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大半日后,带着洗干净的黑猫溜达到了地窖的东皇进去之前漫不经心地清了一下嗓子,略等了等才推开门,乌白疑惑地在他旁边绕着圈,一等门打开就蹿了进去。 长发被一根红绳束起的周易北衣衫凌乱地坐在道长身边,帮忙研究着阵法,脸上的红意还未褪尽,清冷的五官都盖上了媚感,而且隐隐带着忍耐。 “西南觉得这阵法是关键?”东皇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一般镇定地询问道。 “先不说阵法,太一可知道文玉树诞于何时?”西南道长抬头看向阵中央的神树幻影。 “洪荒开蒙......” 东西南挑了下眉头,“太一听过那句话,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你信吗?” 东皇偏头看向道长:“这和玉皇所图有关?” “或许他不是那个人……说起来我真要感谢玉皇,毕竟他做的这些事对我可算是救命之之恩,”东西南脸上带着笑,笑意却不及眼底,这位玉皇所为,已经触及了底线。 “西南的事情,便是吾的事,”东皇闲散的神色里透露出认真,扭头看向道长时瞥见了领口外脖颈上的红痕会心一笑。 周易北警惕地看了他一眼,眸色发暗,脚边忽然有什么东西在动,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乌白抬起爪子拍着他的腿,“喵......” 东皇太一看了过去,嘴边笑意更甚,“小东西......” 乌白像是没听见东皇说的是它,自顾自舔了舔身上的毛蹲在周易北脚边守着他。 “这只谛听跟了西南近千年也不曾化过人形?”东皇收回目光随口说道。 “乌白天生缺了一魄,化不成人形。” “可惜了......”东皇话语间,乌白转过眼睛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失落,异常乖巧地趴下来低头舔了舔爪子。 阵中的神树幻影忽然晃动了一下,东西南眯起了眼睛:“玉皇好像来了,麻烦太一去看看?” “也好,吾正有些闷......”东皇转过身朝地窖的出口而去,乌白扭过头不安分地抬着前爪扒了扒耳朵。 “乌白,你也跟去,”东西南说完话,黑猫已经跑了出去。 地窖里又变成了两人,周易北垂着眸子,耳边痒痒的,是他师叔又伸手过来,穿过发丝揉了揉他的脑袋,“专心点……现在时间不够,我们以后再继续。” 周易北默默收回了摸到道长后腰的罪恶之手,收拢心神研究起阵法。 几块玉符碎片忽然震动了一下,幻阵之中流光一转,神树扭转了一下,一股吸力传出来直奔东西南而去。 紫黑的浓郁巫息眨眼便护到了西南道长左右,周易北目光阴翳地盯着异样的阵法,情绪波动的厉害。 道长继续研究着阵法,“不用担心,伤不到我的。” 周易北沉默了几秒,“师叔有的时候会撒谎……” “小王八蛋连这也发现了?”道长笑吟吟看向他,靠到耳边低沉的厮磨,“刚才被打断了……易北现在呆在这里,师叔也很难专心啊。” 被呼吸扫过的地方都泛着入骨的酥麻,周易北只是听着声音,就已经眯起了眼睛,差一点呻*出来。 道长注意到他的神色,轻轻亲了一下脸颊,“你还是出去。” “我……想要,”周易北喉结动了动,抱住道长的肩颈无力地埋下头。 “我们会有时间的,乖。” 这句话……好像听过,周易北在纷杂的记忆里找到了一些场景,内心的不安躁动起来,脸埋在道长怀里,眼圈发红。 道长像是师侄在想什么,笃定地安抚道:“师叔答应你……这一次一定会有以后。” …… 万丈韶阳台之上 东、玉二皇对坐在各自的案子之后,一个慵懒闲适,一个慈眉善目。 “我听说昨日九黎巫祖来大荒宫闹了一场,现在还没走,不知道西南道长闭关是否被打扰到了,道长伤势怎么样了?”