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五十章 城东的地价是近些年才涨上来的，新一年的城市规划方案出来后，那片地更是水涨船高，赚足了噱头。 陵区经常修在郊外，而京城的富足人家有些更是早就确定好了自家人的身后之地，在那片地的开发商将用地方案报上去之后，其实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沈灼自然有所耳闻，但他自从开始梦到自己的墓之后就对那块地方怵得慌，到剪彩那天也没亲自去看看。 直到今天Aimee打电话告诉他苏净丞跑那里去了，沈灼才突然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想法。 上辈子的这时候苏净丞是绝对没有在这个时间跑去看墓地的，那时候两个人也刚刚在一起一两年，勉勉强强还算的上是热恋期，虽然偶尔吵吵架，但还算凑合过得下去。 而这次…… 沈灼突然有了一个非常不好的猜测，他启动了车子，调头就往城东的那片陵区开了过去。 陵区的选址向来是非常讲究的，从方位的建设，大门的阴阳布局，墓碑的面向，都是需要请专人来看过才行。 这片地成本较高，所以售价自然也尤其高昂。在刚开始开始对外出售叫价时其实并不为人所看好，但出乎意料的是成交量竟然格外惊人。 原因很简单，开发商做了个营销的手段，出售时没有选择公开对外出售，而是全部走私人交易。 也就是说，能买到这片陵区的人，要么富要么贵，就算将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住你隔壁的也是有钱人。 无论什么时候，这种看上去十分明目张胆的营销手段都很受欢迎，像是攀比身价一般，这块城中地受到了相当多的关注。 白天堵车的厉害，沈灼到陵区的时候已经快两个小时以后了，不是周末或者特殊节日，陵区的停车上显得挺空旷。 因为空旷，所以他一眼就看到了苏净丞的车。 还是那辆黑色的卡宴，车牌尾号三个九，极其嚣张的停在停车场最中央。 因为走得是高端人群路线，而且宣传也进行的非常低调，接待客户自然都由专门人员来进行。 沈灼刚在陵区正门前登记完信息，就有负责接待的介绍人员从旁边的工作室里走了出来。 看上去是个二十多岁的姑娘，穿的挺严肃，统一的工作服，像是要去谈业务，看见沈灼微微一笑：“沈先生，请问是给您的什么人看身后地呢？” 沈灼有点纠结，他总不能直接说是来找人的，只能道：“我先看看……还不好说。” 工作人员十分客气，笑道：“没问题，我可以给您介绍，请问您具体的要求是什么呢？” 沈灼想了想梦里那块地的位置，他梦到那里太多次了，连具体的地点都烂熟于心。 但是他之前从没来过这里，突然点名去哪里未免显得太多突兀，思考片刻，沈灼道：“你们这里是不是分区？我想去九区看看。” 那位介绍的工作人员倒是没有意外，干脆利落的点了点头，伸出手示意了一个方向：“沈先生，这边请。” 城中陵园其实说来也方便，至少在逢年过节扫墓的时候就方便了挺多。 沈灼这还是第一次认认真真打量了一番他自己曾经的身后之地，陵区正门后立了一尊偌大的坐佛，开脸慈祥，显得非常祥和。 这种地方总是格外安静，带着沈灼的那位工作人员非常热情，说话声音却也不大，像是怕吵了他人安眠。 两人一边走，那位姑娘一边介绍：“先生既然知道陵园分区，那您来之前应该了解过了。所谓‘九九归一’，取这个兆头，九区是这片地最好的一块位置，每块墓碑开发商都请风水师单独看过，算得上是万里挑一了。” ——万里挑一他也不想躺在这里。 沈灼心里略郁闷，面上倒是没显，非常温和的附和了一句：“原来如此，那九区是不是快卖完了？” “不瞒您说，九区一共就三十六座碑，但开发商砸了不少钱进去，而且自家老人的墓也在那里。”工作人员伸手指了指前面，示意沈灼快到了，“价钱比较偏高，问的人多，买的人少。” 既然是最好的地段，要价高点也没什么不能理解。 