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正月十六那场朝堂之乱高起低落, 几大箱子奏折被慕容曒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大家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每天正常上朝, 正常启奏,正常争论,正常散朝。 事实上, 原本就暗流涌动的皇城中, 黑色的潮水流动得越发汹涌,那层薄薄遮盖的谎言已经快要盖不住了。在这些大事之下, 还加进了许多调味的小事。 敬府王世子当众打死右相家三公子, 人证物证一应俱全,之后世子被废, 人扣押在刑部, 也不明说是否问斩,没人敢去管。慕容亭云因为教子不严, 罚俸半年。 单黎辞官的奏折混在那些弹劾的折子里, 一并烧了,辞官一事不了了之, 单骏却提了官, 一举升至正四品殿前副都指挥使, 御前行走。虽然皇帝封官不按常理出牌不过问朝臣意思已成惯例, 这个做法却让很多人看不透,皇帝对单家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孙治的事已经转交大理寺查实,至于弹劾郦朗迭, 则没了声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不想再提这件事,众人面上不表,私底下,郦家已经被各种话都说尽了。皇帝如此包庇,真不知是好是坏。 正月二十是个大吉的日子,这样的日子宜提亲宜婚嫁,自然就有事情要发生。 丧偶几年的定国公向庆国公家提亲,求娶幺小姐刘容;约好一般,齐国公家四公子陈曲静向定国公府提亲,求娶五小姐清婉。两件事进展的很顺利,原本郦朗逸以为庆国公会拿拿架子,结果对方和别个家一样,出于珍视女儿的角度说先要问过刘容的意思,再给他答复。这话就是答应了,郦朗逸觉得这件事顺利到快有些不真实的感觉了。 而陈曲静这边,请了修国公家的老夫人出面说亲。陈家书香门第,虽然不及左相马家那般名头听起来响亮,现任齐国公也是德高望重的名师,教过皇帝读书的,不容小觑。郦朗逸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下来了。 同时还有一件事,皇帝下旨,赐婚于治国公府五公子马垎和傅家三小姐傅斯烟。傅家正因为傅斯尔的死整个阴气沉沉,接到这样的旨意简直措手不及。皇帝下旨可不管你家是不是死了人,圣旨上连两人成亲的时间都定下了,半点退路也没有。 傅伾把傅斯烟叫到书房,问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傅斯烟被一道赐婚圣旨砸得昏头转向,急得都要哭了,“女儿根本不曾见过那马垎啊!” 傅伾面色凝重,“无缘无故,为何要赐婚?” 傅斯烟的母亲曹氏道,“莫不让皇后娘娘打听打听?她应该能探听出个原因来。” “已经让人去了,只怕这圣旨下的突然,她也不知其中详情。” 傅斯烟一个劲儿地哭,“父亲,女儿不要嫁,女儿嫁别人也不要嫁进马家。” “胡闹!”傅伾生气,“圣旨已下,抗旨是重罪,不是你一句不嫁就可以的。你有如此强大的母家,还怕那边欺负你不成?平日里的教养都到哪里去了!” 曹氏安慰她,“旁人说品性有问题的是马境,你要嫁的是马垎,两人都不是一个娘生的,自然不会如马境那般不堪,你莫太难过。改日叫到家里来瞧一瞧,就什么都知道了。就算真非良人,家里也会将你护得好好的,你父亲的官职权利还比那马煓高,不会让那家人欺负了去。” “一个屋檐下长大的,品行能好到哪里去?”傅斯烟陷入深深的绝望。 相比傅家全家人安慰傅斯烟的“温馨和谐”,定国公府简直可以说是鸡飞狗跳,宋佳善和赵凝斗了半辈子,没想到也有同仇敌忾的一天,堵在郦朗逸的房前,心中怒火翻江倒海,化成眼泪稀里哗啦流出来,缠着家主要讨个说法。 “我们俩姐妹为老爷生儿育女,谁不夸咱家儿女的教养好?老爷平日里忙进忙出,还不是我俩相互帮扶,请了先生来好生教养,才全了老爷的美名?平日里操持整个家,这些年老爷的后院人越来越多,我们什么话也不说,只求老爷高兴。现在老爷不念功劳苦劳,要娶一个新的正夫人进来,不是寒了我们的心么?” 郦朗逸从未觉得家里这两个女人如此难缠,好言给她们解释一句也不听,分析利弊也不管,就盯着那就要飞了的正夫人之位不放。见两人说到后面越来越不像话,提亲成功的好心情快要被磨光,一巴掌拍在桌上,脸色不善,“不满意这个家,尽可以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咄咄逼人就能让我不娶?