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多半有病
即便没有阿吴丫头的委托,秋月待暖酥的心始终如一,不因任何人,秋月与暖酥同吃同住,形影不离,令得粗浅灰黑的日子增添了许多色彩。 两人肩并肩嬉笑走过染衣坊。 旁人心里虽不平衡,却亦只能干瞪眼。 一来秋月是梁公公身边最青睐的宫女;二来暖酥不知使了什么狐媚手段,初来便顺顺当当荣获梁公公照顾,羡煞尔等。这转眼,广平郡王又日日跑来与她相见,封夫人是指日可待呢。 憋不住气的宫女雀儿瞪两人一眼,扭曲着嘴脸冷嘲热讽:“不要脸的狐狸精,到处招蜂引蝶。” 随即将脏水泼向两人,溅湿了脚底。 暖酥哪里是吞声忍气的主,前日当着构儿的面议论她与梁师成的风言风语不够,现如今又明目张胆蹬鼻子上脸。 不都说她是狐狸精吗?既然抹黑了,倒不如黑下去。 如此,她无力反驳,不屑地冲那滋事的雀儿轻言:“歪裂枣。”上下蔑视她两眼,扯出两声迷人的笑,“还不配姑奶奶我勾引呢。” 话一出口着实伤人。 她的眼光与品味一向高不可攀,漂亮即是漂亮,难看亦绝不会拍马屁扭曲成美丽。 “你欺人太甚!”遭到羞辱的雀儿怒气冲冲抬手便要扇人耳光。 “是你欺人太甚在先。”对付手细嫩如柳的宫女于她而言绰绰有余,一只手便将雀儿袭来的利爪拦住反扣。 “来人,快救我!”被反扣的雀儿不甘示弱施发号令。 十几个跟屁虫的宫女见状,拿着或棒槌或木盆,具有攻击力的玩意儿,仗着人多势众,齐齐快步攻上来,群殴单枪匹马的暖酥。 她们就不信这么多人还对付不了一个流暖酥。 不等她们自来,暖酥一个健步相迎,首当飞扬起轻盈的裙裾狠狠踢出细长腿,蹴鞠一般将木盆砰地一声踢上天,木盆霎那间停滞,翻空而下,盆里的墨汁染料如雨滴哗啦落下,染黑宫女们的衣裳。 “啊!我的衣裳!”漂亮比性命贵重。 “看来……她是练过的……”胆小的宫女嗫嚅。 宫女们皆后退,不敢轻举妄动。 暖酥只觉好笑,什么叫她练过,是与身具有,懒得解释。 为首的雀儿破口大骂:“你们这群胆小的废物,连一个女人都对付不来!” 暖酥没来之前掖庭内除了梁公公,之下的便由雀儿只手遮天,若说谁赋予她为非作歹的权利,自然是她有个梁公公都得敬怕三分的姑姑。可以说雀儿相当于掖庭宫的主子,其她人等皆为卑微蚁虫敢怒不敢言。 “少在那里唧唧歪歪,有本事过来挨打。”暖酥看不顺眼她那副神气十足的歹样,轻轻勾了勾手指头示意她过来。 雀儿才不傻,过去雪中送炭,蹙眉揉了揉快骨折的手,适才被她反扣其下时,动弹不得,可想她的武功之惊人。 过足瘾,何必要弄得人家下不了台。善解人意的秋月牵住暖酥的手,丢给她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体会。 秋月原是伺候前王皇后的宫女,入宫十年来谨小慎微,却还是遭小人施计陷害,才落得如今这般凄惨,繁花落尽不过眨眼。 自进宫以来,暖酥毛毛躁躁的脾气丢弃了许多,现如今有秋月姐姐在旁指点一二,才不至于乱了大谋。 “我们走。”暖酥不再恋战,挽起秋月的手臂悠然离去。 雀儿却天真地自以为暖酥怕了她,鼓起劲儿在背后乱吠:“回去告诉你家姘头,就说雀儿姑奶奶羞辱你了。”细声笑。 不出所料,雀儿并非善辈,自己打了自己一耳光,流着泪跑去找司言姑姑,恶人先告状,反咬暖酥一口。 官大一级压死人,梁公公赔着笑脸,有心护短,却又不得不做做样子。懒懒发话:“今个儿就罚你一人将这些脏衣处理了,以示惩戒,大家伙都散了。” 宫女们纷纷扔下洗具,一个个眉开眼笑地从暖酥身旁擦肩而过。 “雀儿还以为公公是个心狠手辣的主,没想到待起她来可真真好温柔,让人羡慕呢。”雀儿意味深长眯了眯暗眸,显然不满意他的惩罚过轻,如钩的嘴角漫出笑影。 “那你就慢慢羡慕,像你这种长的不敢恭维的女人,给官人我提鞋都嫌弃。”笑音妖里妖气。 姜还是老的辣,在梁师成眼中她不过是名不懂规矩的奴婢。不知梁师成在她耳边咀嚼了一句甚么话,竟让雀儿气地连忙跑进屋里抱出成堆衣裳,扔到暖酥面前,主子般趾高气昂命令道:“把这些都给我洗干净了!” 