沈灼随口道：“不是偏高，而是特别高。” 工作人员笑了笑：“应该也不算，刚刚我才收到消息九区今天出了两块地，还是相邻的，估计想做夫妻墓。” 沈灼取了支烟点上：“夫妻墓？你刚刚不是说九区都是单独看过的墓碑么，还能后期调整？” “可以，但是建设的时候就考虑到了这一点。”工作人员带着沈灼一边往前走一边解释，“九区墓碑之间的距离都非常大，如果买相邻的墓碑的话是可以修建夫妻墓的。” 沈灼点了点头，没说话，跟着那位工作人员往前又走了一段，终于停了下来。 “沈先生，这就是九区。” 工作人员向沈灼指了指眼前：“无论是采光，地理位置还是风水方面，都是最好的，需要我带您参观一下吗？” 沈灼被这句话问得沉默了片刻，他突然不知道要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来请别人带他参观他死后埋的地方。 “不用了，我……” 沈灼这句话还没说完，突然从道路那一边看到了一个格外熟悉的身影缓缓走了过来。 那个人身材很高挑，五官也生得好，银灰色西装脱下来搭在了右手上。他的身后也跟了个销售人员，一边走一边像是在跟身后的那个销售说什么。 “我方便问问……”沈灼舒了口气，努力露出一个笑来，轻声对站在他旁边的那个工作人员道，“今天早上卖掉的是哪两块墓吗？” 这个问题其实不涉及商业机密，因为被卖掉的墓地都会做上标记，等等沈灼过去自己也能看到。 “当然。”工作人员回了沈灼一个笑，“九号和十号，九号的价格是整片陵区最高的一块，今天老板亲自过来签的合同。” 那位工作人员似乎也看到了对面走过来的两人，偷偷给沈灼指了一下：“喏，你看就是他买的。” 你看，就是他买的……九号和十号。 沈灼记得很清楚，他的碑上那个小小的标记就是九号。 备用钥匙的地点，提前购买的墓地，苏净丞态度的转变…… 当所有的一切串联起来，沈灼拿着烟的那只手剧烈的抖了起来。 不是冷，不是怕，而是恨的。 果然，他永远都不是最走运的那一个。 陵区的主干道是一条两旁皆有松柏的路，讲究阴阳之说，活人来来去去都用这一条路。 路旁的松柏应该是从别处移植过来的老树，树干挺拔，光线只斑驳的渗透下来。 沈灼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躲一下，从另一边走过来的苏净丞却已经下意识抬头看了这里一眼，一瞬间两人的目光遥遥相对。 他甚至看到苏净丞的瞳孔骤然缩了一下，那双向来凌厉无比的眼睛里闪过了很多情绪。 不可置信，震惊，害怕…… 苏净丞几乎是瞬间僵在了原地，他直直的看着沈灼，像是要透过他看到什么早已经不复存在的东西，半点也不移动一下。 沈灼却即使是在瞬间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他在来的路上已经做了很久的准备，甚至也做好了翻脸的打算。 他蛰伏太久，这次正面撞上，就当是上帝也等不及了也罢。 无论是苏净丞知道也罢，不知道也罢，都已经到了这个局面，不如彻底来个痛快。 沈灼掐了烟，将烟蒂丢进旁边的垃圾桶内，抬步向苏净丞走了过去。 陵区的路面本就不宽阔，仅仅几步沈灼就到了苏净丞面前，他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笑来，悠然道：“苏董，来看陵地啊？” 那语气自然的像是在询问今天天气是否晴好。 只有走到了面前，沈灼才发现苏净丞脸色并不是太好，泛着不正常的红，嘴唇却有些苍白，干涩得厉害。 这是昨晚在楼下车里吹了一晚上风吹感冒了？沈灼漫不经心的看了他两眼，想想和自己也没什么关系，随手从烟盒里又摸了一支烟出来点上了。 烟味呛得苏净丞难受极了，他本来就是强撑着过来的，他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阻止沈灼的话，只得涩然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沈灼慢悠悠的吸了一口烟，笑意盈盈道：“来这里还能干什么？