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选一个吧
林霞走之前告诉大女儿, 自己去找小女儿解释清楚火灾那天发生的误会, 十点之前就回医院陪她。 其实茹倩觉得要不了十点她妈就会回来了, 林霞和茹娇之间的龃龉很深, 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火灾只不过是将看似风平浪静的矛盾激化了而已。 以前妹妹或许还能勉强自己坐下来听林霞说两句话, 但是这一次受伤过后,按照茹娇的性格, 刚开个头就会把她妈怼得哑口无言, 然后摔门离去。而她妈性格内敛懦弱, 脸皮又薄,被女儿冷眼以对后肯定手足无措, 不敢继续纠缠, 只能灰溜溜地打车回医院。 出乎意料的是,十点之后她妈还没回来。 她打电话给林霞,手机关机。她妈用不习惯手机, 经常忘记给手机充电,茹倩以为这次也是, 于是又打电话给茹娇。 茹娇在和余柔进酒店前就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不知道有来电, 后来第二天早晨差点迟到,她也就没时间看手机。 茹倩担心得难以入睡,让老公也帮忙去找,第二天一早她就开始继续给茹娇打电话,茹娇略感意外:“怎么回事?” 茹倩:“妈昨天有没有去找你?” 茹娇如实回答:“找了, 说了两句话我就走了。她没回医院?” 闻言茹倩心顿时凉了半截,林霞一个足不出户的乡村妇女,在市里人生地不熟的,还能去哪儿?除了失踪不做他想。 她当机立断报了警,很快就有警|察找上门来,从茹倩口中得知林霞最后见过的人是茹娇,于是警|察又找到刚放学正从塔里出来的茹娇。 今天上午老师有事提前一节课放学,同学们欢呼雀跃,余柔背上书包回家,掏出钥匙发现竟然插不进锁里去了,这才想起家里门锁坏了。 都快过去一早上了怎么还没修好,这家门锁公司的效率不行啊。余柔嘀嘀咕咕地抱怨了一句,反正也没事干,难得她放学比茹娇早,不如就去塔外,也尝尝接女朋友放学的美妙滋味。 说干就干,在公交车站等了一会儿车,路上有点儿堵,等余柔在塔附近下车的时候,看看时间茹娇也快放学了。 她买了两杯热可可,在塔对面隔了一条马路,一边喝一边等茹娇放学。一杯可可刚下去一小半,心心念念的身影就出现了。 “小茹!”兴高采烈地挥了挥手,谁知突然冒出一群不速之客,一辆警车在塔门口停下,拦住了茹娇的去路。 余柔一脸懵逼,怎么回事,警|察叔叔要抓她女朋友? 她赶紧跑过去,盘问茹娇的警|察竟然还是认识的人。 “你怎么……” 精神体是小仓鼠的向导女警打断她,表情严肃地做了个手势,示意她正在办案,无关人员请保持安静。 余柔看看女警再看看淡定自如的茹娇,只好暂时收起疑惑,闭上嘴。 女警问茹娇:“你最后一次和你妈妈见面是在什么时候?” 茹娇:“昨天下午放学的时候。” 昨天下午余柔有四节课,而茹娇只有一节无关紧要的选修课,她放学后正好碰到等在塔外的林霞,然后两人不欢而散。 女警问:“你们昨天都说了些什么?” 茹娇目光闪了闪,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她其实并不喜欢把家里的矛盾告诉别人,但她还是实话实说了。 不是她有多么诚实,而是这女警一上来就问她和林霞最后一次见面的时间,显然是先见过茹倩然后才来找她的。 既然都已经知道了她和林霞之间的关系很糟糕,那她再藏着掖着岂不是很可疑。 “她来找我想去奶茶店坐下来谈话,我和她闹了矛盾于是没有理她,然后我就走了。” 女警皱眉:“你离开之后她去了哪里?” 茹娇觉得这话问的有点儿多余:“我说了,我是先走的,她去了哪儿我并不清楚。” “……好。”女警在本子上一一记下,心中不由地感叹,母亲疑似失踪,大女儿都急得睡不着觉,这个小女儿竟然还能这么平静。 