玉皇端起茶,问题问的无可厚非。 “玉皇的消息来的真快......”东皇太一倚在案旁,似笑非笑地寒暄,答案也似是而非。 两人几句不痛不痒地谈话过后,玉皇忽然却叹了口气,“天道如今不知藏匿何处,道长若不能尽快恢复,还真是让人担忧啊。” 东皇含额称是,顺着说道:“玉皇心怀天下,吾一介风烛残年的妖物自愧不如。” “东皇还是一样喜欢开玩笑,”玉皇饮了口茶,看似随意地继续开口:“我想灭天这件事,最急迫的恐怕就是东皇了...金乌十太子有九人毁于天道化身的箭下,听闻东皇当时悲极啼血,我虽没见过,想也知道丧子之痛刻骨铭心。” 东皇刚毅俊美的面孔毫无表情,眸子落在高台之下的浮云上,睫毛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父亲...”昶燚的面孔在他脑海中闪过,和东皇有八分相似的面孔带着明朗的笑容...若昶燚不死,妖族的皇就该是他了。 满地染血的金羽闪现在脑海里,东皇的睫毛细微地颤动了一下,回过神握住了茶杯。 玉皇似乎并未注意他的神色,“之前合神之事,东皇的选择与这份愧疚应该也有关系......” 如果妖族没有先行逆天,天道就不会化身成人射杀金乌警告他们......若不是当初一意孤行,昶燚他们就不会死。 “陆压道君来了...”不知何时踏上了高台的妖女轻声提醒道。 东皇太一回过神,“让他等一等,吾还要同玉皇叙旧。” “不必,得知道长安好我就该走了,别让道君久等了,”玉皇放下茶杯起身告辞,妖女低下头,送他离开了大荒。 乌白在角落里,看着低着头默默不语的东皇,过去安安静静走到了一旁,用柔软的小脑袋在他膝边蹭了蹭,似乎在安慰他。 东皇伸出手摸了摸黑猫温软的毛皮,“......他是在提醒吾该要做什么,吾确实愧对昶燚。” “喵......”乌白跳到了东皇腿上趴下来,叫唤了一声。东皇翻手取出了带着裂纹的细窄长剑,目光沉沉地伸手摸过剑身。 “那是昶燚的剑?”陆压落在高台上,一眼认出来东皇手中的剑刃。 东皇露出浅淡的笑容,“吾儿还记得,这是你大哥的剑...” “嗯,”陆压隐约想起,东皇十子,只有他什么都没被送过,“昶燚他很喜欢这把剑,剑身受损也不舍得扔......” “难为吾儿还记得这些,今日未曾唤你,来找本皇是有事吗?” 道君似乎想说什么,却顿了一下,“......没事。” “那就留下陪吾一会儿......吾儿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叫吾爹爹的?” 陆压皱了下眉头,“不记得了。” 东皇收起了长剑,看向陆压:“叫一声罢,让吾听听。” “......东皇,”陆压锁着眉头沉闷了半响,始终没叫出口。 东皇可能不记得了,但是那是陆压鲜少能记起来的事情......那是个雪天,东皇陪着还年幼的几个孩子在未搬到瀛洲的大荒宫之内玩闹,别人都很小心的隐匿在各种地方,而陆压不敢藏的太远太隐蔽,他怕东皇找不见他,怕自己一个人傻傻地藏起来却没人记得,可即便再明显,东皇最先找到的永远不会是他。 大雪落在宫路上,他看着东皇,一脸都是温和的笑意,他躲在石柱后面,期待着东皇走过来。 “父亲,”狩猎归来的青年昶燚别着佩剑走来,穿过红漆明亮的门廊,脸上的笑容很耀眼,看着东皇摇了摇手里的猎物。 “爹爹...”陆压走出来不知所措地看着东皇的背影,他念出称呼的声音并不小,不过东皇没有回头,陆压忽然不知道该叫他什么...那一天他走回了柱子后面,看着雪等了好久,没有人来找他,天很冷,雪可以把缩在那里的他埋起来,好像自己不出现是真的不会有人来找他...那时还高不过那把剑的陆压一个人往回走着,觉得自己大概应该叫他东皇才对,叫东皇才不会觉得委屈,叫东皇才可以告诉自己,陆压到底算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