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今年林幔是待在剧组里过的年。 剧组有心, 在不影响拍摄的地方挂了灯笼，想增添一点过年的气氛。还有新年前一天，制片特地请大家吃了一顿大餐, 以表示剧组的诚意。 林幔不是没有在剧组过年的经历, 但以前人气不高，就算真有制片请他们演员吃饭, 也是没有轮到过他。 在宴会上，林幔也是主角, 每个要敬酒的人一定会来敬林幔, 说话态度更是不可同日而语。林幔心里很清楚, 这些都是孙景南带给他的，可内心里，林幔却真无所谓别人怎么看他。 现在的戏越拍越多, 越拍越好，林幔反而开始有点迷茫。 以前他混这一行，就是看在只要有工作，不怕没钱赚, 而且还比那些朝九晚五的赚得更多。想当初林幔入行的时候，外界就说娱乐圈遍地是黄金，弯腰都能捡着钱。林幔需要钱, 他就来了。 他赚钱想要贴补家用，也想让他那两个爱财如命的父母知道，他赚得了钱，或许以后还能赚大钱, 希望他们能因此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身上。 然而林幔后来才发现，他的父母根本不会因为他赚的钱多，还是少，就会喜欢或是讨厌他。他的父母眼里只有钱而已。 可林幔不想变得如他父母那样麻木，他努力赚钱想要让他的父母多看看这个世界，乃至帮他的弟弟成为更好的男人。 他发现自己的工作有利有弊，好是好在他能赚不少钱，可坏又坏在他没时间，导致他的父母只把他当做了赚钱工具。 要不是后来遇到了孙景南，是孙景南帮他，不然林幔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可现在林幔却又陷入一个怪圈里。 他现在已经不用转那么多的钱弥补家里，他的弟弟已经成家立业，他父亲欠的钱也还清，自己每个月账上都会划一笔钱到母亲的账上，算是给他们的家用，只不过这点钱对于林幔来说是不痛不痒，无关紧要。 但是林幔眼下的工作却是越来越忙，片酬也越赚越多，他甚至开始不知道自己这么忙碌是为了什么。 他唯独清楚一点，就是为想要完成孙景南的野心。 孙景南希望他比以前红，让大众承认他的演技。可这件事也总要有个尽头，毕竟野心却是永无止境的东西，林幔并不想以后总之这么忙，总是与孙景南没有在一起消磨时光的机会。 而现在他们正年轻。 林幔不想脑海中两人相处的画面停留在他们俩刚见面时的那段欢乐时光，而接下来一眨眼却已经是自己过了最年轻的时刻。 他可比孙景南大上五岁，别人都说三岁就有一个代沟，他们之间都有一点五个代沟了…… 更别说现在林幔的年纪，没多久就三十岁…… 林幔觉得自己的事业的确在蒸蒸日上，可是这一点都没法给他带来安全感，反而觉得他与孙景南之间除了工作，好像就没有更多关系了似的。 他们这一年都在各自忙着工作，又有多少次能跟当初刚在一起时相比？ 林幔也相信孙景南，绝对不会背叛自己，可是他却害怕，有一天他把自己的感情都消磨了，他岂能还好意思让孙景南留在自己的身边？可他，又怎么能面对自己的身边没有孙景南？ 林幔知道自己不该想这些，可是他看着眼前的生活，又不得不这么想。 他想到以前圈内令人艳羡的情侣，一个非他不嫁一个非她不娶，可是最后因为两人的工作太忙，一年都见不到几次面，彼此消耗了七年的时光，耗尽了所有的感情，就此分道扬镳。这两人分手之后，各自邂逅了现在的伴侣，而且几乎在年内就确定了婚姻关系，速度不可谓不快。 就这样，很多人都说感情这件事必须速战速决，时间一长，夜长梦多，谁都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 以前林幔将信将疑，总觉得只要两人有了感情就好。可是他们现在分开了那么久，这种危机感就莫名会从心底里衍生出来。 只不过林幔心里虽然想了很多他与孙景南之间感情的事情，但是拍戏的时候却一点都没有表露出来，他依旧敬业地拍戏，却有一个人发现他沉重的心思…… 一直待在剧组的费瑛把《双面》的大结局剧本给送了过来。 听说编剧团队为了这个结局与费瑛吵了三天的架。 林幔一拿到剧本就翻看起来，然后他就被震惊了。 