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云暖像只怂了的小猫, 一瞬间就收敛起自己炸毛的模样,借用乔景延的肩膀偷偷看了眼在玄关处不知道站了多久的乔妈妈,她默默咽了口唾沫, 像是一盆凉水从头顶灌下,瞬间整个人都清醒了。 乔妈妈只觉得这姑娘可爱的不行,明明刚刚还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倒是在见了自己之后, 突然收起锋芒,像只小猫咪一般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笑了笑,走过去把沉默不语的乔景延拉开, 直接拉着她的手进屋,云暖连拖鞋也没换,吞吐了一句: “拖, 拖鞋……” “先进来, 没关系。”乔妈妈不拘小节, 拉着她便往屋子里走。 云暖往后看了一眼站在玄关处的乔景延, 那人被头顶橘色的灯光映照的朦朦胧胧的, 像是在幻影里一般, 听到云暖进去,他抬手轻轻关上门, 摸着墙壁一点一点的走进来。 云暖马上又从沙发上站起来,害怕他突然摔倒,结果被端茶过来乔妈妈扶着肩膀坐下, 说了一句: “先喝点水果茶,刚刚我和景延在厨房泡好的,味道挺好的,你尝尝。” 云暖一边把目光往乔景延身上望,一边心不在焉的低着头抿了口茶,水果清新的香味混入舌尖,滑到味蕾里,仿佛消散了刚刚见到乔妈妈的紧张和急躁,她定了定神,和乔妈妈说道: “很好喝。” 乔妈妈看她一直把目光放到乔景延身上,并未给她压力,看乔景延坐到了沙发上,给他手上放了杯茶,语气轻柔了许多: “景延,我上楼去看看书,你们慢慢聊。” 说完,乔妈妈又对云暖说:“云暖,一会儿留下来吃饭。” 云暖在此之前从未拜访过男朋友的家人,没有什么经验,这一次那么唐突又冒失,心想云家的脸都被丢尽了,正在心里忐忑不安,听闻这话只得马上收敛了眉头,端正的坐好,轻轻点了点。 乔妈妈不放心两个人,直到上了二楼还在往下张望,被乔爸爸拉进了书房,有些嫌弃的说道: “这姑娘真是无理又冒失。” 乔妈妈丢过去一个白眼,只给丈夫接了杯白开水: “你懂什么,这样的性子果敢又善良,正能管得住我们景延。” 其实夫妻之间本无什么谁管谁,但乔妈妈看的明白,若是想要婚姻长久下去,硬碰硬不过是两败俱伤,像是云暖这样的性子,坚硬起来能撑起来一个家,柔软起来却又和恋爱中的小姑娘不相上下。 她爱乔景延胜过她自己,这样便是最合适的人选。 乔妈妈坐在书房里翻书,性子在这几年收敛了太多,看开了一些事情,也想通了一些事情,学着养尊处优,只愿乔景延一直平平安安。 —— 乔妈妈一走,偌大的客厅里便只剩下两个人之间互相对望的尴尬气氛,云暖把果茶放到茶几上,往客厅里随意瞄了一眼,顺着楼梯,一路延至二楼的照片墙,挂着很多关于乔景延从小到大的照片,有几块深浅不一的痕迹,像是原来还有别的照片,被人拆走掉了。 她回过头来,看乔景延默默把果茶放到了茶几上,这才开口,和他说: “乔景延,我回来了。” 乔景延却问:“什么时候回去?” 云暖皱眉,用眼睛瞪着他冷淡的脸上,主动挪到他身侧坐下,摸到他的手挽住,细细的摩挲了好一会儿,在格拉斯受的伤,还存在他的指尖和手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消失。 她抿了抿唇,和他说: “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 乔景延沉默了太多,甚至也不怎么愿意主动和她挑起话题,云暖耐着性子说了些事情,见他不太想搭理,又把语气放的严肃了一些,直接告诉他: “我是来逼你参加我爷爷七十大寿的,你难道猜不到?” 云暖说了气话,紧紧握着他的那双手: “我没忘记在格拉斯和你说的那番话,过年介绍我的家人给你认识。” 她原本把一切都计划好了,正式从香水学院毕业到国内稳定工作,至少要到今年六月,两个人交往十个月订婚,是在合适不过的,这事情既然已经由她不要脸的提了出来,便也由她来做决定。 