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寂寞的自由
“石榴的话我倒是刚好有，可以给你……”唐小诞先愣了一下，然后捧着石榴花妖起身走去厨房。 “你运气好，我今早买东西的时候刚好看见有卖石榴的，又大又红，看起来超新鲜，就买了四颗。” 石榴花妖紧紧抱着唐小诞的手指头，小脑袋不停往外瞅，两眼放光地盯着大理石台面上的几颗石榴。 唐小诞问她：“你想要几颗？” 石榴花妖转过身子，对了对小小的手指头，红着脸小心翼翼问：“我、我可以要两颗么？想凑、凑成一对……” 她说着说着就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觉得自己真是脸皮厚，明明刚刚才说只要一颗来着，这会儿看见馆长有那么多，就起了贪念，想要更多。 不过是两颗石榴的小事，唐小诞很爽快地答应了，“可是它们比你大这么多，你怎么拿回去啊？” 石榴花妖一个利落地跳跃，在唐小诞手心一蹬，自己的身体就飞到了装石榴的塑料口袋里。 “不用担心，我力气大着呢，好歹也是成了精的石榴画哩！” “那你自己搬两颗走？” “谢谢馆长，你真是个好人～” 又被发了好人卡的唐小诞看着力大无穷的石榴花妖，双手托举抱着一颗又红又大的石榴，大石榴上面还顶了一颗稍微小一点的石榴，稳稳当当地慢慢移动着。 从远处看起来甚至根本看不到石榴花妖自己的小身板，就像是两颗石榴自己一蹦一跳地钻入了“无刚环”里离开了。 石榴花妖自己无法结出果实，因为身体虚弱，也不知那一天就可能突然消失了，她便想在自己消失之前帮助薛先生一个小忙—— 两颗石榴，成双成对地并列在一起，放在笔筒旁边，又红又大，泛着柔和的光亮，看起来娇艳|欲滴，非常讨喜。 因为这个季节根本不是石榴果实成熟的季节，所以小花妖找了很多小伙伴求助，最后在机缘巧合之下，借到了刚刚睡醒过来的中华草龟爷爷家的“无刚珠”。 她这才顺利来到“一枝花小诊所”，得到了两颗珍贵的红石榴。 被石榴花妖无比推崇的薛先生，那位风姿绰约的薛先生，实际上是一支快要被用废弃的毛笔。 只要主人继续使用毛笔一天，薛先生就能再多活一天。因为一旦被宣布报废，薛先生的生命就将立刻终结。 所以，对于薛先生来说，主人不要它的那一刻，抛弃它的那一秒，就是它的死亡时间。 石榴花妖知道主人非常喜爱石榴，所以想用两颗又红又大的石榴来贿赂主人，以此换取薛先生的自由。 薛先生摸了摸头顶快要掉光的笔毛，反而劝着石榴花妖：“不用强求啦，主人非常珍惜我，每次打理清洗都很用心，我的岁数到了，自然需要退休安享晚年啦，你别让主人太为难呐……” 石榴花妖就这样静静地待在它身侧，认真地听它讲话。 薛先生就是这样温文尔雅，永远体贴和善，无欲无求。 它们的主人是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人，几乎走不动路，却仍然每天都要来书房坐上那么一小会儿，或提笔写上几个字，或简单做一幅画。 薛先生是老人最喜爱的毛笔，所以使用频率最高，自然衰老的速度也最快。 老人看着已经磨损严重的薛先生，感慨道：“哎……这一只笔也快不行啦……” 石榴花妖听到这番话，心中一咯噔，吓得跳起来，以为主人的下一句话就会要了薛先生的命！ 还好，还好，主人只是感慨了一下，并没有嫌弃薛先生的样子，还继续使用它写了几个字。 然而薛先生却露出了安安静静的笑容，仿佛很开心自己还能继续再为主人服务一样。 老人其实早已眼花看不清东西了，如今每天的创作都是凭感觉随心所欲地发挥，今天也不例外，直到，他发现了书桌上那两颗大大的红石榴！ 老人先是一愣，然后不知是不是猜到了什么，突然微微笑了，“这个礼物我很喜欢呐……” 他轻轻拿起一颗红石榴，温柔地摩挲着石榴表皮，一下又一下…… 石榴花妖认为主人这是已经同意了自己的请求，所以她很开心地在一旁捧着脸，看着老人将石榴皮剥开，露出里面一颗颗晶莹剔透的仿若红宝石一般的石榴籽。 