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神套路
谢诨夫妇不知从哪个山旮旯里钻出回了京。 世子府挂满白幡, 大堂里停着棺材，凄凄惨惨戚戚。满朝文武来得不少，不能来的也派了管事前来吊唁，为防被人看到死的不是真正的谢昭又掀起风风雨雨, 沈沉衣安插的宫人第一时间就把尸体裹得他娘都不认识然后团进了棺材, 美名其曰谢诨归京所需时日太长耽搁不起。 谢诨夫妇进府, 谢昭以前的狐朋狗友正在灵前唏嘘不已。棺材不日也正要下葬。 一代风流公子就这么陨落了，留给世人无数‘战男猎女’的传说。 谢将军早已卸任归田，今次唯一的命根子没了简直是致命打击，眼见着夫妇都憔悴不少。 风尘一路确实精神头差了点的谢氏夫妇准备把棺材里的那位倒霉催意思意思挑个地埋下赶紧撤退, 理由也已找好：眼不见心少痛，伤心地不久留。 准备挟制住谢昭爹妈等人自投罗网的皇帝刚要有所动作, 却收到谢诨来自宫外的递帖。 说是有事情要禀明。 皇帝还以为是前将军亲自来的。结果却是世子府的一个小门头。 小门头生平第一次入宫，战战兢兢畏畏缩缩的。说是谢世子给了东西要带给皇帝。 还有两天就是千秋节。 所谓千秋节，也就是皇帝的诞辰日。这还是他登基以来的第一个生辰。普天同庆，可想而知意义的重大。 谢昭留了个锦囊。 沈沉衣心情复杂的退了那个小门头才打开。 她要说什么？胆敢这样对他后, 在他暴跳如雷时不消失的干干净净，却还来撩拨。 他很生气。既愤怒又无奈又失望。 站到他身边来，谢昭有什么不甘心的？！ 锦囊里只有一个纸条，字迹是谢昭的。说其实早给他准备了东西，一直在宫里她住过的地方放着, 现在要交给他。 大概是那会在霜河殿里偷偷布置的。 言语无法形容沈沉衣心情的复杂性。愤怒中又偷偷燃起几丝温柔。 自从认识以来，谢昭一直保持着生辰问候友人的习惯，一年给他一份亲自准备的贺礼, 从未间断。哪怕到如今这个地步，也还是来了。 沈沉衣无可抑制地回忆起少时两人相处的情景。那时候他们关系亲近，即便他时常冷着脸不如顾元恒那傻样来的平易近人，谢昭也是大大方方自来熟的很。 有一年他亲爹过寿辰。三人在宫宴后偷溜，在京城包了个酒楼玩乐。 那一年的千秋节和以往的千秋节同样的热闹。 谢昭朝他们抱怨，“千秋节千秋节，岁延千秋，是不是太虚假了点？”少年的脸带着婴儿肥，妄议圣明却依旧满脸无辜，“而且每代圣上过诞都叫千秋，也太没新意，你说是不是？” 人生不过百年，又有哪个皇帝不梦想长生万万岁？你听哪个臣子庶民见了圣驾不口称我皇万岁？就算知道是无法达成的心愿，内心里渴望福祚绵长的贪婪也从未被斩断。只叫千秋节不叫万岁节，已经是表达上的谦虚了。沈沉衣暗想。 顾元恒做贼一样的四处偷瞄。酒楼已经被包下，不可能有什么别的隔墙耳，他反应过来后故作自然的反问，“那阿昭你觉得该换个什么名字？” 背后议论圣驾的事，顾元恒尚未做过，此番私密的场合他表现出一副刺激刺激真刺激的鬼鬼祟祟。未来的小顾尚书一直有着招人捉弄的性格，因而被谢昭乐此不疲的坑来坑去。 沈沉衣还是那个反应。不呵斥也不发言赞同。 谢昭摸着下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合适的符合自己审美的名头。 倒是被酒意冲得有点激动的顾元恒嘴巴不停，“要不叫‘永春’？‘同天’也行啊，‘庆龙’怎么样？” 特么的怎么不叫‘上天’呢。谢昭一脸嫌弃。沈沉衣对顾小哥冥思苦想的吉祥名也没有兴趣。他又不是皇帝，他爹那祝寿叫什么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反正还不是一样过。 “要不‘天圣’？或者‘圣寿’？”积极的顾小哥抓头。 “圣上诞生的节日啊……”谢昭长叹气。沈沉衣并不知道她那时其实在想：皇帝老儿出生的日子，那就是她死对头来到世上的日子。那可是迟早要送她上天的人呐，这日子喜欢得起来才怪。 “圣上诞生的节日……”顾元恒努力思考，无意识跟着喃喃。 