原来组织里这个老大宇哥，居然也是个卧底！ 宇哥以前是公|安派来的，他的卧底工作并不打算做这么长的时间，但一次交接的时候身份差点暴露，他不得不杀人来保住自己的身份和性命。 就此之后，宇哥也不打算回公|安去，即便公|安那边的联络员告诉宇哥，哪怕他做了这些事情，公|安方面也愿意重新给他一个身份。 谁知道宇哥一口回绝，并且还主动与对方断了联系。就此之后他一路爬升，成为了这个组织的老大。 剧本中有一句来自宇哥的内心活动，他表示自己已经与这个组织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根本别想从组织里摘出来。 然而现在他遇到了“邱芳”，宇哥在看到邱芳的时候就发现这个男人可能是派来的卧底，他动用一点手段就发现邱芳的身份，但是他不会选择暴露对方，甚至还默默给他行了方便。 或许在宇哥的心里，就算他今天坐到这个地位，他还是希望正义能终究战胜邪恶。 而且，宇哥还觉得这个邱芳，就是来救赎他的人。 所以宇哥一开始对邱芳的感情就很不一般，原先不存在喜欢的感情，到后来对邱芳的亲近而渐渐产生情感。 宇哥也发现因为自己的关系，让邱芳对他的情绪开始产生变化，他甚至能感觉到，后来邱芳越发喜欢自己，他却还是不敢把真心话交代出来。 最后，整个组织被一锅端，还与国际刑|警一同起获境外组织的时候，宇哥在邱芳的面前毫无反抗挣扎，还说能看到自己的后辈青出于蓝，让他感觉到无比自豪和荣幸。 直到此刻，邱芳才知道宇哥的真实身份。他震惊之余，却一点都不彷徨。他后来调查宇哥的事情，寄希望检察院能看在他以前的功绩和给自己行方便的事实上，能保住宇哥一条命。 然而宇哥还是被判了死|刑，他在被行|刑之前写了一封信给邱芳，或者说已经恢复身份的方秋。 信上说希望方秋能有新的生活，不要再惦记他，他愿意用自己一条命，换方秋此生平安喜乐。 看完信后，方秋重新投入崭新的生活中，但是他拒绝了每一位向他示爱的人。方秋说他的命已经不是他自己一个人的命，他不可能再把命分出来给别人，所以决定独自生活下去。 这便是剧情最后的大结局。 林幔看到这里，心里剩下的只有唏嘘。 他遗憾方秋的命运，也遗憾他的感情。虽然抓获组织的时候，让林幔的心情跟着澎湃激昂，然而方秋的个人结局，却让他有一种提不起来的劲儿，很是难过。 林幔抽空又写了一万字不到的小传，去找费瑛看看，结局时如此揣摩方秋的心思，会不会是他想太多。 然而费瑛看过之后只笑着说：“你对这个角色已经相当熟悉，就按照你的理解来演，没问题。” 林幔听到这话，心里更是落了定心丸，之后再也没有迷惑过自己对角色的理解。 拍摄是越发顺利，可林幔在对工作外的事情，就越发迷茫。 林幔看到网络上粉丝们对他这次的角色，从质疑到期待，他知道是孙景南在中间做了不少工作，引导风向，他不想让孙景南失望。 可是林幔到现在发现，其实他没有这么大的野心，他可以为了孙景南，去努力拍戏工作，可是如果这样就会让他内心感到彷徨，他宁可不要。 所以林幔得找孙景南谈谈，也许他们俩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一样。 眼下大结局的剧本已出，林幔暂时把心思全都放在了拍戏上，就算他有别的想法，也没有打算表露出来。 林幔本以为自己的情绪隐藏的很好，可没想到等他这戏拍完杀了青，费瑛找到他，问他是不是最近有心事。 这正是在庆功宴上，费瑛找到的林幔。 林幔是主角，他跟着导演被别人敬了一圈的酒，但导演手里的是酒，他手里的是饮料，浑水摸鱼了出来，只是脸上被暖气烘得红红的，别人以为他喝多了酒，就把他一个人丢在台晾着。 于是，费瑛便来问他，这点“心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费瑛还说：“我感觉到你有心事，但我又觉得这心事应该与拍戏的事情无关，所以我想了想，等拍完戏才来问你。若是没有心事，便当是我关心一个晚辈。” 林幔心里很是感动，对费瑛更是毫无隐瞒，便说：“谢谢费瑛前辈关心，最近……我……” “说来听听看。” 林幔便把心中的想法道了出来。 