一颗又一颗，老人就这样含着笑慢慢地将两颗红石榴都吃完了。 他吃得很认真，仿佛是在与好朋友道别一样。 直到吃完最后一粒石榴籽，一直陪伴在他身侧的石榴花妖眼眶刷的一下就湿润了。 唐小诞再次见到石榴花妖的时候，她的身体变得更小了一些，她连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石榴花妖捧着一支摔成两截的毛笔，异常平静地回答：“主人去世了，薛先生的身体也被摔在了地上……” 唐小诞安安静静地听着，并不插话。 “馆长，谢谢你的红石榴，主人他很喜欢……”石榴花妖说话的时候，脸上甚至还带着笑容：“我竟不知道主人生了那样严重的病，难怪薛先生这几天总是安静地笑，它一定是早早就做好准备要随着主人一起离去的……” “我最亲密的家人都离我而去了，他们，他们都没有告诉我，就这样默默地、抛弃了我……” 秦锋皱了皱眉，之前石榴花妖身上不好的味道确实已经没有了，但是他却又闻到了另一种新的很不好的味道。 又是死亡的味道。 石榴花妖并没有表现出很伤痛，只是有些落寞，整只妖恍恍惚惚的，也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只喃喃着：“我也想和他们一起走啊，为什么不等等我呢？” 秦锋闻言，手指一动，释放了自己一直压抑着的魔力，将附在石榴花妖身上悲伤的情绪悄悄吸走一些。 他安慰道：“你身上的禁锢已经消失了。” 石榴花妖被转移了注意力，“什么禁锢？” 秦锋解释：“你之所以拥有魂识，是因为作画之人对你的喜爱，可一旦他离世，这份喜爱就会消失，自然而然，你也会随之消逝。” 石榴花妖很不解：“那为什么我没有消失？” 秦锋顿了一下才说道：“那只毛笔的毛来自祭祀用的瑞兽鹿毛，天生富有灵性，它替你承担了羁绊，不然，以它的灵气，不会才使用那么一点点时间就快速掉毛……” 自从薛先生发现主人生了重病，便开始一点一点地将自己与石榴花妖的命运偷偷交换了，直到主人吃掉最后一颗石榴籽的时候，它终于成功了。 它用一生的时间，替石榴花妖换来了自由。 听到这里，石榴花妖终究是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来，她越是哭泣身体就越变越透明，仿若娟画上的颜料和线条在随着眼泪慢慢脱落，就像她的生命一样在慢慢消逝。 唐小诞着急道：“你先别哭，我可以找厉害的画家帮你上色，你……” “谢谢馆长……不用了……就这样，我不愿意要这样寂寞的自由，我想陪着薛先生一起走……” 石榴花妖擦干了自己眼角的泪痕，她此时此刻的表情是毫无遗憾的，甚至是异常满足的。 她笑着说：“其实我的本体早就老化了，全靠着‘不让主人抛弃薛先生’这个执念才支撑到今天，如今我已是不再有执念，有幸能得到薛先生最珍贵的礼物，这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幸福了……” “馆长，还请你将我们、永远放在一起呐……” 石榴花妖就这样带着甜蜜的微笑，对唐小诞行了一个如同初次见面一样的优雅万福礼，整只妖陷入了初恋的美好中，慢慢地变透明，直到彻底消失不见。 最后留下一张空白的娟画，唐小诞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将它与那只断裂的毛笔一起储存在一个精致的木盒子当中。 原本因为石榴花妖的消失，大家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一丝遗憾和失落。 直到唐小诞察觉到自己的身体竟突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