来见茹娇之前,茹倩曾经隐晦地跟她们提过,妹妹和母亲的关系一直不怎么好,现在看来哪里是“不怎么好”,简直是非常不好! 塔门口自然是有监控的,警方目前掌握的线索太少了,希望查完监控能够得知林霞离开的方向。 女警让另一位警|察去一趟监控室,警|察不认识路,茹娇提出她可以带他们去。 余柔脑子里还在琢磨着茹娇妈妈怎么突然就失踪了,见她们问完了,随口和女警寒暄了几句,然后好奇道:“你们组长怎么没来?” 一般只有牵扯到异能者的案件,局里才会派特殊行动组来调查,徐洛宣身为组长,自然要以身作则,工作时冲在第一线。 女警挺尴尬的,又替徐洛宣感到惋惜:“徐组长辞职了,现在特殊行动组的组长是我。” 跟随徐洛宣这么多年,女警对徐洛宣判案的高超手段由衷地感到倾佩,同时也敬佩徐洛宣这个人,所以哪怕现在徐洛宣走了,已经不是组长了,女警还是不愿意改口,谈起徐洛宣时依然尊称一句组长。 “辞职了?为什么?”余柔惊讶不已,根据以往的接触不难看出徐洛宣热爱着这份工作,怎么会说不干就不干了。 见茹娇和同事们已经走远,女警干脆留下来和余柔说清楚:“前几天有个中年妇女为儿伸冤的大事件你知道?” 余柔点点头:“我知道,但那和徐洛宣有什么关系?” “当年市长女儿撞人的地点正好在我们警局的管辖区内,这起事故交给我们局处理,那个时候徐组长是实习生,自然不可能让徐组长来处理案件,处理案件的是某位领导。” 女警也是憋了很久了,此时一股脑地把真相倾倒了出来:“实习期间徐组长动手打了局里的一个警|察,因为那警|察利用职位骗|炮,和报案人发生了关系又不负责。报案人没有证据,吃了亏也告不了他。” “因为这场打抱不平,徐组长原本是被剔除转正名额的。后来徐组长偶然撞见负责处理市长女儿案件的那个领导,和市长私下碰面,接受了市长的贿|赂。” 那个时候的徐洛宣初出茅庐,刚刚脱离象牙塔步入社会,还是个一腔热血的五好青年,没有经历过社会的阴暗,以为正义可以战胜一切,然而下一刻命运的转折就让她措手不及。 “徐组长要告那个领导,还没来得及行动徐组长母亲突然病倒了,胃癌,急着做手术,要花一大笔钱。” 后来的结局女警不说余柔大致也能猜到了,徐洛宣是单亲家庭,家境贫苦,而徐洛宣又只是个刚毕业的学生,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正好那个领导被徐洛宣看到了他与市长之间进行龌龊交易,于是用钱来封徐洛宣的口,并给了徐洛宣转正名额。 三年过去了,徐洛宣以为自己已经把那件事给忘了,直到在网上看到那段视频,被妇人那怨恨不甘的眼神狠狠地刺了一下,她才知道她其实一直都记得。 她良心不安,她也有自己的苦衷,但她助纣为虐,终究是间接害死了一条命。 徐洛宣去自首了。 中年妇女为儿伸冤事件爆发后,上级震怒不已,开始派人彻查此事,当年的“碰瓷”案件又被翻出来重新调查,时间再久远也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物证好找,人证难寻。这事牵扯到的人太多,谁都不愿意当出头鸟,现在徐洛宣主动站出来了,市长下台只是迟早的事。 理顺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余柔心情复杂,一时不知是该谴责徐洛宣意志不坚定,还是该同情徐洛宣命运多舛。以前徐洛宣只留给她一个盲目追求相容度的刻板印象,如今徐洛宣的形象反倒是鲜活了起来。 女警叹了口气,对余柔的反应有些失望:“你也觉得徐组长惺惺作态吗?人都死了才忏悔。”警局里的某些同事在背后说的更难听。 余柔摇了摇头:“不,我觉得她活得挺潇洒的。” 不是每个人犯了错都有勇气去自首的。 余柔不太懂法律:“那徐洛宣会被判刑吗?” 女警:“徐组长是自首的,算是将功补过,应该会少判几年。” 又聊了一会儿同事和茹娇回来了,同事手上拿着拷贝后的监控录像,凑近女警耳边道:“确实和报案人妹妹说的一样,两人说了几句话后报案人妹妹先离开了,没过多久林霞也离开了,看方向是朝第一人民医院去的。” 