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阿绯,我还俗了
第四十二章阿绯,我还俗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风中夹了飘雪。 薄雪落在细发上,轻轻地刮擦着阿绯的眼睑。她微微眯起了凤眼,鼻尖冻得发红。才入冬,这天就冷得如同寒冬腊月。 她看见禅机的颧骨处有轻微的擦伤,结着细细的痂。清如莲花的人,就连脸上的擦伤都叫人心中升起百般怜惜。 她想问,却还是忍住了。 在她眼中,禅机已经与僧衣结成一体。可是今日的禅机身上不曾见僧衣,鹤氅曳地,白雪轻拂,雪中的禅机就像自神仙洞府降下的谪仙。 他们之间,向来是她追着禅机跑。而禅机,他有他的信仰。既然他想要参佛悟道,那她就成全他,不再去打扰,不再去纠缠。 不闻不问,就是阿绯对他的成全。 禅机双唇微动,那眼中涌动的情绪,让她误以为禅机有很多话想要对她说。 阿绯在心底笑笑,要自作多情到什么时候才算完?更何况,以她现在的身份,多少人在盯着。不问,便是对禅机的保护。她再不能像从前一样肆意妄为,再不能像从前一样趴在禅机的后背上吹他的大耳朵。 阿绯身后的宫人轻声提醒禅机,站在他眼前的是太子妃,他应与太子妃见礼。 禅机抬眸看向阿绯身后的宫人,眸中似轻笑又似清霜,“给太子妃见礼?” 宫人微顿,随后轻声道应,“是。” 禅机唇角微弯,他的目光宛转,只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阿绯。在来之前,他就已经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他告诉自己阿绯的出嫁有他的责任,阿绯她不是自愿的。 可是,当他见到了她,当她的长发已为别人挽起。禅机心里的妒忌,超乎他自己的想象。僧人,有两面。若心如止水,普度众生,那么成佛;若贪恋红尘,则成魔。 禅机立在阿绯对面,清容瘦削,却面有坚毅。 他不见礼。 因为,眼前的太子妃,他不承认。 阿绯却不知为何,今日见到的禅机,却变得如此奇怪。那灼灼的目光,竟叫她不敢直视。 她移开眼睛,轻斥身后宫人,“多嘴。” 宫人躬身。 阿绯与禅机微微点头,垂眸欲与他擦肩而过。 雪下得没完没了,越来越大,夹在风中。与寒风一起缠绵旋转。站在风雪中的阿绯与禅机,雪落至白头。 阿绯走近时,禅机仍旧立在原处,没有让开宫道。 她的气息传来,禅机与她正比肩而立,只不过一个向南一个向北。走向不同的路,就像分道扬镳。 阿绯从禅机身侧经过。 擦肩而过时,那藏在鹤氅中的双手紧握。他曾从竹鸡山上追至盛都,他曾在漫天大雪中看着她嫁人时走过的十里红毯,他曾倒在雪地中深切地感受绝望。 这些都是为了什么? 为了见她,为了阻止她嫁给别人。 现在,他终于见到了。 却对面不相识,擦肩如陌路。 雪片扑打在禅机的眼睛上,他的心仿佛也被冰雪敲打。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紧握的双手,松开又紧握,紧握又松开。在她经过身边时,蠢蠢欲动,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将她一把拉住。 他想要满怀兴奋地告诉她自己的心意,想要告诉她自己已经还俗。 可是,这些似乎只是他的假想。 他的阿绯,看他的眼神变了。她变得冷静,变得克制。禅机感受风雪扑面带来的微疼,几欲张嘴,却叫不出阿绯的名字。 眼看阿绯就要离开身侧,禅机的腿微微作疼。 阿绯颈间的雪毛被风吹佛,扫动着她的下巴。 寒风无情,禅机双唇紧抿。 阿绯的余光看见禅机忽然消失。 她猛然回头。 “馋鸡,小心!” 几乎以额触地的禅机笑了,他闭上眼。腹胸间横着的是阿绯的手臂,那道不算柔软的力量,用尽全力揽住他,免他落地、免他受伤。 禅机靠在她的肩上,方才险些将她压倒。 “没事了禅机。”阿绯想要抽回手臂。 禅机感觉到了,在宽大的裘衣与鹤氅的掩护下,他竟伸出了双手,围住了阿绯的腰身。腰身似柳条,曾经他不敢看,眼下却得以揽在怀中。 阿绯一时僵住,灵魂似出窍。黑眸中,映出片片雪花.... 腰间的那双手,以不容反抗的力量将她压向禅机的身躯。 阿绯被他带着,脚尖微动。 她听见,耳边传来禅机极轻极轻地声音,“阿绯。” 