两个人突然对这么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情极其上心。沈沉衣实在无法理解他们的脑回路。 过了一刻，顾元恒突然拍桌。“我知道了！”他大叫。 发呆的谢昭被吓了一跳。 “既然是圣上诞生，就叫‘圣诞’好了！朴实又易懂！”顾元恒得意洋洋，“你们觉得怎么样？” 噗…… 谢昭一口酒水喷得始料未及。 圣诞节？？你认真的吗？Santa老人开着雪橇赶着驯鹿包袱款款地追到皇帝老儿的寝宫里，满脸胡子一耸一耸地追问侵名权，妈呀，那太喜感了！ 当然这番脑活动沈沉衣是不知道的。他只知道，在他记忆中，谢昭当时抚掌大笑，连拍顾元恒肩膀无数下，还竖起了大拇指。 “元恒兄，你真是个人才！”谢昭前俯后仰几乎喘不过气来，“我怎么没想到！” 这名字就如此的让谢昭满意？她还从未从此夸奖过顾元恒。 已经成为皇帝立马就要过上自己的第一个生辰，沈沉衣手里捏着那张纸条陷入沉思。 名字的事情暂且再说。总之他现在心情奇迹地很好。还是看看谢昭给自己准备的是什么。 到了霜河殿，他让人搬开床。哦，那张床不是龙床，但真龙他本人还陪着谢昭滚了好多滚。 虽然不怎么愉快。 满以为就要看到贺礼，哪怕跟以往一样谢昭送的不是很中意沈沉衣也觉得无伤大雅。 结果没有预想中的精美包装……只有一个半大不小的锦囊。还沾了灰尘。 沈沉衣刚刚雨过天晴的脸僵住。 谢昭送过他很多东西。 虽然奇葩。 什么上书‘要做世纪好基友’的红色绢布，谢昭美名‘锦旗’的东西。一箱子春X图避火图，美名协助好友保障幸福人生。X遗事件后不久，不知情的谢昭还送过他本人等身画像，绘得十分传神，将谢昭的美貌展现得淋漓尽致，上书‘记住这是你最好基友再貌美也要把持住’几个大字…… 一言难尽。 画还在他现在的寝宫里。 沈沉衣拿着手里那只被擦干净的锦囊，有点发呆。 今年难道又是什么惊人的东西？他打开又得到一张谢昭亲手写的小纸条。 “床底这地方哪能承载下臣对圣上的敬意？豪华礼物在花园臣最喜欢的那棵梨树下。” 原来是无伤大雅的玩笑。沈沉衣选择原谅。谢昭什么时候居然动了御花园的土还没被人发现？ 不对。谢昭这满口谎言的小骗子！她什么时候喜欢梨树？明明御花园里她最喜欢的是那棵桃树！ 因为桃花妖妖娆娆最得她欢心。她是这么说的。 自我感觉机智一把的沈沉衣哼了一声。被小看智商的感觉很不好。 竟然敢考教起朕来了。 他当即命人将那颗梨树边上的桃树底下挖开。一头雾水不知皇帝大佬玩什么游戏的宫人挖下去几尺，坑大的都够埋活人了还没见到东西。 谢昭那么懒的人怎么可能把东西藏的大费周章？感觉受到欺骗的沈沉衣心情陡转之下又成阴天。 对着瑟瑟的宫人不好发作，皇帝沉声道，“挖旁边。” 揣测皇帝为什么突然喜欢挖坑的宫人听话的往边上梨树底下动土。这次基本没费工夫，一锄头下去东西就露了边角。 看着被宫人刨出来的盒子，沈沉衣感觉到自己的智商受到严重的侮辱。是恼羞成怒的那种。 特别是盒子打开里面又特么是只锦囊的时候，他的愤怒几乎可以实质化。 谢昭的纸条留得极其嚣张，连个‘臣’都不称了。这次还格外的长篇大论。 “你是不是自作主张了？！谁让你动那棵桃树的？！那可是我的最爱！我怎么会舍得刨根动土，你个智障啊！说了是梨树梨树你为什么不听？！人跟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在哪里？气死我也！玩游戏你认真点别自我发挥行不？下一个地点的线索……” 信任？游戏？ “呵呵。”——把纸条捏成球掐扁的沈沉衣。 已经知道是谢昭惯常捉弄人的手段，沈沉衣就是受虐的没法停止。好像继续下去他还有翻盘碾压她一回的希望似的。 “去长乐宫。”沈沉衣冷冷道。 长乐宫是历来太后待的地方。沈沉衣亲娘也待过一段时间。 “下一个地点的线索：千金嫁贤能。” 女子良才，娘是也。皇帝的亲娘不是太后是谁？ 宫人翻遍了太后的寝宫总算在角落里的青花大瓷瓶底下扒拉出谢世子的小锦囊。 