那就说明林霞是在回医院的路上失踪的。 女警在犯罪嫌疑人名单上划掉了茹娇的名字,和余柔打了个招呼后,跟同事上车走了。 “小鱼。”茹娇的脸色有点苍白,“我下午想在寝室休息。” “好,不舒服我们就请假休息。”余柔惯着她,“现在先去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茹娇:“我不想吃。” 母亲失踪了,换成谁想必心情都不会好受,余柔心疼茹娇,可是不吃饭容易得胃病,好说歹说哄着茹娇吃了半碗饭,然后送茹娇回塔里休息。 塔管理严格,为了向导的安全着想,闲杂人等一律不准进,女朋友也不行,余柔就把茹娇送到了塔门口,又担心又依依不舍地和茹娇分别。 中午茹娇睡得并不安稳,和余柔在一起后她很少做噩梦了,但是从火灾那晚开始她又回到了被梦魇缠身的日子。 梦里还是熟悉的内容。 十一岁那年,放学后茹倩来茹娇班级找她一起回家,持刀的疯男人闯进她们班,将门反锁。 “你们看好了,每过五分钟我就杀一个!谁敢上来我也杀!” 第一个小孩被摔死了,剩下被困在教室里的学生们抱成一团泣不成声,然后男人一眼注意到了茹娇。 茹娇才十一岁,怎么可能不害怕,但她习惯收敛情绪,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在一群被吓得涕泪横流的小孩子里面尤其显眼。 男人把茹娇抓了过来,茹娇挣脱不开,脖子被划了一道口子,鲜血争先恐后地冒出来,见了血男人笑得愈发癫狂。 “你这个坏人!放开我妹妹!” 茹倩顾不得害怕,握紧拳头冲上去,狠狠咬住男人按住茹娇的手。 “妈的!”男人吃痛,抓着茹倩的头发,把茹倩的脑袋往墙上撞。 林霞匆匆赶来,在楼下目睹这一幕,心脏都要停跳了:“住手!” “这两个是你孩子?”男人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改了主意,把茹娇和茹倩都按到窗户边缘,“你选一个,要姐姐还是要妹妹?只要你选,我就放过其中一个。” 一个脖子被划开了,而另一个只是脑袋被撞了几下。 每一个都是亲骨肉。 林霞双腿发软,眼泪流了满脸:“你住手!她们还只是孩子啊……求求你放过她们。” “选啊!”男人面目狰狞,突然拔高了音量,“不选,我就都摔死!” “不要……求求你,别这样……我的孩子……”林霞佝偻着脊背,给他跪下了。 男人觉得没意思,把窗户拉得更开,准备两个小孩一起摔死。 “别!”林霞慌忙喊住他,浑身都在轻微地抽搐,手抖得不成样子,她低下头,不与上面的孩子对视。 “妈妈,救我……” 茹娇失血过多,已经神志不清了,但她不想死,挣扎着朝林霞伸出手。 下一秒她听到林霞说—— “我……我选姐姐。” —— 下午茹娇请了假,从午睡中惊醒后她就一直心神不稳,想哭,更想笑。 打车回到和余柔同居的家,茹娇站在门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钥匙环,上面有两把不同的钥匙。 都是门钥匙,其中一把余柔也有,但是就在昨天,茹娇把锁换了。 窗帘被紧紧合上,打开门一股阴冷黑暗的气息立刻扑面而来。 沙发中央躺着一个人,昏迷不醒,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茹娇站在一边,垂眸盯着沙发上的人看了一会儿,梦里的情景仿佛再次浮现在眼前。 她给沙发上的人打了一针特定药剂,那人幽幽转醒,眉眼和茹娇有几分相似,只不过跟茹娇比更苍老一些。 茹娇单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勾起唇角笑了笑:“妈,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