 一番话说的如炼、墨武、察语、引泉不住看着两人。 林瑷转头见四人如此,道:“你们也别闲着,出来就是猎物的,回去两手空空,岂不悔哉?” 四人听了俱摇头。崔逸便道:“你们换着猎物。” 他们方才答应。话毕,众人继续往前。慢行了两刻钟,一路上遇上小动物,崔逸也不再出手了,只看林瑷狩猎。每每都只差一线,就能射中它们腿或肚子,半天没得一只。倒是如炼他们换着打猎,每人都有收获。 虽没有猎物,林瑷也不心急,自己才刚学会弓箭,哪有这么轻易就能和他们一样,一出手便有成果,总要有个过程。 众人越走离谷口越远,见到的大型动物越多。不过,机灵的兽类遇上这么多人,早就远远躲开了,只有个别跑不及的,会被射下。 崔逸松了右手中的箭,五十步之外的一只狍子轰然倒地,后面立刻有士兵上前拖了过来。 崔逸望了一眼林瑷:眼里的意思很明白。 林瑷笑道:“总算见了真章,再看。”说完又策马向前跑了一段路,眼睛在灌木丛中扫视,生怕有遗漏。忽地见一片白色的东西蹿了过去,忙催马跑了过去。 崔逸不知她发现了什么,招呼众人跟了上去。 林瑷展开精神力去看,原来是只狐狸,除背脊上为红火色,其余均为雪白,毛发纤长,眼睛圆润而大,滴溜溜地转着,听见动静,一个转身便要逃走。 她不想用箭去射,只打马追上去,看能不能活捉。狐狸蹿的飞快,专往僻静处奔,又喜钻洞,从此处进去,从彼此出来,若不是林瑷有精神力,早就跟丢了。 眼看越走越偏,察语打马靠近崔逸,略有些担忧地问:“大将军,女郎是要去哪儿?这附近恐没有兵士。” 崔逸望着前头的林瑷,策马上前,问:“你发现了什么?这么紧追不舍?” 林瑷神秘地道:“刚才发现一只狐狸,非常漂亮。” 崔逸诧异,自己眼力不错,竟没有发现,想到她的能力,了然于胸并不点破,又见她兴致高昂,于是道:“在哪儿,我们追上去。” 林瑷伸手指了指东边,道:“往那边去了,你见到先别射箭,看能不能活捉。” “好。”两人快速骑马奔向那边,身后诸人迅速跟上。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