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头行事
舒窈四五岁的时候被萧学真捡到, 说话带着京城口音。 问她家住哪里, 姓甚名谁,虽然说得不是很清楚, 可她描叙中有大钟楼、广佛塔,还有宽广的英台大街和遥遥在望的皇城围墙…… 只是当时萧学真刚拒绝了朝廷的征召,不方便去京城。 就连舒窈这名字也是她自己磕磕绊绊说的, 不知道这舒是姓, 还是名。 明月坐在一旁,听费长雍煞有其事地跟闵元基讲叙自己的身世,还不得不配合着做出茫然失落的神情, 心中那怪异的感觉就别提了。 闵元基同情地望向她:“所以舒姑娘这次来,其实是想要寻找失散多年的亲人。再没有更具体些的线索了么,我可以拜托京兆尹帮忙查一下。” 明月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费长雍道:“师妹当时还不记事,十多年过去了, 纵有印象,也模糊不清,我打算陪着她到处走走, 说不定能记起些什么。” 闵元基连声道:“应该的,应该的, 若有用着本官的地方,不要客气, 只管开口。” 明月欠身道过谢,又悄悄望了费长雍一眼。 到这时候,她已然断定所谓的舒窈师妹根本不存在, 关于这个人的身份完全是费长雍杜撰出来的,就是为了方便她在京里找寻谢平澜。 他从见着闵元基就没说过几句实话,可偏表现的态度诚恳,坦然自若,完全是把对方当成好友的模样,明月做为一个知道内情的人都几乎要信了,看闵元基的样子更是毫不怀疑。 这等功力,真不像是头一回说谎,明月不禁怀疑自己说不定也曾受过他的蒙骗。 那父亲呢,陈佐芝呢? 说过了要在京里找人的事,费长雍又借口明日是中秋佳节,跟闵元基打听该提前去拜望哪几家权贵。 闵元基“呵呵”一笑:“费公子跟着陈大当家久了,也学到了他们那些人的作派,新到一个地方,就要先拜拜码头。” 这话带了点奚落,不过许是看在大化那会儿费长雍曾经帮他化解了被暗杀的危机,接下来闵元基颇有些推心置腹的意思:“你这次来京虽是过了明路,但很多人都宁愿装作不知道。圣上那里不用说了,文官武将们也都不希望你上门,费公子你何不体谅一下他们?” 他顿了一顿,见费长雍虚心受教,又接着道:“到是齐总管那里,情况特殊,你们一到他必然就得到消息,若是有合适的人引荐,到是可以去拜望一下,若能得他美言几句,对陈大当家自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费长雍面露感激之色:“多谢闵大人提点。” 闵元基摆了摆手:“我也是希望能赶紧促成此事,好顺利交差,早日落得轻松。” 费长雍和明月一行在闵家安顿下来,闵夫人亲自到待客的院子见了明月,又给她安排了两个伶俐的丫鬟贴身服侍。 吃过午饭,费长雍准备去给大太监齐洪送礼。 明月来到他的住处,屏退左右,问道:“真要去齐洪的府邸么,找到引荐的人了?” 费长雍笑了,冲明月扬了扬手中那厚厚的一摞银票:“要什么引荐人,只要打听清楚他确实在宫外,有此物敲门足矣。” “闵大人为什么说齐洪情况特殊?” 费长雍将银票随手丢在桌子上,大马金刀坐下来:“这位齐总管不是自称平南王的弟子么,他积极地想为皇帝分忧,招揽了一批江湖中人,用作密探,对内监视百官,对外充当朝廷的谍报,原本因为全朝文武一齐反对,他怕犯了众怒,只敢偷偷地搞,杜昭这一反,他得到了皇帝的大力支持,不夸张的说,现在满城都是他的眼线。” 明月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念:谢平澜冒险进京,会不会是冲着此人? “他同景国公关系如何?” 费长雍微微皱眉:“除了平南王一系,齐洪表面上同权贵们全都泛泛没有深交,送上门的好处一概收下,办不办事端看心情,真实的情况如何不好判断,还需慢慢观察。” 明月直觉费长雍这会儿说的是实话。 她怀疑谢平澜的失踪与齐洪有关主要基于两点理由,首先就是费长雍刚才所说的,京中到处是探子,谢平澜曾是顺德侯世子,他不认识齐洪的那些手下,而对方却认识他,说不定一进城就被发现了。 还有一点,齐洪管着秘谍,那姓吴的副都统多半是他的人,谢平澜的反间计要想成功,不管用什么手段,怕是都绕不开这个死太监。 