这一声阿绯,再也不是僧人禅机唤施主阿绯,而像是一个满怀深情的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呢喃。似将她的名字放在唇齿间咀嚼,反反复复。 阿绯却忽然害怕了。 宫人尚在不远处,要是被她们发现端倪,一旦传出去,禅机就完了。她想要推开他,可腰间的那双手却如铁钳,牢牢地钳制着她。 她皱眉,裘衣中手上用力,“禅机,放开我。” 禅机却不动,半晌才出声,不知是说给她听的,还是也有意让宫人听见,“臣有腿伤,路滑,险些跌倒。” 腰间的双手缓缓抽离,他站直了身子,“谢太子妃搭救。” 阿绯摇头,低声问他,“为什么?” 这声为什么问的是什么,禅机心里清楚的很。 他说,“因为,我贪恋红尘。” 他看见,阿绯的眼瞳骤然收缩。 可是,禅机从阿绯的眼睛里没有看到喜悦,她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令他意外的还有抗拒。 禅机心惊,本能地上前,可阿绯却退后。与他保持礼节性的距离。 他的长眉深锁,“阿....” 阿绯却抢白,“既然大师没事,本宫就先行离开了。”话音刚落,她便匆匆离去。禅机看着她逃也似的背影,心中忽然荒凉地可怕。 他不信阿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变心,可是他也在害怕她变心。毕竟,太子并非寻常子弟。 “阿绯...” 阿绯越走越快,抛下身后满地的白雪。 脸上是冷的,手心却在出汗。 她喜欢禅机,可是她已经嫁给了太子。她不是糊涂的人,太子也并非是没有手段的人。若她放任自己与禅机,到头来恐会害禅机丢掉性命。 她从来没想到过禅机会变得这样不分轻重。 阿绯的手在发抖,腰间被他揽过的地方隐隐泛着热。就连大婚时她都不曾恨过他,可是现在,她真的恨。为什么不在她没有入宫的时候还俗,为什么在她百般挽留的时候不回应? 她一直记得,那日黄叶树下禅机对她的拒绝对她的不挽留。 偏要等到一切已成定局,偏要等到她决定抛弃一切来查云霄死因的时候,再来打乱她的步伐。 叫她怎么办? 就在阿绯慌不择路的时候,却迎面遇见了太子。 阿绯站住了脚步,她面无表情,与身后宫人轻声道,“今日遇见禅机大师一事,没有必要报与太子听。宫中人多嘴杂,要是引起什么误会,后果不是你们能承受得了的。日后你们跟在本宫身边的时间还很长,应该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身后的宫人屈膝,“奴婢明白。” 太子迎上前来,见她发间落满了飘雪。他微微皱眉,“下这么大的雪,不冷吗?”抬手便将她的风帽替她戴上。 阿绯的眼睛陷落进风帽中,余光再也看不见别处。 这一幕,落进很远之外的禅机眼中。太子微微俯身,与阿绯说着什么。风小了,雪花簌簌落下,那两个人站在雪中,一个微微俯身,一个稍稍仰头。 风雪飘摇,男子低喃,女子白狐裘衣柳条腰,似一幅画。 太子没有看见远处花树下的的禅机。 直到,阿绯与太子相携离去。 那片雪,刺疼了禅机的双眼。 “父皇钦点太师的大公子岳君默做阿淳的授业恩师。”太子问她,“你觉得如何?” 良久也没有听见阿绯的回应,朱震霆奇怪的转头,“阿绯?” 阿绯有些走神,她没有料到会在宫中突然遇上禅机,他既无官职,入宫来做什么? 太子按住她肩膀,“阿绯?” 阿绯一下子回过神来,“太子说什么?” 朱震霆松开她,那双幽深的眼睛将她的脸微扫,稍顿之后,才道,“没什么。走,回宫。” 其实太子对禅机的印象可以用嗤之以鼻来形容,他可是记得太师府的繁花深处,和尚是如何拥着九贤王的爱妾温存。 大家都一样,道貌岸然。 太子眸光微转,悄然扫过阿绯露在帽兜外的鼻尖,鼻尖微红。她与他走在一起,始终保持着距离。夫妻夫妻,却貌合神离。 若不是底下人探到九贤王当日便将那爱妾处决,他甚至以为那日出现在太师府的女人就是眼前的唐绯。 可是,太子向来多疑。她与禅机是认识的,他仍记得他与唐衣大婚时,阿绯跪在殿前,是和尚出面作证。 唐绯,唐翡... 太子轻嘲,倘若唐万山不做丞相,将来可去听书堂谋一份差事。 阿绯啊.... 孤寻你不得,兜兜转转,不还是落在了孤的手中?你不记得从前,是坏事或许也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