乔景延把自己的手从她的掌心挣脱出来,说道: “太早了,没必要那么急,你还年轻。” “对,正因为年轻,才经得起拥有这样灼热爱意的我,选择把你带去见我的家人。” 她今日说的这番话,像是一个顽固的小孩子在和大人辩论,她知道他不愿意,却非要强迫他做出选择。 她就是想告诉他:乔景延,有一天你害怕了,胆怯了也没关系,来生路还长,我有信心牵着你走下去。 “你大概并不明白婚姻是什么。” “那乔先生,你明白吗,你结过婚吗?” 乔景延沉默了许久,摸着沙发垫子上小雏菊的清晰纹路,他说:“云暖,我肩负不起那个责任。” 婚姻并不是两个字那么简单,这个要扛在肩膀上的责任,仅仅只是想想,他已经喘不过气来。 他从一个月以前开始一无所有,妥协自己是个瞎子的事实,无法融进新的生活,不愿意她这样美好的姑娘因为嫁给一个瞎子而受人议论。他退缩了,害怕了,懦弱了。 他每次一想起那晚在格拉斯街道上,云暖的哭泣和挣扎,就会觉得那是有人在用刀子往自己心上挖肉,一次一次的提醒他,云暖是个好姑娘,云暖值得被男人宠爱,而不是成为照顾别人的仆人。 云暖没想到,在沉寂了一个月之久的乔景延,会直接了当的承认自己的懦弱和退缩,她愣了许久,仿佛听到心里的某一根弦断裂的声音,她从沙发上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我记得,你曾经鼓励我,如果前路已无光,就自己点亮。” 乔景延看云暖要走,刚刚站起来,他便听到云暖哑着嗓子说了一句: “你不过是个骗子,看得见别人,却看不见自己。” 云暖低着头从包里翻出寿宴的邀请函,直接放到乔景延家里的茶几上,她本准备收拾东西灰溜溜的走掉,刚好被从楼上下来的乔妈妈撞见,问她要不要去小区的菜市场逛一逛。 完全没有了女强人气势的云暖点了点头,被乔妈妈从手里拿过她的包包,放回沙发上: “你第一次拜访我们家,怎么能不吃饭就走呢?” 后来云暖跟着乔妈妈从小区里出来,才听闻乔妈妈轻轻叹了口气,说起乔景延的事情: “其实他从小到大都没受过什么大挫折,那晚没有尽到男朋头的责任,没有保护你,心里自责又难过。” 到了小区外面的地下超市,乔妈妈往购物车里放了好些蔬菜,又提起关于乔景延的事情: “我得谢谢你,那晚没有造成更加严重的后果,你还活着,陪在他的身边。” 在乔妈妈那里,云暖知道了乔景延画作中一直出现的那个少年,那并不是他自己,那是早已不在人世的弟弟乔奕泽。听闻乔妈妈说,乔景延的弟弟和他的性格恰好相反,叛逆又张扬,是一颗长歪了的小树苗,得不到乔老爷子的喜欢,被送到了别的城市。 兄弟俩一起长大,感情深厚,那是他第一次尝试用一双手去抚摸别人,在心里描绘一个人的模样,只是后来这个人因为一场意外,再也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作为哥哥的乔景延没办法为弟弟争取到更多的优待,最后连尸骨也找不到,只得埋在苍茫的雪山里。 乔妈妈记得,他那时候蹲在地上,挨个挨个的摸过那些尸体的脸颊,手上起了冻疮,膝盖也磨破了,他没找到那个人,最后只得认命,像那些找不到孩子的爸妈一样,修建了衣冠冢,默默把这个伤疤放在心上。 乔妈妈从钱包里掏出了一张兄弟俩的合照,照片上的男孩子大概也才十六七岁的模样,乔景延比弟弟大了很多,一个扶着椅背笑着,一个端正的坐在椅子上,正经又稳重,像个小大人。 这位便是画作里追着阳光,在麦田里自由奔跑的少年。 乔妈妈说起这段过往,心里难免内疚,替乔景延说话: “我知道他心里还在记挂着这件事情,但他总会振作起来的,云暖,你再给他一点儿时间。” 云暖并不会就这样放弃他,听闻乔妈妈这番话,点了点头,说道: “阿姨,我自然不会放弃他。” 她哪里是那么容易就放弃的人,倘若他退缩了,她走一步就是,实在不行就跑起来。 她还记得自己说过的那番话,倘若有一天他走丢了,一定会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