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节
琅离开了。 在井底,两个梁翊的前后刺激,让顾绝整张后背都湿透了。 先不着急与洛琅对上,现在最主要的就是让梁翊想起那段记忆。这样才有筹码与洛琅谈判。 让梁翊先上去探路,确定没人,顾绝才踩着井壁两端飞了出去。 可突然冒出来放大的洛琅的脸,吓得他大叫一声,脚底一滑,又掉进了井底。 梁翊的尸体被洛琅一把夺了去,导致摔在地上都没个垫背的。 全身上下又添了不少外伤,虽然自愈得快,但还是疼啊。顾绝摸了摸差点开花的屁股,靠着井壁站了起来。 怎么办?出不出去? 洛琅在上方悠悠地说了一句话,顾绝叹了口气,只能飞了上去。 “把他埋了。” “埋什么埋?”他顶着孟海扔下来的落叶降落在了枯井边上,使劲晃头,把那些落叶晃了下来。 洛琅单手将梁翊抱在怀里。因为冰冻而出现在全身的寒霜如今已经退去,被顾绝一路折腾,原本一丝不苟的梁翊如今看来却是有些凌乱,但也添了几分人气,像他还活着一样。 洛琅伸手开来散落在梁翊嘴边的碎发,似是对梁翊低喃,却是对顾绝说道:“司空绝,你见过他了?” 吐出嘴里的落叶,顾绝也撩了把几根飞到眼前的碎发:“你怎么找到我的?” “梁翊的每件衣服都由我特质的香薰熏过。” “狗鼻子。”没想到他特意换了身黑衣服却是自作聪明了。 “可我明明让他检查过,上面没人啊。”顾绝自言自语道,一时也想不明白。 “既然你能找到梁翊,可见阴阳眼之说也不全然都是假的,司空公子,是谁带你过去的?” 顾绝瞧了眼正忧伤盯着自己尸体的梁翊,那副想夺身体却无法夺的无力也是让人有些心疼。 “是王伯。”想到了白天时候见到的王伯尸体,又忍不住问道,“我很好奇,你杀其它仆人都用一剑,怎么偏偏王伯的死样是那么凄惨?” “既然那老头在你身边,你可以自己问他。”边说着,边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了梁翊身上,那样子还真像是担心梁翊会着凉。 一个死人能被如此小心对待,他一活生生的人却是一身伤痕都没人管,怎么心里感觉有点难过? 知道自己这回逃不了,原本想威胁用的梁翊尸身也不在自己手里了,顾绝审时度势,换了张笑脸,选择了配合。 “少主是要找梁翊是吗?现在恐怕是不行了,天空将白,黑暗里的东西都会退去。晚点,晚点我再帮你找找,你看行不?”折腾了这么一晚上,总算快天亮了。 “我不着急。”洛琅眯着眼睛笑,“除了梁翊,我对司空公子也很感兴趣。趁着这段时间,不如我们聊聊?” “我一粗俗之人,与我有什么好聊的。”他干干地笑了几声。 “聊你为何要偷走梁翊?” “天气热嘛,找块冰块降降暑,这不就找到梁翊了么。” 洛琅挑了挑眉:“雪天降暑?司空公子好雅兴。” “我寒台中人冬暖夏凉,就爱雪天降暑。”他边摆手边打了个哈切,“孟海,麻烦帮我准备个不见光的房间,白白折腾了一晚,可困死我了。” 洛琅优待俘虏,让孟海专门给顾绝收拾出了个四面八方遮光的房间。 梁翊也跟了进来,看着四脚朝天,成大字型趴在床上的顾绝,忍不住说道:“不盖着被子睡吗?小心着凉。” 顾绝诶了一声,直起身子说道:“梁翊你这样子,可真像我一个朋友。他也是天生的少爷命,却也喜欢照顾别人。人太温柔了可不好,会被欺负的。” “多谢关心。” 顾绝蹑手蹑脚地爬下床,矮着身子走到房门边,听外面是否有人在偷听。 又立马蹿回到了床上,大声说道:“洛琅对你执念很深,你又对这世间有何执念才没有升天?” “大概是心有不甘。” “你想起来了?”他轻声问道。 “嗯。”梁翊点了点头,在看到自己身体和洛琅在一起的时候,他都想起来了。 一个半月前,他在街角救下了一个被三四个小孩欺负的病弱乞丐,将他带回了家,清洗之后,发现是个俊朗青年。又听他说他曾念过几年书,只是家道中落才沦落到要做乞丐的境地。梁翊可怜他,就将他留下做了个书童。 可能以前也是富贵人家的缘故,洛七的性子往小了说是任性,往大了说是对主人不敬,吩咐他做什么事要不无视要不就是拖着。只是梁翊将心比心,也能理解曾经的大少爷如今成了人家书童心里的不甘。所以能顺着就顺着,家中大小事都不让他沾手,甚至有时候洛七去支使梁翊帮他做事,梁翊也一一照做了。到最后,两人一同出门,竟让人分不清谁是主人谁是下人。 然而随着洛七的到来,灾难接踵而至,家中的生意遭到了前所未有的破坏。 