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随君入魔
这日, 君山雪召集几人, 是为了两件门内大事。一是前些时新进弟子经过一段日子的修习,已经到了应该分入四门的时候;二是关于不久之后,将迎来君山雪的寿诞。 说到新进弟子之事, 芮央已经明白要说什么, 毕竟此事,一直是她与江淮一同主理的。 历来云华宫新进弟子分入四门都会先听听当事人的意愿,玄武门门主空悬多年,士气低迷实属正常, 倒是朱雀门,自上次比武之后,弟子们纷纷不满, 以致此番选择入门时,所有弟子都集中于青龙和白虎两门。 尤其是青龙门,博得众多新进男弟子的青睐,他们本不知芮央素来不招男弟子, 又已经有了凌冽开了先河, 于是蜂拥而至,就差挤爆了门。 江淮顾及阮秋雨脸面, 自然是不提比武之事,只说是从新弟子们之中传出的说法——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若是有位美女师父盯着,就算累死也能接着练。 然而这话仍然说得阮秋雨不爱听,若说颜芮央是美女师父, 莫非她便不是了么? 东方祉的脸上也不大好看,未婚妻被这么多人盯着,任谁都会不开心。他开始意识到,芮央一直这般冷若冰霜,其实是件极让他省心的事,人已然美成这样了,若是再处处留情,他可别提有多焦躁。 君山雪原本就对这些琐事不大上心,见江淮为难,便问几个门主有何良策。 沈思跃是个心眼实在之人,他直接了当地答道:“自然是爱去哪门去哪门,这若是弟子看不上师父,即便勉强收入门下,日后门主也难以服众。” 沈思跃原本说的是他自己,阮秋雨听了却极不舒服,觉得字字都是针对她,却又发作不得,险些憋成内伤。 芮央思忖着答道:“原本,云华宫四门藏书阁之中的武学便是各有所长,门下弟子也应当尽量避免过于悬殊,使得一门独大,如此,方得彼此制约,为长远计。” 君山雪默默点头。 芮央又接着说道:“我建议在分入四门之前,对新进弟子再进行一次甄别,根据各人的武功特长分入对应的门下。譬如朱雀门武功,走的素来是阴柔的路子,自然也只有适合的人才练得。” “况且,”芮央略一沉吟,“据我所知,朱雀门正因为武功路子过于阴柔,藏书阁中不少招式已被祖师们列为禁术,若有心术不正者偷学,必然会害人害己。因此,考核之时,需得如阮妹妹这般身正影直之人,方能进得朱雀门。” 她这一席话,本是在一本正经地谈论此番新进弟子之事,却又暗暗戳中了几人多年的心事。一番话说完,只有江淮和沈思跃频频点头,其余三人皆暗自惊疑不语。 当年,玄武门门主易洪死得蹊跷,芮央原本一直不曾察觉。上一世,君山雪被害,芮央无意中在灵堂听得东方祉和阮秋雨的对话,方才明白,易洪之所以死于走火入魔,是因为一种朱雀门禁术,叫做杯弓蛇影。 杯弓蛇影类似**之术,是以自身内力去影响他人心志,最终导致了易洪修习中误入歧途,走火入魔而死。 君山雪毕竟见多识广,乃武学翘楚,当年他探查易洪内息时,曾对他的死因有过怀疑,却又无迹可寻。 直到那一世,凌冽为了阻止芮央的婚事,与云华众人公然冲突,阮秋雨想要再一次暗暗使出杯弓蛇影未遂,却被君山雪看了出来,东方祉这才起了弑师之心。 今日芮央看似无意地提及朱雀门禁术,几人心中各怀心思。 君山雪方才只觉灵光一闪,此刻细想又是一片寂暗,理不出什么头绪。 东方祉和阮秋雨则是各怀鬼胎,仿佛被人踩了尾巴一般。当年阮秋雨与易洪无冤无仇,她要杀易洪唯一的理由,是因为易洪挡了东方祉的掌门之路。她这样帮着东方祉,只能说明,早在那时,他俩之间便已达成了某种共识。 东方祉害怕易洪死因暴露,不惜对君山雪下手,这一世,芮央暗暗琢磨着,若是阮秋雨对于东方祉来说,已经毫无用处,那么他会不会选择弃车保帅呢?毕竟,要杀阮秋雨可比杀君山雪要容易太多。 几句话敲山震虎结束,江淮也有了大致的应对之策。接下来,几人便商讨了一番关于君山雪寿诞那日的事宜。这年适逢整岁寿辰,基于云华宫在江湖中地位崇高,到时必然会高朋满座,迎来送往,万不可失了礼数才好。 芮央想了想,提议将寿诞那日的几件大事交由几人分管,大家各负其责,以免忙中出错。江淮连声赞同,忍不住夸道:“想不到青龙使治理帮中事务很有一套,有朝一日新掌门继位,这位能干的掌门夫人必是个贤内助啊!” 芮央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倒是沈思跃附和着:“师叔说的是!” 