那费长雍这么关注齐洪,还要特意上门去送礼逢迎,又是为了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明月特别想把话和费长雍挑明了。 可是一接触对方那亮闪闪的眼睛,她不由地打了退堂鼓。 他这么热心,也在找谢平澜么?贸然相问,他若是不想回答,有的是说辞搪塞,白白暴露了谢平澜此时的处境。 费长雍可是陈佐芝的人,不能因为他屡次帮了自己就掉以轻心啊。 “你几时去见齐洪,我同你一起去。” “这就去。不过师妹你还是别去了。”费长雍不屑地轻嗤一声,“那姓齐的我听说有些不正常,师妹这般美丽,我怕他见过之后惦记上,徒生波折。” “……”齐洪不是个太监么? 明月太惊愕,以至费长雍这般赤/裸直接的夸赞都被她忽略过去,停了片刻才道:“我可以打扮得丑一些。” 费长雍摇头:“你别着急,等我们先了解一下他的情况再说。一会儿分头行事,我去会会他,你带着人到英台大街逛一逛。” 明月有些不明所以,但转念一想,费长雍既然不带她去见齐洪,能在京里探访一番,碰碰运气也是好的。 她站起身来欲往外走:“好。” 费长雍叫住她:“哎,等等。” 明月回头,见他目光中带着挑剔,将自己由头打量到脚,大约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来,方才点了点头:“就这样去,这身挺好看的。” “切。”明月还当费长雍有什么事,听是这话白了他一眼,而后扬长而去。 英台大街是京城最繁华的路段,北面是大钟楼,南面隔条街就是京兆府衙门,东西几条巷子里住的全是达官显贵。 据说这条街已经有好几百年的历史。 街两旁商铺林立,全都是二三层的阁楼,书斋画坊银楼茶庄应有尽有,一家家修缮精美,格局考究,当然里面东西也贵得足以叫普通百姓望而却步。 明月带着闵夫人安排给她的两个丫鬟,一个叫安巧,一个叫安香,另有隋顺几个随从护卫,沿着英台大街慢慢往街尾逛去。 隋顺一开始想不通大小姐为什么要带着闵家的人,害得他们连说话都得小心翼翼,生怕哪句话没过脑子,被两个小丫鬟瞧出破绽来。 直到明月逛了几家店,说想要歇歇脚,他们进了一家点心铺子,在专供客人品尝糕点顺便休息的包间里坐下来,听明月和那两个小丫鬟一问一答才恍然大悟。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闵元基官位虽然离着宰相还有十万八千里,可他在通政司供职,权力着实不小,两个丫鬟又是闵夫人着意挑那有眼色懂分寸的,都见过世面,说起这英台大街上哪家店东西卖得好,哪家店最受太太小姐们青睐头头是道。 明月坐在窗前,看到楼下有官宦人家的马车停下,从车里下来人,便问一句“认得这是哪家的么”,二人竟能回答上来一多半。 直坐了一个多时辰,明月才听到点有用的。 “回姑娘,这是顺德侯府的马车。” 明月神情微动,谢平澜的家人? 她将手放在了窗棂上,悄悄探了头往下看,就见那马车停在了银楼门口,丫鬟婆子过来打了帘子,由车里下来个身穿淡粉色长裙的女子,低着头脚步匆匆进了银楼。 就这么一晃间,安香认出了对方,笑道:“是顺德侯府上的少夫人,多半是来看首饰的。” 明月若有所思:“不是说顺德侯府上刚刚添丁,少夫人出月子了么,怎的也不多养养?” 安香笑着回答:“是奴婢没有说清楚,这位不是世子夫人,是谢七少的夫人。谢七少是顺德侯世子的弟弟。” 明月懂了。谢平澜只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弟弟,排行第六,这位谢七少不用说是庶出。 刚才从车里下来的,应该是他的弟媳妇。 想通了这点,明月心中不由地涌起不平。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逛银铺选首饰,谢家诸人根本就不在意谢平澜是死是活,不在意小谢氏遭遇的屈辱,也不在意京城之外的风云变幻,只要还能享受他们的荣华富贵就好。 此时此地,她真切地感受到了谢平澜的痛苦,却不能有所表示,坐在那里同两个丫鬟又看了一顿饭工夫的风景,才起身道:“走,继续转转去。”