梁志杰迷信,听和尚说家中来了妖孽,他一下认定了是洛七,要将洛七绑了浸池塘。 洛七早有所察,在梁翊的房里点住了梁翊,抱着他逼他看他杀人的景象。 洛七竟有如此高深的武功,家中的护卫不仅没拦住他,还都被他一剑杀了。 宅院里的大少爷哪见过这种画面,在见了几道红后,竟晕了过去。 是他引狼入室,此番家中遭难,必然不会独活。 脸上突然被溅上了温热的液体,梁翊一下醒了过来,入眼的又是一片猩红。 他呆呆地坐在院子中央,前面堆满了他所有亲近之人的尸体。他不愿相信,前一刻还有说有笑的家人,如今都成了剑下亡魂。 都是他的错,如果不是他带回了那妖孽,李嫂,张姨,刘大哥,徐姐姐……他们就都不会死了。 这些是最无辜的人啊。他们干着最为辛苦的工作,起早贪黑,日复一日。可因为地位卑微,就算将事情做到最好,有时候还是少不了要被人迁怒打骂。梁翊有时候想,如果自己去做那些活,可能不到一天就会受不了。可就是这样,他们辛苦干了一个月拿到的工钱却是他的一顿饭钱,何其不公。他们啃着干涩的馒头,不敢在自己身上多花一分钱,想着以后攒了钱都留给孩子,不要让自己的孩子活的像他们一样那么辛苦。他们那么努力生活,没有什么梦想,只是就这样活着。 那么艰苦,他们都笑着坚强地活着。为什么他们就要被无辜牵连,为了不知道什么的原因就死? 王伯红着双眼举剑砍来,王伯也是在怪他想杀了他吗? 这样……也好。他站了起来,扑到了那剑下。 王伯慌得扔掉了手中的剑,不敢接受,不能接受,他逃走了。 洛七出现在了眼前,难得在他脸上看到了惊慌,他捂住他的伤口,把他抱了起来,往外飞去:“梁翊,不准睡!把眼睛睁开!听见了吗?你若敢死,我定让你全家给你陪葬!” 可他还是死了。洛七让他睁眼,他就偏要闭上。 连家中最无辜的人都死了,洛七会放过他父母吗?不会的,何必再听他骗人的话。 顾绝摸着下巴嗯了半天,最后用笔写字道:“你哪里救过洛七了?” 梁翊摇头:“初次见面的时候吗?可那大概是他装出来的,就不存在救他一说了。” 顾绝继续写道:“洛七说是你救过他,想问你救他的原因,才抓了我困于此地。” “我不记得我救过他。” 顾绝撕碎了那几张纸,放到火盆里烧了。他可能知道答案了,这大概是个天大的误会。 往事 有多久没这样整晚不睡等天亮了?洛琅躺在屋顶上看日出,孟海送上了几道小菜与一壶酒算作早餐,又快速退了下去。 记得第一次是在二十年前,叶家被灭满门的时候? “叶琅……”洛琅轻轻地念了一声,只是这名字念来太过陌生,连他都快忘了。 六年的叶琅,十八年的洛琅。一个是深闺大院里的小少爷,一个是人人忌惮的魔教少主。不需要比较,他更喜欢洛琅这个身份。 叶琅出身于商贾世家,他爹娘的婚姻是当地两家大姓联姻的悲剧。 爹喜欢他青梅竹马的表妹,娘在外也有个情郎。在成亲前夕,娘要跟着他的情郎私奔,然而被外公发现,娘被抓了回去,而他的情郎被外公打死了,真是好笑。 像完成任务一般,这两人生下了叶琅,万幸是个男孩,也不用这两人再互相折磨了。 爹去找他的表妹,夜夜不归家,娘在个长相酷似她情郎的男仆身上找到了寄托,不再终日以泪洗面。 感觉这样也挺好的,除了叶琅。 没人教他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家里的下人都怕他,他就更喜欢欺负他们。 一开始只是打骂,后来是让他们互相追赶竞争,谁跑了最后一个,那两天就没饭吃。 原本是想拿弓箭射向他们,谁跑的最慢就射谁,这法子还是他身边的下人给他出的。法子挺有意思,可他人小,拉不动大弓。那下人主动请缨,由他来动手。但叶琅觉得假他人之手没有自己亲手来的有意思,就把那下人踢到逃跑的人堆中,让他也参加竞争。 就是有时候也会感到无聊。逃出梁府,去到集市,看到街道里大人牵着小孩的手去买糖葫芦,心里也会痒痒。 那天,他让下人买了许多糖葫芦回来,连吃了几天,吃的腻了才明白他想要的不是糖葫芦。 他越发地开始折腾起那些下人,想着这些下人会去他爹娘那里告状,让他们来管管他也好啊。 然而没有,没有人会在乎他如何把这个家闹得天翻地覆。他也想明白了,没人管就没人管,还是和下人玩最有意思,无论他做什么,他们都不会反抗。 他那个宅院里换了好几个下人,其中有个叫梁志杰的最得他的心意,总会想出一些古怪的玩乐法子逗他开心。 梁志杰说他有一个愿望,是想做个厨子,如果有机会想去厨房帮活。叶琅尝过他的手艺,的确不错,就推荐他去了。 