东方祉闻言目光悄悄地向芮央瞟来,藏了丝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柔情,却偏偏落在了阮秋雨的眼里,气得差点将自己一嘴银牙咬碎。 诸事议完,芮央听江淮说起还有几份重要的请柬未曾送到,都是江湖中地位极高的几位掌门人,芮央便主动请缨,亲自前往。 江淮想着,青龙使前往,更显殷勤周到之意,便准了她即日下山。 末了,四个门主一道离开,各自返回自己所辖门下。分道扬镳时,东方祉又突然叫住了芮央。芮央一回头,便见他噙着一抹温润的笑容,微风中负手而立,如芝兰玉树一般。 芮央心中觉得讽刺,若不知他的为人,有几个女子会不爱他这般风采,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东方祉的声音在柔风中听来更觉暖心:“央央,今日下山需得好好照顾自己,早去早归。” 这已然是未婚夫的口吻,他说得情意缱绻,芮央暗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眼角一瞥,余光便见不远处的大树后露出裙衫一角,分明便是未曾走远的阮秋雨。 芮央心中冷哼了一下,抬头时却拿捏着一个恰到好处的清浅笑容,既不谄媚,也不疏远:“多谢师兄,只是今日时候不早,还要赶着下山,芮央便不耽搁了。” 东方祉方道了声:“好。”又见芮央突然低了头,如自言自语般喃喃说道:“央央愚钝,近日突然想起秦观的《鹊桥仙》,那最后一句可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说完,她转身便走。 东方祉顿时如痴了一般,那秦观的《鹊桥仙》最后一句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他与芮央本就有婚约,自是来日方长的,她此刻提起这句,可不就是在说他俩么?这是在暗示还是在表白?他素知芮央性子清冷,不想也有这样情意绵绵的时候,只觉得一时间心都化了。 芮央这猛一转身,正是说不尽的娇羞,道不出的妩媚,反比阮秋雨那媚态横生的样子更加欲说还休、动人心弦。 此刻,他只恨江淮为何不让芮央明日再下山,若是能在夜色下二人送别,说不定他还可以得以亲近。正想着,便见芮央又浅浅地转身看了他一眼,这才施展了轻功,一路走远。 这一眼,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秋波如水、顾盼飞扬,让东方祉久久地立着缓不过神来。 芮央一下山,便快马加鞭,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了要办的事,随后一路向西,直奔地狱之火而去。 每当辨不清路径时,芮央便会以哨音唤来两只雕儿为自己引路,到了夜间,她也会为它们留上一些吃食,做为奖励。 直到进入地狱之火的境内,双双和对对也开始盘旋不前,芮央猜想,凌冽大约就是从回到修罗教后,与两只雕儿失去了联系。 所幸的是,芮央并没有费上太多的工夫,便寻到了凌冽的下落。修罗教两派人马杀得惊天动地,方圆数里的百姓四下逃难,这样的动静,芮央想不发现都难。 因为是一场混战,双方杀得不可开交,倒没人注意到芮央这个外来之人。她顺着打斗的人群穿过一片茂密的山林,又沿着尸体和鲜血进入了一个隐蔽的山谷,山谷中远远可见一座外形独特的建筑,与中原地带的房屋样式大相径庭。 芮央暗暗地猜想,这里极可能就是修罗教的所在地了。 此间依然打斗声不绝于耳,因为双方皆是魔教中人,服饰打扮十分相似,恐怕也只有他们自己,方能于混乱中分得出敌我。 芮央远远地一抬头,便望见一座殿宇的屋顶上有几个人正难舍难分地缠斗在一起,其中有个身着黑衣的男子身形,周身带着她熟悉的清冷气息,正是她心心念念的凌冽。 准确地说,是凌冽带着好几个人,在围攻一个女子。然而,奇就奇在,这么多人加在一起,竟仍然动不了她分毫。 那女子一袭紫裙,身姿窈窕,以黑纱覆面,看起来优雅而又神秘。她的身形灵动如仙如幻,诡异似妖似魔,她仿佛有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内力,无论多少人围攻,她都显得毫不费力。 最让芮央感到诧异的是,她的招式与修罗教众人的招式大不一样,又绝非中原武功,她的运气之法也不似常人。不,她用的,好像根本不是内力,而是……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