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宁负苍天不负卿
距离上一次见面, 仿佛已经隔了太久太久, 再见面时,真的已是要男婚女嫁,各自太平了吗?芮央怔忡地呆立着, 看着慕紫乔越来越近, 终于玉树临风地立在了自己的面前。 慕紫乔抬起手来轻摆了一下,宝庆便如他肚子里的蛔虫一般连连点头,继而领着一行伴驾之人退至了芮央瞧不见的地方,临走前, 还不忘叫上了芮央身边的琴棋和书画。 慕紫乔眼中带了淡淡的笑意说道:“央央今日如何这般急着走?也不在慈圣宫中等朕过来。” 芮央不知当如何回答,只抿了抿唇,硬着头皮说道:“央央恭喜皇兄!祝皇兄与皇嫂珠联璧合, 永结同心!” 一句恭喜,让芮央自己眼睛发酸,也让慕紫乔默了许久。芮央咬着唇撇过头去,懊恼着会不会在皇兄面前泄露了自己的脆弱。 “这也是央央的真心话么?”慕紫乔说着靠近一步, 抬起手来便要抚上芮央娇嫩的俏脸, 她眼圈有些微红,倔强得让他心疼, “皇兄说过,只宠央央一人······” 芮央脸一偏,便躲了开去。她脱口说道:“那么唐芊芊呢?她可是皇兄钦点的正宫皇后!还有······还有日后皇兄那整个后宫呢?三宫六院、佳丽三千······” 他怔住,看着芮央的眸子幽深莫测、深不见底。 芮央也顿了顿,自悔失言, 明明是要恭喜皇兄的,说成这样,怎么听也是争风吃醋。她一急之下口不择言:“皇兄不必顾及央央,央央与皇兄再亲,也不过是兄妹罢了!皇兄是天子,本就该坐享齐人之福,从今往后,央央与皇兄自是男婚女嫁,你娶你的皇后,我嫁我的驸马,各自相安······” “够了!”慕紫乔蓦地一声,打断了芮央的话。 一片宁静中,两人久久地对视着,他满含着怒气,目光灼灼,眼中映照着全是她清秀美丽的身影。芮央在他紧逼的注视下,泪水猝不及防地落下。 芮央的泪水总是能叫皇兄心软。慕紫乔敛了敛怒色,幽幽地说道:“这般伤人心的话,你竟能脱口而出······” 他的话宛如轻柔的月光,在她的心上缓缓地淌过,芮央又何尝舍得皇兄伤心?她一时怔住,默默不语。 慕紫乔再次抬了手,在她带着泪痕的脸上一点点抚过,那声音低沉而又带着无尽的蛊惑:“央央,自上次一别,朕很想你······” 芮央的心又是绵软,又是酸涩,皇兄靠近时那带着淡淡龙涎香味的气息和他落在她脸庞上轻柔的指尖,仿佛密密地织就了一张网,她知道,若是不逃,只会溺毙其中。 她带着残存的理智后退了半步:“天色不早,央央该出宫了。” 慕紫乔静静地看着芮央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由得一声轻叹:央央,接下来所要发生的一切,是会让你明白皇兄的苦心,还是会让你更恨皇兄? 日子一天天过去,帝后大婚的这一日,终于到来了。芮央做为长公主,皇帝唯一的妹妹,是不可能缺席的。 宫中人人喜气洋洋,阖宫夜宴之上,芮央也懒得与人说话,只是敞开了将那玉液琼浆喝了个够。直喝到人有些晕乎的时候,一杯酒倒下来,将芮央今日盛装的裙摆一角浇得透湿。 芮央今日为了皇兄大喜,也特意穿了件颜色喜庆的宫装,暗红蝶纹的长裙打湿了看起来黑乎乎的,难看得紧。 琴棋和书画忙上前扶了芮央,口中问道:“公主可要先行更衣?” 芮央摇头道:“这才是‘血色罗裙翻酒污’,真正是个尽欢的日子······”说罢,她醉意阑珊地抬起头来,那主位上哪里还有皇兄的影子。 芮央不由得心中暗笑道:芙蓉帐暖,洞房花烛,皇兄走得可真是快啊! 想笑,眼中却忍不住酸胀得很。她忙扶了书画的手说道:“我有些醉了,且陪我出去走走。” 夜风吹拂之下,芮央的酒气倒是醒了不少。她茫然地向左方望了望,曾听闻,今晚帝后的洞房便设在左方的凤渠宫,皇兄此刻,当是已经忘了自己。 芮央转了头,漫无目的地向着右边走去,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便听得琴棋在身边说道:“公主,再往前走,便到流霜殿了。” 流霜殿是皇兄平日里的寝殿,今日洞房,他却并不在这里。芮央想着,鬼使神差地提步,偏偏向着流霜殿而去。玉阶朱漆,琼楼玉宇,芮央恍惚间还能感觉到皇兄的气息,然而,他此刻,却在另一个温柔乡里······ 芮央怔忡不语,只管站着发呆,身后的琴棋和书画也不敢多言,只得陪着她停步不前。 