和死人聊聊天？” 如果说苏净丞之前还抱着一点愚蠢的希望，希望他的梦境就只是梦境，而现实与梦境不会一致，沈灼只是和他分手，没有其他的原因。 但看到沈灼出现在陵园的那一刻，苏净丞终于不得不相信，这个世界，是有那么玄而又玄的东西存在的。 又或者说，沈灼其实比他知道的更早，按照他与梦里像又不像的性格，苏净丞不得不这样猜测。 可是他至今也无法解释这种莫名其妙的梦是为什么出现，内容又为什么如此重复，像是一定要告诉他，那个梦里的苏净丞对沈灼做过什么。 所以苏净丞决定来这片陵园看看，可是他之前明明从没来过这里，梦里他祭拜的墓碑却和这里的布置丝毫不差。 在鬼使神差中，苏净丞还是将这里买了下来， 沈灼和他所有的情人都不一样，他非常独立，而且性格很好，说话做事都像是按照苏净丞的审美制定的一般，无比符合心理预期。 苏净丞也曾经感觉到过自己对于沈灼的情感来得迅速而猛烈，甚至毫无章法。两人在床/上分外契合，在生活中的交流也越来越多，在他逐渐被吸引，然后慢慢陷入这一段感情的时候，才发现也许背后从来无关爱情，而是一场巨大的阴谋。 这个世界的沈灼，或许从来没有爱上过他。 苏净丞被沈灼一句话噎得生疼，他闭了闭眼，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试探着问：“沈灼……你有做过什么奇怪的梦么？” 沈灼似乎完全不意外苏净丞会问他这样一句话。 他会梦到前世，也许是纠葛太深，又也许是执念太重。 苏净丞为什么会梦到呢？难道是做的亏心事太多了？ 沈灼的眼神扫在苏净丞身上，像是带了些怜悯，又像是高高在上的漠然。 他吸了一口烟，将烟圈呵在了苏净丞脸上，呛的本就感冒了的那人面色愈加苍白。 沈灼这才轻轻笑了一声，凑在苏净丞耳边，压低声音，再确保他人不会听到的情况下，非常柔和而缓慢道： “有过的呀。苏净丞，我梦见前世你对我不好，拿我去挡你对手的刀子，可惜我没有白斯齐这么好命，死在了那些人手里。” 苏净丞很喜欢沈灼的声音，他的声音从不尖锐，而是永远都和他的人一样令人舒缓又愉悦。 两人欢愉，在快到的时候沈灼便会哑着嗓子求他，却不知道越求苏净丞就越不想给他一个痛快，就要吊着他，让沈灼无助极了的求他。 苏净丞从来没有哪一天会感觉到沈灼的声音也会像一把刀子一样，毫不温柔的插进他的胸口里，然后在五脏六腑里深深的搅了一圈。 “你是不是觉得这只是梦？”沈灼在苏净丞的耳边吹了口气，语带嘲弄道，“苏净丞，你梦到过我死的那天吗？” 苏净丞顿时一僵，竟是连呼吸都收紧了片刻，他看着沈灼，却发现那人仍旧是那副表情，除了面上的嘲讽更甚，竟也看不出其他的神色。 “看来是梦到过……”沈灼低低一笑，他停顿了片刻，突然道，“好看吗？” “沈灼——”苏净丞就算还没有搞清这些没有源头的梦，却也见不得沈灼拿自己的死开玩笑，还问他这样的问题，不由的皱了眉，待要再说什么，却被沈灼打断了。 “不高兴了？觉得我胡说？” 沈灼扬了扬眉角，离开了苏净丞的耳边，轻声道，“可是我还记得刀子穿透皮肤和血肉，进入身体的疼。其实也不是很疼，就是感觉凉得厉害，像是身体破了个洞。” 沈灼将烟凑在唇边吸了一口，慢慢道，“苏净丞，你说，只是做梦的话，会这么疼吗？” “哦，我忘了，你这种人，怎么会疼呢？”沈灼笑着眯起了眼，非常温和道，“你永远不会疼的。”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要正面肛了哎呦，感动自己系列_(:з」∠)_ —— 谢谢 大脾气。菇凉的两个地雷~ 谢谢 安沐沐。菇凉的地雷~ —— 端午记得吃粽子呀宝宝们~ 给你们一个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