不高兴还是继续玩寻宝游戏的皇帝又遭到无情的嘲讽。 “是你妈没毛病。但千金嫁的是贤能又不是圣明，你在太后宫里找什么找？太后这身份一听就是个生活不幸福的老刻薄，你难道跟你妈有仇？要真爱啊真爱！笨蛋！” 从一开始就被捏的死死的沈沉衣深深吸一口气。他感觉肺里好像进了一团火，还烧得特旺。 他亲娘的真爱当然不是他那死鬼皇帝爹。而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那位独孤胜老美男。 但是谢昭又怎么会把东西藏在独孤胜那里？独孤胜都恨不得掐死她。 所以他还是去了亲娘做贵妃时候待的寝殿。也是在那里，贵妃和独孤胜两个偷偷摸摸对上眼。 沈沉衣还没选妃，宫里他亲爹的后妃大多都挪了位置过养老生活去，这宫里腾出来的地盘当然是空的。 这一次谢昭的纸条藏在胭脂盒里。 “我左思右想还是气不过，你伤了我最爱的桃花树，我他娘的还要送你礼？老子不干了！” 大晴天突然霹雷闪电不足以形容被玩惨了的沈沉衣。本来鬼火冒，现在是直接媲美数百红衣大炮发射。 宫人只听啪的一声，皇帝已经把老娘留下的胭脂盒摆设摔得个稀巴烂。顿时一干人等惶恐跪趴下。 哗啦啦一阵令人心惊胆颤地碎裂声。沈沉衣当场发作拂手就把老娘的梳妆台弄得个七零八落，呼哧呼哧还犹自气不过的喘气。 他现在就想弄死谢昭！一刻都等不得的那种！ 眼睛都气红的沈沉衣过了好久才恢复平静，垂眼一看自己把亲娘留在宫里的东西搞得乱七八糟。 “把这里收拾干净。”他现在一刻也不想待这儿。 正准备走，眼角偏又好死不死地看到熟悉的东西。 他老娘那一堆摔在地上的珠串手镯发钗步摇里，夹了个黄澄澄的小锦囊，不仔细看，在一堆流光闪闪的值钱宝贝里还真不起眼。 沈沉衣抿着唇黑着脸把它捡起。 “算了，不玩你了。霜河殿我那几件放好的衣服里有东西给你，不是早跟你说了东西放在我住过的地方吗？你就爱瞎想，这下好了，白忙活了？” “你不会已经气死了？不要这么小气，你可是皇帝，肚里要撑下整个天下的。” 沈沉衣把纸条又捏变形了。 每一步的反应都被谢昭掐的神准。所以他被玩得死死的。 绕了一圈又回到霜河殿。 谢昭那时候换下洗干净的衣服一直整齐的叠放着。宫人一直因为皇帝对世子的态度不敢妄动屋里的一切。 沈沉衣从衣服里摸出一封信撕开。 “刚刚你有多少次想直接宰了我？你觉得我们如果低头不见抬头见，你能熬住多少天不宰了我？” “我就是我，不一样的烟火，天天炸得你恨不得躲。你又不用躲，死的自然就是我。” “我们还是放过彼此，大家都多活两天。” “你不想成为先皇，我也不想像贵妃她老人家那样。勉强的话，要不是你想我死一死，就是我想你死一死，太悲剧了。我不适合你，你懂的。” “今年就不送你生辰贺礼，明年后年以后都不会送了。” “你要是原谅我了，记得说一声。我好心安理得的找个美男子过一过有家室的生活。” 皇帝看完，捏着信纸久久不动。 最终生辰前一天谢诨夫妇离京，他什么都没做。 谢昭太了解他，了解到一种可怕的地步。 …… 皇帝生辰过了月旬，那时候谢昭和宗公子正被搓成团完成重要仪式。 新帝盛大的千秋节据说搞出了以往不曾见过的新意。所以百姓们议论的热闹。 谢昭和宗公子成亲这晚，金刀公主还没被抓回去。她死活不信谢昭是个女的，满脸崩溃发狂，拼命想把这位新娘扒开检查下，结果被无情镇压。 下人关了门出去。门口的闲聊声不大不小的，谢昭听得十分清楚。 “看来新皇上是个喜新的。” “是呀是呀。把老祖宗定下的叫了这么久的名号都改了。” “往后都不叫‘千秋节’，叫什么来着？” “圣……圣诞节？还怪好听的。” 噗……偷酒喝的谢昭直接喷了。这什么招？ 抹了抹嘴，她一脸玄幻地坐回床上。 “看来是原谅我了。”谢昭喃喃。“太不容易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就叫，你喜欢的样子老子通通都没有。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