他本以为这会引来费瑛觉得他幼稚的想法，殊不知费瑛并未笑话他，还竟然一脸感慨。 费瑛说：“你这么想也是有点道理，很多人都不如你想得穿。” 林幔垂眼。 费瑛看着他，说：“我不会觉得你幼稚，你这也不是迷惑，你是清楚了自己想要的。很多人因为现在努力的就是他想要的，所以他们才会觉得痛苦。” 林幔问：“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对景南说，我希望我能说服他，但我又怕达不到这个结果……” “坦诚来说就行了。”费瑛伸手按着林幔的肩膀，“只要两人彼此之间足够信任，那么不管是什么事情，你们都能彼此理解。” 听费瑛说这话的时候，林幔总觉得费瑛好像是在说他自己的事情，好像以前在他的身上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所以才有这么多感慨。 林幔点点头，道：“我知道了，谢谢费瑛前辈，这件事我肯定会与小孙好好谈谈的。” “嗯。”费瑛笑得双眼都眯了起来。 林幔看到费瑛脸上这个表情，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还以为孙景南跑到庆功宴上给他一个什么惊喜。 但是孙景南今天可赶不过来。 林幔的电视剧拍完，现在正是孙景南开始忙碌的时候。 林幔心想，他接下来虽然有半个月的假期，而往后的工作又已经安排好了三个月的时间，他的确得早些与孙景南谈谈，可这时间却不知孙景南能否抽的出来。 而且，林幔还没想好到底该怎么与孙景南谈。 林幔每天都能看到孙景南兴致勃勃地回来与他谈论工作，或者精神饱满地说要为林幔好好工作。 这让林幔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 于是林幔带着他的烦恼去找王向清。 就被王向清狠狠吐槽了一番，“平日里过好日子的时候想不着我，现在有烦恼了倒是找到我，你这人咋能这样呢？” 林幔被王向清发去一个“抱大腿”的表情图，说：“这才是朋友的意义啊，平日里王大大你要是有什么烦恼，也可以来找我嘛。” 王向清发来一段语音，语气满是嘲讽，“哇我这日子过得平平淡淡不如你这般跌宕起伏，毕竟挺甜蜜的没啥烦恼需要麻烦你。” “还能不能做好朋友了。”林幔问他。 王向清哈哈大笑，“行啊，难得你来找我，我怎么可能不听听你的烦恼？” 然而这回他们却没有约在猫咖馆，而是在林幔的公寓里。 毕竟两家住得近，王向清提前五分钟就穿着便服，从小区这头的一栋楼，走到那头的一栋楼里，敲响了林幔家的门。 一进屋，王向清就看到桌上放着两只玻璃杯，里面的热水泡着枸杞红枣，王向清十分惊讶。 “哟，你才几岁啊，这就开始学养生了啊？” “你看我现在都快三十了，再过个三十就是花甲，能养就早点养起来。” 不过这也是玩笑话，林幔坐在王向清的面前，轻声叹气，“可就算这样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小孙说。” 王向清喝了口枸杞茶，道：“你怕小孙对你失望，觉得你是个没有理想、没有目标的人？” “嗯……”林幔抱着玻璃杯，“而且他先在为我的工作那么努力，我觉得我实在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但是你现在已经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是吗？你总不见得真的打算为了那个小孙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 “倒也不是不愿意……” “那你在我面前矫情什么？” “我……”林幔看了眼王向清，“你不跟我抬杠两句你难受是吗……” 王向清哈哈笑了两声，“不抬杠，你自己不是都想明白了吗？还担心什么啊？” “我这个人嘛……”林幔自嘲地笑了两声，“患得患失，如果不告诉景南，而按照他的想法来做，我可能会觉得不开心。但是按照我的想法，让景南接受我想要淡出娱乐圈的想法，可能会让他觉得，我浪费了他之前所有的努力……” 王向清撑着脑袋看向林幔，“嗯，你说的都有道理。” 