然而,一周后,叶府有七十几口人因□□中毒身亡,剩下的还活着的只有叶父叶琅以及其他几个下人。叶父是在外用餐,虽然如此,在回府的瞬间还是被那梁志杰抓住了。而叶琅是又开始将糖葫芦当饭吃,才侥幸逃过一劫。 梁志杰叫来了几个以前从不曾见过的人,将屋里的尸体一个个往院子里扔。发现有几个活着还在动弹的,他们会补上一刀。 叶琅偷偷溜到了院子里,用几具尸体将自己身体盖住。奇异的是,他不仅没感到害怕,还为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而感到兴奋。 身上突然一重,他知道又有一具尸体压在了他身上。他偷偷地睁开眼,发现那具“尸体”的主人也正睁着眼睛看他。 是娘! 叶母将食指放在唇上,提醒叶琅不要出声。 虽然一瞬间的念头是你不让我出声,我就偏要出声玩玩,可想到对方是自己的娘,就把这个念头给压下去了。 大概过了一天一夜。那些强盗搬光了家里的值钱玩意,即使如此,他们也没有离开,大咧咧地搬了张桌子到院子里,梁志杰亲自下厨做了桌干净的饭菜。那几人就在院子里对着一众尸体吃了起来。真是好兴致啊。 有人吹嘘在这八十几人里有几个是自己杀的,有人炫耀自己眼尖,那几个装死的都是自己找出来杀的,只有梁志杰站在一边默默不语。 那些强盗喝酒上了头,说要比试刀法。要拿院中的死靶子比划。 “嗝……让你们瞧瞧哥哥的真功夫。” 那人一刀一刀砍在了尸体上,砍了一个数一个数。再走近一点,就要到叶琅这里了。 叶琅心中也在替他数数,想着数到几的时候能砍到他这里。到时是娘先死呢,还是他先死。如果先砍到了娘,娘是否会先把他卖了?但若先砍到的是他,他又是否会拉娘陪葬? 叶母不知为何流出了几滴眼泪,她害怕得哆嗦着,紧咬下唇,摸了摸叶琅的脑袋,轻声说道:“对不起,好好活下去。” 叶琅还在疑惑,叶母却爬了起来,大叫一声,才飞快地往外跑去。 那些强盗被吓了一跳,都以为是诈了尸,后反应过来,嘴里囔囔着去追叶母了。 只有梁志杰留了下来。他还在,叶琅就不敢乱动。 娘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又为何要救他?真是奇怪。 之后再也没见过娘。那些强盗回来后胡乱地又在尸体上刺了几刀,有一次差点插进他肚子里,他都没有出声。在尸体堆里待了三天,那些强盗将府里的东西搜刮的一点不剩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叶琅这才爬了出来,囫囵吞枣似的吃下那些强盗的残羹冷炙,逃出了府,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就是在那时,他遇上了洛渊,被带去了灵溪岛,多年之后,竟成了洛渊的义子,灵溪教的少主。 后偶然得知,他家的宅子被外家亲戚占了,又卖给了一位姓梁的商人,仔细一问,竟是梁志杰。 这件事他也只放在了一边,那个家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值得留念的地方,唯一让他惦记的,只有最后叶母为何要舍命救他这一点。 若是因为爱,为何这么多年不曾管他,若是不爱,又为何救他? 一个多月前,洛琅原是想借水路去朝华山找洛楚的麻烦,没想到会为此原因回来了家乡。 孟海回禀说洛楚去了江南,他顿感兴致缺缺,就打算先把当年的仇给报了。 他学着梁志杰当年的做法,混入了梁府,做了梁家少爷的书童。 然而那少爷整天只知道傻笑,像个傻子。那么精明的梁志杰怎么就教出了个傻子? 他骗他不小心将他交给他,要送给梁母的玉簪掉进了池塘里,那少爷二话不说,自己跳了下去,在浑浊的池塘里游了三四圈,还对他说不要下来,水脏,容易生病。 原是想戏弄他的,可自己心里的某块地方竟有些酸楚。 “少爷,别找了,那玉簪没丢。” “是吗?太好了,没丢就好。” 梁翊笑着爬了上来,并没有多说什么。 为什么不责骂他?下人耍了主人,主人不该惩罚下人的吗?这人太奇怪了。 他想看看梁翊的极限,想看他撕下伪善的面具。 “少爷,我将厅里摆放的古董花瓶打碎了。” “你人没事?管家知道这事吗?” 他摇头。 “那就别对他说,就说是我打碎的。花瓶是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