我提了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你们能给我带来什么助力?妇人就是妇人,滚回去闭门思过,再给我添堵,这个家也不用待了。” 宋佳善和赵凝被说的万念俱灰,早知道嫁了一个薄情的人,没想到薄情至此,一颗心顿时凉了个透。后来冷静下来,转念一想,那刘容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还能斗得过在后宅操持了几十年的她们不成?好好立了威风,让她怕了,自然就乖了。 至于扬言要赶她们出去的郦朗逸,性子她们再清楚不过,哄一哄诱一诱,会把这件事忘得干干净净。 庆国公府里,国公爷刘宇坐在刘容院子的书房里,等刘容学琴结束。结束的很快,教琴的老师口吐白沫被抬了出来,刘宇走进琴房,看到刘容趴在空桐断纹古琴上打瞌睡。 “这都是第几个琴师了?既然不想学又学不会,就不能放过那些无辜的老师?我看着都觉得他们惨。”刘宇随手在琴弦上拨弄几下,琴弦被压住,声音短促闷重。 “因为好玩。”刘容打了个哈欠,脸颊上的雀斑处浮现一点红晕,今天戴的这张面皮有点调皮可爱。“哥哥过来做什么?” “定国公过来提亲,已经答应了。想再得你一句答复,真要嫁给那个老头子?你若是不想嫁,去封地寻一处宅子,带着你那些莺莺燕燕好生过下半辈子,我是不会拦着你的。” “我才不要去封地。”刘容嗤了一声,“我认识的人都在这儿,有趣的人也在这儿,不玩够,怎么舍得走。” “就为了玩,然后嫁给那种人?一旦嫁了,除非合离或休妻,不然一直是郦家的人。无论是哪个,听起来可都不中听。” “我又不是为了嫁他而嫁他?”刘容又要弹琴,刘宇长臂一伸,直接强行把琴给抱走了。 “你看上他后院哪个美人儿了?”刘宇居高临下地鄙视她。 “过去了再说,目前见着的都不错。”刘容摸着下巴,笑的阴测测的。“要想在皇城里待下去,再不嫁,名声越发不好听了。郦朗逸身份合适,爱女色,又想要咱家的势力,是最好的人选。何况这件事里我还帮了郦清妍一个大忙,以她现在的地位,日后要还礼,定是重之又重的。若是有一天家里衰败,有她在,也能保个完整无虞。” “你倒是想的长远。”刘宇说的无褒无贬。 “花无百日红。定国公府上几辈何等显赫,现在他郦朗逸不是也要到处拉关系找大树庇佑?那时咱们庆国公府还不及他,局势瞬息万变,谁又能保证以后能一直好下去呢?”刘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百转千回,气息勾魂摄魄。 “这就是我想不通的地方,郦朗逸生了个那么厉害的女儿,为何还到处张罗作何?好好哄着郦清妍,就等于傍上了敬王,他这不是舍近求远么?” 刘容缓缓笑起来,“这位兴晨郡主一个劲儿逃离郦家,不倒回去坑死郦朗逸就够有情有义了,哪里还会帮着他?郦朗逸做父亲做到这个地步,也真是能耐。” 刘宇咳了咳,“旁的不说,你去了定国公府,先把你这说话的语气改一改。” “我在外头说话又不是这个样子,你担心什么?快给我准备丰厚的嫁妆,我要你名下最大的那个宅子。” “别狮子大开口啊!” “我不管,我就要,不然我天天弹琴给你听。” “……” 敬王府笼罩在慕容亭云的阴翳里,王妃娘娘又不在,府里的人皆战战兢兢,如坐针毡。傅家沉浸在悲痛与忧愁中无法自拔,却还得在办理傅斯尔的丧事的同时,强撑着准备傅斯烟的嫁妆。定国公府后院的怒火与郦朗逸一人的兴高采烈交织,实在算不上平静。唯一有喜庆气息的就是庆国公府了,刘宇是真心想要刘容风光出嫁,和他的夫人一门心思扑在这场婚事上,完全忽视当事人没日没夜地和美人儿们寻欢作乐。 “这么热闹的场景,你却看不着,真是可惜了。”栖月坐在郦清妍房里那张整整齐齐的雕花大床上,手里玩着从帐子上扯下来的珍珠结穗璎珞,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自言自语。 “聆晰的事,估计也是你做的。真是下得了手,用这么狠的方式,连聆晔自己都给吓到,聆晰这辈子再无机会翻身了。” “走了快四天,在十二禤阁一切都还好么?” “有点想你呐。” “去接你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要出门一趟,晚上二更的话会比较晚,米娜桑可以明天起来享用,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