林幔就问，“所以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而且你成功地也让我觉得烦恼了。” “……” 但王向清坐直了身体朝林幔看去，说：“可我觉得，这是你的人生啊，自由是不想做什么就可以不做什么，既然你对小孙为你制定的目标和理想没有那么大的兴趣，你完全可以说你不做啊！” “也不是说没有兴趣……只是觉得总是这样下去不是我喜欢的……” “你这不是在绕圈圈吗！”王向清放下玻璃杯，“林幔！你以前没这么犹豫！现在你认识了孙景南怎么变成这样了？如果这样倒不如说都是孙景南的错！” “你别扯上他！”林幔这么说道，“跟景南关系不大，是我自己没想明白而已……” 王向清冷哼一声，“我看你是想明白了，但是因为对方是孙景南，所以你才犹豫的！如果换做别人，你会这么犹豫吗？你一定会告诉这个人，我不想这么干？” “如果换做是别人……”林幔苦笑，“可能也不会有今天的我。” 王向清看着林幔，他曾几何时也羡慕过林幔，羡慕他这样为了一个很简单的目标可以努力工作，还能那么认真快乐。但是自己不行，王向清的野心很大，现在为了岳岚他已经收敛了自己的野心。 然而林幔与他相反，林幔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可是孙景南有，孙景南则是他的野心。林幔为了孙景南，愿意坚持完成他的理想到今天。 两人都陷入了沉思。 虽然王向清没有给他什么实质性的意见，但是林幔心里似乎渐渐有了决定。 他决定告诉孙景南，虽然孙景南为他设想的未来，几乎是每一个混迹娱乐圈的人想要的，可是林幔想要的未来之与孙景南有关。 林幔不认为自己是个工作、感情都能两手掌握的人，所以他现在意识到自己想要什么，他就得去做。 正想着，坐在他面前的王向清忽然一个激灵，他站起身来绕过餐桌，走到一旁靠墙的书柜前面，他盯着里面一个小摆件看了一会儿，回头招呼了声林幔，把他叫了过来。 “你看这里。”王向清指着小摆件，道：“你这里面是不是放了个摄像头？” 林幔一愣，“我没放，大概是孙景南放的？” 就看到小摆件上面一闪一闪亮着红灯。 就在此时，林幔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景南发的消息，他说……”林幔轻声说，“呃……这个摄像头是他放的，因为我们……一直不在公寓，未免遭贼所以装了摄像头。而且……刚才我们说的话……嗯……这个摄像头是收音的……所以……” 王向清倒是很淡定，而且还有一种似乎这件事已经有着落的感觉。 他拍了一下林幔的肩膀，笑道：“我觉得这样挺好，你不是有话想对孙景南说吗？不如就对着这个说，小孙反正也能看得到。有这么一个缓冲，你们俩也好彼此想想，你要不就把话在这里说清楚。” 面对孙景南，林幔怕自己说不出口来，或是怕孙景南的反应，会时时刻刻动摇他的决定。 而此时面对摄像头，林幔也冷静了下来。 于是，王向清找了个借口去卫生间，整个餐厅就只剩下林幔。 林幔对着摄像头，觉得自己有点傻，但是他还是开了口，道：“景南，我接下来想说的话，我觉得你之前可能都已经听到了。” 林幔低下头去，“这一年来，景南，你为我付出了太多，你这么努力工作，我心里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我又知道，你不想要这些感激，你希望我能比以前更红，更好，我知道的。但是，我现在希望的，只是能与你在一起。” “我不想有多红，也不想得到多少闪亮的头衔。景南，我们多长时间没有在一起了？我们在一起的时光里，又有多长时间没有谈论过与工作无关的事情？” 林幔深吸了一口气，说：“其实我的野心也很简单，以前我只是想多赚一点钱。而现在，我只想跟你待在一起。我……也要三十岁了啊，接下来的时光里，你还想要与我这样那么长时间的分隔两地吗？” “我不是一个非常有野心的人，你有，我支持你，但如果真要说野心，这个野心就是，我只想与你在一起。” “景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