暖酥面无表情,秋月着手帮她。 却被雀儿厉声呵停:“别以为你是梁师成的枕上宠,就可以不把本宫女放在眼里。方才你不都看的一清二楚吗?梁师成在我姑姑面前,那唯唯诺诺的狗模样。” 她毫不客气敞开喉咙大笑,双手抱胸前气焰嚣张,口齿伶俐来个一箭双雕,让众人都睁大了眼睛看清楚,这便是惹怒她雀娘娘的下场。 谁人不知,宫女秋月与梁师成那点见不得人的深闺秘事。 闲人多碎语,头发长见识短的奴婢们哄堂大笑,层层笑浪铺天盖地,生怕谁人不知她俩见不得人的事。 一字一句如针扎心刺肺,脸皮比天厚的梁师成倒是受的住。只可惜了秋月,女子脸皮比纱薄,怎堪众人羞辱,气的满面是泪,转身就跑。 雀儿竟为他干着急:“呀!梁公公快追去啊,你的奴奴都跑了,跑了可就没床伴了。” “是啊,是啊,梁公公快追呀!”众奴连连娇声附和。 笑浪愈演愈大,众人都盼着有好戏看,梁师成顾及面子而不为所动:“笑一笑又不会少块肉。” 秋月从未在暖酥面前提及她与梁师成的私事,方才知,一股气儿涌上心肺,替秋月深感不值。男女授受本就是你情我愿,没什么见不得人,更没必要拿出来怡情当笑料。 此种情况下,丈夫熟知为妻子挽回薄面,梁师成却宛如大佬浑然不知,反而笑的合不拢小嘴,憨态可笑。 向来,就对他没什么好印象,此刻就连他那小拇指点点的人性在暖酥眼里跟着灰飞烟灭。 “梁公公,您脸真大!”暖酥冷不丁讽笑从他面前经过。 巧言令色莫过于雀儿,巴不得所有人都来狠狠骂他一句吐他一口唾沫,以解心头之气。这不,连进言的人是谁都不曾看清,忙忙细来端详梁某人的脸,应接不暇道话:“这细细看来,雀儿方才知,原来梁公公的脸真的好大,整个夜桶似的,看的人忍不住……嘘嘘。” 倚仗着司言姑姑,雀儿是口无遮拦,无话不说,无人不侃。 顿时,梁师成罪有应得,整张文秀的脸黑成乌鸦,旁观者有大发雷霆之势,吓得看戏的宫女们散去为妙。 雀儿倒是期盼着他快点儿狗急跳墙,好借机铲除他个碍眼的东西。 与此同时,鼻尖传来烧焦的味道。 雀儿兴奋眨了眨眼睛,目光四处索探,好奇问道:“是谁家菜糊了。” 今儿个天气明媚,一如她美丽的心情。 身后的宫女早已慌了,直直指着远处:“雀姐姐……” 顺着宫女颤抖的指尖望去,坑儿里升起团团簇簇金灿灿的烈火,似大红的热情燃烧着,与西风为舞,舞姿灼灼,煞是晃眼睛。 雀儿随意往那里瞥了一眼,不就是生了团火吗?幺蛾子可大惊小怪,忙着转回目光:“小贱人,想死是不,没看见本宫女正在忙吗?” 她正在兴头上,惊扰她只怕少则一耳光。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梁师成暗了的黑脸竟重见柔光,顺着他的目光,雀儿惊愕地睁大窒息的双眸。 火坑边上的暖酥,慢条斯理将衣裳一件件丢进坑里,连同最后一件亦不客气给扔了进去。 那一件……红明花杨妃抹胸裙……可是雀儿的最爱。 “啊!”雀儿气愤捏紧粉拳尖叫,两步并作一步,头顶冒烟来到暖酥面前,滴了红染料的眼睛怒不可揭,声动并序:“贱人!” 抬手老喜欢扇人耳光,此号人多半非病即残,那就让她爽爽。 暖酥侧身对她,好似连余光都不舍得瞥她,精准挥出手中烤的炙红的火钳,恰好她的巴掌袭来,滋啦一声烫入她的细皮嫩肉,那丝丝的焦肉味道等比天鹅肉,那滋啦的声音无与伦比…… 爽! 爽的窜天猴似的上天入地,大仙儿似的羽化而登仙,可山崩地裂,可扭转乾坤,可北斗星移……种种爽之,可见爽的连亲爹都不认识! 以免受伤,暖酥早已堵住细弱的耳膜。 爆破性的杀猪声如火焰山轻触喷发,暗暗的嗓门眼足以吞象,鬼哭狼嚎声,绵绵无绝。 听者先是一阵惊愕,而后便只剩懵然,甚至有些许麻痹。 雀儿痛的脸色发白,泪水淋湿了眼眶,双腿紧紧夹着烫伤的一只手,彻底没了瞪暖酥的劲儿。 一点伤便叫她痛不欲生,她是纸人做的么?暖酥不经意撇了撇嘴角。 像她这种安于享乐的人,永永远远无法切身体会到,哪怕仅仅是暖酥所受到的一分一毫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