突然,芮央看见前面一个人影走过,她皱了皱眉,大叫一声:“宝庆,你给我站住!” 那人只得住了脚,上前对着芮央行礼,竟然真的是宝庆。 芮央一脸狐疑地问道:“你今晚不在凤渠宫伺候皇兄,在这流霜殿里做什么?” 宝庆平日里机灵,今日却有些木讷,他面色一僵,竟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芮央更是起疑,她又再紧逼着问道:“皇兄在哪里?”这一次,语气之中更见凌厉,唬得宝庆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宝庆战战兢兢地说道:“公主,您别再为难奴才啦!奴才······不能说啊!” “是不能对我说,还是对所有人都不能说?”芮央心中隐隐地不安,若是皇帝要在洞房之夜隐匿去向,恐怕,是出了什么惊天的大事。 “皇上吩咐奴才,对谁都不能说,特别······是公主······”宝庆磕头如捣蒜,“公主您饶了奴才!” 芮央一急,直接拔了头上金钗,直指着他的咽喉威胁道:“要不要小命了?” 宝庆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傻,他知道芮央天性善良,虽然有时候吓唬吓唬他,却是从不为难宫人,何况,若是真说,皇帝也定然饶不了他。 芮央见他不怕,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干脆金钗一反,抵在了自己的颈间。 这下宝庆是真的怕了,他自幼跟在慕紫乔身边,没人比他更清楚这位长公主在皇上心中的份量,公主若是有个闪失,只怕自己就是有十个脑袋也是玩完了! 他一时间吓得泪流满面:“我说我说······皇上他······他去了纪王府······” 芮央愣了愣,这才惊觉,今晚萧以澈并不在席,而皇兄在大婚之日悄然离宫去了纪王府,又生怕让自己知道······ 她越想越不对劲,手一松,明晃晃的金钗便落了地,在宁静的夜色中发出清脆的响声。芮央拖起那冗长艳丽的长裙便向宫门跑去。 繁琐的宫装和满头的珠翠再次成了前行中的累赘,芮央心中发急,一边跑,一边随手扯了身上那些沉甸甸的物什,扔在了地上。琴棋和书画一面顾着去捡芮央扔下的东西,一面追着她的方向,当芮央渐渐变得轻巧起来,两个婢女早已失去了她的踪影。 芮央奔至宫门,也不管是哪位大人的马车,抢了匹马便走。长街冷巷,等芮央赶到的时候,深夜的纪王府门前,早已围着密密麻麻的兵士。 兵士们不认识芮央,芮央看他们的服制,却认得他们是御林军。她不敢硬闯,只得站在门口一遍遍地大叫着:“皇兄!我知道你在里面,你让我进来!” 不知道叫了多久,门终于开了,御林军让开了一条道,芮央才刚刚抬步走进去,便闻到了浓浓的血腥气,让人闻之作呕。 火把林立,满地鲜血,满院哀嚎,而皇兄就穿着一身华贵非凡、纤尘不染的喜服,站在重重的人群和一地的尸身之中,那样地耀眼。 芮央虽在华山学艺多年,却从不曾真的步入江湖,此刻突然间看见这般血淋淋的场面,禁不住傻了眼。 她看见不远的地方,五花大绑着一个锦衣玉带之人,虽是头发凌乱,一身血污,却仍可见眉目清秀,鼻若悬胆,正是纪王萧以澈。他身边,一个老妇人丝毫不嫌弃他身上的血渍斑斑,紧紧地抱着他不撒手,好像这样便可以护住他。 芮央鼻头一酸,犹记得不久之前,他还曾手撑着一把油纸伞,于如梦烟雨之中,以优雅入画。可如今,哪里还看得出,他便是当初那个霁月清风般的纪王。 芮央冲着慕紫乔叫着:“皇兄,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慕紫乔眸色幽深,薄唇微抿,他没有回答,却是对身后的人说道:“护送公主回府!” “我不走!”芮央急切地说道,“皇兄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萧以澈他犯了什么罪,需得要满门抄斩?” 慕紫乔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神色黯然,一言不发。倒是他身边的御林军统领躬身答话:“回公主话,纪王萧以澈,他蓄意谋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